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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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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已经批了红,圣旨是我拟的,不过待会要送给徐编撰过目一下。”

说罢,三人分道扬镳,徐谦跟着李时到了值房,李时笑呵呵的道:“徐编撰不简单啊,老夫看的出来,杨公似乎对你有袒护之意,说实在的,老夫此前还以为你和杨公闹意见,想不到竟是看岔了,他老人家先是提调你来内阁,如今又这般照顾你,你这个年纪就已经身负重任,真是羡煞旁人。”

徐谦呵呵一笑,道:“大人言过其实了,杨公只是秉公办事而已。”

李时嗯了一声,吩咐书吏去斟茶,突然道:“那封整肃江南卫所的圣旨徐编撰可知道吗?”

徐谦没有料到李时突然问到这个,不由愕然道:“略知一二。”

李时微微一笑,道:“徐编撰怎么看?”

徐谦察觉出李时在借机试探他,他心里不由想,这个李时到底是谁的人,是杨廷和?不像,他虽然逢人三分笑,可是对杨慎明显有几分忌惮。而毛纪呢?这就更不像了,毛纪这个人喜怒形于色,而李时却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方才他为自己美言,从某种意义是给二位大学士台阶,可是也未尝没有让毛纪生出反感之心。

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后台,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徐谦不露声色,道:“下官不过是一介翰林编撰,诸位大人们的事,却不是下官能插嘴的,不过从圣旨上头看,似乎这次朝廷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李时精神一振,道:“正是如此,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可是你看出来了没有,其实这雷声大雨点小只是虚像。”

“虚像……”徐谦呆了一下,道:“还请李大人明示。”

这时书吏进来,给李时斟了一杯茶,李时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对徐谦道:“徐编撰不妨也尝尝。”

徐谦倒也不客气,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便听放下茶盏的李时幽幽一叹道:“哎……你却是不知了,这内阁里的人,表面上是铁板一块,可这都是假象,是人聚在一起的地方,就都有各种的小算盘,学士毛纪,是反对平倭的,因为他即将继任次辅,只要蒋学士致仕,这户部尚书是稳打稳的落在他的头上,一旦起了战事,国库必定要空虚,你想想看,蒋学士在任的时候,国库的收支勉强还能应付,而这毛学士上任,就出了亏空,虽然可以是起了战事的缘故,只是亏空就是亏空,面子上终究过不去,所以毛纪坚决反对平倭。”

徐谦听了,不由暗暗点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我原以为毛学士只是意气用事,可是现在思量起来,却是关乎到了切身的利益。不过杨公呢,杨公又是怎么打算?”

李时笑了,笑容带着几分渗人的意味,盯着徐谦很是不舒服,他手抚着案牍,慢悠悠的道:“杨公的打算是平又不平!”

平又不平……

徐谦一头雾水。

李时正色道:“杨公这个人,本心上还是好的,他做的是名臣的心思,现在倭寇肆虐江南,你以为杨公不担心吗?他之所以不提,是因为国库不足,眼下不是好的时机,可是今年你是知道的,路政局出来,内库丰盈,所以他一直在打内库的主意,只要内库拨一点,国库再拨一点,事儿总能办成。”

徐谦更是不解:“既然如此,天子既然有意平倭,现在又让内阁拟出章程,颁布整肃卫所的旨意,显然是为了平倭做准备,可为何内阁却是阳奉阴违。”

李时呵呵一笑,一双眼眸仿佛看透了人心,靠在椅上,道:“他本心想平倭,可是又阳奉阴违,所以才叫平又不平,他之所以不平,说到底还是因为天子。你想想看,天子近来越来越盛气凌人,意有染指朝廷大小事务的心思,杨公这个人,却也希望做一番事业,好弄出个大明中兴出来,陛下想要权,他能给吗?自然是不能,既然不能,现在陛下提出要平倭,他只能阳奉阴违,先把陛下的平倭办砸了,他再提出一个平倭的办法,制定新的平倭章程,到了那时,这平倭的丰功伟绩,岂不是落在了杨公头上?”

李时一番解释,让徐谦茅塞顿开,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这大明朝两个最有权势的人物,固然都存着一样的心思,可是都希望借着平倭来增加自己的威望,为自己增添一笔‘政绩’,如此一想,似乎也是顺理成章,徐谦不由感叹:“假若如此,君臣失和,只怕对社稷并不是好事。”

李时冷笑:“社稷是谁的社稷?在天子眼里,这是天子家的社稷,可是在大臣眼里,这社稷却是士大夫的社稷,所谓天子与士大夫共坐天下,意思就是这个。君君臣臣,便是父子都有失和的时候,更何况是君臣,老夫说了这么多,不知徐编撰有什么想法。”

徐谦从惆怅从醒来,猛地看了李时一眼,他突然发觉,李时这个人很不简单,听他的口气,这个家伙既不是杨廷和一边的,和毛纪更没有关系,似乎对嘉靖……也没有什么过份的忠心,他就像是个看好戏的看客,站在这天下中枢,躲在这个小小的值房里,笑看你来我往,笑看锋芒相交。

可问题在于,他为何要对自己说这番话,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显然他不认为徐谦和杨廷和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否则怎么敢保证徐谦会不会转过头就把他的原话告知杨廷和,这个人……还真是琢磨不透。

不过徐谦已经表现出了他的主战派苗头,李时既问起,他当然要表明下立场,于是语气凝重的道:“平倭是必定的,无论别人抱着什么居心,下官却是极力支持平倭,而且是刻不容缓。”

李时目光幽幽看他一眼,却是摇头:“只有这些?既然刻不容缓,那么就该往上头添把火才是,徐编撰,你是浙江人,深知倭寇之害,该说的老夫也说了,徐编撰自己思量吧。”

第三百一十四章:贤婿

天色已经不早,徐谦下值,心里却仍然揣着心事,李时跟他说的话令他不免有点震撼,或者说,给了他某种启迪,徐谦陡然发觉,有时自己的眼光还是有些局限,在他以往的认知中,他大多把人分为两类,一种是朋友,一种是敌人。

又比如这朝廷,大家通常会如此划分,比如杨党,又或者是浙党之类,可是现在看来,却有点过于笼统了,首先,无论是什么官,大家都是人,是人就有想法,就有各自的利益,本来在徐谦的印象中,杨廷和和毛纪是一伙的,实则却是不然,他们有自己的算盘,也有自己的利益,而这些利益,随时都会随着事物的发展而改变。

徐谦此前没看透,其实大多数人未必能看透,可是李时看透了,问题又出现了,李时这老狐狸看透了也就看透了,却又为何对自己说?事有反常即为妖,像李时这样的人,能把事情看得透彻,就该晓得有些事要憋在肚子里,自己知道也就好了。

徐谦从来不相信什么虎躯一震,人家便把心里的所有想法统统抖落给自己的鬼话,一来他实在没有虎躯,二来也不带震动功能。

这事儿琢磨不明白,最后只能作罢,不过李时既然不告诉自己倒也罢了,现在徐谦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头的猫腻,就不得不采取行动,因为江南平倭,徐谦不努力去促成实在心里说不过去,他久在钱塘,浙江算是自己的故乡,乡人有难,自己能气定神闲吗?

只是如何促成呢?天子和杨廷和之间,似乎都很默契的想打平倭的主意,可是相互之间,却又在互相拆台,若是君臣同心,事情倒还好说,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总得化解才是。

徐谦顿时感觉自己神圣起来,他肩上的担子很重,他暂时脱离掉了低级的趣味,精神和人格得到了升华,就好像立了牌坊的婊子,捡起了早就丢去了爪哇国里的节操,拍拍灰尘,似乎觉得还能再用。

正在左思右想之际,不知觉已过了午门,冷不防有人大叫一声:“贤婿……”

贤婿……

这声音实在不小,几乎要刺破徐谦的耳膜,徐谦心里想,在这满是太监的宫里,有人突然叫什么贤婿,还真是稀罕,正要看看热闹,谁知一个虎背熊腰的人影已是飞快到了他跟前,一张大手已是有力地拍打在他的肩窝子上,徐谦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谁知另一只大手亦是不慢,已是牵住了他的胳膊,徐谦抬头,便看到了一张似乎有几分记忆同时又很是欣慰、很是热情和激动的脸。

这是一张老脸,可笑的却很是灿烂,他声若洪钟地道:“贤婿下了值吗?哎,在翰林当值可是辛苦?你年纪还轻,要多注意身体。”

徐谦哭笑不得,他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此人乃是东宁侯陆征。

陆征是靖难侯,如今忝为左金吾卫都指挥使,级别上和锦衣卫差不多,负责宫中卫戍,所以在这里遇见他,其实也不算意外。不过徐谦觉得,这家伙恰好在这个时间点上出现在午门,似乎早有在这里蹲点守他的嫌疑。

徐谦尴尬地道:“侯爷,这……这……下官有礼。”

他故意把下官二字咬得很重,这分明是拒他千里之外的心思,他还记得,这位东宁侯因为自己娶了桂稚儿,曾经和他打过一次照面,那脸色可是骇人得可怕,今日却不知怎的,竟是如此热情,这一声贤婿把徐谦叫得心里发毛,心肝兀自还在颤抖。

陆征爽朗大笑道:“不必多礼,你我是什么关系,想不到啊想不到,陛下赐了一个六首给咱们陆家为婿,贤婿,陆家虽然是武人出身,可是如今家风已经是大大不同,陆家子弟都是读书的,如今老夫又招了个六首贤婿,不正是合该陆家文运昌隆吗?为父不由诗兴大发,正好作诗一首,贤婿切莫取笑:徐家文曲下凡尘……那个……这个……”他眼睛一亮,继续道:“陆家有女美如仙……老夫再想想……”

徐谦无语,这也叫诗吗?这简直就是侮辱大明朝万万个读书人,侮辱圣人门楣,不过他不敢放肆,只得苦笑道:“侯爷好诗,只是学生还有事,告辞!”

陆征可不是傻子,分明感觉到徐谦这是故意疏远自己,不过这位指挥使大人倒也不气,虽然此前他气徐谦,说难听一些,若不是皇帝赐婚,徐谦想娶他女儿,他还未必肯嫁,后来这徐谦居然玩了闪婚,他的脸面更加不好看,这老脸都丢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了,心里把徐谦恨了个半死,谁知徐谦竟是很争气,高中状元,后来又打听,说徐谦不只是状元,还是六首,六首是什么东西?外头的人吹得神乎其技,这位陆指挥使大人爱和人高谈阔论,仔细一打听,才晓得这六首如何了不得,想想看,状元公几乎入阁都是铁板钉钉的,这六首岂不是更厉害?心里有了计较,觉得徐谦前途大好,陆家虽然有爵位,也有军职,可是这年头都是以文制武,现在放着这么个翰林的金龟婿不要,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至于徐谦已有妻室,这其实也好办,大不了平妻而已,毕竟是赐的婚,难道这姓徐的还敢拿自家女儿去做妾?

陆指挥使可不是穷酸文人,做什么事都要扭捏个半天,把事儿憋在肚子里瞎琢磨,这么一想,大腿一拍,然后就决定痛定思痛、转变思想,放下包袱,冲破思想牢笼,知道今日徐谦在当值,便巴巴地在这儿候着,专等金龟婿上钩。

现在听到徐谦要告辞,他自然不肯,等了半个多时辰,感情还没联系起来怎么就能走,真当陆大爷是夜壶吗?他哈哈一笑,拉住徐谦的胳膊,东拉西扯地道:“老夫听人说,今日有人惹到了贤婿,贤婿还叫了大汉将军帮忙去打人?”

徐谦走又走不得,只好道:“是,此人可恨,蹬鼻子上脸,不打他打谁?”

陆征脸皮子一拉,森然冷笑道:“你这样处置很不妥当,贤婿啊,做人不能如此。”

徐谦哭笑不得,被人拉着叫贤婿,他现在的感受多半和当初自己逮着人叫泰山的心情差不多了,咳嗽一声,道:“还请侯爷指教。”

陆征略带几分狰狞地道:“换做是老夫,就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再说,这叫杀人立威,想当年老夫在辽东带兵,扭人脖子就像玩儿一样,你不杀人,人家怎么服你?”

想不到还遇到了一个狠的,徐谦不由道:“万万不可,杀了人,如何善后?到时候只怕有人责罚。”

陆征不屑于顾地道:“谁来责罚?”

徐谦道:“自然是诸位大人。”

陆征冷笑道:“你是翰林,他们要动你却也不容易。”

徐谦道:“他们会呈报天子,天子也必然会龙颜大怒。”

陆征诡异地朝他一笑,道:“天子才不会龙颜大怒呢,你自己琢磨看看,天子未必不喜欢率性杀人之人,也未必喜欢那些心机深沉的家伙。”

徐谦一听,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做皇帝的,都希望臣子简单,绝不希望臣子复杂,最好简单到一眼能看透你,杀人算什么,对天子来说,万物都是诌狗,一般的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借着这杀人,能看透自己身边的人,似乎不是什么坏事。

徐谦这才发现,这位侯爷绝不是表面这样咋咋呼呼这么简单了,竟有点儿大智若愚的味道,这就好像樊哙和韩信,韩信固然聪明,可是樊哙未必就是傻子,人家能善始善终,靠的怕就是这个‘愚’字。

可是随即又想,这老家伙杀人跟切瓜一样,方才表现出来的杀气那可是实打实的,他跟我说这些话莫不是旁敲侧击,暗中威胁于我吧?靠!你以为徐某人是威胁大的,不娶你女儿难道还能被你砍成肉酱?

陆征的脸上自然没有半分威胁之意,反而是一副满心呵护徐谦的意思,犹如看到了房叔的丈母娘,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满是幽怨地道:“自从天子赐了婚,老夫一直等你到寒舍拜访,可是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当然,老夫知道你是新近中试,事务繁杂,怕也未必有这功夫,可是事归事,礼终究是礼,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讲礼的吗?今日恰好有空,不妨到府上坐一坐,你我翁婿也不必见外,痛饮几杯,闲谈几句可好?”

“呃……”徐谦目瞪口呆,他突然意识到,为何大明朝要以文制武了,他娘的,这群匹夫还真不要脸,读书人多少还会玩点虚的,你他娘的连遮羞布都不要,这不是坑人吗?

第三百一十五章:豪门似贼窝

被这陆征死磨硬缠,实在没有办法,徐谦只得坐轿去了陆家,东宁侯的府邸占地颇大,开国和靖难的贵族能稳稳当当世袭到嘉靖朝的并不多,陆家就是其中之一,家族之中的子弟一旦成年,直接编入亲军,如今陆家子弟遍布亲军十二卫,老树盘根,却也不容小觑。

徐谦下轿,陆征已是骑马跟来,先是冲门房呵斥道:“新姑爷来了,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通知夫人,不可轻慢了贵客。”

门子飞快进去。

陆征随后热络的抓住徐谦的胳膊,笑呵呵的道:“寒舍简陋,走吧。”

拉着徐谦过了门房,这京师里的豪宅徐谦算是见识的多了,如今倒也不以为意,陆家是武勋世家,所以宅邸颇有几分北方的豪迈壮阔,虽是失了别致和宜人,却是别有风情。

这陆征摆明着是把徐谦当‘自家人’看待,并不带徐谦到前厅,而是直接往花厅里去。

到了花厅,徐谦差点被吓趴下,这里竟已有不少人,一个个一身戎装,拥簇着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慈眉善目,却是白发苍苍,手拄着拐杖先是打量徐谦,一双老眼竟是有了几分神采,将徐谦全身上下打量一遍。

至于身边拥簇他的老少爷们,却都一个个屏住呼吸,都不去看徐谦,反而目光都落在老太太身上。

若说这个时候有闪光灯,那么老太太必定是聚焦点。

至于徐谦则是莫名其妙,被这老太太的眼睛打量之后,老太太咳嗽一声,拄着拐杖的手轻轻一拨,拐杖便离了手,边上一个年轻子弟连忙接住了拐杖,另外几个生怕老太太摔着,连忙伸手出来虚扶,老太太怒道:“老身还没到走几步就让人搀扶的地步,你们都盼老身动弹不得吗?”

子弟们一听,连忙羞愧的后退一步,一个个脸色古怪的不做声。

老太太的动作其实很敏捷的,哪里看出什么老态,因为接下来,她拿大脚已经飞快前迈几步,一把抓住了徐谦的双肩,激动的道:“好孙婿呀!”

她这一叫,徐谦老脸通红,还没有做出反应,这整个大厅顿时骚动起来,众人兴匆匆的将徐谦围在一起,这个拱手作揖,道一句:“鄙人陆胜,见过徐兄弟。”

“鄙人陆沉,算起来是你二伯父,哈哈……等你们完了婚,还要……”

这人话还没说完,立即便被其他声浪压下去。

徐谦……惊呆了……

想想看,一个老太太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你,然后突然冒了一句好孙婿,再之后,无数的‘亲戚’走马灯的在徐谦面前转,这个叫他兄弟,那个是他伯父,另一个又自称是他堂姐夫,徐谦突然发觉自己的智商有点不太够用,可见这些人一个个虎背熊腰,身批兽甲,显然都是一个个从各个军门里下值回来,人家现在是笑脸相迎,亲热的不得了,徐谦想骂你们是不是有病,却也没有这个胆子,他要是敢把这句心里的话说出来,那才是真正有病了,这些人一人给他一拳,保证他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徐谦尴尬了,而他的神情在老太太的眼里,老太太目光一转,呵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切莫吓坏了新姑爷……”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必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豪气,脚上也没有缠足,虽然老迈,可是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一双老眼虽是浑浊,却是顾盼有神,她一句话喊出来,整个大厅就安静了。

大家屏住了呼吸,又把目光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已是热情的拉住了徐谦的手,很快将脸上的威严收敛,换上了和蔼可亲的微笑,拉着徐谦道:“孙婿,咱们陆家是武勋人家,这些子弟呢,平时粗野惯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没有吓坏你吧。”

徐谦很想真诚的告诉她,他已经被吓坏了,可是这话终究没说出口,苦笑道:“还好,还好!”

老太太拉着徐谦坐下,随即自己坐在她的太师椅上,一字一句的道:“哎……这世上的事,终究逃不开一个缘,若无陛下赐婚,老身哪里去寻你这样知书达理的孙婿,不过老身说句本心话,你已和桂家女子成亲,本来嘛,老身心里总是觉得有个疙瘩,不过君命难违,咱们陆家是武勋之家,最讲的就是忠义,因此老身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违了君命的好,更何况老身初见你,心里头便觉得亲切,你和这些不肖子弟们不一样,你是读书人,见识广,虽说文武殊途,咱们陆家不会计较你,你也不必计较咱们陆家。”

这句话软硬兼施,棉中带刺,徐谦算是听出来了,人家这是打定了主意,这婚事非要结了不可。

徐谦决心拖延,道:“老夫人说的对,不过学生刚刚在内阁公干,这个……这个……”

老太太很是通情达理,道:“你想说,并不想急着成亲是吗?这无妨,咱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陆家一向是讲道理的,不如这样,明年择定吉时,到时老身自然上奏宫中,操办婚事。”

徐谦目瞪口呆,正要婉言拒绝。

突然有人伸手拍了他一下,道:“徐公子,好久不见。”

徐谦侧目回头,看到的却是个年轻的青年人,这人也是一身禁卫装扮,徐谦依稀记得似乎认得他,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倒是这青年将军似笑非笑道:“徐公子还记得在杭州的时候吗?”

他一番提醒,徐谦想起来了,道:“你是红秀边上的那个侍卫将军?”

这青年将军显得有几分高傲,道:“徐公子总算还记得,那个时候徐公子只是个府学生员,想不到如今已是状元了,今日在京师重逢,真是缘分。”

徐谦现在听到缘分两个字,心里头就纠结的很,他看到这个青年将军,就不免想到了红秀,联想到当日自己送红秀登船,红秀留给自己最后一句话竟是个滚字,他心里就有点酸酸的,后来到了京师,却始终没有红秀的消息,却不知她现在如何了。现在总算寻到了与红秀有关的人,他很想迫不及待的问问红秀的下落,只是沉默了一下,却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这个情况,若是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起一个姑娘的下落,相信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挖坑埋了。

不过既然有了线索,徐谦倒是放下了心,先知道这个青年将军的联络方式,以后再问就是,他装出一副很热诚的样子,道:“远在他乡逢故人,实在是一件喜事,是了,我还未问过将军的名讳呢。”

青年道:“我叫陆炳,暂时在锦衣卫中公干,不过只是个跑腿的小总旗,怕要被徐公子见笑了。”

陆炳……还小角色……

徐谦哭笑不得,不过仔细想想,这陆炳虽然曾经是嘉靖的伴读,可终究还是嘉靖初年,陆炳的父亲虽然已经成为了锦衣卫佥事,可是陆炳本人却还稚嫩的很。

陆家……

陆炳不是安陆人吗?怎么和这东宁陆家有关系?

他仔细一琢磨,顿时明白了,陆炳定然是东宁侯的旁支,否则又怎么可能混入锦衣卫里公干,朝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挑选一些锦衣卫和太监分派去各王府任职,总体来说,陆炳应该是京师人才是,或者说……正德皇帝无子,当时朝中就已有许多人知道,将来的皇帝必定要在各藩王中挑选,而算起来的话,当时在安陆的嘉靖算是当时皇室最亲近的旁支,作为一个豪门大族,自然要早做准备,提前进行投资,所以陆炳父子二人就在陆家的运作之下调去安陆。

这个理由……似乎说得过去。

豪门盛衰,都取决于天子,每一次的皇帝更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考验,现在来看,陆家似乎走对了这步棋,足够保证他们再折腾个几十年了。

徐谦微微一笑,道:“陆将军,你我既是故人,将来自然不能生分了,到时我请你吃酒,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见徐谦对陆炳有兴趣,老夫人目光一闪,朝陆炳使了个眼色,陆炳抿嘴一笑,应了下来,道:“到时一定登门造访。”

在陆家坐了半个时辰,接着便是开席,这陆家的人口实在太多,或者说老太太出面的时候阵仗实在太大,几十号武官急匆匆的下值赶来,连甲衣都没脱下,众人纷纷去换了常服出来赴宴,席间少不得灌徐谦几杯,徐谦感觉自己进了贼窝,却又无可奈何,勉强吃了酒,竟是有些醉了,他神情一涣散,老太太目光幽森,将陆征叫到一边,道:“待会儿大张旗鼓的把老身这孙婿送回家去……就让陆炳去吧,顺道让他拜会下徐百户,说起来他们也算同僚,就以晚生的身份去,知道了吗?”

陆征道:“是,儿子这就去处置,就怕桂家的夫人见了不好看。”

老太太看他一眼,语重心长的道:“第一次脸色不好看,第二次、第三次呢……这叫习惯成自然。”

第三百一十六章:平倭

一夜宿醉,醒来时桂稚儿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好在她没有多问,其实问了也是白问,事情前因后果,她却已是知道了。

急匆匆的赶去内阁当值,如今再到内阁待诏房,待遇已经很是不同,徐谦的值房已经收拾好了,据说清早的时候,杨公还亲自过问了一下,务求新翰林的待遇不能受冷,显然是昨天杨慎和杨廷和说了些什么,杨廷和才表出这么个姿态。

上头有人关注,再加上大家发现徐谦实在难惹,新的司吏姓赵,托了徐谦的福,他才有了出头之日,徐谦一到自己的值房,他就连忙端茶进来,笑呵呵地道:“徐编撰请吃茶。”

徐谦颌首点头,道:“本官今日有什么公务,可有待拟奏书吗?”

赵司吏笑吟吟地道:“内阁值房那边没有这个吩咐,倒是杨公说了,待会陛下要召见,到时请你去秉笔记录。”

徐谦颌首点头,翰林还有一个功能,就是作一些会议记录,现在杨廷和叫自己去,倒是有点意思了。

他在值房里坐等片刻,接着就有人通知了,徐谦连忙去了内阁,随着两位学士一道到了暖阁,在暖阁的角落里有个几案,上头是准备好了笔墨的,徐谦坐上去,而杨廷和与毛纪二人则是耐心等候天子大驾。

杨廷和今日对徐谦的态度不咸不淡,倒是这毛纪,至始至终没有和徐谦说过一句话,显然是嫉恨上了徐谦,甚至眼睛有时瞥到徐谦时,都带着一股子尖锐。

徐谦倒是坦然,他是清贵翰林,你能奈何?这朝廷终究不是他毛纪说了算的,如今坐在这里,徐谦慢吞吞地磨墨,却发觉这翰林的工作其实有些可笑,明明清贵,又似乎无所事事,这种会议记录的事,明明一个书吏都可以做,可是偏偏沾上了皇帝,就非要翰林不可。

不过翰林说穿了其实就是秘书,徐谦倒是没有什么抱怨,他挺直了腰杆子,做出一副蓄意待发之势。

过不了多久,嘉靖就来了,他显得有些疲惫,似乎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觉,杨廷和和蒋冕一起向嘉靖行了礼,嘉靖懒洋洋地道:“平身吧。”旋即坐在御椅,目光一转,恰好看到了徐谦,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再看徐谦正襟危坐的样子,不由闪露出一分笑容。

嘉靖没有去和徐谦招呼,而是直截了当地道:“内阁拟的那份江南圣旨,朕觉得有些不妥,现在卫所糜烂,前几日,肆无忌惮的倭寇竟是登岸袭了开平卫,数百官军,竟是不如百余倭贼,福建巡抚的奏书你们是看了,他的用词是甫一接触,官军溃乱。”说到这里,嘉靖冷笑一声,又道:“这样的官军,朕敢用吗?平倭刻不容缓,朕已痛下决心,现在若是不能整肃官军,朝廷拿什么平倭?内阁的奏书,不痛不痒、不咸不淡,朕要的不是不轻不重,而是严肃整顿,该裁撤的军户要裁撤,空出来的空缺,则另行招募……”

毛纪忙道:“陛下,内阁的奏书,是根据实情拟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整顿,也需徐徐图之,否则可能背道而驰,反而惹下大祸……”

徐谦拿着笔飞速记录着,不过这种速写的方式,他似乎还不够熟练,毛纪说到了大祸,他才写到了一日之寒,于是他叫了一声:“毛学士且慢!”

君臣奏对,突然有个家伙冒出来叫一声且慢,实在让人没有预料,嘉靖愕然,毛纪则是羞怒。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徐编撰的身上,嘉靖心里想:“果然是朕的人,看来他一定是看不过去,要为朕说话了。”

毛纪心里却在想:“他一个小小翰林,也敢如此放肆,这里有他说话的份吗?哼,他若是站出来反驳老夫,且看老夫怎么羞辱他。”

杨廷和值得玩味地看了徐谦一眼,他突然觉得,这个徐谦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

徐谦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毛学士,说话慢一些,下官愚钝,记录不及。”

“……”

君臣三人俱都无语。

有了徐谦来了这么一下,毛纪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算是废了,他恨恨地看了徐谦一眼,却又无可奈何,人家只是翰林,提的也是正当要求,你若是对他不客气,人家只会说你没有肚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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