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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击南宋-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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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点无庸置疑,他们的大本营被袭击了。而且,从这么大的动静看来,只有少量人马驻守的中军大营,估计够呛。
此时阿木泰已基本控制住形势,汉签军营千余士兵,死的死、逃的逃、俘虏的俘虏,剿杀已近尾声。阿木泰顾不得完全收拾首尾,他只留下三个谋克的契丹兵,然后率领手下全部女真士兵,加上四个谋克的契丹兵,合计五个谋克五百余人马,匆匆杀回中军大营。
从签军营到中军大营,不过三、四里路程,以骑兵的速度,盏茶功夫就可赶到。不过当阿木泰率大军赶到东寨门壕沟前时,眼前的情形即诡异,更令他急火攻心。
吊桥已放下壕沟,寨门大开(事实上,这寨门经过炸药的反复蹂躏,早就破烂不堪,想关都关不住了),里面黑黝黝地什么也看不清,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与人体排泄物的臭味。好像,还夹杂着硫磺硝烟与火油的异味……
不过,阿木泰很快便失去辨析空气中味道的兴致,取而代之的是惊怒、焦躁还有一丝惶恐——因为在寨门的横梁上,正悬挂着一个血淋淋的脑袋。虽然死人的五官多少有些走样变形,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此脑袋就是他的副手,猛安孛堇亲卫队的副队长:胡里蒲辇。
一直留在猛安孛堇身边的胡里,此刻身首异处,首级悬于寨门。那么,猛安孛堇呢?
这一刻,阿木泰眼珠子红了,如果固新有什么不测,自己固然不惜一死,但是家人何辜?也将遭到连累,他的一妻两妾正年轻,儿子还没长成人呢!
阿木泰长鞭向前一指,全军突进!不需侦察、不需商议、不需制定战术……一定要用最快的时间将来犯之敌打垮,千万不能让猛安孛堇落入敌手。否则,不光是自己与家人完蛋,更将是大金国建国迄今未有之耻辱!
阿木泰此举看似莽撞,其实也有他的道理。这一路上,经过金兵中一些追踪老手的细察,断言没有发现敌军的大量部队,也就是说敌军只有小股部队。
如果来犯之敌只有区区百余人,无论士兵有多么精锐,装备多么精良。阿木泰都有把握以绝对强势,将其全部歼灭。这,是建立在对自己的军队强大的信心上。所以,他才敢于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为争取时间而发动决死攻击。
五百多金兵蜂拥而入,由于吊桥狭窄,一次没法通过更多的骑兵。阿木泰下令将多余的战马推下壕沟,以血肉之躯,填出了数条通道,加快了骑兵的通过。
当第一批冲进寨门的金兵,呼啸着欲放蹄奔驰之时,才发现还有一道拦路虎——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车辆挡在眼前。
这些车辆阿木泰也眼熟——不就是载着那些宋国的女子,前夜因为大雨而淋坏抛锚的篷车吗。这些损坏的篷车本来是堆放在寨墙后,用于堆土防御的,也算是散架前废物利用一把。而眼下也的确是废物利用了,只不过换成是敌人利用来对付自己……
阿木泰冷笑,就凭几十辆破车,便想阻截我大军冲势,真是太天真了。随着他一声令下,金兵纷纷抛出套马索,三四根绳索套住一辆车子,然后驱马欲借马力将篷车扯开。
就在东寨门前,金兵前赴后继,拥挤叠压,乱哄哄闹成一团之时。距寨门百步之外,那高高的刁斗之上,狄烈正好整以暇,悠然点燃打火机。
在狄烈的脚下,放了两大捆标枪,更摆满了一张张已上弦放矢的神臂弓,仔细一数,竟有二十具之多。这神臂弓本是大宋精制远程利器,曾在两次汴京保卫战与太原防守战中发挥过很重要的作用,大量杀伤过金兵。但在大宋灭国后,内府甲杖库里所有兵器被掠夺一空,对于这样的强悍兵器,吃过大亏的金兵当然更不会放过。
狄烈在寨墙内的藏兵棚里发现了大量兵器,其中就有不少这种神臂弓。这藏兵棚本是守卫寨子的金兵在战时的休整、疗伤、维修、更换损坏兵器的临时木屋,里面有着大量的兵器甲具,基本上都是缴获宋国的。女真骑兵喜用刀弓而不喜用枪弩,所以大量的木枪与弩弓都被闲置于其间。
这神臂弓名为“弓”,其实是一种弩,其前端有个铜环,以脚力蹬开上弦,可发射威力可怕的凿子箭(一种铲形箭头的钢箭)。最大射程可达惊人的三百五十步,在二百五十步的有效射程内,穿盾破甲,中者立毙。
狄烈之所以选中神臂弓,就是看中那凿子箭好像很有威力的样子。他将这二十具弩弓全部上弦,处于待发状态,一旦使用,便可连环发射,起到一种连弩的效果。
不过这神臂弓威力固然大,拉弦却很是费劲。给狄烈打下手的新鲜出炉的“金奸”阿术,手脚齐上,浑身大汗,精疲力竭,才拉好了十张弓。而狄烈却只以单手上弦,拉开剩下十张弓后,面不改色。
阿术看了咋舌之余,内心的投降负罪感也淡了许多。女真人崇拜强者,以追随勇士为荣。狄烈的强悍,无意间消除了阿术内心中的摇摆之意。
当然,藏兵棚中除了兵器甲具之外,还有另一种守寨利器:火油。无论是宋军还是昔日的辽军,守城器具中都少不了它。此时大金国正如日中天,只有它进攻别国,还没有那个国家或势力敢向它的城池重镇发动攻击,但这也不防碍大金军将这种燃料作为备用的防御器具。
狄烈已经将接近一吨重的火油用去了一半之多,现在,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
随着打火机弹出的火焰,一个包裹着石头的布球腾地燃烧起来。狄烈一手提着两尺多长的布绳,在手上飞旋了几个圈,看准落点,脱手抛出。
布球,嗯,这个时候应该称之为火球了,飞过七、八十步的距离,不偏不倚正落在其中一辆篷车上。刹那间,篷车燃起了熊熊大火,而这火还象会传染一样,一辆接一辆燃烧起来。
从刁斗上向下看去,只见火蛇宛若有生命一般,不断向两侧延伸。所有的篷车燃烧起来还不算,火蛇甚至越过了寨栅,一路烧到了壕沟里,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扁圆形。在这个近似圆圈的火海里,五百余名金兵被分割为两段,包括阿木泰及近百名女真金兵在内的三百余人马,被熊熊烈火圈在一个方圆不到三十丈的狭小圈子里,人挤人,马挨马。圈内的人马用力想挤出去,而外围的人马被近在咫尺的火舌舔灼得须发皆焦,也是拚命地往里挤。场面一时大乱,不少金兵都被推挤下马践踏死伤。
而后面近两百人马,则全被大火挡在壕沟之外,一时间进退不得。
阿木泰破口大骂,也不知是骂敌人狡滑还是骂手下蠢笨。不过在他的指挥下,金兵还是更换了牛皮索,改栓在燃烧篷车的车辕上,用力将车往两边拉开。不少眼尖的金兵发现罪魁祸首的火球来自数十步外的刁斗之上,纷纷张弓搭箭射击向刁斗的顶篷。
只可惜,距离实在有点远,火球可以居高临下扔过来,但弓箭要从下往上射,地心引力这一关就过不了。多数箭矢纷纷坠地,有那么几个力量大的,弓力强的,倒是射到了刁斗的挡板上,入木三分。只是寥寥无几的数支箭矢,又能顶什么用?
狄烈满不在乎地挺立于刁斗顶篷上,足尖一挑,将第二个十公斤炸药包挑飞而起,抻手接住。估算了一下距离,用匕首割断一截多余的引信,啪嗒!打火点燃炸药包。然后同样用一根布条栓在炸药包的捆绳上,飞快在头顶上盘旋了几个圈子,狠狠扔出——
同时扯着嗓子大吼:“阿木泰,老子送给你一份大礼!你好生消受吧!”
这一次,狄烈不需要看准落点,只要炸药包能落到火圈里就行,最好是靠近中央位置。
正当金兵们咒骂那个无聊的家伙又抛砸无用的火球时,空气中仿佛突兀地寂静了一下,随后,一团炽烈得令人睁不开眼睛的大火球从地底冒出,烈焰与浓烟冲天而起,方圆三十丈内,平地无端端地刮起了一阵小型龙卷风。而那一圈本就火势燎人的篷车,被烈焰一激,狂风一吹,火焰顿时高涨三尺,仿佛在为这巨大的焰球助威一般。
那旱天雷一样的巨大爆炸声,将八十步外刁斗上的阿术震倒在地,这声音仿佛让他想起了之前自己的遭遇,浑身颤抖之下,竟站不起来。但这还没完,也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截滑溜溜的肠子,径直砸在他脸上,那股强烈的味道熏得阿术当即趴在围栏上,呕吐不止。
由于这一次是四面烈火,中心开花,爆炸效果似乎相当不错,至少狄烈居高临下看去,火光幢幢中,并没有看到有多少还能动的身影,除了一些四处乱跑的战马的悲鸣之外,似乎连惨叫呻吟都不怎么听得到。
事实上,这些受惊暴起的战马,才是最致命的杀手。由于被火圈围住,无法脱逃,近百匹被火光、巨震、创伤所惊暴的战马,来回奔驰践踏。而那些倒地的金兵,不管死的活的,一概被踩踏成泥。
那两百名被烈火隔绝在外,却侥幸逃得一命的契丹兵显然吓坏了。不少人被突如其来的爆炸震骇得掉下马来,被受惊的马蹄踩踏伤。马匹乱蹦乱跳,撒蹄四下奔跑,而它们的主人根本没法抚慰它们,因为他们自己,更需要抚慰……
从未见过的巨大爆炸,一瞬间造成的重大伤亡,彻底击垮了契丹兵的心理底线。多数契丹兵纷纷纵马逃逸,还有少数有职务的军官及其亲兵们正犹豫徘徊,不知道这样溃散会不会被金人追究。结果一阵可怕的箭雨射来,瞬间便倒下十余人。
“是神臂弓,快跑!”契丹人大骇,竟然是中人立毙的凿子箭头,显然敌人用的必是神臂弓。而且依箭矢发射的数量及速度来看,敌人显然不下数十人,甚至有可能上百人,上百人拿着神臂弓……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现在是有多快跑多快,至于金人的惩罚,让他见鬼去吧……
“跑得蛮快的嘛,我还有一个大礼包没送出去呢。”狄烈将射空的神臂弓随手一扔,长长伸了个懒腰,“应该不会再有哪个不开眼的来找麻烦了吧?”
就在这时,远处某个方向传来连续几声熟悉的轰鸣,随后恢复寂静。
狄烈凭栏远眺,微微一笑:“看来,他们也完成了任务。”抬手看了看夜光表,时针指向四点二十五分。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就要过去了。
第三十二章 怒火燎原(七)
当天边第一缕晨光,刺破深遽的夜空的时候,静静伫立于刁斗之上的狄烈,看到远方出现了一支奇怪的队伍:有男人、有女人、有士兵、甚至还有孩童……他们相互扶持,跌跌撞撞,表情各异。有的一脸茫然,有的紧张惶恐,有的犹豫迟疑,当然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狄烈目测了一下,估计有好几千人,真不知道杨折冲这个只懂得埋头拚杀的莽汉,是怎么说服这些人的。或许,是左开那小子的功劳。
当这支长长的队伍来到东寨门时,能燃烧的一切,都已烧得差不多了。只有缕缕青烟,满地余烬,以及遍地狼藉的尸体,犹自令人产生余悸,遐想着昨夜这里所发生的惨烈战斗。
尽管这些宋俘们一路上见到了太多的死人,而且多半腹中空空,却仍有许多人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刺激得频频干呕,甚至吐出黄水。
狄烈向人群挥挥手。人群前方立即纵马跑出二人……不,是三人——左边的是杨折冲,左边的是左开,以及,坐在他怀中的一个女人。
狄烈瞪大着眼睛,这个左开,是不是想死了!老子的女人你也敢碰?!
不过,还没等狄烈将狙击步枪摘下来,在人群中就冲出一个士兵装束的女人,一面拚命向他挥手,一面哭喊着向他跑来。
哦,这才是叶蝶儿!我说呢……
狄烈拎起装着炸药包与炸弹的皮囊,招呼阿术一起下去。
狄烈刚从刁斗上下来,叶蝶儿就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狄郎……姊姊,姊……姊她死了……呜呜……”
对于这个结果,狄烈也早有心里准备了,他抚着叶蝶儿后背,轻声道:“不要难过,你姐姐在天有灵,看到你为她做的一切,也会开心的。而且,你救了那么多的同胞姐妹,你应该感到自豪与骄傲。在那些被救者的心目中,你是个女英雄呢,现在这个模样,可是有损形象的。”
叶蝶儿破涕为笑,如带露晨花:“狄郎才是真正的英雄呢,奴,哪里算是什么英……英雄了……”
狄烈正色说道:“如果不是你一再请求,我就不会来到这里,就不可能杀那么多的金人,更不可能救下这数千人……所以,在这件事上,你的重要性,一点不比我差。而且,做为一个弱女子,这一路上,你的表现,很好!”
得到爱郎的肯定与嘉许,叶蝶儿心甜如蜜,哀伤之情也被冲淡不少。
这时杨折冲与左开纵身下马,引着几个骑马的男子过来。杨折冲看着缠绵在一起的两人,再回头看看那几名男子,神色有些尴尬地说道:“呃,这个……禀报头领,这几位当朝皇爷,请你过去参见一下,对你表示感激之意……”
狄烈拍拍叶蝶儿的柔肩,叶蝶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用手背抹去泪水,避过一旁,扶膝跪下。
狄烈皱眉走过去将她拽起,低语道:“跪着干什么?就算他们是皇族——说实话,现在国家都灭亡了,这皇族还值几个钱?落毛凤凰不如鸡,他们比你都不如,你还跪他们干什么?”
叶蝶儿神情惊惶地摇头:“狄郎切莫这么说,那可是龙子龙孙啊!天皇贵胄,岂是我等贱民可比的。罪过罪过。”等狄烈一转身,她又跪下了。不光是叶蝶儿,便是桀傲如杨折冲,滑头如左开,都一齐跪下。后面的人群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见救命恩人下跪,也是黑压压跪倒一片。
狄烈看得直皱眉,扭头却见阿术无动于衷地站着,不由奇怪道:“你怎么不象他们那样跪下?”
阿术摇头道:“不管什么皇帝、皇子,都是我们的俘虏、阶下囚,干嘛要跪?当然,如果主人要求跪的话,阿术自当遵命。”
“说得好!”狄烈哈哈大笑,大步向前走去。
那几名男子中一个驱马出前,神情虽然萎靡,却尽量打起精神,摆出一付威严之态,道:“前面的就是狄头领么?本王是当今天子皇弟,濮王赵……”
狄烈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动,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也不去管你是什么王。你,包括你身后所有骑马的人,全部给我下马,我不习惯仰头跟人说话。”
濮王宛若吞了个大鸭蛋一样瞪大眼睛,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身后的几名年轻男子,也是一脸怒容。其中一名十来岁的少年,策马而出,怒斥道:“身为大宋子民,竟然以下犯上,目无君父,难怪只能落草为寇……”
他还想说出什么更激烈的话,却被身后几名年纪稍长的男子拉住,显然是生怕激怒了这个匪首。
趴跪在地上的杨折冲与左开,闻言都是眉头大皱,担心地看着狄烈,生怕他们的头领暴怒起来,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来。
狄烈的神情却出奇的平静:“首先,我要说明一点,我不是大宋子民,而是大汉子民。”
此言一出,不光那群王爷大感茫然,就连最早跟随狄烈的杨折冲与叶蝶儿也很意外,虽然他们也感觉狄烈来历不凡,但绝想不到,他居然不是大宋之人。
出于对这些刚刚脱离阶下囚身份,就立马在臣民面前摆谱的所谓王爷皇亲的篾视,狄烈干脆半真半假地编出一个来历出身来震一震他们:“不错,我是汉末之时,为避三国乱世,而逃出海外的汉民后裔。后在海外一个叫台湾的大岛上建立了一个王国,我就是那个王国的末代王子。”
狄烈首次披露自己的“来历”,当即令杨折冲、叶蝶儿、左开、阿术等人又惊又喜,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追随的人竟会是一位王子。想想狄烈的奇装异服,以及其奇言异行,还真是大异于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宋人……原来如此!
那几名王爷上下打量已褪去金人装束的狄烈,看那造型奇特的头盔、还有一身既不像胡服,更不类宋人衣饰的海军迷彩服、以及样式古怪的低帮军靴……的的确确,不类宋人打扮。最最重要的是,对方那张年轻英武的脸孔上洋溢的自信与骄傲,与亡国前后的宋人完全不一样。在濮王的印象中,只在三哥郓王赵楷几乎要问鼎皇位,最意气风发时才见过。
因此尽管没有任何佐证,单凭眼前这自信昂扬的年轻人的气场,濮王就不由得在内心里认同,这的确有可能是一个王子。
很显然,濮王身后的弟兄也有同感。那少年还很不爽:“就算你是汉遗民之后裔,也非刘氏皇族之后。自建王国,自称孤道寡,可笑!如此王族,岂可与我等赵宋皇裔相提并论。”
狄烈也不生气,只是随口反问:“那么我倒要请教一下,当初汉末乱世之时,你们赵氏先祖是个什么身份?士兵?平民?奴隶?还乞丐?”
“够了!信王,不要再做口舌之争,陡惹笑话。”濮王沉着脸止住脸色涨红,几欲驱马冲前做出什么冲动之举的少年。转头向狄烈拱手道,“既然同是末世王族,理应平礼相见。”
随即就坡下驴,与一众皇亲下马后一齐上前见礼:“濮王、信王及晋康、平原、和义、永宁四郡王,携二千宗室,蒙尘金虏,多谢殿下援手之德,此恩容后必报。”
狄烈对于这些在金人面前卑躬屈膝,在宋人面前却端着早已荡然无存的皇室架子的赵氏子孙,没有半点好感。也没去理会他们,只是乜斜着左开,道:“你的手脚倒是很麻利啊,这么快就弄到手一个啦?你刚成为我的手下,可能不知道,我可不像你的老长官陈奎。谁要是强抢民女,我的匕首可不认人的……”
左开骇然失色,还没来得及辩解,跪在他身边的女子已膝行数步,哀声道:“殿下,这不关左小哥的事,是奴要跟随他的……”
原来这女子名叫卞玉娘,原是蔡攸府上的歌伎。蔡攸被贬出朝廷之后,籍没其家,这些歌伎就成了官伎。之后金人破宋,大掠妇女,她自然也难逃厄运。
在随众多妇女被金兵押解北上途中,被猛安固新看中,让她入帐侍奉了好一段时间。在这过程中,偶遇送酒到金中军大帐的左开。在一次奉命送卞玉娘回宋俘营驻地之时,两人一聊之下,才得知两人的祖籍都是河北易州人,自然就有了一份亲近之意。
卞玉娘不堪受虐,下意识对这位老乡诉苦,说希望能带她逃脱苦海。当时卞玉娘说这话时,不过是一时悲苦,发泄一下内心抑郁而已。却不料被深得美人重托的左开牢记在心,一直苦苦寻找机会。终于等到狄烈出现时,他发现,机会来了。不管这个机会有多渺茫,他都要搏一搏——结果,他成功了。
听完这个“搏一搏,光棍捞老婆”的故事,狄烈哭笑不得,难怪左开这家伙投降得这么爽快,反戈一击时这么积极,原来是有原因的……嗯,这女子不过二十多岁,容貌妖艳,体态妖娆。难怪左开一见倾心,如此着迷,甚至为此不惜赌上性命。
狄烈挥挥手道:“既然你俩你情我愿,我也不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左开大喜,赶紧拉着卞玉娘连连叩拜:“多谢殿下成全,左开肝脑涂地,誓死以报。”
杨折冲也在一旁笑道:“这小子真是好运道,跟了殿下,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份。”
自此之后,狄烈所有的手下都称其为“殿下”,坐实了他这个子虚乌有的“王子”身份。而狄烈也没有让人改口,因为他从这些个赵氏子孙的表现中悟到,在这个年头,贵族甚至王族的身份,对他未来招兵买马竖大旗,以及与各国官员、皇族打交道,都是很有用的。既然这张虎皮那么有效,就不防一直披下去,直到有更高级的“虎皮”来更新换代为止。
这一批宋俘,原有宋国宗室男子,包括皇子、郡王、驸马、皇亲国戚在内共二千余人,嫔妃宫娥及民间贡女三千四百余人,以及内侍、僧道、监吏、裁缝、染、木、银、铁工工匠,阴阳师,伎术影戏、傀儡、小唱诸色人等和杂役上万人。
但此时离开汴京不过五百里,行程不过十余日,死亡及染重病的人数已经超过三千人。这哪里是什么迁徙?真正的是“死亡之旅”啊!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而且情绪多不稳定。痛哭流涕者有之、欢喜如狂者有之、时哭时笑者有之……种种失态,不一而足,现场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狄烈打打杀杀了一个晚上都没头疼过,但现在他脑仁儿疼了……
就在一片纷乱之中,一阵如雷的铁蹄声与喊杀声从营寨外传来,那轰隆震颤的响动,怕不有好几百人马。
现场陡然变得死寂,随后哗地一下,近万人如同炸了锅,四散而逃——最离谱的是,大部分人竟然是往回跑——那里可是俘虏营啊!
狄烈伸手揽过如受惊地小鸟一样的叶蝶儿,表面很淡定地安慰着,心时却颇感奇怪:会是哪里的敌军呢?难道是看管汉签军营战俘的那几百契丹人?他们不管战俘啦?抑或是直接坑杀了以腾出手来解救中军大营?
第三十三章 怒火燎原(八)
不管来的是契丹人还是女真人,只要是敌人,就必须战斗。
狄烈一边让阿术上刁斗了望,一边让杨折冲与左开去动员那些宋俘,让他们参加战斗。这里少说也有个七、八千人吧,扣除近二千女人,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工匠与僧道优伶之类的,至少有四、五千人可用。虽然没经过任何训练,但只要手里有武器,又是倚寨防守,抵御几百人的进攻,应该没问题。
但结果却令狄烈大出意料,愿意留下来与他们共同抵抗的,不到三百人。其中多中杂役青壮,也有少部分工匠,最引人注目的还有一个和尚与十几名女子,其中就包括叶蝶儿与卞玉娘。而赵宋宗室男子,无一留下应战。
狄烈感慨长叹,赵宋不亡,真是没有天理了。身居高位者,固然贪生怕死,惜命如金。就连底层的百姓,也一味苟且偷生,畏惧刀兵。虽然人都有趋吉避凶的天性,但刀枪都已架到了脖子上,还一味躲避,这样的鸵鸟意识,真让人无语。
狄烈招手唤过叶蝶儿,让她带着这些女子下去。虽然她们的精神很勇敢,在一定程度上,足以羞煞许多男子。但是,战争——尤其是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最好还是让女人走开。嗯,如果将来有可能的话,让这些勇敢的女性当医护兵,倒是不错。
叶蝶儿虽然很不情愿,但不敢违命,只得与女人们退出百丈之外,却不走远。
杨折冲这时冲着左开一挑大拇指:“不错,你挑这个婆娘不错,还真有几分胆子。”杨折冲本来不怎么待见左开,但经过一夜出生入死,眼下又要并肩战斗,也就不那么严苛了。
左开眉花眼笑:“那是,也不看看咱是什么眼力。”随即欢笑着远远冲女人直挥手。
只有狄烈注意到卞玉娘留下时的惊恐不安与退下二线后如释重负的表情。很显然,卞玉娘之所以留下,很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刚刚被许给了这个男人,如果转眼就扔下男人跑路,估计就是俘虏营里也容不下她。
不过狄烈并没有点破,一个歌伎,你还能要求她怎样?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而留下来。至少,她比那些最应该留下却跑得最快的没卵子的家伙强得多。
就在这时,在刁斗上了望的阿术气喘吁吁跑下来报告:“是巡逻洹水的女真金兵,大约有一百人,我认得领头那个叫蒲真的蒲辇。后面还跟着约三百名契丹兵,应该是昨日领命过河搜索的那一拨军队。他们大概是从溃兵那里得到中军大营遇袭的消息,所以放弃巡逻,杀回来了。目前距离寨子尚有里许。”
狄烈哦了一声:“我说呢,契丹兵怎么有那么死忠,原来还有上百女真兵,还是巡哨精兵。很好,这样才过瘾。”随即下令,让所有参加防守战的义民自行从藏兵棚里选取武器。结果大多数人选择的是弓弩加手刀(宋制式刀八色之一,类似大刀),少数人选择了长枪。
对于这些人懂得选择远程兵器与骑兵对战,狄烈还是蛮高兴的。但一问之下却哭笑不得,原来有半数以上的人并不会使,只是本能地觉得,用弓弩远距离作战,相对安全些。
狄烈面带愠色,用一杆长枪敲着寨栅大喊:“不会用弓的,全给我扔回去,改用弩!改用弩!弩简单好用,就是有点费时费力,不过起码不会象弓箭那样割伤你们的手指。全给我换成弩!”
狄烈一番咆哮,骇得这群临时义民手忙脚乱跑回去掉换武器。外面已是兵临城下,里面还乱作一团。狄烈无奈地自嘲一笑:“看来还得老子亲自出马才行,指望这些乌合之众……嘿嘿……”
狄烈吩咐杨折冲与左开火线教导义民们如何使用弓弩,然后招呼阿术过来:“那个阿木泰还活着吗?”
阿术点头:“两条脚断了,内腑也受了重伤,一直咯血,估计活不过今日。”
狄烈无所谓道:“那行,就让他在临死前为我们做点贡献。走,去跟他‘谈谈’。”
杨折冲看着二人的背影远去,不无困惑地对左开道:“我说左小子,殿下也真是……什么人都收,连女真人都敢用。”
左开不满地横他一眼:“别指着和尚骂秃子。咱们这些小角色当然用不起女真人,可殿下是什么人?那是大汉后裔,有武帝雄风的人物。用个把女真蛮子算什么。”
杨折冲嘿嘿一笑,道:“说到和尚,那边就有一位。还别说,他开弓使枪的姿势还蛮熟练的,有几分军中气息,俺去盘盘他的底……”
此时,东寨门前方一里外,潮水般的金兵蜂拥而至。黑甲、灰毡、头顶皮帽,手持短小骑弓的是契丹人;白甲(女真人尚白)、青毡、铁盔,手持长弓的是女真人。人影幢幢,铁蹄轰隆。那种大军压境的腾腾杀意,竟使夏日的清晨,平添几分秋日的肃杀之气。
寨墙上的义民顿时骚动起来,许多人双股颤栗,面色青白,甚至有人在压力之下,隔着这么老远就将手中弩矢射了出去。引得杨折冲与左开一阵吼叫喝骂,好容易才将骚动稍稍压制住。
而就在此时,金军已迫近寨门,眼见一片焦土及众多金军装束的尸骸,又见寨墙上人影幢幢,俱是宋人打扮。情知中军大营果然生变,当即下令发动进攻。
按金军攻城战的惯例:有签军时,让签军上;没签军时,就让契丹人、奚人、渤海人上;女真人则在后面压阵。等到这些炮灰死得差不多了,而敌军守城器具与兵员也消耗得七七八八时,女真人才亮相。而这个时候,往往正是守城军队最脆弱的时候,根本扛不住这样强悍的生力军,结果常常能一鼓而下。
女真金人就是用这样的法子,越打越强,而本族人口却不减反增。
此刻,营寨外的那位金军指挥者,显然也是用这样的常规战法,以三百契丹兵打头攻城,而百余女真兵则在后方压阵。这百余女真金兵,可都是哨骑精兵,不论是单兵作战还是列队攻击,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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