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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南宋-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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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到处是呻吟与惨叫声,尸体横七竖八,满地打滚的是缺胳膊少腿的人。还有一些军兵,身上零件都在,却因惊吓过度,抱头在河滩上乱窜,甚至一头扎入汴河中。更多的宋兵,惊恐万状向后溃逃。人海攻势如潮,进得快退得更快,片刻功夫,河滩百步之内就看不到任何还能站着人影了。
宋军的攻击刚刚开始,就被残酷的打击无情粉碎。
战船上的猎兵齐声欢呼,猎兵此次从太原出发,带了相当多的军火,本着有备无患的想法,也顺便带了两大筐地雷,不成想竟用上了。
狄烈也频频点头:“这批触发式地雷威力的确不错,张指挥使,干得好。”
张锐就是最后给地雷挂弦的启动者,此时却颇为汗颜:“只爆炸了十五个,还有两个没爆,也许是宋兵没绊到,也许是属下没挂好弦……”
“战争总有意外,无须责备求全,在敌军逼近的情况下,你已经做得不错了。”狄烈从射击孔瞄了瞄外面的动静,然后抬腕看了一下手表,“这一个地雷阵,大概能为我们争取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吧。”
事实上,情况比狄烈预计的还要好,宋军那边,自吉倩以下,全被这夜半惊雷吓坏了、震懵了。统领吉倩更是一口气驱马跑到土丘上,惊慌失措问左右:“那些爆炸巨响是何物?”
左右一脸同样的慌乱摇头,待招来几个侥幸在地雷阵中存活下来的军兵,仔细盘问,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四面八方全是震耳欲聋的暴响,还有强烈灼肤的气浪,以及沙石弹射在手脚及面目上的火辣辣剧痛,这就是他们的感觉。当然,感受更深的,应当是河滩上那些渐渐发凉的尸体,以及不断惨叫呻吟的重伤者。只是,谁也不敢再踏入那片可怕的杀戮之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轻伤者流血过多变重伤,重伤者迁延不治……
狄烈没有让手下猎兵出去救治,眼下的情形依然是敌众我寡,局势危如累卵。此时出去发挥人道主义精神,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消除敌军的恐惧,继而令敌军提前发动进攻。
战场就是战场,在战斗结束之前,没有什么仁义道德可言,尽可能地杀死敌人,保存自己,这就是唯一的目标。
宋军那边,足足费了半个时辰,通过各级将官的弹压,浮动的军心才稍稍稳定下来,同时损失结果也统计出来了:折损五十余人,包括一名副指挥使、两名都头,一名都虞侯。
吉倩有些抓狂,连对手的影子都没看到,就折损了半成人马。接下来该怎么打?谁知道在黑暗中还有多少可怕的伏击?
那月夜之下,静谧停泊在汴河水面上的大战船,幽静而深邃,透着一股阴森的神秘。在吉倩与宋军眼里,有如传说中的鬼船。
就在吉倩进退维谷,举棋不定之时,远处传来一阵呼叫声。派兵上前拦下一问,才知是杜留守派来询问的人。连环炸雷,声震数里。距此不过五里的汴梁城自然也被惊动了。城上城下,都是一片鸡飞狗跳,以为是金兵打过来了,以投石机抛巨石砸城门,否则哪来这般巨响?
城中百姓呼号奔走,地痞流氓趁火打劫,连霄禁巡逻的军兵都差点镇压不住。
新上任的杜留守不光要派兵弹压城内骚乱,还得应付宗颖的质问,更要亲自出面安抚城上守军与城内百姓,当真是焦头烂额。发狠之下,派出亲卫队长汪同,从万胜门缒绳而下,徒步跑来传达口讯。
“杜府君有言,一千打五十,如此悬殊优势,若吉统领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以泰山压卵之势摧毁敌军,生擒敌酋,不要说留守司前军统制之位别掂记了,就连你这统领之职,也不要想了。”
吉倩脸色铁青。这是赤果果的打脸,不,是扒面皮!几个加料的“霹雳火球”,就想吓住人吗?
嗯,吉倩自动脑补,认为那是早已埋设好的火器“霹雳火球”。至于怎么点火,威力为何如此巨大,这个就没必要多追究了。只要把这个判断向全军宣布,至少可以将士气提起来。
通过不断地宣告、打气,最后吉倩一咬牙,将杜留守适才刚刚赏赐的一个银碗拿出来,声明谁第一个踏上战船,银碗就归谁!
无论哪个年代,重赏之下,都不乏勇夫。于是,宋兵嗷嗷叫了,一个个操刀提枪,蜂拥而上。
在经过那坑坑洼洼的河滩,看到那渐渐冰凉的尸体时,冲在前面的宋兵胆毛了。后面没有受到刺激的宋兵,却不住向前挤压,逼得前方的宋兵身不由己向前冲。而当他们踏过那些尸体之后,并未有预想中的可怕爆炸发生,顿时一个个胆子鼓胀起来,满脑子都是银灿灿的银碗,眼睛充血,乱哄哄冲向栈桥……
狄烈又看了一下手表,七月十五凌晨一点四十三分,比预计的时间更久,算不错了。地雷用完了,接下来,就要真刀真枪的硬干了,且看看这支宋军,能够顶多久。
狄烈将大狙拆卸分解,一一放入枪盒中,然后合上盖子,放在脚边。随后拎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对张锐道:“下面的战斗,就交给你指挥,什么时候撑不住了,再向本军主报告。”
“是!”张锐倒没有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表决心,毕竟五十对一千,这样悬殊的战斗他也没打过。所能做的,只有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六十步,定标尺,准备发射。”
尽管是晚上,但月色如银,映照得河滩清明透亮,而宋兵手里还高举着火把,可以说目标十分清晰。
“五十步,首轮射击。”
由于在船舱这样的密闭空间指挥,根本无需鼓角金旗,只需要最原简单的口令指挥就好。
“发射!”
随着张锐略带尖锐的高亢吼声,二十支火枪口,几乎不分先后喷吐出耀眼的火舌与白烟。早已瞄定目标的弹丸,带着强大的动力弹射出枪膛,向各自的目标激射而去,破开皮甲血肉,溅出一溜溜血线。
“一排退,二排进……发射!”
砰砰砰!
“二排退,三排进……发射!”
砰砰砰!
三排打完,稍稍停顿了一下,又荷枪实弹,进行下一轮射击。
每一个猎兵,都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弹药,将火枪伸出射击孔,扣下板机,然后退回原位,继续以上操作……至于射击的结果与战绩,没有一个猎兵有空闲去关注。
负责观察敌情,调整射距的,是指挥官张锐。
此刻在张锐的眼里,河滩上已尸体密布,血流成溪。凭一股悍勇之气与夺赏心切的宋兵,在最初昏头昏脑的疯狂冲扑之后,终于被残酷的杀戮警醒,望着满地残尸与痛苦呻吟的同伴,握火把的手颤抖了,迈出的脚步退缩了……当第四轮齐射的弹丸呼啸而至时,宋兵轰然而散,攻势冰消。而此时,战场上距离栈桥最近的一具尸体,不足两丈……
而宋军唯一的战绩,就是战船舱板上,多了数十支箭矢……
强攻开始。吉倩紧紧呡着嘴唇,眼睛一霎不霎死盯着二里外的那艘不断吐着火舌的战船,仿佛在看着一个浑身喷火的怪物。而他的目光,似乎也在喷火……
在吉倩身边的汪同,以及几名在昨日凌晨一同袭击过天诛军的亲卫,看到这暗夜中分外惊心动魄的一幕,目瞪口呆之余。一个个面皮抽搐,心下暗自庆幸不已。倘若早间他们也是这般稀里糊涂朝船上冲,怕是一个都活不回去。
“统领,败了……”那领队冲锋的军将,半身浴血,捂着肩膀。疼得直颤抖,踉跄扑倒在吉倩跟前,泣不成声,“上百的弟兄啊!死得太惨了……”
吉倩半边脸映着火把,半边脸隐于黑暗。脸色阴森可怖,三角眼高高扯起。声音冷如冰碴:“想报仇吗?”
“想……统领,不能再冲了……”
“没让你们硬冲——那艘船不是喜欢喷火吗?咱们索性就让它变成一艘火船!”
吉倩确实找到了一个破绽,战船均为木结构,只要靠得足够近,发射火箭……然后,就看着这艘该死的船变成真正的火兽吧!
宋军当即行动起来,凑足了七十名弓手——事实上宋军几乎人人都能开弓,箭术过得去的,没有五百也有三百。只是,吉倩军中却只得七十张弓,多了没有。
于是,调整了近一个时辰之后,吉倩直接将银碗砸扁,剪成小块,分发给即将上阵的军士。重鼓士气的宋军,出动七十名弓手加近百名旁牌手,再度发动攻势。
当第一支火箭划过半空时,狄烈看了看表,已经是凌晨四点四十九分了。
火箭划着半弧,火弹沿着直线,彼此毫无交集,奔向各自目标。
战船毕竟不是战车,没有铁皮挡板,火箭地确是其克星。以战船这样大的目标,只要能活着冲到弓箭射程之内,将手中裹着桐油麻布的火箭射出,基本上没有失手的可能。
箭矢猎猎,烈火熊熊,河面风急,火势蔓延。
而点然了战船的宋军弓手与旁牌手,在枪林弹雨中,一个个如被收割的麦子,或悲鸣、或无声地倒地。
狄烈心下一叹,谁说宋兵一定怕死,至少眼前这些宋兵,勇气可嘉。只可惜,他们遇人不淑,没倒在宋金战场上,却成为阴谋者手中之刀,摧折在东京城下。
船上火起,船舱内却并未混乱,张锐依然指挥第一、二排射击,傅选带领第三排,提桶灭火。少了一排连击,射击密度稍弱,加上战船起火,看上去随时有可能船毁人亡。宋军士气大涨,不用银碗提气鼓劲,一个个如下山猛虎,势不可挡地冲杀向栈桥。
狄烈面色冷峻,从椅子上站起来:“执行第三号方案。”
第三号方案,就是在最坏的情况下,将船划到南岸(金军的控制范围),弃船登陆。然后撤到早前看好的,位于板桥的一个地形复杂的伏击点,在那里阻击宋军。这个方案是不得已的选择,想不到,还是被逼到了这一步……
吉倩在汪同等人谀词如潮中,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故作从容地负手遥望东边天际,看着淡淡的白光,划破漫长的夜空。真是一个难捱的夜晚,不过,总算挺过去了,而且,胜利在望……
“统领,你看,那……那是什么?”一个眼尖地宋兵,指着东边天际,白光映射下的一大片物事,吃吃叫道。
吉倩使劲睁大眼睛,一脸呆滞,方才的“大将”风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旅长,你看,那是什么?”一名正在船舱顶上,随傅选灭火的猎兵,抬手擦汗时无意间抬头一看,眼睛瞬间瞠大。
傅选只朝远方望了一眼,便纵声大笑,扔下手里的水桶,将黑一道红一道的大脸盘向下探出:“军主……”
狄烈也适时从船舱里踱出,举头东顾,回首一笑:“不只有杜充才有后手,咱们——也一样有!”
第三百零一章 全面反击(上)
东方,天际微白,汴梁城东面的广济河(汴梁以西称汴河,以东称广济河)面上,千帆尽举,百舸竞流。远远的,可见最前头的战船上,红蓝两杆大旗分外醒目。
当第一缕朝霞的灿烂金光照在两面猎猎飞扬的大旗上时,眼神好的军兵,已经认出,赤旗上画的是一颗古怪的六芒星,与汴河上那艘战船一样;而蓝旗,则是一卷狂涌的波浪。
天诛军!天波水师!
这一幕,不止是狄烈与他的猎兵们看到;也不止是吉倩与他的前军官兵看到;汴梁城上,无论是北城的卫州门、陈桥门,还是东城的新曹门与新宋门,数千守城官兵,无不目睹,然后,集体定格。
天波水师,终于赶到了。
早在七月初九,当狄烈与河北义军达成共识之后,七月初十,龙旭与梁阿水就奉命离开,带着满船军火东返梁山。从东京回梁山,行程是多远呢?这么说吧,沿广济河顺流东进,出京幾,进入京东西路,经兴仁府的济阴、过广济军的定陶(今山东定陶),一路往上,过济州,即可进入梁山泺,行船八十里,便到梁山脚下。
整个行程约三百余里,日夜兼程,三日可至。事实上,龙旭等人并不需要驶回梁山,在梁山泺的入口,济州巨野一带,已经集中了八十余艘大小战船及艨艟。
早已得到消息,并做好一切支援准备的天波水师师长张荣、知济南府马扩。率四个水师营,两千余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龙旭一到,命令传达,天波水师,立刻出发。
由于是从巨野出发,行程节约近百里,也就是说,龙旭东行请援兵,再赶回东京。来回行程只有四百余里,正常耗时四天,七月十五即可抵达。
狄烈一直翘首以待的,就是他的这支奇兵。
经过半年的发展,梁山水师,已扩建到十个营;济南旅,也拥有了五千人马。狄烈布置在东南的这手棋子。已拥军上万,实力不可小觑。
六月,杜充身为北京大名府留守,却弃大名而走。完颜昌麾下大将移剌古,突出奇兵,败宋将台宗隽于大名。其后再破其军。俘获台宗隽及其部将宋忠。至七月,顶住了金军近一年攻势的大名府,终于陷落,为金军在建炎二年的秋季南略,打通了东进之道。
大名府是济南府的屏障。如今屏障已失,济南府就得要做好全面防御准备。所以没法抽调兵马前来援助;同样,在开德府与东京宋军对峙的金将斜卯阿里,为配合金军的大名攻势,也分兵东进,威胁濮州与阳谷,以绝其援,而这两地距离梁山不足百里。因此,梁山水师同样要做好御敌于大泽之外的准备。两千人,三个精锐老营加一个新营,五十艘船舰,已经是梁山水师在不影响防御的情况下,所能拿出的最后力量了。
狄烈却很满意,二千精锐,三百火枪兵,足够他扫平眼下的东京乱局了。
大小战船行驶到汴梁城的东水门前五里,靠岸停泊。除留下新营五百水兵看守船只之外,其余一千五百人,在岸上列队整齐,以跑步行军的姿态进发。丝毫不理会汴梁城上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模样,唷喝唷喝地喊着号子,轰轰隆隆绕城而过,直奔汴河上那艘战船而去。
汴河上那艘战船的火焰熄灭了,整个船体乌漆麻黑,余烟袅袅,同时熄灭心头火焰的,还有吉倩。他的一千人马,经过一夜苦战,已损失超过三百人,若是一般的军队,早就垮了。而吉倩的这支军队,是临时组成的强袭军,九成以上都是正兵,基本上没有杂役辅兵,虽然只有一千人,战斗力却足可比普通五千军兵。因此之故,才能支撑到现在。
试想一下,一支正常标配的千人队,起码有一半是“不入伙人”(宋时对辅役的称呼)。能战者不过四、五百兵,冲锋陷阵的,自然也就是这些人。如果被干掉了三百,相当于折损了七成以上的兵力,就算是铁军也要垮啊!
而现在吉倩也知道,他的军队也即将垮掉了。任是怎样强军,也扛不住前后夹击,更何况这夹击的兵力还占着如此绝对优势。
撤兵!越快越好!否则他将血本无归,搞不好连小命都要撂在这荒滩上。
鸣金声一响,吉倩第一个拍马而逃,汪同是第二个——汪大指挥使原本是半夜缒墙而下,跑路过来的。不过,吉倩赞助了他一匹马,毕竟此人是杜留守的亲卫队长,此次兵败,还要靠他在杜留守面前美言。
吉倩一跑,督战队也跟着跑。那几百冲到栈桥上,却发现目标战船已斩断缆绳,漂移到河心,只能望水跳脚的宋兵。正闹哄哄地在河岸边叫嚷着回城弄船只,回头一请示,却再找不到主将了。
战场上找不到主将的结果是什么?嗯,这么说吧,就算是岳家军,也只有崩溃一途。于是,汴河岸上,猎兵眼前,上演了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前一刻还是气势如虹的军队,下一刻,全变成哭爹喊娘的败卒。这个令人惊掉下巴的剧变,转折之快,令一向以反应快捷自豪的猎兵,都赶不上趟。等战船匆匆靠岸,想衔尾追击时,跑在最后的宋兵,都已在百丈之外了……
吉倩与汪同是第一个逃的,他们又是四条腿,距此最近的是万胜门,五里地,快马加鞭,打个盹也就到了。但今日却不是他们的幸运日,跑到城下才发现,城门没开。
吉倩与汪同指天咒地,暴跳不已,但无论他们怎么闹腾,搬出本城最大靠山都没用。有大股不明敌人接近,守城门将便是天做胆。也不敢开城门啊!一旦被敌人趁乱冲入城中,这责任谁能担得起?
杜留守的亲将?那也不行!实在要进城,乘吊筐吧。
汪同倒无所谓,反正他昨晚就是这样出城的,再来一次亦无不可。但吉倩却不行,他进城了,军队怎么办?似他这样草头王出身的人,最是明白不过,有军队才有地位,有多少军队。决定你有多高的地位。光杆将军一个,狗都不会理你。
“汪兄,就此别过。我不入城,我要带着前军去河阴,那里有王贵、徐庆二位大哥坐镇。”吉倩说罢,拨转马头便走。而汪同也顾不得客套几句,冲过吊桥。跨上吊筐,整个人瘫软在筐里。
看着吊桥又嘎嘎吱吱地拉起,吉倩唏嘘着掉转马头,将另一匹战马的缰绳系在鞍后,拍马迎向自己的属下败军——此时,二里之外,已出现了天波水师大军隐隐绰绰的身影……
吉倩的决定是正确的,并且行动也很及时,如果他能尽快控制溃军,立即撤向万胜镇,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只是,他这支军队有一个大问题——这是一支临时组合的军队。一半是他的前军,一半是副留守郭仲荀支援的家兵。
吉倩的前军士兵,进退自然会服从他这个统领的指挥,没有问题;而郭仲荀的家兵,打仗时听你指挥可以,但逃命的时候可不会理你是哪根葱,河阴?谁要去那地方,我们要回汴梁,家主不会丢下我们的……结果一来二去磨叽,吉倩根本带不走这支家兵,眼看敌人越来越近,地上的草叶都已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颤动。吉倩长叹,只得领着自己的残兵,准备往西跑。
偏偏在这时,救命——或者说是摧命的城门打开了!
没错,万胜门打开了,吊桥也已放下。城门楼上,那守将一脸郁闷,在其身边,站着一个一身亮银铠甲,方面大耳,长须垂胸的高阶武将。仔细看去,竟是东京副留守,郭仲荀。
郭仲荀当然不是对吉倩有什么基情,正如他的家兵们所企盼的那样,他是舍不下自己的那支家兵——那同样是他是亲军啊!
当郭仲荀听闻兵败,目瞪口呆之余,一面破口大骂吉倩无能,一面赶紧调兵遣将,准备出城接应。好几百精兵啊,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郭仲荀急匆匆纠集了千余人马赶到万胜门,命令守将开门放桥,守将向天波水师方向一指,刚想说什么,就被郭副留守喷了一脸唾沫:“流贼匪寇而已,如王善、杨进之流,何惧之有?你只有守城之兵,而无出击之卒,老夫也不怪你,但此刻我大军已至,你若再不开城门,其心可诛!”
被高了不知多少级的上官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守将如何吃罪得起,慌忙下令放下吊桥,开启城门。
城门一开,城内千余军兵鱼贯而出,还没摆开阵势,吉倩那边的残兵败将就乱哄哄地冲向城门。这种慌乱、颓败的气氛很快传染到那支出城迎战的队伍身上,并在军兵中蔓延开来,一时间,士气大跌。
北面,张荣的一千五百天波师将士,在一里外整队列阵,然后一个整齐的大方阵如磨盘滚滚压来。二百刀牌兵在前,三百火枪兵居中,二百弓弩手紧随,殿后的,是八百铁甲长矛兵。
南面,则是狄烈率领着四十猎兵(十猎兵守船),布置成两排散兵线,如同一根绳索,缓缓向宋军勒过来。尽管在人数上,远远不能与天波师相比,但那股彪悍气势,却半点不弱。
有队列与没队列的军兵是不一样的;列阵的军兵与没列阵的军兵,也是不一样的。
城门楼上,郭仲荀看得瞠目结舌,他毕竟也是带过兵的,哪里看不出眼前这支军兵绝非王善、杨进之流可比,这是一支绝不弱于八字军的精锐啊!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只希望溃兵尽快回城,然后立刻收兵。
郭仲荀的侥幸心理,被接下来的一阵密如串雷地爆鸣,彻底打掉……
南面的猎兵与北面的火枪兵,仿佛商量好似地,南北夹击,在逼近到五十步的距离上同时举枪——
汴梁城头的上千宋军,亲眼见证了三百四十支火枪,先后连发,是何等的恐怖。
数百发弹丸,急剧磨擦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交织出一片死亡之网……对面那支匆匆忙忙摆出一个四面应敌的圆阵的宋军,弓手正在调弦,刀牌手刚刚就位,队官正声嘶力竭地整队……血腥打击就这样突如其来,圆阵最外围,蓦然腾起一片迷蒙的血雾。透过血雾,可以隐约看到最外层的刀牌手一一载倒。然后,是中间层的弓手,身体剧颤如舞,纷纷弃弓倒地,步刀牌手的后尘。
枪声一响,被火枪摧残了一个晚上,再无半分斗志的吉倩前军与副留守家兵,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蜂拥入城,挤压踩踏,坠入护城河者,不知凡几。
出城迎战的宋军,被这残酷快捷的杀戮打懵了,根本无法做出有效应对。而天诛军的火枪兵根本不去理会敌人的反应,严格遵循火枪射击的原则,装填、上弹、瞄准、扣板机,然后重复以上动作。不去管敌人的伤亡,不要理会随时射来的冷箭,在队官鸣哨喊停之前,只做一个动作,不停地射击、射击……
一次连射,就是三百多发弹丸,对面的宋军,不过一千多人,那禁得起几次这样的金属风暴摧残?
崩溃发生得太快了,几乎就见宋军刚列成一个圆阵,气还没喘均,就散架了。
迎战变败逃,救兵变凶手——由于败得太快,以至于大批前军与副留守的家兵还拥堵在吊桥与城门之间,没来得及入城,结果被惊恐万状、仓皇败逃的新败之卒一冲,一场自相践踏的惨剧,无可避免地上演了。
万胜门成修罗场,护城河尽腥膻汤。
“快,快关城门,收吊桥……”郭仲荀已经意识到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副留守,眼下这般情形,末将已无能为力了,请速速走避为上。”守将汗出如浆,知大势已去,向郭仲荀打了个招呼后,拔腿就走。
郭仲荀看着城下的血腥混乱,再看看那支手持强悍武器的军队,正如墙似林,一步步向城门威压而来。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掉头就跑。
比起城头幸运逃脱的两位,吉倩却是霉运当头。他在冲上吊桥的时候,由于逃生路径骤然变窄,他骑着高头大马夹杂在溃兵当中,想快也快不起来。急怒之下,吉倩挥鞭四下抽打,将堵路的宋兵打得嗷嗷直叫,道路却并未因此而疏通多少。这些逃命的宋兵,未必全是吉倩的手下,自然也不会卖他的帐。也不知是那个使了坏,吉倩的战马突然受惊,人立而起,将毫无防范的吉倩甩入护城河里。
噗嗵!水花四溅,身上防护其好的铠甲,此刻却成了催命符……
被重达三十斤的铠甲,拽得直往下沉,吉倩拼命扑腾:“救我,我……我不会水……”
吉倩的几名亲兵扒着桥链,使劲伸出手,眼看要抓到主将了,却不料这时有三、四个掉入河中的士兵全攀扯着吉倩,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死死缠住:“救命,我……我们也不会水……”
吉倩空有一身力气,却被缠得动弹不得,眼神中尽是惊恐与绝望。最后,象秤砣一样慢慢沉入水中,水面上只留下一串串绝望的气泡……
天波水师战士,几乎是踩着溃兵的脚后跟冲进万胜门的。诸般机巧之下,加上郭仲荀迭出昏招,致使天波水师几乎没费多大气力,就夺取了东京的西城门。将坚如铁壁的东纠御体系,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狄烈与张荣在吊桥前会师。阔别将近一载,将帅相见,俱是感概万千。
张荣将满腔激动化为一个标准的叩胸礼——自打离开太行之后,再没人有资格能让他行这个军礼。
狄烈也将满腹言语压缩成一句话:“走,进东京!”
第三百零二章 全面反击(中)
吉倩兵败殒命之时,桑仲、李横、李忠、刘忠等人的突袭之战,在经过最初的顺利之后,也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阻碍。
桑仲遇到的阻碍,是王善手下一员悍将——李宝。
这位身材偏瘦小,却给人以颇为精悍感觉的二十出头的青年,在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身份赫然——未来的南宋水军都统制(相当于现代海军司令)。不过,此时的李宝,还只是河北义军中一名普通的头领。在桑仲突袭王善寨时,李宝正好过黄河支流对岸巡视部队,侥幸躲过一劫。
当李宝得知总寨生变,更望见寨内火起,军民呼号溃乱之时,当即率领手下二百军士,抢占郭桥镇后唯一一条通往黄河支流东岸的石桥。一边掩护大量军民后撤至东岸子寨安顿,一边截留溃兵,组织起来就地反击,很快便从二百军士扩涨成拥兵二千。
而这时桑仲也犯了一个错误,他的一千军兵只顾在王善大寨杀人放火,然后马踏连营,将周遭的三个子寨,全部摧毁。对于逃命的军民并不关心,更不去关注这些刀下游魂的流向。
一直到烧杀掳掠得差不多了,桑仲才想起这“梅花寨”还有最后一片“花瓣”,在河对岸。桑仲此时正在享用胜利果实之一——一名王善的侍女。对于一个弹指可破的子寨自然不会上心,吩咐一支三百人队,迅速渡河破寨。
只是,一切都晚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耽搁。李宝已成功在东岸筑起一道鹿砦屏障,正堵住石桥入口。在鹿砦后方。数十名旁牌手,掩护着两排约百名弓手。弓手后面,则是千余手持朴刀、哨棒、素木枪,甚至叉子、铁锄的褐衣义军。
三百叛军刚冲到东岸桥头,就遭到迎面一阵暴矢攒射,纵使有旁牌护体,依然倒下一大片。叛军立即还以颜色。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有充分准备并利用地形的好处了。
李宝的义军弓手,排成两行,形成一个半弧形的打击面。同时前方的鹿砦,也能有效阻止敌军冲击,使弓手们能比较安心地射击。叛军一方则反之,三百人被宽不过两丈的石桥挤压成长长一排,弓手也被拉成一条竖线。弓箭这玩意,距离越远,射程威力什么的自然就越弱。
两军对射结果,就是李宝军的弓手,将桥头挤成一团的叛军纷纷射杀;而叛军弓手除了前面几排还能射中对手,略有斩获外,大部分弓手都因为距离较远,或者射不到敌阵之前,或者射到了却成了强弩之末,伤不了敌……
石桥两边围栏低不过膝,根本拦不住人。中箭者多被同袍挤跌下滔滔河水中,河面上尸体沉浮,半江尽赤。
对射居劣势,且地形极为不利,有许多叛军只是伤个手啊脚啊什么的,却也半是受伤半是被挤,生生掉入河中,白白丧命。叛军士气大沮,不断后退,拉远距离以策安全。退着退者,最后变成了败退,狼狈地逃回西岸。
堡寨内,桑仲正反扣侍女双臂,以后进式爽着,一听这坏消息,火热的黑棒顿时软成了泥鳅。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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