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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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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里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徐家。徐谦这半个来月,每日除了读书,就是和何心隐争论,两个人都算是青年俊杰,可偏偏却是两个极端,因此争议起来,格外激烈。
这一日傍晚,宫里终于来了人,来人正是黄锦,黄锦的脸颊肿得老高,见了徐谦,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是没有这家伙惹出事来,怎么朝中会把事闹得这么大,又怎么会有人敢上那种大逆不道的奏书,结果倒霉的却是他,反倒是徐谦吃饱睡好,舒舒服服。
虽是对徐谦满腹子牢骚,黄锦却是知道先办了正事要紧,他见了徐谦板着个脸,道:“陛下让咱家来传话,说是七日之后要当堂御审汪峰,陛下让你早做准备,切莫懈怠。”
听到这消息,徐谦忙向黄锦作揖道:“学生遵旨。”
第二百四十四章:三司会审
宫里的决议放了出来,喧闹的局面总算也安静下来。
七日之后,也就是距离年关的前三天,三法司将会在御前审问汪峰,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到时是谁审问谁还不一定,毕竟这三法司,无论是都察院,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是朝廷命官,既是朝廷命官,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为难汪峰?
许多人心里窃喜,心里不禁在想,看来那时候是有乐子可瞧了,甚至已有人按捺不住,等着到时好好表现一番。
王峰一案已是万众瞩目,成为了街头巷尾议论的主题。
可是对庙堂上的衮衮诸公们来说,这个案子亦是关系重大,三法司的人选已经递了上去,宫里拟准,刑部的人选是刑部侍郎杨康,这位杨侍郎素来清正,刚正不阿,正德年间的时候,张家兄弟就曾吃过他的亏。至于都察院则是右副都御使成章,成章刚刚从陕西巡抚任上卸任,已经传出要大用的消息,只是现在刚刚回京述职,身上挂着的还是都察院的职。
大理寺则是出动了大理寺少卿朱琦,朱大人声名不显,不过若是仔细看他的履历却会发现有很多不同,这位朱大人曾任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
一般人似乎觉得朱大人没什么了不起,可是但凡读书人听到此人的大名,怕都要尿裤子了。比如一般的生员,往往都可以不搭理本地知府,唯独怕的是本府学正,可是一旦你成了举人,那么恭喜你,你可以怠慢学正大人了,可是照样还有人管你,但凡你还想继续考试,那么这礼部仪制清吏司的地位就凸显出来。清吏司的职责是掌嘉礼、军礼及管理学务、科举考试事,这就意味着,天下的读书人,都在他的管辖之下,你的文凭由他们颁发,你的学籍也由他们管理,若是你作奸犯科,他们大笔一挥就可以除掉你的学籍,你要报名科举,必须经过他们的审查,合格之后才准许考试。
总而言之,这个吏司平时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作用,一般人也不将他放在眼里,可是它却是官员眼里的吏部衙门,武官大老粗眼里的兵部衙门,地位极其显赫。
做出这个安排,显然是杨廷和的主意,朱大人虽然已经升任大理寺少卿,可是毕竟在礼部清吏司的影响还在,真要惹恼了这位,人家打声招呼,可以叫某些人吃不了兜着走,当然,这个某些人是专指徐谦,到时御审的时候,专门用来给徐谦使绊子的。
三个主审,第一个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会给,第二个是刚刚回京的官员,与京师的关系牵涉不深,能做到秉公处置,第三个身份不一般,对生员、举人有着极大威慑。这三个人选自然是宫中和内阁妥协的结果,宫里头不希望有和汪峰走得太近的人出现,也不希望内阁牵涉此事太深。而内阁提出来的人选,大致上也能令宫里满意。
其实不只是宫里和内阁满意,其他官员看了人选也不禁暗中点头。
现如今不少人摩拳擦掌,就等着十二月二十六这一日,甚至在坊间也有人开了赌盘出来,吸引人押注。
三位主审老爷面子上的功夫做得还不错,任命一下来,他们立即向各自的部堂告了假,口称身染重病,暂时不能署理公务,各自回到家,立即挂出了谢客的牌子,任何人拜访都不接待,同时足不出户,只专心等侯御审。
想来这三位大人也要避避嫌,既然接的是御审,自然要摆出公正严明的姿态来。
事实上,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偏向哪一边都容易倒霉,若是偏向如意坊,少不得同僚们要斥责,内阁那边也不满意。可要是偏向汪峰,迟早会被宫里记恨上。
在大多数人看来,似乎不管偏向哪边都是找死,这三人分明就是冤大头,差事自然也是倒霉差事了。
可是有些事不能单看表面,其实这个差事也有许多好处,只要审案之人不偏不倚,能做到公允和令人信服,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刺来,那么好处可就多了,毕竟这是所有人关注的大案要案,只要表现出彩,审案之人的资历上头免不了要狠狠添上一笔。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十二月二十六这一日,如今的京师已经增添了几分喜庆,年关将至,操劳了一年的寻常百姓此时都暂时放下了生业,与亲人团聚一起,而这个节骨眼上,婚庆、搬迁新居之类的事也是极多,这城里隔三差五都有爆竹传来,各衙门的老爷此时也没了办公的心思,一个个将手头的事放下来,专心想着过年的事。
寻常百姓过年无非是图一个乐呵,可老爷过年却是不同。年关的时候,地方官员要来送礼,可是那些礼该收哪些礼不该收也是一门学问,除此之外,你得去拜年,可是这先后的次序却是万万错不得,还有拜访哪位大人要送什么礼物,到时见了上官又该怎么回答,这些事看上去简单,其实却是错综复杂,对那些新晋的官员更是如此,有人做了几年的官,至今没有摸清门道,结果每到年节便头痛不已。
过年了……
这一大清早,徐谦昂起头,看了看阴霾的天色,屋脊上的残雪还没有融化,冒着丝丝寒气,徐谦则是穿得严严实实的,不徐不疾地走到庭院的中央。
徐昌今日特意没有去当值,告了假回来,他虽然不能入宫,可是实在放心不下,做什么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大清早就已经起来了,张罗了很久,亲自给徐谦下了碗面,待徐谦吃过之后又张罗车马到外头候着,临行时,徐昌收敛了脸上的温情,板着脸告诫徐谦道:“你莫以为你只是证人就以为没什么干系,实话告诉你,今日这御审没那么简单,厂卫里谣传,此次已经有许多人等着治你的罪了,你要小心。”
徐谦颌首点头,其实这些话,徐昌不用嘱咐,他也知道,他朝徐昌一笑,道:“爹,等我回来,我们一起过个好年。”
徐昌重重点头,叹道:“是啊,过个好年。”随即他又看向徐福,这一次,徐福和徐谦同去,因为前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递了牌子,要求证人徐谦和徐福入宫,徐福没有徐谦那样的定力,一脸的忧心忡忡,徐昌看着他,安慰道:“不必怕,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你去了之后只需要据实禀奏就行,知道了吗?”
徐福生硬地点头,道:“叔父,我晓得的。”
徐昌摇摇头,叹口气,忍不住道:“咱们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别人做事就为何这么容易?哎……”
徐谦和徐福已经上了马车,赶车的乃是徐勇,徐勇叫了一声:“坐稳了。”随即催动马车,徐徐朝着巷尾行去。
徐昌站在门口,一直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尾处,才唏嘘一番,转身回院子,谁知差点和何心隐撞了个满怀。
徐昌狐疑地看了何心隐一眼,道:“何先生起得也这么早?”
何心隐文质彬彬地道:“听说今日徐公子有大事要入宫,所以我想送送,只是不曾想到还是起得迟了些。”
徐昌的脸色缓和下来,道:“你倒是有心了。”
何心隐看着忧心忡忡的徐昌,道:“老东翁似乎很担心?”
徐昌眯起眼看他,道:“怎么,你有什么话说?”
何心隐微微一笑道:“其实担心是应该的,这几日,学生也多少听说了一些事,只怕这一次徐公子去是凶多吉少啊。”
徐昌嘴唇微微颤抖,想要怒喝他几句,心里想,这个臭书生好不晓事,大清早说这样晦气的话。
何心隐却是郑重其事地道:“依学生之见,此案的关键既不是汪峰的那份奏书也不是如意坊,真正的关键在商贾,我大明一向轻商,商贾之害犹如猛虎,天下士林读书人谈虎色变,因此学生以为,到时汪峰会极力痛陈商贾之害,以此博得同情,既然商贾有百害而无一利,那么他的奏书自然是有理了,既然他的奏书有理,而陛下惩处他,不正应了因言治罪这句话。以学生看,汪峰要脱罪易如反掌,想来三位主审官员也是极力认同他的。而一旦他脱了罪,那么问题又来了,为了证明他的正确,他必定要狠狠抨击如意坊,借着商贾之害而大肆诋毁,到了那时,只要徐公子稍有疏忽,不但这如意坊毁于一旦,便是连他自己都要搭进去。”
徐昌皱着眉,忍不住道:“你懂什么,他和陛下……”
何心隐却是笑了,道:“他和陛下固然关系匪浅,可是你要知道,陛下既然已经委托了三司会审,那么这审出来的结果就不是陛下做主了,一旦这三司有了判决,陛下就算反悔,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宫里莫非一点体面都不要?本来这件事就已经惹得怨声四起,陛下若是再为了包庇徐公子而惹起争议,这天非要塌下来不可。”
第二百四十五章:君心难测乎
何心隐的话分析的条理清晰,让徐昌的眉宇锁的更紧,对何心隐这个人,也不由刮目相看起来。
何心隐随即一笑,道:“可是话说回来,对徐公子,我倒是并不担心,我能看明白的事,他会看不明白,这些时日我与他朝夕相处,早知道他不是省油的灯,明知会审凶多吉少,他却能静下心来老实读书,可见他早就胸有成竹,一定会有办法。所以请叔父不必太多担心。”
徐昌心里骂他:“方才说的如此险恶,现在却又教老子不必担心,这个读书人的脑子难道坏了?”口里点头称是,心里却更加七上八下。其实他也曾问过徐谦,只是这个儿子,越来越有主见,再加上他这路政局抽不出身,反倒疏忽了。
他吁了口气,道:“谦儿自有谦儿的福气,罢了,你我在这里候着吧。”
与此同时,在慈宁宫里,清早起来的嘉靖精神奕奕到了北宫,王太后也已经请来了,他给两个太后问了安,眼看会审的时间还早,便叫人搬了椅子在塌下陪着两个太后说话。
对于这次会审,两宫太后自然给予了很高的关注,一方面,如意坊涉及到了自家兄弟,难得自家兄弟能有一番作为,虽然这买卖在读书人看起来不起眼,甚至觉得下贱,可是对外戚来说,什么都是假的,唯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那些官员,私下里做买卖的还少了吗?
另一方面,那份奏书,也把两宫太后逼到了墙角,纵容外戚横行不法这顶帽子,对于太后来说是绝不能接受的,现在的问题就是,只有汪峰明正典刑,才能证明他的话是错的,证明他的话是错的,也就能自证两宫太后的清白。
便是张太后这种平时镇定自若的人,此刻都不免有些担心了,她问嘉靖道:“今日会审,皇帝可有把握?”
她问话的时候,王太后也关切的看向嘉靖。
这几日来,许是因为有了共同敌人的缘故,两宫太后联手对敌,关系竟是亲近了一些,至少以往南宫和北宫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却多少会走动一下。
后宫和睦,也让嘉靖松了口气,他看了看张太后,又看了看王太后,随即答道:“儿臣也不敢十拿九稳,不过徐谦那边,倒是颇有自信,这一次,朕只能旁观,若是插手,难免被人诟病,说朕有失公允,眼下,就只能看这徐谦了。”
提到徐谦,王太后既是恼怒又有几分亲切,道:“这个家伙,看他做事挺有分寸的,就是爱招惹是非了一些,不过他的心思,哀家是晓得,对宫里的人和事,他倒是很尽心,这一次,假若当真无力回天,这个人,也得给哀家保住了,哀家清楚,不少大臣想治他的罪,想杀一儆百……”
嘉靖连忙道:“朕自然尽力而为,他终归还是朕的自己人。”
张太后也道:“能尽力便好,总不能教人说闲话,说咱们宫里,连对这样的人都不尽心。若是如此,将来谁肯像徐谦一样?”
说到这里,王太后突然冷冷道:“有些人,是太过份了,哼,那个户部观政上了奏书上来,哀家才真正见识到,这些个大臣是什么嘴脸,他们为了名利,什么都做得出,平时忠心的话说了一箩筐,可是一旦遇到了事,便把责任和污水都泼到宫里来,真是其心可诛。”王太后眯起眼,眼中掠过一丝杀机,看了张太后一眼,道:“张娘娘,咱们若是不吭声,不反击,让他们骑在头上,往后有好日子过吗?你就是脾气太好,平时忍气吞声,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后,却也由着他们,可是哀家不一样,哀家在安陆的时候,就晓得一个道理,谁要是不把咱们母子放在眼里,哀家就给他们一点颜色看。忍气吞声有什么用,做国母,可不只能只顺着别人。”
张太后竟是对王太后的话很是认同,从前大家圈起来,都呆在一个宫里,这是一山不容二虎,可如今有了外寇,就成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个毕竟都还是太后,宫里的利益是联系在一起的,如今同仇敌忾,自然连立场都不同了。
张太后颌首点头,道:“这一次,确实是过份了,是该给点教训。陛下,这一次御审,你虽要秉持公正,免得别人说闲话,可是若有人胡言乱语,该斥责的总要斥责,你毕竟是天子,天子就该有天子的威仪,而他们,都是你的臣子,既是臣子,该体恤的时候要体恤,可是该敲打的时候,也要敲打。”
他这番话,对于嘉靖来说有很大的意义,嘉靖不由身躯一震,看了张太后一眼,他陡然意识到,张太后这句话一语双关,既是让他到时好好表现,同时也表明了张太后的立场,也就是说,一旦嘉靖和大臣们发生了什么冲突,她会毫不犹豫的站在嘉靖背后。
张太后的态度,对于嘉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对于一个刚刚登基大宝的藩王,在京师立足不稳,这时候,张太后的地位便凸显出来,毕竟她代表着正统,大臣们若是有什么非议,只要张太后肯站出来,申明对他的支持,那么他的脚跟,才能站的更稳,许多事才更有底气。
嘉靖忙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这个刻薄的人,居然非常难得的看了张太后一眼,眼中带着感激。
此时,黄锦在外头探头探脑,恰好被王太后看到,王太后冷若寒霜的道:“贼头贼脑做什么,进来说话。”
黄锦如今真是怕死了王太后,小心翼翼进来,连忙拜倒,道:“奴婢……奴婢是来请陛下移驾崇文殿,大臣们都已经到了。”
嘉靖皱眉,道:“不是时间还早吗?怎么这么早就都到了?”
黄锦期期艾艾,道:“大臣们似乎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他这一句话,倒是颇有水平,嘉靖眼眸一沉,随即淡淡道:“那也不用急,再等等,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他们盼了这么久,就让他们多等也是无妨。”
王太后笑了,道:“是,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是臣子嘛,臣子就当如此。”
黄锦大气不敢出,心里却是犯疑,今日这慈宁宫的气氛,怎么不太一样。
……
三三两两的大臣,其实早已到了崇文殿,这儿毕竟是御前,大家到了之后,各自按斑列队,倒也不敢大声喧哗。
三个内阁大臣来的都比较早,杨廷和是和毛纪一道来的,他的脸色显得并不好看,原本确实是盼着今日,可是时间越近,他就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只是差错在哪里,却又想不出来。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断不可能如此的,只是这样的感觉,在今日却是十分强烈。
相比来说,毛纪的心情倒是不错,进殿之后,他与杨廷和站在一起压低声音道:“汪峰那边,已经打通关节和他联络上了,到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说。至于三个主审,这三人虽然摆出一副公允的样子,想来对这如意坊也没有太多好感。到时只要汪峰慷慨陈词,三位主审肯公允,这满殿的诸公,到时一起发难,到时陛下就算想食言而肥,只怕也难了。”
杨廷和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脸色平静,低声道:“百密总是一疏,事情做到这里,也只能听天由命,到时见机行事吧。”
毛纪点点头,眼睛却是朝着不远处的蒋冕看过去,蒋冕远远驻足在对面,仿佛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又或者是不愿听他们低声交谈,毛纪冷冷一笑,道:“不知这一次,敬之肯不肯站出来撕破脸皮,依我看,他未必有这胆量,哼,他假装老实了半辈子,这一次竟是突然给咱们使了绊子,竟差点令杨公沉沙折戟。”
杨廷和斜眼看了蒋冕一眼,从容一笑,道:“会审归会审,敬之是敬之,这两件事得分开,眼下先解决这会审吧,不要节外生枝。”
正在这时候,大臣左等右等,却总不见陛下有动静,有人不禁议论起来,有人道:“陛下为何还不来?我等都已等候多时了。”又有人道:“不会出了什么变故吧。”
杨廷和负着手,两眼微眯,却是好整以暇的等待,他突然朝毛纪道:“陛下还没这么快来,现在才是卯时三刻,说好了辰时会审,依老夫看,不到辰时三刻,陛下也不会来,天子……这是要较劲呢,哎……陛下还是太年轻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有什么用?为人君者,当老成持重,他心机太深,可有时候,又太容易被人看穿。”
毛纪愕然的看了杨廷和一眼,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二百四十六章:你知罪吗
杨廷和预料的并没有错,足足等到了辰时二刻,嘉靖才姗姗来迟。
对于这样的举动,大臣们可谓深痛恶绝,其实在读书人的眼里,往往希望自己遭遇的是明君,能够如演义之中那般,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的态度以国士对待他们,只是皇帝们往往都会令他们失望。
可是话又说回来,这些人希望得到国士的待遇,往往却没有国士的品德,他们希望皇帝是明君,可他们却未必就是什么忠臣良相,至少这贪赃一条,怕是在场之人十之八九逃不掉,这里头固然有大明俸禄低下的原因,可真正的原因又岂不是他们自己?
因此读书人出身的官员最是可笑的就是,他们往往用最高的标准要求别人,巴不得别人都是圣贤,既要礼贤下士,又要广开言路,还要聪明睿智,要仁厚正直,更要文治武功,可是偏偏对自己,却几乎没有要求,收点孝敬算什么,谄媚上司又算什么?
就在所有人忍不住要跌足长叹,恨不得痛陈利害,当着天子大谈三皇五帝的复杂目光之中,嘉靖大剌剌地进来,随即坐上了御椅,他顾盼了群臣一眼,随即微笑:“朕有些事耽误了,让诸卿久等。”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更让人忍不住叹息这皇帝如此不学好,竟有与正德皇帝靠拢的倾向。
嘉靖随即慢悠悠地继续道:“今日御审汪峰,旨在申明他的罪状,做到杀鸡吓猴的效果……”
他说到这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朗声道:“陛下,汪峰是否有罪,且要等到御审之后才能水落石出,陛下何故未审,就旨在申明他的罪状?”
嘉靖阴冷地看了这御史一眼,冷冷一笑,抚案道:“开审吧,将三位主审请来。”
外头太监高声唱喏,这三位主审都在偏殿之中候着,听到传唤,也不敢怠慢,立即整了衣冠上殿,到了殿中,一起拜倒朗声道:“吾皇万岁。”
嘉靖慢悠悠地道:“哪个是刑部侍郎杨康?”
三人之中一个身段矮而胖的人肃容出来,沉声道:“微臣杨康。”
嘉靖靠在御椅上,上下打量杨康,又问:“哪个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成章?”
又一人出列,此人面目清秀,颌下一副美髯,朝嘉靖行礼:“微臣成章。”
嘉靖点头,目光接着落在最后一个年纪颇为老迈的大臣身上,道:“想来爱卿就是大理寺的朱爱卿了。”
朱琦恭谨地道:“臣是朱琦。”
嘉靖道:“朕钦命三位诸卿主审此案,你们也俱都是通透刑名之人,多余的话,朕也就不赘言了,今日朕只作壁上观,三位爱卿也不必顾忌朕,好好审问吧。”
他说完之后,大手一挥,黄锦会意,立即朝下头几个太监努努嘴,这几个太监立即搬了三张椅子,三张长桌到了殿下,杨康、成章、朱琦三人又向嘉靖行了大礼,这才各自落座。
本来三人都是主审,也分不出高下来,不过朱琦的资历最高,年纪也是最大,三人自然以他为尊,一番礼让,朱琦坐在中间位置,杨康、成章则是左右分坐。
当着天子和众臣的面,若说没有一点紧张却是假的,好在三人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倒还不至于失态,朱琦朗声道:“来人,带钦犯。”
押着汪峰进来的并非是大汉将军,也不是勇士营禁卫,而是两个太监。
这崇文殿对于武士毕竟是禁地,再者押来的是犯官,也不怕他暴起行凶,事实上,汪峰在诏狱里享受的待遇尚可,虽然身上有些油污,脸色也消瘦了不少,可是身上并没有传闻之中的伤痕,他骤然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毕竟此人近来是风头正健的人物,殿中不少多少人曾为他鸣冤奔走,只是此前坊间流言他在诏狱受尽折磨,现在见他精神奕奕,裸露的皮肤并不见伤痕,反倒让众人不由有些意外。
汪峰上殿之后,脸色显得很平静,他到了殿中,朝殿上的嘉靖跪拜行礼,口称:“罪臣汪峰,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待嘉靖脸色冷漠地点点头,汪峰就不再跪了,而是站起来,朝三位主审抱手行礼,道:“下官汪峰,见过诸位大人。”
他这举动非但没有引起三个主审的反感,反而暗暗点头,汪峰是臣,君前自然要行大礼,可是另一方面,他虽是罪官,可毕竟还是官,顺天府尹虽然在品级上比起在座的三人略低一些,却还没有到跪拜行礼的地步,假若汪峰当真向他们行大礼,他们未必敢接受。
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虽然是待罪之臣,汪峰的待遇规格还是很高的,若不是这里是御前,怕是三位主审已经命人赐坐了,只是这儿却不是他们做主,朱琦犹豫了一下,便抚案肃然道:“殿下之人,可是顺天府尹汪峰?”
这是一句废话,却也是问案的程序,且不说朱大人对刑名业务熟不熟,至少这程序上却没有差错。
而作为顺天府尹,汪峰自然深谙规则,他倒是不敢摆谱,忙道:“罪官正是汪峰。”
朱琦竖眉大喝:“汪峰,你可知罪?”
汪峰倒是不会被这大喝吓倒,一切都是规矩,按着这个流程走罢了,来之前,他已经打了许多腹稿,胸有成竹地道:“下官有罪。”
朱琦面无表情,继续问:“你既知罪,可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
汪峰正色道:“罪官所犯的乃是言辞不当之罪。”
朱琦眯起眼:“言辞不当?如何个言辞不当法?”
汪峰道:“下官的奏书有一句话提及到了陛下,冲撞天子,便是万死之罪。”
这句话既显得诚恳,可是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不太对劲了,他的奏书洋洋千言,骂的都是如意坊,都是下贱商贾,而天子动怒,自然也不是他的一两句气话,汪峰显然是避重就轻,不过他说出这番话,自然还有后话。
朱琦冷冷一笑,道:“可是北镇府司给你定的却不是冲撞天子之罪。”
汪峰道:“罪官愿闻其详。”
朱琦拿起案牍上的一份卷宗,道:“北镇府司奏陈的乃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
满殿哗然,图谋不轨是虚的,居心叵测也是虚的,可就这两条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后果却都极为严重,众人意识到,北镇府司这是打算将这汪峰往死里去整,可细细一想,北镇府司不过是宫里的走狗,全凭宫里的心意办事,说到底,要整死汪峰的,不是皇上又是谁?
想到这里,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向殿上冷眼旁观的嘉靖看去,嘉靖却并不以为意,只是一脸冷漠。
汪峰似乎早就有了准备,竟是微微一笑,道:“何为图谋不轨?又何为居心叵测?”
朱琦拍案,道:“这些,本官正要问你,你却为何问起本官?”
汪峰道:“图谋不轨是没有的,居心叵测更是骇人听闻,罪官担当不起。”
朱琦眯起眼,与左右的成章、杨康二人交换了眼神,随即道:“来人,传北镇府司千户张桂。”
显然北镇府司也来了人,就在外头候着,过不多时,便有个锦衣卫武官进来,朱琦直接问他:“贵司的卷宗里,本官有一事不明,还要请教。”
张桂道:“大人但问无妨。”
朱琦道:“卷宗里说朱琦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却不知有何出处?贵司有人证、物证吗?”
朱琦在这里耍了下滑头,虽然是一副秉公处置的样子,可也只是样子而已,他亲自质疑北镇府司的定论,显然有点偏向汪峰,可是你若说他不公,显然又不对,因为这些锦衣卫做的事太糙,连罗织罪名都如此粗心大意,连个理由都没有,直接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朱琦若是按着锦衣卫罗织的罪名来办那才怪了。
张桂道:“图谋不轨就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就是居心叵测,他既知这如意坊与宫里息息相关,却借此大肆抨击,岂不是图谋不轨?他的奏书之中数次言及商贾下贱,又言几个皇亲国戚和商贾为伍,岂不是暗中诽谤皇亲国戚?这不是居心叵测又是什么?”
这个理由……实在强大!
这一次又是满殿哗然,显然大家想不到锦衣卫的理由居然如此强大,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毕竟锦衣卫一切都是按宫里的指令行事,他们从不关心钦犯们有没有罪,一切都是宫里做主,宫里说你有罪,你便是孔圣人转世,那也能把你打成十恶不赦的坏蛋,锦衣卫虽然也负责一些刑名,可是很明显,他们并不专业,他们的专业就是屈打成招,像罗织罪名这样的精细活,毕竟欠缺了太多火候。
朱琦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以为对方多少会拿出个过得去的理由,谁知道这位千户大人来的时候显然准备不够充分,居然惹了这么个笑话出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该当何罪
审问显然陷入了僵局,甚至有演变成笑话的趋势。
朱琦不禁摇头,只得命这锦衣卫千户退出去,随即慢悠悠地道:“来人,请浙江解元徐谦、庶民徐福上殿。”
徐谦和徐福早就进了宫,不过他们没有入殿的资格,而是被请到了一旁的小殿等候。
坐在这里吃茶,徐福显得很是不安,眼睛都不敢四处张望,坐又不是,站又不是,他看着镇定自若的徐谦,终于恢复了一些勇气,心里不免想,我比堂弟年长,可是他却处事不惊,反倒是我远远不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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