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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遗传妻管严[重生]-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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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多谢陛下。”谢怀琛俯头,感觉到全身的冷汗如针一般刺进肌肤之中,骨头缝里都泛起凉意。
宫漏声点点滴滴,长夜再长也将过去,耿耿星河将换成绚丽日色。
只是不知,他还能否看到明日的太阳。
自皇宫回到大理寺监牢后,没人再提审谢怀琛,他不知外界的消息,不知皇帝究竟什么时候处置自己。
他与外界隔离,没人告诉他如今京城的风云变幻。
譬如说宁老侯爷五月初三就要流放安州。
距离此时不过几日的光景。
他已经从监牢出去,宁蕴将他接回家里。这一世有宁蕴提前打点,他比上一世受的伤好得太多,当是能熬过流放的路。
离京还有几日,还有一件事迫在眉睫。
将宁老侯爷从监牢接回家的那天,宁蕴决定上陆家提亲。
宁夫人先是家中遭变故,心神俱疲,短短几日间,人苍老了不少。听到这个消息,她惊骇不已:“蕴儿,你可想好了,如今咱们家遭难,陆家怎么可能将女儿嫁过来?那陆家小姐又怎么会愿意跟你去安州吃苦?”
宁蕴默了一瞬,陆锦云定然不愿意,可陆晚晚不一样,上一世她便和自己相互扶持于微时。
“陆锦云尖酸势利,为人刻薄,如今正是摆脱她的好时机。”宁夫人攥着他的手腕:“你可千万不能犯糊涂。”
宁蕴薄唇微启:“母亲,孩儿心意已决。”
“大丈夫何患无妻?蕴儿,你万不可因为因家里遇了事就自轻自贱,陆锦云岂是良配?”宁夫人抓心抓肺。
他面容坚定,不为所动。
当日执意去了陆府。
陆建章这些日子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陆锦云躺在陆府,连呼吸都是错的,他决定等她好了之后就打发到庄子上去。
他料定宁家会来退亲,宁家暂时虽败了,可宁蕴有本事,去北地几年说不定就卷土重来,宁家一直讨厌陆锦云,此时是摆脱陆锦云最好的时机。
女儿获罪,他也没脸死乞白赖着不退。
陆锦云彻底废了,她嫁不去好人家,自己付出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他没想到宁蕴竟是来提亲的,他顿时喜不自禁。
“这是当年我和你父亲商议好了的,贤侄如今来提亲,我自是没什么推辞的。不过,贤侄打算何时迎娶小女过门?”
宁蕴脊背挺直,道:“初三我们将启程去往安州,所以我想在之前将事情办了。我已找人看了日子,二十九是个黄道吉日,不知陆伯父意下如何?”
陆建章颔首:“贤侄有心,自是极好的。”
宁蕴顿了顿,又说:“不过宁家现在的情形,无法大操大办,可能要委屈令千金。”
陆锦云能顺利出阁,陆建章就谢天谢地,哪还顾得上其他,总比留在家里丢人现眼的好。
“贤侄家中遭难,不过这也只是一时,只要你待我女儿好,其他的倒也没那么重要。”
两家人遂敲定四月二十九宁蕴上陆家接人。
陆锦云听说这个消息后,大哭大闹了两回。
她喜欢的宁蕴,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侯府世子,而不是这个罪臣之子。
那才是她一生荣耀所系之人。
她会借着宁家的枝桠攀上高峰,成为京城贵不可言的侯夫人。
如今、如今她莫名其妙成了罪人妇。
凭什么?凭什么?
她不甘心啊,她本来有上好姻缘,美满的人生。
都毁了,什么都没了。
她又哭又闹,沉浸在自己即将悲苦的人生里难以自拔。
闹了两日,陆修林终于来看她了。
“大哥。”陆锦云扑进他的怀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你帮帮我,帮我劝劝父亲,不要让我嫁给宁蕴,他是罪臣之子,流放去北地,我这辈子都完了。”
陆修林刚接到一个令他痛心的消息。
他目中含泪,声音轻颤,问她:“你和母亲背着我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第54章 冲喜
大理寺和京兆府竟查出了陆家的旧案。
陆晚晚的母亲竟然死于母亲手下;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在他的天灵盖炸开; 他恍然如梦。
不仅如此,她们一直在加害陆晚晚。
她骗自己。
他没能尽孝母亲膝下; 为她送终,在他心上这是一道伤口。她说陆晚晚害了母亲,他没日没夜地查这是怎么一回头。
到头来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孽力反馈。
她做下的孽; 报到自己身上罢了。
陆修林缓缓闭上眼; 道:“你故意说陆晚晚如何欺负你,不过是想我心有不忍,好在父亲面前帮你说话; 让你早日嫁进宁家; 是不是?”
“哥!”陆锦云斜眼看着他:“难道你不该帮我吗?你我一母同胞所生,这世上还有谁还有谁比我跟你更亲厚?我高嫁显贵,你岂不跟着受益?”
陆修林问:“我有何益可受?”
“权贵妻兄; 难道不是益?”
陆修林定定地看着陆锦云; 缓缓笑了起来:“我想要功名; 我手中有□□; 可以自己去战场上搏,我想要钱财; 我有双手,可以自己去挣。”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跟父亲提?”
“因为我以为你喜欢宁蕴,没了母亲,你肯定比我更难过; 如果嫁给他你能开心些的话……”言及此处,陆修林声音哽咽了下,他顿了顿,这才微微一叹:“事到如今,宁蕴来提亲了,如你所愿。”
陆锦云用一双迷蒙的眼看着陆修林:“哥,你再帮我一回,我不能嫁给宁蕴,他是罪臣之子,流放北地,要是嫁过去,我这辈子就完了,只能在凄冷苦寒之地终此一生。”
“你以为你不嫁给他,你就能嫁给好人家吗?你犯了事,母亲名声……也快完了。”陆修林道:“宁家虽然被流放,宁蕴却是有真本事的,你安心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总有一日宁蕴还能东山再起。”
“那我还得等多久?我一辈子就这么几年好光景,都要陪他在北地死熬不成?”陆锦云泪眼涟涟。
陆修林神色淡淡:“你连陪他白手起家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他活该和你共享富贵?”
陆锦云见嫡亲的大哥非但不向着自己,反而处处奚落,她悲从心生:“天下女子不都是这样的吗?我只是想走大多数人都想走的那条捷径而已,难道我有错吗?”
陆修林没有回答,把自己的脸转向一边,他说:“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出门,陆锦云追出去,仍求他:“哥,母亲死了,求求你,看在她的份上,帮帮我。”
陆修林回头斜了他一眼,静夜之中,长风从他俩身边流过,悄无声息。
“嫁给宁蕴,安安分分,是你最好的出路。”陆修林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家是一汪臭水池塘,他待了十几年,早就快窒息了。
陆锦云看着哥哥远去的身影,深知他的脾气,他绝不会再帮自己,她再也没有指望。
只能嫁给宁蕴,去千里之外的北地,在长风呼啸的冰天雪地艰难跋涉。
长空星河繁盛,她在世上形同孤身,无人帮她,无人助她,唯有自己,可以把握前程。
四月二十五,宋落青绑架陆晚晚、私开城门一案,最终论罪。
宋落青虢夺郡主封号,废为庶人,入永安国寺为国祈福,无诏不得出。
四月二十六,宋时青数案并审,虢夺封号,罚没家产。成平王教子无方,罚俸一年以示警戒。
四月二十七,御使大夫弹劾御林军大统领陈贺私德有亏,仗势欺人。皇帝怒之,撤其职,擢升右统领左燮为大统领。
四月二十八,二皇子因北方蝗灾治理一事,在御书房和皇帝据理力争,天子大怒,将二皇子贬去北地,六月底便启程出行。
至此,骆永成一党正合计着如何一步到位将成平王之流拍死在沙滩上,成平王痛失爱子,又连遭重创,亦无暇顾及这位自幼便不受宠爱的皇子。
四月二十九,谢怀琛杀宋时青一案,最终定罪。谢怀琛目无法纪,带兵私闯城门,杀害庶人宋时青。然救人心切,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杖责一百以示惩戒。
那天下午,下了一场雨。
院里烟岚雾气纠缠,陆晚晚朦胧之中看到谢怀琛的身影在后院的蔷薇花下。
她心中一动,趿了鞋匆匆跑出去。
“谢怀琛。”她喊道。
那人慢悠悠转过脸,他眸光中含有哀婉和痛心。
“那日翻墙而来的是小公爷,对吗?”
陆晚晚默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大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蔷薇花被雨露滴残,湿漉漉的,闪着淡白的光。
陆修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问:“我娘真是你杀的?”
人真是奇怪,明明知道答案,偏要来问一问。
陆晚晚知他为人正直,是君子,便也不再装傻,她淡淡笑了一笑:“大夫人是上吊自杀的。”
“为什么?她不是会轻易自戕的人。”
雨声淅淅沥沥缠绵。
陆晚晚手轻抚娇柔的花瓣,她转头看向陆修林,朱唇微启道:“为了恕罪。”
陆修林的表情僵住了,果然不出他所料。
陆晚晚知道她娘怎么没的,回来找她算账来的。
“大哥不问我她赎什么罪吗?”陆晚晚扫过他的脸,问道。
陆修林默了良久。
他低头看了眼,陆晚晚来时以为他是谢怀琛,连鞋都没穿好就出来。
他轻摇了下头,岔开了话题:“谢小公爷定罪了,杖责一百,这会儿镇国公已经将他接回府上。”
陆晚晚的身体,在瞬间颤抖了一下,她的面容,转成一种异常可怕的苍白,让她看起来瘦削而不禁风,仿佛转瞬便要消融在雨中。
“杖责……一百?”陆晚晚整个人如泥塑木雕,已经完全没了反应,那张倾倒众生的面容如今一片死气,她握伞的手忽的一松,绘花的油纸伞被风一吹,翻飞了丈余远,染了春泥。
陆修林将手中的伞递过去几分,缓缓道:“来时我经过大理寺,他……的情况可能不大好。”
她就那样呆站在那里,灵魂仿佛已经被抽走,似乎没了呼吸,也没了表情,瞪得大大的眼中也没有焦距。
“他现在怎么样了?”
耳边一阵死寂,连风也停止回流,没了声音,她只听到陆修林说道:“怕是不中用了,他在牢里受了私刑,杖责一百……我路过听了一耳,徐大人说镇国公府怕是要办白事了。”
陆晚晚圆睁的那双没有焦距的眼中,忽然滚落下大颗的眼泪来。
她转身往院外跑去。
护院在门口守着,道:“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晚晚拨开他们,企图冲出去:“让开,我要出去。”
“老爷吩咐过,这段时间大小姐哪里都不能去。”
陆晚晚一面流泪,一面冲他们吼道:“让开,我要出去。”
今日陆建章听说谢怀琛不大好了之后,便思索着有这么一出,早就跟他们三令五申,决不可让陆晚晚踏出院门半步。
不仅如此,他还多派了人手过来,就怕陆晚晚偷溜出去。
护院将长思院围得就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陆晚晚压根没办法冲破他们的桎梏。
她心里狠狠抽了一下,坐在地上,以手掩面,眼泪从指缝中淙淙流出。
既为谢怀琛,也为自己。
陆修林撑着雨伞,走到陆晚晚面前,他目光落在她身上,眼角微挑,带了几分温柔的怜悯:“起来,进去再说。”
陆晚晚抹了抹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的水渍,缓缓站起,眼泪救不了谢怀琛,她也出不去。
她转身回到屋里。
陆修林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他母亲欠她的,总得有个人来还。
她未还的,他继续还。
陆晚晚觉察到陆修林跟在后面,她红着眼圈,转身道:“大哥哥,改日有机会我会将大夫人的事统统告知你,但是今天……我……”
她喉头一哽,眼泪又滚了下来,泪水淌在嘴角,她尝到了,是苦的。
这种滋味,她太熟悉了。
“晚晚。”他立于檐下,声音温和,仿佛是怕惊扰了她一般,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是她害你没了母亲。”
陆晚晚猛地回神,定定看着眼前的男子,她同父的兄长。
“她欠你的,我来补偿你。这辈子,我用这条命来还你。”陆修林缓缓说道。
陆晚晚看着他坚韧又温和的眼神,心软成了一片。她红着眼眶,眼里蓄满了水汽:“我不需要补偿,她用生命赎了罪,我们便两清了,你不欠我,我不需要你的命来还。”
陆晚晚知道,日后陆修林会成为抗击胡驽的一名大将,雄鹰不该将羽翼用来庇佑一个因他母亲而命途坎坷的女子。
“晚晚,她……”他顿了顿,道:“对不住你。”
陆晚晚抹了泪,极力挤出抹笑意,对他说:“你要真觉得对不住我,便帮我一件事吧。”
“何事?”
“帮我请徐家小姐来一趟。”
陆修林虽是不解,但仍旧轻点了下头,答应了。
陆晚晚微微福身,强忍着没哭,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回到屋里,陈嬷嬷和月绣都在忙着,陆晚晚抹了眼角的泪,让月绣去请三姨娘和沈盼过来。
月绣纳闷,见她满脸泪痕,也不便问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小姐,这是怎么了?”陈嬷嬷开口问道,陆晚晚哭了,她心疼得针扎似的。
陆晚晚略顿了顿,问她:“陈嬷嬷,我要做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你会支持我吗?”
陈嬷嬷心头一个“咯噔”,大小姐不是爱哭的人,当初离开允州来京城,和少夫人道别,她都笑着。此时哭得这般伤心,定和镇国公府小公爷有关。
“小公爷他……”陈嬷嬷顿了顿,缓了口气,才问:“出事了?”
陆晚晚方才痛哭半晌,这会儿心绪平静了不少,她长舒了一口气,道:“杖责一百,大哥哥方才告我,他恐怕……不成了。”
陈嬷嬷大惊,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哄她:“小公爷吉人自有天相,自会没事的。再说,大公子说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所以我让他去找笑春,她不会骗我。”陆晚晚眼神空落落的,停在窗台。
默了片刻,她垂眼,道:“如果他真不成了,我就嫁给他冲喜。他若活下来,这辈子我相夫教子扶持他;他若死了,我便为国公爷和夫人养老送终,偿还他的恩情。”
她声音温柔,却带有不容商量的力量。
她自小便是如此,自己拿定的主意,便一往无前。
陈嬷嬷知道,她是她一手带大的,什么性子,没人比她清楚。
谢怀琛是个好孩子,将她放在心上,豁出命救她,他什么都好,怎么就快不成了呢?陈嬷嬷眼中滚了两行浊泪,滴在陆晚晚的手背上,灼热难当。
“可是……陆建章不会同意的。”陈嬷嬷同她道。
“不需要他同意,自我被送出京城的那天,我就没有爹,我要嫁谁,关他何事?”陆晚晚声音囔囔的,带着哭音:“今日宁家会来人接陆锦云,他没空管我。”
陈嬷嬷声音暗哑缓慢:“小姐,当真要这样吗?”
“我想不到别的办法。”说到此处,陆晚晚声音哽咽轻颤,呜咽中抬眼望着陈嬷嬷,眼中清泪缓缓滑落,如晶莹明珠滚过她如玉的双颊:“陈嬷嬷,他一直是想我嫁他的,我也喜欢他,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为他做不了。”
这次回来,她一直很冷静,她时刻提醒自己,不可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她紧守着自己的心,重重关上心上那一道门,她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迷失在情爱里,再度忘了自己的使命。
只一瞬间,听闻谢怀琛命悬一线的那一瞬,她一直蒙在脸上那张冷静的皮忽的被撕开,露出原原本本的她。
陆晚晚本就是不拘一格的人,她喜欢谁便一往无前,上一世为了宁蕴,她代替陆锦云上花轿,追逐他去北地,陪伴一无所有的宁蕴东山再起。但凡是她想做的,便心无畏惧地一往无前。
对一个辜负过她的人尚且如此。
经历过坎坷,重来一回,她的胆气并未消退。
谢怀琛为她做的,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会回应他,不是以一还一,而是以十还一。
沈盼和陆倩云匆匆赶来,听到她这番惊世骇俗的话,沈盼几乎吓傻。
她真心疼爱陆晚晚,是真为她打算:“你这么做,日后别人会怎么说你?”
“凭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总归我不靠别人的评价活一辈子。”陆晚晚道:“我做事只凭自己的心。”
众口铄金,褒贬不一,没人能做到所有人都喜欢,只要做到自己问心无愧就够了。
陆倩云一向对陆晚晚敬爱有加,她欣赏她的聪明,佩服她的胆气,问道:“大姐姐,你要我做什么?”
陆晚晚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我要你送我出门。”
上一世她代嫁给宁蕴,便是倩云送她出门的。
那时她们感情不深,姐妹俩并不了解,今生陆倩云于陆晚晚有了别样的意义。
陆倩云牵着她的手,认真嗯了声。
她的手因为练武所以很宽大,哪怕只是轻轻覆盖着她的手背,也带着温暖的温度。就像她这个人,一向令人觉得舒适。
陆晚晚静静地看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她话语里的真实。
不多时,陆修林便带着徐笑春来了。
她哭过,双眼又红又肿,看到陆晚晚,嘴巴一瘪,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陆晚晚知道徐笑春不是个爱哭的人,见她这副样子,她心里刹那间凉了大半,有什么东西猝然崩碎,被狠狠践踏成齑粉,随风一吹,散入风中,遍寻不得。
她迷蒙了片刻。
直到徐笑春喊了她一声“晚姐姐”,才回过神来。
“你哥怎么样了?”陆晚晚的声音仿佛一场虚无的旧梦。
徐笑春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先滑落,一滴一滴,绵绵不绝。她哽咽得难以讲出一句囫囵的话,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抠出几个字:“太医……说……怕是不行了。”
陆晚晚耳朵里一阵嗡鸣,好似什么也听不清。
饶是她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亲耳听到徐笑春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滋味,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激荡开来,一下一下,磕碰着她脆弱的心,尖锐的疼痛冷不丁蔓延开来。她只觉得冷,从未有过的冷,从脚底蔓延,一点点沁入皮肉,深入骨髓。
她抚着胸口,退了两步,跌坐在床沿。
倩云扶着她,心中大为不忍,她道:“大姐姐,你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吧,哭一场就痛快了。”
她没哭,眼泪干涸了似的。
没有泪,只有悲,只有痛,眼神干枯地去牵徐笑春。
她扯了帕子,去抹笑春脸上的泪,毫无章法:“别哭,还没到当哭的那一步,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徐笑春怕陆晚晚难过,当即止住了哭声。
陆晚晚满意地抚了把她柔顺的长发,道:“这才对,今日你可要高高兴兴的。”
“你帮我回去给国公爷和夫人带句话,我陆晚晚愿嫁谢怀琛为谢家新妇,若她以前说的话还算话,今夜戌时两刻到陆家后门来接我;若他们不愿意,我就自己走去镇国公府。”陆晚晚极力挤出一抹笑。
徐笑春惊愕抬首:“晚姐姐……你……”
陆晚晚轻捧着她的脸,说:“出事前夜,谢怀琛让我嫁给他,我没同意。现在,我愿意嫁给他了,想必他会很开心。”
徐笑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淌了出来。
陆晚晚轻拭她的泪,说:“别哭,今儿是我和你哥哥的好日子,你该为我们高兴才是。”
徐笑春十分艰难才挤出一抹笑意:“晚姐姐大义,徐家和谢家都会记得姐姐的恩情。”
听到这话,陆晚晚不免笑了,觉得她的话有些孩子气。
“就算该记,也是我记你们的恩情。”
徐笑春离去后,一屋子人便都忙活开了。
对于陆家来说,今夜注定不是个平凡的夜。
陈嬷嬷和月绣草草收拾了东西,随时可以离开。陆晚晚的东西不多,收起来很容易。
陆修林在长思院待了会儿,便去了陆锦云那里。
今夜陆锦云出嫁,下午她哭闹了一下午,陆建章看都没看她一眼。
哭得久了,也就认命了。
除了嫁与宁蕴,她别无他路。
到底是一母所生的妹妹,即使她坏事做尽,出嫁的时候他还是去了趟。
他答应了陆晚晚,送她出门。
陆晚晚没打算这么早成亲,并未备下嫁衣,现买也不方便。
三姨娘当年只是被抬进府里,根本没有拜过堂成过亲,自然没有嫁衣。
一屋子人顿时面面相觑,陆晚晚平静地说道:“既然没有,那便算了,反正我不在乎那里。”
“什么都没了,嫁衣怎能少。”沈盼道:“你且等等,我那里有一身,是给倩云准备的,只不过花还未绣完,你别嫌弃。”
陆晚晚瞥了眼陆倩云,见她点了点头,这才对沈盼说:“多谢三姨娘。”
沈盼还未走出房门,便听院里传来一阵足音。
陆晚晚看过去,却是李嬷嬷扶着老夫人走了过来。
众人对望了一眼,陆晚晚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必慌张。
她亲自迎出去,搀着老夫人:“祖母,您从观音庙里回来了?”
老夫人和善地牵着她,道:“今日锦儿出嫁,我做祖母的,回来看看,刚去了她那里,顺道来看看你。”
说完,她一看沈盼和倩云也在,笑意盈盈:“今儿你这里比锦儿那里还热闹。”
陆晚晚脸上泪痕未消,在灯光下看起来楚楚动人。她垂眸,牵老夫人坐于花厅上首。
几人各怀心事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
老夫人忽的说道:“对了,晚晚,当年你母亲去世后,有些东西一直是我收着的,今日翻出了几身她亲手做的衣衫,还是崭新的,样式也不过时,我想着既是你母亲遗物,自然该交还到你手上。”
她示意李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
陆晚晚听说是母亲的东西,心底升起异样的柔情:“多谢祖母。”
“本就该是你的东西,为何要谢呢?”老夫人慈眉善目,她目光落到倩云身上,道:“明儿我要回观音庙,庙内清苦,你可愿陪我去说说话?”
倩云得她指点,装哑多年方才保全性命,她对祖母敬重有余,哪有拒绝的道理,当下点了点头。
做完一切,老夫人称身子乏了,先回寿安堂。
陆晚晚亲自将她送到院门。
老夫人走出几步,忽的想到什么,回过身抓着陆晚晚的手,道:“孩子,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陆晚晚不解她为何如此反常,愣愣点了几下头。
老夫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慈爱地凝睇着她:“去吧。”
第55章 嫁娶
送走老夫人; 陆晚晚还未回到屋里,杜若便袅袅娜娜往长思院走了过来。
“大小姐。”她倩然一笑; 别有风情,素白的手指执绣花团扇轻轻摇着:“好久不见; 你清减了。”
陆晚晚提了一口气,杜若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此时她来; 定是有事; 她道:“夏日快到,清减些好。”
杜若美目里波光流转,她瞥了眼门口的侍卫; 笑问陆晚晚:“大小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陆晚晚略一思忖; 道:“是我疏忽,五姨娘请进。”
杜若便跟她进了屋,她进屋瞧见沈盼和陆倩云; 倒吃了一惊。
她上长思院是受了李云舒的嘱托; 当日为了算计黑风寨的陈奎陈寅兄弟; 李云舒用迷药将黑风寨人迷晕; 陈寅的儿子不过三月,大人都入狱判了刑; 孩子尚养在他那里。长思院被围,他不便来找陆晚晚,便让杜若来帮忙传个话,问她可有主意; 给这孩子寻个去处。
屋子里每个人神情都凝重得很,杜若与她们一笑,算是招呼。
她见到老夫人方才的托盘,笑问道:“春日还未过完,你便开始置办春衫了吗?”
盘上以蓝布覆盖遮灰,她笑着将布扯开,岂知托盘内放的并非寻常衣物。
而是一套大红的喜服,繁花锦绣,异常华丽。
陆晚晚怔愣了一瞬,陈嬷嬷却喜极而泣,扑过去,将喜服捧在手中,浊泪滚滚:“是小姐的衣服,是她的。”
她将喜服抖开,轻薄的料子被风卷起一角,飘然欲飞。
陈嬷嬷指着衣衫上的描金牡丹:“这件衣服是小姐亲手绣的,她最爱牡丹,你看,这真是她的。”
陆晚晚轻抚柔软的衣衫,问:“嬷嬷,当年母亲就是穿它嫁给父亲的吗?”
“不是。”陈嬷嬷摇头:“小姐出嫁不是穿的这身,那年我从家里回来,她一直在绣这身衣服。起初我也以为她是绣来自己穿的,但她……出嫁的时候穿的……另外一身。”
“后来……这身衣服不见了,我只当她收起来了,没想到在老夫人那儿。”岑思莞留下的东西不多,陈嬷嬷甫见故主旧物,神情动容。
陆晚晚心里一个激灵,莫名觉得老夫人今日的古怪事出有因。
这件衣衫,她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为何今日拿出来。
莫非,她算定自己要嫁给谢怀琛?
还有倩云,她故意让倩云跟她去观音庙,是否是担心陆建章因此事迁怒倩云?
她在为自己打算?
一时之间,陆晚晚感觉老夫人身上谜团重重。
此时杜若心中疑窦顿生。
岑思莞当年一针一线绣的嫁衣,在婚礼时却压箱不穿,这是什么意思?
同为女子,她自然明白女子对婚礼有多么期待,恨不得样样东西都用最好的。岑思莞费这么大功夫,只为缝一件封存十几年的衣裳?
不可能,她有期待的人,那人却不是陆建章,那人也没有回来过。
她等不到自己想等的人,等得草黄花枯,秋去春来,命丧黄泉,也没有等到他。
这件衣服被迫封禁。
杜若看了眼陆晚晚,她长眉秀目,脸颊长削,而陆建章眉短而浓,眼睛狭长,脸也圆润,这父女俩身形上没一点相同。
她回想起当时自己说起陆晚晚是陆建章的亲生女儿的场景,陆建章眼中的慌张与怅惘。
杜若突然有个胆大到吓人的想法。
——陆晚晚不是陆建章亲生的,而他也知道。
可他自尊心那么强,怎么会容许一个不是他血脉的孩子活在世上?
以她对陆建章的了解,他没有这么宽阔的胸怀。
李云舒跟她说了陆晚晚的事,知道她是回来报仇夺家产的。
她得提醒陆晚晚,当心陆建章,真把他逼急了,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待了一会儿,杜若察觉到屋里的气氛有些许异样。
她是戏子,从小就混在戏班,最会察言观色。
屋里的人明显都有心事,眉心浓浓的阴郁化解不开。
或许我来的不是时候,改日再来吧,她想。
略坐了片刻,她起身告辞。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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