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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风流-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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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份上,起来就是傻子,无论是曹厢还是王商,都深谙这其中道理,一旦起来,就给了嘉靖回旋的余地,到时若是打起太极,你能找谁去说理,眼下自然是趁热打铁才紧要。
曹厢毫不犹豫地道:“奸佞不除,臣不敢起身。”
王商朗声道:“微臣仗义执言,陛下若是不肯答应,亦不敢动身。”
见曹厢和王商如此不知好歹,嘉靖这时的怒气又多了几分,道:“好,好得很,你们这是真要逼朕了!”他放了一句狠话,却又心乱如麻,眼看着对方要死磕,自己若是不答应,这二人说不定要效仿一下比干,来一个坚持到底,到时候有他们两个打头,天知道朝野会闹成什么样子。
重重叹口气,嘉靖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椅上,显然是仍然拿不定主意。
而正在这时候,外头却传出了鼎沸人声,无数的嘈杂声音传进来,似乎是和外头的禁卫发生了什么冲突,有人道:“为何不让我们进……这里都贴了布告,说是内库紧张,陛下心忧如焚,我等是为君分忧,难道连这也要阻拦吗?”
“就是,就是,我等是为君分忧,劳烦军爷高抬贵手,让我们见徐大人。”
第二百零六章:你以为你是御使?
外头的声音打破了这里的平静,过不了多久,一个禁卫急匆匆地赶来,纳头拜倒道:“陛下,外头有士绅、商贾人等拥堵路政局,来者络绎不绝,足有上百之数,纷纷要……要……”
这禁卫居然想不到一个贴切的名词,说送钱?不对,不对,这太不雅,说纳绢,他不相信。世上从来没有傻子,就算是送钱去内库,那也没有踊跃的。若真是这样轻易,那朝廷还养着这么多官吏、沿途设卡做什么?人家自己就把赋税上缴了。
不过他说到这里,大家也猜测出了大致的意思,嘉靖满脸狐疑,亦是不太相信。
嘉靖是什么人,像他这种别人随口一句玩笑他都能剖析出险恶用心的人,怎么会相信当真有人乖乖送银子来?这事儿实在匪夷所思,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
而曹厢、王商二人却也不知是什么名堂,心里便想,莫不是这些人已经风声鹤唳,被路政局恐吓怕了,所以乖乖地奉送银钱上来。
是了,一定是如此!想到这个可能,这二人顿时豁然开朗,他们自认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于是王商捶胸悲戚大吼一声:“天哪!陛下,微臣万万不曾想到路政局竟是已经穷凶极恶到这般地步,他们四处残害良善百姓,以至人人自危,人人朝夕不保……”
嘉靖听了王商这些言辞,也隐隐觉得事情应当是如此,他不由地叹了口气,然后看向徐谦。
徐谦自然知道大家怀疑的是什么,冷笑一声道:“王大人又胡说八道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你既是言官,所言之事却全凭自己猜测,既不去调查,也不来取证,国家养你这样的御使又有什么用?”
曹厢大喝道:“姓徐的,到了这个时候,在这君前,你还敢万般抵赖?”
徐谦看都不去看他们,朝嘉靖行了个礼,道:“陛下,微臣没什么可抵赖的,现在既然来了这么多人,到时候一问便知。”
嘉靖踟躇了一下,随即颌首点头,道:“你们办你们的差,朕和两位爱卿去耳房里坐坐。”随即带着淡笑地对曹厢、王商二人道:“二卿先请起吧,在这里跪着毕竟有碍观瞻,方才徐爱卿也说了,是非曲直自有公论,朕不会包庇他,却总需证据确凿才好。”
曹厢和王商对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是想到外头那些人即将要进来,在这些人面前跪着终归不好看,于是只得讪讪站起,随着嘉靖到一旁的耳室闲坐。
耳室里黑黝黝的,因为这衙门本来就小,又靠着大厅,所以并没有设窗户,此时虽接近正午,可是阳光却是一点都透不过来,有人想要点燃烛火,嘉靖已经坐在了梨木椅上,带着幽深的目光穿过洞开的大堂光线,道:“不必点灯了,这样很好。”
这里距离大堂不过是一墙之隔,外头的动静都一清二楚,曹厢和王商并不适应这种黑乎乎的环境,不过眼下皇上既然不要掌灯,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乖乖地陪侍嘉靖左右。
倒是黄锦,侍立在耳室的一处角落,他的心里也有些胆战心惊,虽然不知这些人为何巴巴跑来,但他和耳室的所有人一样都不信这世上会有乖乖送银子的傻子。假若这路政局当真是倒行逆施……这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嘉靖半眯着眼,似在打盹,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脸色依旧阴沉。
而在外头,终于有人被放了进来,大堂里禁卫已经撤了去,徐昌高高首案位置,宛如判官,徐谦则侍立一边,乖乖地做了‘小鬼’,至于其他校尉人等亦在堂下列队,一个书办坐在角落里开始记录。
路政局第一笔正儿八经的‘生意’总算开始了。
其实大家都很激动,徐昌如此,徐谦也是如此。
闹了这么久,现在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进来的第一个是个商贾模样的人,大腹便便,肤色白皙,或者是因为赶得急,额头上蒙了一层油光,像是汗液。他一进来,立即拜倒道:“小人张成,见过诸位大人。”
徐昌道:“张成?你来路政局所为何事?这可是亲军衙门,岂是你说来就来的?”
张成显得有些紧张,抹了一把汗,道:“小人专程前来,是听说路政局专门负责为宫中捐纳事宜,小人家中薄有一些家财,久闻天子圣明,心系百姓,欲充裕内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因此情愿捐纳家资若干,报效皇恩。”
这句话多半是他来之前就已经打好的腹稿,倒是颇有几分水平。
徐昌挑挑眉,道:“哦?你要捐纳多少?”
张成毫不犹豫地道:“小人愿捐纳纹银三百。”
三百两银子,在这大明朝可不是小数目,虽然京师腰缠万贯者极多,可要说拿这么大笔银子出来纳绢,却是少有。
徐昌微微一笑,道:“纳绢的事是有,不过要甘心情愿才成,本官也不逼迫你,只是现在御使弹劾路政局征敛民财,说咱们巧取豪夺,因此嘛,这个事……”
张成慌了,他眼巴巴的跑来,为的就是来纳绢的,好不容易挤了前排的位置,便是指望把这事办成,张成连忙道:“小人自是心甘情愿,并没有人逼迫小人,不知是哪个小人嚼舌根子无中生有,这等人……生儿子没屁眼!”
他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说出来的时候,又有些后悔了。
不过他这样说,却证明了他心中的急迫,仿佛不纳绢,自己浑身就要痒痒,不送银子给别人花,就不痛快一样。
他说这生儿子没屁眼的时候,耳房里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嘉靖阴沉的脸顿时古怪起来,差点没一口气提不上来。至于王商、曹厢二人心里却是勃然大怒,这时候他们想,这个叫什么张成的必定是路政局请来的托儿,没有错,绝对没有错,这些不要脸的东西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在大堂这边,徐谦却忍不住呵斥道:“大胆,人家好歹也是御使,却是你一个草民说骂能骂的吗?人家生儿子没屁眼与你何干?就算生了儿子没有屁眼,满门都是男盗女娼,那也是他家的事,轮得到你来多嘴吗?”
张成吓得乍舌不已,可是又觉得这小官人的话有些古怪,仿佛不像在骂他,却又明明是对他声色俱厉。
他连忙道:“是,是,小人知错。”
徐谦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语重心长地道:“无妨,无妨,不知者不罪嘛,我这么训斥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可以大放厥词的御使,说话可以不用负责,可以指鹿为马、造谣生事、颠倒黑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骂谁就骂谁,你一介草民要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说这些话不是自己找死吗?况且人家可以不要脸,你能不要脸吗?”
张成目瞪口呆,云里雾里,不知所以,只能称是。
徐昌这时候怒了,训斥徐谦道:“徐巡按,你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你以为你是御使?你以为你姓王还是姓曹,可以每日正经事不做,专说一些狗屁不如的废话?”
徐谦连忙道:“是,是,小人知错。”
堂里的动静清晰地传进耳房,嘉靖正端着热腾腾的热茶,好在他还没有吃茶,否则非要将口里的茶水都喷出来不可,那这天子就要在人前失态了。
曹厢、王商二人自然是咬牙切齿,这父子拐着弯的骂人,而且还是当着皇帝的面这般谩骂,偏偏他们躲在这里又不能现身,空有一张犀利的嘴,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大堂这边该说的也都说了,张成只是一味保证无人逼迫,差点眼泪都要流出来,反反复复地念叨:“小人报效皇恩有错吗?小人银子都带来了,谁能逼迫小人?求大人开开恩,让小人纳绢了吧,大人肯给小人一个方便,将来迟早公侯万代,小人阖家上下……”
徐昌这才作罢,努努嘴道:“既如此,那么就准了,你带银子到一旁的公房去将这手续办了即是。”
张成得了许诺,顿时心花怒放:“谢大人,谢大人……”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去另一边的公房去寻书吏办事去了。
紧接着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进来,也都和张成差不多,都是非要纳绢不可的,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是连夜从通州赶来的商贾,听了消息,一夜没有睡,直接骑马到了京师外头,清早城门开了,他便迫不及待地进来,随随便便地吃了点茶点填饱肚子,便心急火燎地赶来这路政局了。
通州距离京师自然不远,可是不远是不远,却也有几十里的地,连夜赶路过来,却也让人叹为观止了。
第二百零七章:好茶
如果说一个两个是托儿,三个四个也是托儿,可是这些络绎不绝的商人一个个出现,且都是拿出真金白银,你要是再说他们是托儿,只怕连自己都骗不过去。
耳房里的曹厢、王商不明就里,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却见在这昏暗之中,嘉靖满脸的神采飞扬,曹厢和王商的心里已经感到不妙了。
假若是这些人如他们所说的一样,是‘真心实意’非要送钱给皇帝老子花,路政局并无逼迫之举,那么岂不是说他们二人错了?既然错了,那么此后被徐谦等人羞辱,似乎也是理所应当,这件事最多就是不了了之,王商被这些人拿住,被这姓徐的骂作生儿子没屁眼,只怕也是他活该。
只是王商不相信,他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白白送钱,还是哭着喊着,一副不收钱就死给你看的样子。
事有反常即为妖,王商是真的急了,他虽然是御使,随便怎么大放厥词也不会治罪,可是御使不怕以言治罪,却怕被人看作是笑柄,毕竟惹事的是他,被路政局拿住的也是他,被人冷嘲热讽的是他,这事儿传出去,他王商还有脸吗?
御使可以不要脸,但是至少在表面上却非要有个牌坊不可,没有牌坊,他就什么都不是,不但前途没了,还要被人耻笑。
王商的眼睛都红了,外头仍然还有几个人在外头陈情,非要送钱不可,王商居然顾不得君前失仪,低骂一声:“狼狈为奸,这些人定是合伙串通……”
他二话不说,捋起袖子便冲出了耳房,看到徐昌此时高踞案首,徐谦面带微笑,下头几个锦衣商贾正在喋喋不休的恳请,这个说三百,那个说五百,仿佛银子成了不值钱的石头。
王商怒了。他已经料定这些人不是受了胁迫就是被人指使,千错万错,他堂堂御使怎么会有错?而姓徐的这些人名为亲军,实则就是一群低贱武夫。
他冲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呆了一下,包括那几个商贾,一时愕然不动。
徐昌也有些怒了,这里在办公,这厮先是冲撞了衙门,要来找麻烦,现在居然阻挠公事,他和徐谦相互给了一个眼神,随即怒骂:“大胆,是谁敢……”
他的话很快便被王商打断,显然这位王大人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冷冷一笑道:“一群鸡鸣狗盗之徒,祸国殃民,拿这些障眼法就想来蒙骗老夫吗?”
话音刚落,他已是一个箭步冲到了一名商贾面前,用手勒住这商贾的衣襟,冷冷道:“你是谁,是哪里人氏?”
商贾没想到是这样的状况,也是吓了一跳,不过王商毕竟官服在身,对他还是有很大的威慑,他期期艾艾地道:“小人……小人梁宽,苏州人士,在京师做了一些小买卖……”
王商不等他把话说完,盛气凌人地问:“那么本官问你,你是不是受了威胁?有人威胁你,让你送银子出来?哼,你莫要以为本官不知道,老夫岂会受你们的蒙骗?你们这群鸡鸣狗盗,混账东西,你老实回答,若是有人威胁于你,自然会有人替你做主,你不要怕。可要是你敢胡言乱语,那就休怪本官治你的罪!”
叫梁宽的商贾吓得脸都绿了,期期艾艾地道:“不敢相瞒,小人实在是发自内心想要缴纳银钱入宫……还请大人明辨是非。”
商人就是商人,前头的话还算正常,可是后头一句明辨是非显然就没有太多水平了,你请他明辨是非,不就是说王大人是非不清吗?方才徐谦父子挤兑他,说他胡言乱语,是非不清,他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火,现在连个贱商居然也敢说他是非不清,王商的脑子嗡嗡作响,像要爆炸一样,心底最深处的怒火腾地一下爆发出来,撕声揭底地冷笑大吼:“本官明白了,明白了,你们是一伙的,是一伙的!”
他扯住梁宽,越拉越紧,像是疯了一样。
梁宽吓得脸色惨白,道:“大人,大人,小人……小人当真是发自肺腑,不敢相瞒,小人若有一句假话,便万箭穿心,全家死绝!”这一句毒誓发出来,实在够狠。
古人敬畏鬼神,就算再大胆的人也相信有鬼神的存在,因此赌咒发誓,往往会留有余地,而这梁宽发了如此恶毒的誓言,可见他是真的逼急了。
王商呆住了。
他看到徐家父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两旁的校尉虽然木然不动,可是王商能感觉到他们所显露出来的鄙视。便是其他几个商贾,虽然是吓得魂不附体,可是大多数人都把他当成了疯子去看。
这一个个眼神犹如一盆冷水,将王商叫醒了,他嘴唇哆嗦,小腿肚子也在打颤。
虽然他仍然认定这些人绝不可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可是眼前的事虽然匪夷所思,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他的跟前。
来者数十上百,争先恐后,且一个个脸色急迫,却又并非是因为恐惧,这就意味着人家是真心实意来送钱的,谁也逼迫不了。
王商的智商显然有些不太够用,已经解释不了眼前所发生的事了。
徐昌冷眼看着王商发完了疯,随即拍案而起,怒斥:“王御使,本官虽然治不了你,可是你身为清流言官,却举止失仪,在这里胡搅蛮缠,连这些商贾俱都能出自肺腑,要缴纳银钱,为君分忧,可你身为朝廷命官,久食君禄,不思图报倒也罢了,竟还阻扰他人报效皇恩,你这是什么意思?来人,不要给这个人客气,给老子打出去!”
徐谦微微一笑,忍不住插了一句话道:“毕竟是御使,是朝廷命官,切莫辱了斯文,随便给几个巴掌打醒他也就是了。”
这时候若是不打,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虽然朝廷命官不能打,可是一个疯子在亲军衙门发疯,打了也是白打。
徐昌一声令下,胆子最大的徐勇便站了出来,直接揪住王商的领子,一巴掌打下去,随即和徐寒一道将这家伙直接拖走。
在耳房里,嘉靖坐着一动也不动,仿佛外头发生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的脸色冷漠,只是凝神坐着。
曹厢却是吓了一跳,他倒不是被亲军胆大包天殴打朝廷命官而震惊,话说回来,王商虽然挨了打,可是这件事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最后丢脸的绝不会是亲军,反而是整个都察院,都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堂堂御使居然在如此公众场合发疯,挨了打也是情有可原。
他此时有些恼怒起王商了,王商这个家伙做事不谨慎,又易怒冲动,好端端的一件事被他生生办砸,本来朝廷里的事大多见好就收,他倒是好,非要不依不饶,说起来,他作为王商的上司,现在下官闹出这种丑闻,他也有连带的责任,最重要的是,皇上会怎么看?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嘉靖一眼,嘉靖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冷漠的眸子唰的一下便落在他的身上,曹厢突然感觉皇帝的眼神在这昏暗之中很是恐怖,在那锋利如刀的眸子里,方才分明掠过了一丝杀机。
曹厢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道:“微……微臣御下不严,方才一时受下官蒙蔽,差点误了大事,微臣知罪。”
嘉靖盯着他,依旧一动不动。
曹厢有些慌乱,忙不迭地跪下,道:“这个王商实在是胆大包天,无凭无据,居然诬赖亲军,还差点冲撞了圣驾,下官……下官……”
嘉靖虽然不动,可是这嘴角却像是发生了一丝变化,讽刺的意味很足。
曹厢重重地垂下头,再也不敢去看嘉靖。
嘉靖的眼眸闪动几下,随即站了起来,他语气平淡地道:“朕不希望再有下次,知道了吗?”
曹厢心里发苦,面对这个和自己孙子一样大的天子,他居然感觉到了无以伦比的压力,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是。”
嘉靖的脸色霎时又变得如沐春风起来,道:“爱卿平身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就改便好,你退下吧。”
曹厢知道这里不宜久留,连忙称是,心情复杂地走了。
只是嘉靖并没有走,这徐家父子还在外头接待各方豪强商贾,他不去打扰,只是坐在这里,对黄锦努努嘴,黄锦会意,亲自去斟了一盏茶来。
这地方并不是宫里,当然没有什么好茶,黄锦忍不住低声道:“陛下,这茶水粗劣,就怕污了陛下的金口。”
嘉靖微微一笑,低头吃了一口,随即口唇蠕动一下,似在品味,良久,他将这热腾腾的茶水一饮而尽,抬眸道:“好茶!”
好茶……
黄锦看着茶盏里留下的茶渣,心里忍不住摇头,以他的眼力劲,这茶和宫里的贡茶比起来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便是贡茶在天子眼里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劣茶又怎么会是好茶?
第二百零八章:皆为利来 皆为利往
大多数时候,茶好不好并不是重点,而在于吃茶人的心境,若是心境好,则再坏的茶亦是苦中带香,可要是心境不好,便是茶水再好,只怕在这品茶人的眼里,这茶和刷锅水估计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路政局的茶不好,可是嘉靖心情却是极好,他看到了那平素一副道貌岸然的御使在他跟前胆战心惊甚至是发疯的样子,便忍不住想笑。
这倒不是嘉靖和这些御使真有什么仇怨,只是平素见他们一个个大义凛然,一个个仿佛圣人化身,心中不免生出反感。
嘉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恨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将这人剥皮充草,而他所厌恶的,便是那一具具道德面具之下肮脏龌龊的家伙。
嘉靖不由翘起了腿儿,舒舒服服地躺在椅上,连吃好几口茶,肚子有些发胀,不过他今日显得很有耐心,仍旧一动不动,一直坐在这耳房里耐心地等着大堂那边办事。
只是那边的事儿实在太忙,一个接着一个,三百、五百两银子纷纷入账,前头有御使在,徐昌还问一下你是否心甘情愿,可莫要说是逼迫于你,而到了现在,他已经满是厌倦了,有人进来,直接点了个头,便让他们到旁边的书房去把银子交上,把手续办了。
纵是如此,这琐事却也足以让人头痛,路政局人手缺乏的缺点就显露了出来,以前不觉得,现在人人却都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
案牍上的工作,单靠那些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亲军是做不来的,整个路政局衙门的书吏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几个,而现在一下子功夫,登门的商贾就超过了三百人,徐昌顿感头痛,可是他是主官,这干系却是逃不掉的。
倒是看到徐谦,徐昌有些心痛,闲暇之余朝徐谦努努嘴,又看看耳房。
徐谦会意,这是老爷子让他去耳房,一来歇一歇,二来陪陪皇帝。
徐谦倒也不客气,直接起身离座,到了耳房外头不敢贸然进去,咳嗽一声,里头的嘉靖听了,便叫道:“滚进来说话。”
说的话实在有些不太客气,不过人在屋檐下,况且这屋檐实在太大,遮了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你能奈何?
徐谦心里腹诽一番,乖乖地进去,便看到嘉靖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他,徐谦上前道:“微臣见过陛下……”他屈膝要跪,眼看嘉靖无动于衷,于是有板有眼的道:“谢陛下……”
这家伙……又玩这一套。
嘉靖对徐谦耍的这个小聪明深痛恶绝,却又无可奈何,他若是再故技重施,这徐谦少不得又要说出一番大道理。于是他假装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而是怒气冲冲地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你知罪吗?御使言官,你也敢说拿就拿?还让这路政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你自己说,你是不是罪该万死?哼,看来朕是对你庇护太过了,以至于你胆子越来越大!”
一顿痛斥,又是一顿下马威,徐谦显得很是平静,道:“陛下说的有道理,微臣万死。”
“你……”本以为徐谦会辩驳几句,谁知这家伙竟是诚恳认错,让嘉靖这一拳像是打在棉花上,原本还想着和徐谦的斗口之词全部哑了火,他这时候只得表现出大度,道:“罢了,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为宫中办事,是出于公心,你不畏御使,也恰好证明你对朕的忠心耿耿,这一次,朕不计较。”
徐谦笑呵呵地道:“陛下宽宏大量,微臣佩服。”
明明是一句马屁话,可是听在嘉靖耳里却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面对这徐谦,嘉靖真有几分无力感,他只得苦笑,道:“你卖了这么久的关子,现在是不是也该对朕表白心迹了,这些人,为何这般踊跃,非要送钱来?”
徐谦收起胡闹之心,变得正经起来,他沉默了一下,随即道:“陛下相信道德吗?”
嘉靖眉头不由挑了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徐谦叹口气,道:“若是相信,则是这些人深明大义,深受陛下感化,所以……”
嘉靖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话,你留到会试时再胡扯吧,朕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朕不相信什么仁义礼信,倒不是不信这世上有圣人,只是这世上嘴上的圣人多,可是心里的圣人却是寥寥无几。”
徐谦心里想:“还好没有在这厮跟前扮演圣人的角色,以这厮痛恨伪君子的性子,多半要被看得不爽,在他面前装逼多了,非要砍掉脑袋不可,明朝伪君子可以在弘治和正德的时候还能混一混,在嘉靖朝,这是自取死路。”
徐谦又叹了口气,道:“陛下既然不信有圣人,那么微臣就告诉陛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每个人都会取舍,而这些人之所以如此踊跃,是因为有利可图。”
“有利可图?”嘉靖挑了挑眉。
徐谦道:“事实上,微臣确实曾经捉拿过几个商贾,指鹿为马,诬赖他们勾结乱党,他们自然吓了一跳,这时侯微臣又给了他们一个选择,那便是纳绢。为了活命,这些人自然不敢造次,于是乖乖的纳绢,而这时候,微臣却给了陛下大印的一张嘉奖状。”
嘉靖眉宇舒展起来,呵呵笑道:“朕明白了,定是这嘉奖状让他们自觉的光宗耀祖,于是情愿拿出银钱权当是借此来彰显身份是吗?”
只可惜嘉靖的自我陶醉并没有维持多久,徐谦却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徐谦有板有眼地道:“陛下,并不是这样。微臣方才就说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仁义礼信,对商贾尤其如此,商贾逐利,没有好处的事,他们怎么会肯干?况且是三五百两银子这么大笔的开销,只为了买一道嘉奖,除了那沽名钓誉的傻子,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蠢。”
嘉靖讨了个没趣,不过他细细想来,也确实是如此,嘉靖从来不相信性本善,更不会相信人性美好,若是徐谦的这些理论说给别的皇帝去听,人家未必肯采信,可是徐谦的这些理论却很合嘉靖的胃口,他瞪了徐谦一眼,道:“既然如此,真正的原由是什么?你不要再卖关子了,直接讲出来吧。”
徐谦叹了口气,道:“微臣此前之所以逼着一部分商贾强行纳绢,颁布嘉奖,其实是因为一个缘故,商贾大多都要贩卖货物,他们将南方的丝绸运到北方,再将北方的茶叶送去辽东,唯有货物运转,所谓行商,无非是维持货物运转而已,可是商贾身份低贱,要押货出个院门却没这样容易。”
徐谦顿了顿,继续道:“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各地官府设卡收钱,所过的商旅,大多都有官吏盘剥,又或者是本地地痞敲诈勒索,微臣曾计算过,就不说远了,就说京师到天津,从京师到天津不过两三百里的地,一般的商贾若是押几车货物入京,既要经过码头渡口,又要经过几处关卡,往返所需打点的银钱至少需要三四十两之多,这倒也罢了,最重要的还得提心吊胆,微臣此前在钱塘时就多少听说过一些事,商贾押货,往往会受到刁难,有的给了钱就能过去,可是有些时候若是遇到官吏心情不好,便是动手动脚,诬赖他的货物是赃物也是有的。”
“陛下想想看,寻常商贾,一年出去跑货不是一趟也不是两趟,若是长途,从辽东到京师,或京师到江南,一年打个来回,这一路上要准备多少银钱打点?而且若是时运不好,稍稍有了闪失,便是吃官司也有可能。就说这天津到京师,因为两地相隔不远,所以一般跑这里的商贾都会跑得勤一些,一年往返十几趟是经常的事,这一年下来,单单打点的银子就不只三五百两,而且途中艰辛,不为外人道哉,而微臣的这个嘉奖却有一个大用途。”
嘉靖终于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有了朕盖了大印的嘉奖,上头又书写沿途官吏不得干涉,可使这些官吏心生忌惮,如此一来,打点贪官暴吏的银子便省了下来,等于是充入了宫中,这等于是朕抢了那些官吏的银子?”
徐谦微微一笑,道:“陛下圣明。道理其实就是如此,商贾们花钱买下这嘉奖状等于是买下了一道平安符,这一路往返都可畅通无阻,不但节省了时间,也节省下了沿途打点的开支,更保障了沿途的安全,而陛下得了实惠和好处,唯一吃亏的多半就是那些刮地皮的赃官暴吏了,微臣的父亲从前在钱塘做过班头,深知这里头的许多黑幕,学生这才对症下药,从这方面入手,那些被微臣逼迫着买了嘉奖状的商贾回去之后,总会有人拿这嘉奖状出来试一试,而沿途官吏见了,觉得非同小可,自然不敢为难他们,而这轻易过关的人只要把消息传出去,还怕这京畿一带的商贾不闻风而动,不踊跃纳绢吗?”
第二百零九章:大功一件
听了徐谦的一番解释,嘉靖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关键,他不由莞尔笑道;“这样的鬼主意也只有你才能想出来。只是朕的嘉奖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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