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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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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显然问的是杨廷和,杨廷和却如老僧坐定,不发一言。
倒是抱‘病’而来的蒋冕忍不住道:“陛下,新任巡抚刚刚到任,许多政令还未实施……”
嘉靖脸色更冷:“可是你们看看,百姓易子相食,流民已经积至十万,再这样下去,若是生出民变,便是生灵涂炭,是天大的事。诸卿既是宰辅,何以对河南灾情束手无策,只是撤换巡抚,加拨一些钱粮,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莫非一点应急之策都没有?”
杨廷和嘴角微微一动,正想说什么,毛纪却是突然道:“陛下,微臣在外间,听到一些流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嘉靖慢悠悠的道:“你说罢。”
毛纪点点头,道:“外头有人说,眼下已是寒冬腊月,河南何以连续大水泛滥,这实在有悖天象地理,因此有人谣传,说这是国家出了妖孽,陛下施政有缺,而……”
嘉靖冷冷打断他:“依朕看,这不是外头的人要说的话,是你想说的话,是吗?莫非你是要朕下诏罪己才干休?”
毛纪连忙摇头,道:“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的意思是,定是什么东西触怒了老天,才致如此。”
其实这种言论在这个时代倒不算是迷信,往往出了灾情,大臣们总是喜欢联系到老天不高兴上头去,其实大臣们未必信这个,只不过拿这个出来,借着老天,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嘉靖抚着御案,眸光越来越严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河南大灾,你们不思赈济,反倒听信坊间流言,在这御前胡言乱语,怎么,你们说有妖孽,谁是妖孽?”
杨廷和眼皮子抬了抬,终于出口:“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陛下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未能和群生,阴阳失调,理当引以为戒,远奸邪、亲君子,臣并不信妖孽之说,可奸邪小人即是妖孽,逐利的商贾也是妖孽,陛下眼见群妖乱舞,非但不予弹压,反而为了宫中蝇头小利,而大肆鼓励,这是何故?”
一句反问,已经很不客气了。
嘉靖气的手臂颤颤作抖,却是无话可说,他一个人,说不过两个人,显然也说不过全天下百官,和全天下的读书人,他眸光一闪,冷冷道:“那么朕当如何?”
第二百四十一章:弃子
杨廷和看出了嘉靖的不忿,同时也看出这不忿背后的些许无奈,他当机立断道:“陛下应当立即裁撤如意坊,处置如意坊的相关人员,立即起复汪峰。”
杨廷和没有提及寿宁侯几人,这显然是给嘉靖一个台阶,只说相关人员,这相关二字的弹性很大,说穿了,就是让嘉靖自己斟酌。
嘉靖竟是笑了,突然道:“河南的灾情牵涉甚大,诸卿万不能掉以轻心,若是国库不足,内库这边可以酌情调拨一些内帑,至于其他事,暂时都可以放一放,不必着急。”
嘉靖王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已经不言自明。
杨廷和原本料想嘉靖会做出妥协,谁知嘉靖竟是一丝犹豫都没有,证明了自己的态度的坚决。
杨廷和吁了口气,露出几分遗憾之色,却是点点头道:“遵旨,老臣告退。”
嘉靖颌首点头,道:“杨师傅好走。”
杨廷和率先站起来,碎步而出,蒋冕和毛纪也不得不站起来,纷纷告辞,嘉靖突然一笑道:“蒋师傅留下吧。”
蒋冕愕然,随即那浑浊的老眼之中竟是闪露出了几分恐惧。
毛纪也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冷冷地看了蒋冕一眼,用意深刻,他没有多言,踱步而出。
蒋冕的恐惧是有道理的,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在这天子与朝臣们几乎水火不容的时刻,天子独独留下了他,这里头的用意且不去谈论,可是别人会怎么想?
蒋冕只得继续侧坐在锦墩上,等到毛纪走了,才老老实实地道:“陛下还有事吗?”
嘉靖慢悠悠地道:“江正这个人与你相熟吧?”
蒋冕颌首点头道:“江正与臣是连襟,又是同年。”
嘉靖冷笑道:“江正这个人,你清楚他的为人吗?”
蒋冕沉默了一下,道:“清楚一些,此人颇有担当,做事果决,能力出众。”
嘉靖叹口气,抚案道:“可惜还有一点,你没有说明,此人贪婪成性,手脚很是不干净。”
蒋冕忙道:“这个毛病是有的……”
嘉靖又道:“现在江正去了河南主政,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杨师傅的主意?”
蒋冕老实回答道:“是微臣再三举荐,杨公勉为其难的接受。”
嘉靖阴冷地看着他,足足用了数十秒功夫,脸上生出刻薄之色,尖酸地道:“朕看不见得,杨师傅未必是勉为其难。河南灾情如火,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而你那位连襟也等于是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固然是能臣,可是一旦动了贪念,把手伸到了赈济的钱粮上头,你自己想想看,他还想活吗?他不能活了,蒋师傅又当如何?”
这一句话竟是说得蒋冕冷汗淋漓。他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举荐江正是本着举贤不避亲的心思,只是认为江正确实是合适人选,况且只要江正把河南的灾情缓解下来,就算是出了点事也能遮掩下去。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却满不是这么回事。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首辅杨廷和还兼着吏部尚书,吏治出了问题,杨廷和难辞其咎,按理说,在这风口浪尖上,杨廷和让江正去河南,难道就不怕出事?出了事,杨廷和也有干系,可是杨廷和不怕这个干系,却拍板让江正去,这里头的意味就深长了,莫非真有什么阴谋,杨廷和拼着自己身上沾那么点儿污点也要借着这个机会敲打……不,不是敲打,而是彻底的整垮自己?
蒋冕顿时六神无主起来,他太了解杨廷和了,毕竟共事了这么多年,杨廷和一向做事果决,况且这些时日也确实是和自己疏远了不少,虽然平时还算客气,可是这客气里头却带着几分不同寻常。就比如这一次,杨廷和对如意坊发难,许多事都是和毛纪商量,几乎没有问过自己的意见,对于自己抱病不出的态度竟也没有训斥。
是了,问题就在这里,若是训斥他,说明对自己还是抱有期望的,可是连训斥都懒得训斥,莫非是当真想要整垮自己?而自己的态度是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嘉靖观察着蒋冕的表情变化,脸色缓和了许多,带着几分自得的口吻道:“亏得你还是历经三朝的次辅,竟是如此后知后觉,朕的蒋师傅现在有什么打算?”
几番言语之下,嘉靖在蒋冕面前居然占尽上风,虽然口吻上表示出了尊重,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却像是征服者俯瞰自己的俘虏,蒋冕心里更加紧张,杨廷和那边心思,他已经起了疑心,可皇上呢?皇上也绝不是什么善茬,陛下处在宫中,对外头的事竟是了若指掌,可见陛下一直都在暗中积蓄力量,自己这内阁次辅更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否则陛下又怎么会知晓自己和江正的关系,甚至连江正的性情也是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蒋冕顿时感觉有几分可怕,和正德比起来,眼前的这个皇帝实在只能用可怕来形容。
蒋冕沉默片刻,道:“陛下,江正实乃河南巡抚最佳人选,现在河南大灾,非能臣不能缓解灾情,至于私德方面,微臣也要考虑,与其……”
嘉靖冷笑摇头,淡淡地道:“朕要问的不是这个,朕问的,是你有什么打算……”
“微臣……”蒋冕竟有点儿六神无主,沉默片刻,才长出一口气,道:“微臣无话可说。”
嘉靖淡淡地道:“其实死中求活也未必没有可能,最紧要的是你该怎么做,想来你也是聪明人,朕也就不多言了,你自己思量吧。”随即,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罢了,朕也乏了,你忙你的去吧。朕听说你近来身体不好?要多多保重啊,你是肱骨之臣,朕离不开你,明日,朕会赐些药膳到你的府上,你多吃一些,滋补好了身体再为朕分忧吧。”
蒋冕露出感动之色,道:“老臣遵旨。”
……
毛纪先回了内阁,便立即去寻杨廷和,杨廷和此时安静的拿着几份河南的奏书在看,见了毛纪来,脸色平淡地问:“怎么,敬之没有和你一道来?”
毛纪冷笑道:“敬之圣眷正隆,被陛下留着说话了。”
杨廷和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疑窦,显然有点不同寻常,他随即恢复了常色,道:“怎么,说了什么事吗?”
毛纪道:“我总是觉得蒋冕近几日举止有点和从前不同,且不说今日,他虽是老实人,谁都不愿得罪,可是如意坊的事,他竟是一点都没有过问,摆明着是蛇鼠两端,现在陛下又突然私下见他,一定不是什么好兆头。”
杨廷和挥挥手,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随时观察他的举动就是了,是了,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倒是老夫失算了,原以为他会妥协,想不到这一次竟如此执拗,看来,眼下的动静还不够大,不足以让陛下动容,接下来的事,你去安排吧。”
毛纪颌首点头,道:“杨公放心。”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杨廷和的话题又转到了河南的上头,忧心如焚地道:“话说回来,河南的灾情委实让人放心不大,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让户部拟个章程来,这赈济的事,只怕还要加大些份量了。”
毛纪叹息道:“国库紧张,只怕再挪不出银子来了,宫里虽说会拨些内帑,依我看也是有限得很。其实最大的问题不在于钱粮多寡,而在于吏治……”
杨廷和微微一笑,道:“所以这一次待灾情缓解,少不得要整肃一下,罢了,你去忙你的吧。”
过不了多久,蒋冕却是回来了,蒋冕先是来了杨廷和这儿,杨廷和见了他,笑吟吟地道:“怎么,敬之,你的病体痊愈了吗?哎,久不见你,老夫心里空落落的,来,坐下说话。”
蒋冕看了毛纪一眼,毛纪也朝他笑吟吟地让了位置,道:“是啊,内阁少了你,就好像不叫内阁了,现在又是多事之秋,许多事想要商量却找不到人。”
蒋冕连道惭愧,欠身坐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他正想要解释一下陛下单独召见的事,可是杨廷和偏偏不问,只是关切地道:“你的身体刚刚痊愈,切不可操劳,阁里的事只能让老夫和维之分担一些,至于票拟,你过目一下也就是了,指摘一下遗漏的地方,其余的,等身体好一些再说。”
蒋冕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又说不出,只是被这热情搅得他心神不宁,只得点头道:“多谢杨公爱护。”
杨廷和摆摆手道:“这是理所应当,好了,你刚刚奏对回来,想来身体还不利索,不如这样,我这值房让给你,你且在这里歇着,待恢复了精神再说。”
蒋冕再三推辞,杨廷和却是不肯,竟是将这值房留给他休息,而杨廷和则与毛纪到外头办公去了。
待他们一走,蒋冕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果然是将老夫当作弃子了,哎……”
第二百四十二章:凤颜大怒
蒋冕又病了,只不过他这一病,却不再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一个个亲信上了府探病,与此同时,一封封书信传递了出去,其中与河南的书信最是频繁。
他入阁这么多年,门生故吏亦是不少,此时大家一道登门,除了一个户部侍郎之外,还有七八个御使,两个给事中,一个翰林。
这几个都是他的门生,更是他亲信中的亲信。
坐在椅上,蒋冕脸色冷冽,良久,他慢悠悠的道:“你们几个近来都好吗?哎,有一句话,叫做树倒猕猴散,现如今,你们倒是风光,不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等到老夫一旦从内阁中出来,你们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你们都是老夫一手提拔上来的,年轻有为,前程远大……”
他说到这里,御使周昌忍不住惊讶的道:“恩府老大人,这是什么话?恩府现在正当壮年,何出此言?”
蒋冕将事情的因果都说了出来,随即道:“老夫回了内阁,便想着试一试杨公……”说道这里,这一向老实的蒋冕冷笑连连,道:“可惜他竟不问一句陛下召问的事,只是和老夫虚礼客套,到了那时候,老夫才明白,这杨廷和是真的视了老夫做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他对老夫稍有一丝半许同僚之谊,也会问几句召问的事,他越是不问,就越证明了这一点。”
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冷战,这些人和蒋冕都是一体,身为门生,和自己恩师翻脸本来就是大忌,所以一旦蒋冕倒台,他们的日子,怕也不太好过。历来内阁大臣走人,紧接着就是一批的官员随之贬谪,原本这些人都是前程远大,可是想到将来仕途昏暗,都不禁黯然起来。
先前那说话的御使有几分不服输的道:“难道恩府就这样坐以待毙?杨公固然是声誉正隆,况且如今大权在握,可是恩府必须是次辅,虽不能与他争一争长短,可是难道连自保都不够吗?”
蒋冕沉默。
显然摆在他面前是两条路,一条是急流勇退,至少还可以得一个功成身退。可是另一条,却是抗争。
他的脑海里,嘉靖和杨廷和二人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转动,良久,他眼眸一亮,断然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老夫并未是虫,走到今日,岂能说退就退,你们都是老夫的门生,老夫现在正需用人,你们肯为老夫分忧吗?”
众人精神一振,道:“请恩府大人示下。”
蒋冕慢悠悠的道:“上奏书,统统上奏书,一道儿上书上去,言辞要犀利,要大胆,把火烧起来,就说如意坊误国误民,说如意坊居心叵测,还有,那几个国舅,也要牵涉上去,牵涉到了国舅就必须牵涉到两宫太后,这两宫太后纵容兄弟肆意胡为,应当负责。自然,后头的言论,未必要你们说出来,这事儿太大,得蛊惑个刚刚进了官场的愣头青来做,你们自己琢磨人选吧,杨廷和既然要收拾老夫,那么老夫就把这浑水再搅一搅,倒要看看,到时候他如何下台。”
众人听了蒋冕的话,一个个面面相觑。
蒋冕淡淡的道:“老夫说的,你们按吩咐去做就是,不要有什么顾忌。”
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道:“还有那个徐谦,老夫一直都认为他不是个简单人物,这明报是他建的,路政局也是他的主意,如意坊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越是往深里去琢磨这三个东西,就越是让老夫钦佩,里头的东西乍看似乎简单,可是个个都是开历史先河,用处甚大,想来,他也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一步棋,老夫先来走,下一步,就该轮到他了。”
他的话,更是让人摸不透,这个平时的老好人,此刻句句都带着几分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真以为老夫老眼昏花,真以为老夫人善可欺,忍了这么久,做了这么久的老实人,今日,就让他们看看老夫的厉害吧。”
蒋冕遥望小厅的一扇纸窗,透过窗格,透过葱葱的林木枝叶,他的目光穿透千丈,仿佛紫禁城已经倒影在了他的眼底,他背着手,不怒自威,顾盼之间,宛如煞神!
……
奏书依然如雪片一般的送入宫中,只是有一封奏书,却是引起了司礼监的注意,司礼监的随堂太监看了之后,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叫来黄锦,黄锦看了,也是大吃一惊。
紧接着,奏书打回了内阁,杨廷和看过之后,亦是愣了良久。
他连忙招来毛纪,毛纪此时心情大好,万事俱备,眼下只欠给宫里致命一击,谁知他刚刚到了杨廷和的值房,便迎来了杨廷和的一阵训斥。
“你是怎么做事的,这个观政士是什么人,连这样的奏书都敢上,你难道连分辨都不分辨一下吗?”
毛纪顾不了许多,连忙接过奏书来看,随即道:“观政士杨桃?这个人我并没什么印象,此人是新晋官员,年纪不大,他怎么突然上书?”
他继续将这奏书看下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怒骂道:“此人真是疯了,疯了……居然诽谤后宫,他不要命了吗?”
杨廷和脸色缓和下来,目光幽幽,道:“不是他不要命,他的背后,一定是有人挑唆,他——不过人家的马前卒,是死士而已,是什么人安排的这一步棋?”
毛纪惊讶的道:“莫不是陛下?”
杨廷和摇头,冷着脸道:“哪有为人子者,授意别人诽谤自己的母后的?”
毛纪咬牙切齿:“想来是那徐谦了?”
杨廷和仍然摇头:“不对,不对,徐谦是什么东西,凭他也唤的动户部的观政士?是了,户部左侍郎,是石青吧?”
毛纪一头雾水,点点头,道:“是他,他是敬之的门生,和敬之……”说到这里,毛纪不由惊讶道:“这是敬之安排的,是了,应当是如此,嘿嘿……敬之好高明的手段,杨公,现下我们该当如何?”
杨廷和脸色平静,手搭在案上,手指在案上画了个×,随即抬眸:“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事情到这个地步,这大明朝有数的几个人都不免参与进来,既然如此,那么索性摊牌吧,你我暂时等着两宫太后的懿旨,再做应对。”
毛纪有些紧张,却还是点点头。
杨廷和吁了口气,幽幽道:“一个小小的如意坊,却是牵动了这么多人心,姓徐的,实在不简单。”
……
黄锦心惊胆战的到了慈宁宫的宝相楼外头,探头探脑往里头去看,便听到里头冷漠的声音:“看什么,哀家候你多时,进来回话。”
黄锦心里发苦,其实他也倒霉,看了那份奏书,如此惊天动地的奏书,他便是想瞒也不敢瞒,自然知会了出去,紧接着,慈宁宫这边就来唤人了。
他对张太后是敬畏,对王太后则是赤裸裸的惧怕,这两个女人,他实在不敢去招惹,只是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抬腿进去,随即笑呵呵的道:“娘娘……”
进了宝相楼,他眼睛飞快的扫视一眼,果然如他所料,王太后在,张太后也在,这两宫太后在帷幔之后,被轻纱遮着,可是脸上的表情黄锦猜都不用猜,便料到好不到哪里去。
他连忙跪倒,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把那份奏书再复述一遍,要一字不漏。”
张太后一直没有吭声,王太后的声音则是咄咄逼人。
黄锦不敢有违,念道:“……太后即国母也,国母放纵外戚敛财……陛下拥有四海,而国母亦是天子之母,享尽天下珍奇,何故……”
他念得时候,断断续续,而在这时候,轻纱勾起来,王太后一步步款款出来,她的脸色冷若寒霜,每走一步,头上的凤钗挂坠跟着簌簌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动。
黄锦连忙将头埋下去,整个人五体投地,身子瑟瑟发抖。
他看到一对莲足已到了跟前,明显感觉到王太后站在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他。
黄锦大气不敢出,连话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把头抬起来!”
王太后的声音,仍如黄莺一般清脆好听,也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黄锦手臂打着颤,勉强昂起头,看到了居高临下注视他的王太后。
王太后扬起巴掌,玉葱葱的柔荑狠狠的朝他的唇边煽了个耳刮子。
黄锦挨了打,居然松了口气,也不敢去捂他的腮帮子,只是一声不吭。
收回了柔荑,王太后随即森森然的道:“好哪,哀家不惹事,可是竟有人丧心病狂,招惹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好,好的很!”
第二百四十三章:学生遵旨
懿旨终于发了出来,奏陈上书的户部观政士‘大逆不道’,严旨拿办。
可问题就出在这上头,两宫太后固然不太好惹,可是这位被人当了枪使的观政却免不了名声大噪,杨廷和等人所面临的选择有两个,一个是对此不闻不问,可真正问题就在于,他想脱身也不成,因为弹劾宫中本就是他引导出来的,虽然明知这个观政有问题,可是别人会怎么看?事情是你挑起的,人家不过是奏书过火了一些,你堂堂首辅装聋作哑,未免有点儿说不过去。
可一旦过问,杨廷和的打击目标就会越来越大,原本他只是想裁撤如意坊,就算是三位国舅,他都不想将他们牵涉进来,为的就是尽快让宫中妥协,可是现在等于是打击了一大片,把那些能得罪和不能得罪的人统统都扯了进来,如此一来,这场一面倒的斗争,似乎随着对方筹码越来越多,已经变得开始棘手起来。
其实就算杨廷和不采取任何措施,也必定有人采取措施,朝中已是炸开了锅,先是抓了顺天府尹,现在又拿了户部观政,这怎么得了?于是有志之士个个出来,慷慨陈词,言语之间已是越来越不客气。
事情似乎已经失控,其实无论是嘉靖还是杨廷和,双方都已经意识到若是再放任发展下去,后果会很严重。
已过去了半月,年关将至,东暖阁里,三位内阁大臣坐在这里,俱都一声不吭。
毛纪的嘴角带着几许冷笑,眼睛似有似无地撇向蒋冕,虽是一声不吭,可是意味深长。
蒋冕则是正坐襟危,目不斜视,风淡云清,宛如仙道下凡。
杨廷和拼命在咳嗽,许是这几日操劳过度的缘故,连咳嗽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三人谁都没有吭声,落针可闻。
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声音:“皇上驾到。”
三人连忙起身,恭迎圣驾。
须臾功夫,嘉靖便精神奕奕地踱步进来,他穿着一件描金绸袄,外头套着一件大红的绒披,厚实的连体披风将他的身子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过进了暖阁,里头铺设了地龙,热乎乎的,嘉靖进来的第一个动作便是解下了这件狐裘的绒披,便听到三个阁臣一道拜倒,口呼万岁。
“唔……”嘉靖笑呵呵地道:“爱卿们来得早,这几日太冷了,还是这里舒服,都起来吧。”
随即,嘉靖大剌剌地坐在御椅上,叹口气道:“河南那边已是大雪纷飞,这么多流民又冻又饿,实在令朕忧心如焚,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场大雪不知要冻死多少人,江正在巡抚任上倒是做了一些事,他的奏报已经到了,不过便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眼下河南大灾有两个问题最是难以解决,一方面是朝廷虽然调拨了钱粮,陆续送去了一些,可是还是远远不足,另一方面呢,却是道路难行,省城倒还好一些,其他各县就难办了。朕看了江正的奏报,心里很不舒服,倒不是怪臣工们不得力,只怪苍天不仁,这些时日倒是辛苦了你们,为了这件事殚精竭力,朕都看在眼里,只是今年这个年关怕是没有这么好过了,内阁这边得轮流当值一下,河南那边若是有消息,要立即有个主事的人,诸卿怎么看?”
杨廷和忙道:“陛下拳拳爱民之心,臣感同身受,本来年关的时候是该休息一下,好好过年嘛。不过现在河南大灾,轮替值守却也不是不可行,不妨这样,臣明日上一道章程上来,拟定好年关当值的事宜,再呈送陛下御览。”
嘉靖呵呵一笑,嘉勉道:“如此甚好。”
他沉吟了一下,突然皱眉道:“还有一件事,现在的大臣实在太大胆放肆了,前几日有个人居然诽谤后宫,这件事,诸卿有耳闻吗?”
三位内阁大臣顿时精神一振,毛纪忙道:“陛下,此人虽然大胆,想来却都是无心之言,臣听说锦衣卫已经将其拿办,请陛下高抬贵手,免其罪责,以观后效。”
嘉靖冷冷一笑,道:“若是轻易免了他的罪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朕广开言路,却不是让人信口开河的,朕许他们言朝政,言朕的施政得失,却并非让他们诽谤朕的母后,这个人,定要从重处置。”
杨廷和的心里叫苦,这个观政的事,他必须说话,而且态度非要强硬不可,问题就在于这事儿偏偏是宫里占理,杨廷和不得不小心谨慎地道:“陛下,此人固然是罪无可赦,不过陛下仁……”
嘉靖严厉打断道:“这件事容不得商量,杨师傅固然是一片苦心,只是朕心意已决,杨师傅不必再劝。”
杨廷和迫不得已,只得道:“陛下,在陛下看来,处置此人是成全仁孝。可是在大臣们看来,陛下处置此人却是堵塞言路,臣恳请陛下三思。”他从座椅上站起来,郑重其事地拜倒在地,猛地磕了一个头,道:“臣身为百官之首,大臣有失,便是臣的过失,要惩罚,请陛下降罪于臣。”
毛纪和蒋冕此时坐不住了,毛纪心里明白,这是杨廷和使出了最后手段,这个人能不能救,就看眼下了,于是也学着杨廷和的样子,拜倒在地,道:“请陛下三思。”
蒋冕的心里冷笑,其实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来也是可笑,分明被拿的这个人是他蒋冕的,偏偏现在却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招来无数人的敬仰,而杨廷和,想来对此人深痛恶绝,却又不得不站出来为此人请命。
可以说,杨廷和被坑了,换句话说,却也是他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蒋冕也不迟疑,沉痛地道:“陛下三思啊。”
嘉靖的眼眸微微地眯起来,一字一句地道:“下头的人胡言乱语,要怪也怪不到你们的头上,都起来吧。”
这句话一语双关,说下头的人胡言乱语,怕是在嘉靖的口里,这胡言乱语的人并不只是一个户部观政。
杨廷和只得起身,道:“陛下……”
嘉靖摇摇手道:“你不必再说了,朕看在你的面上,便饶了他一回,不过……还有一件事,顺天府府尹汪峰亦是大逆不道,朕决心三司御审,向天下人申明他的罪状,以儆效尤。这件事交给你们去办,朕到时会亲自听审,爱卿以为如何?”
嘉靖刚刚给了杨廷和一个台阶,杨廷和现在想说不字都难了,不过三司会审,似乎对他颇有益处,毕竟无论怎么做,都比被锦衣卫囚在诏狱,屈打成招的好。
他的眸光闪烁一下,连忙道:“微臣以为,如此甚好,可是既然会审,就要有个会审的样子,陛下要听审,那么可否请文武官员一并旁听?”
他的主意打得不错,到时大家都在这里,就算皇上想玩什么猫腻,也是难了。
原本以为嘉靖不会草率答应,谁知嘉靖却是满口答应道:“朕准了,就这么办。”
杨廷和沉默了一下,又道:“此事牵涉到了如意坊,是不是又该请来如意坊之人一并审问?”
到了现在,杨廷和仍是抱着目的,在他看来,皇帝突然决定御审,或许是因为外头闹得满城风雨,借此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而这一次,他只要谋划得当,就可以把被告变为原告,扭转乾坤,直接翻盘。
嘉靖微微一笑,叹息道:“朕若是不秉公处置,想来你们也是不服,就这么办吧。”
杨廷和想不到嘉靖同意得如此爽快,仿佛幸福来得太快,让他一时难以接受,他深深地看了嘉靖一眼,似乎想要看穿嘉靖的心思,看看嘉靖到底打着什么如意算盘。
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已经超出了杨廷和的预期,再加上嘉靖已经给了他的面子,不再处置那大胆诽谤后宫的狂徒,现在杨廷和若是再不识趣,到时候嘉靖反悔,事情只怕会越来越棘手,杨廷和只得颌首点头道:“既如此,微臣这便去筹备。”
……
宫里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徐家。徐谦这半个来月,每日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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