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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多情-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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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儿你放心，我也不会让花赫云好过的。”天雪魏微笑轻语，声音却寒冷如冰，“无论是你、瑟瑟还是诸葛青，他都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此时，远处隐隐有灯火明灭。
“瑜儿，曼荼罗教总坛在绿洲之上，它外围有一种名为‘风萤’的虫。”天雪魏抬眼朝灯火处看去，半晌后开口道，“风萤与萤火虫相似，却会追随深入其间的动物而动，待会儿我们需先将马儿驱入风萤群中，待看守者被它们所惊后再伺机潜入总坛之中。”
“这样一来岂非打草惊蛇？”对于他的计划，我略微迟疑。
“大漠之中常有不走运的商队迷失方向，偶尔也会有一些商队残存的马匹误入这里。”天雪魏闻言，耐心解释，“所以即便他们发现了我们的马也不会联想到什么，反而会认为它们又是商队迷失的。”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再次看向越来越清晰的灯光。
瑟瑟，等我们。
如天雪魏所料，当守卫被闯入风萤群的马匹吸引过去后，我们成功地潜入了曼荼罗教总坛。
接下来的行动很顺利，毕竟这里是天雪魏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他即便闭着眼睛也知道总坛内的每一条路通往何方。但当我们躲过总坛的巡守，潜入了他原来所住的房间时，突然想起了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我们并不知道瑟瑟和洛天锦现在何处。
按理说，花赫云将人带回来后，应是安置于客房之内等待墨重渊召见，但是万一墨重渊想即刻便见到瑟瑟呢？虽然花赫云的房间位置天雪魏知道，但我们总不能先去绑了花赫云。绑不绑得住他暂且不说，万一他不肯说，我们又打草惊了蛇，接下来要安全出曼荼罗教总坛也不是易事了。思索再三，我和天雪魏最终打定主意，先去客房一探究竟。
曼荼罗教总坛客房的分布很奇特，普通人家的客房一定是连在一起的，就算如天欲宫和铭剑山庄等大门派那样错落有致，也一定是在一个院内，客房之间不会相隔太远，然而曼荼罗教却不是。它的客房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字号，“西”字号为上房，四个字号的房间分别在总坛的四个方位，每两个字号之间的房间都相隔甚远，用天雪魏的话来讲，这是因为墨重渊不想被“客人”们群起而攻之。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如今的曼荼罗教肯定是敌人比朋友多，即便墨重渊能如当年招待顾飞琼那样招待其他迷路的旅人，也不见得所有人都会如顾飞琼那般对他真心相待，虽然顾飞琼最后仍是拐跑了他的亲妹妹。一想起顾飞琼和墨花澜，我便又想起了瑟瑟，真恨不得此时便能站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带她回家。
“我想瑟瑟应该不会在西字号客房，因为上房的位置与墨重渊房间的位置相隔太远，若墨重渊想随时能见到她，她应该是在东字号客房或者南字号客房。”我们躲过一批换班的巡守后，天雪魏小声道。
“为什么北字号房间不予考虑？”我想到了这个问题。
“因为那是下房，住在那里的人，基本都不能活着走出曼荼罗教。”天雪魏看向我，微微一笑，“若墨重渊练功练得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他大概就会让花赫云带瑟瑟去那边住了。”
我暗自咋舌，决定不再问多余的问题，因为我发现自从进入曼荼罗教总坛，天雪魏便越发焦躁，虽然这种变化微乎其微，我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安，不是害怕的不安，而是想要径直去杀墨重渊的不安。
我们先去了南字号客房，十二间房仔细地挨个看去，并没有见到瑟瑟那一袭鲜艳的火红，可是有一间房里的两名男子，却让我多留意了一下，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两名男子不仅身着军制服饰，身上还披着轻甲。
“曼荼罗教难道还和朝廷有瓜葛吗？”我忍不住问身边的人。
“应该……没有。”天雪魏看着他们，表情也是十分疑惑，“曼荼罗教和中原武林水火不容，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朝廷没理由冒武林之大不韪和曼荼罗教发生联系。若中原武林造反，就算他们成不了大事，也肯定会让朝廷不得安宁，皇帝应该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
天雪魏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于是我点了点头，我们便悄悄合上房门，转身朝东字号客房的方向掠去。
东字号客房只有八间，房门两两相对。我和天雪魏对视一眼，随即一人一边挨个查看起来。但是，我却没想到这种时候，竟然还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魏儿，回自己家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安静的走道里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扭头看向天雪魏，他的脸色已是一片苍白。
“若你要找人大可直接跟我说，我让夏儿将人带到你面前不就行了？”
这个声音越来越近，低回慵懒、随性随意，让人丝毫听不出它的主人此时此刻的情绪究竟如何。但是，我已经不用问天雪魏来人是谁了，天雪魏苍白的脸色和这个声音所说的话，已经完全昭示了他的身份，这个人便是中原武林闻之色变的曼荼罗教教主墨重渊。
天雪魏的身形骤然而动，我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已从衣袖里扯出了金光隐现的金墨蚕丝，朝那人冲了过去。我不及细想，连忙抽出腰间折扇追了上去，却在刚刚与墨重渊照面之际，便被他完全镇住了，因为只快我一步的天雪魏竟然已被他擒在手中，挡在了我的面前。
“墨重渊，放开天雪魏！”我的喉咙干涩，仍是沉声吼道。
“嗯？你这小鬼倒是胆子不小，这么多年来还没人敢直呼我的姓名，对我这般说话。”墨重渊的脸慢慢自天雪魏身后探出，我才发现他的面容看起来竟似与天雪魏一般年纪——
几十岁的人了竟然长成这样，难道顾飞琼他们都是老妖怪不成？
“那是因为他们怕你，我可不怕。”才怪。暗自吞了口唾沫，我尽量使自己发抖的腿绷直，看起来气定神闲、成竹在胸，“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与顾飞琼一战时发生的意外？”
“怎么？”墨重渊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你跟墨雨殇有什么关系？”
“若说关系的话倒是有点，但当时如若没有我，你们可以直接劈了墨雨殇，继续分胜负的。”我展开折扇于胸前轻摇，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墨重渊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我的意有所指，他骤然勾起嘴角，我却瞬间如坠冰窟。
“墨重渊，要是你敢伤瑜儿分毫，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天雪魏见我一下子变了脸色，立即挣扎着低吼道。
“没想到你出去了一年时间，仍是这般不懂分寸。”
墨重渊沉默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身上的压力顿消，一个踉跄后差点跌坐在地上。墨重渊，果然名不虚传。我强忍着颤抖，抬手拭去额角细密的汗水，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妄为了。
“小鬼，当年的事我不予追究，却不知你现在又有什么不怕我的资本？”墨重渊的目光重新落回我的身上，内里三分嘲讽七分轻蔑的神色显而易见。
“你若不放开天雪魏，我便大叫。”此时此刻什么矜持、脸皮我都顾不得了，先要保证墨重渊不会动我们再说。
“这里是曼荼罗教总坛，就算你大叫又能如何？”墨重渊轻蔑的语气更重，已隐隐有了不耐。
“我大叫是不能如何，但瑟瑟能够听到。”我啪的一声合上折扇，抱肘而立与他对视。
“你是千雪山庄的人？”听我道出瑟瑟的名字，墨重渊似乎有些意外。
“你若不想前功尽弃的话，最好放开天雪魏，否则我会让瑟瑟看清你曼荼罗教究竟是一副什么嘴脸。”我冷笑一声，语气森然。
“千雪山庄到底养育了瑟瑟十六年，我不为难你。”墨重渊看了我许久，突然出手封住天雪魏的任督二脉，然后放开了他。
“墨重渊，你……”天雪魏转身便要再次扑向墨重渊，我却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天雪魏！”我急声低吼。
天雪魏浑身猛地一震，僵了片刻，最终还是退回到了我的身边。
＇文＇“你们现在离开，我保证曼荼罗教的人不会对你们出手。”墨重渊看着我们，那眼神就像是在施舍我们一条活路般。
＇人＇“墨教主，你觉得我们来此，就是为了在曼荼罗教总坛一日游吗？”我沉默半晌，微笑。
＇书＇“我不会让你见瑟瑟。”墨重渊想都没想，即刻答道。
＇屋＇“我一定要见瑟瑟，那是我妹妹。”我毫不退让，径直看着他的眼睛。
杀伐之气再次涌起，我手脚冰冷，却死活不移开目光。其实这双茶色眸子除了可怕一点，还蛮好看的。我在心里不断地这样安慰自己，却止不住身体微微震颤，直到天雪魏牵住了我的手。
我愕然扭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的目光也同我一样落在墨重渊身上，心下稍稍安定之际，我便更加肆无忌惮地看着墨重渊的眼睛，此时谁先退让谁就输。
墨重渊眸子里的杀气越发凝重，我则紧拽天雪魏的手，强忍恐惧死盯着墨重渊。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墨重渊忽然慢慢地敛了眸。
“瑟瑟是我的外甥女，我感谢你们千雪山庄替我养育了她十六年，但这不代表你们有权再次将她从我身边夺走。”墨重渊的语气轻而缓，但他的每一个字都似饱含内力，砸得人心口隐隐作痛。
“瑟瑟也是我的妹妹，你同样无权干涉她的生活。”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翻腾的内息，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如果我是你，我便让她出来，自己选择是留下还是回家！”
“这里就是她的家。”墨重渊再次睁眼，眸子里满是漠然。
“千雪山庄才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父母和她的兄姐。”我挑眉，语气已有些焦躁。
“我是她的亲舅舅。”墨重渊微微皱眉，似乎忍耐也到了极点。
“顾飞琼还是她的亲生父亲呢！”我闻此言，顿时怒火中烧，忍不住大声吼道。
“顾飞琼他不配！”墨重渊的声音比我还大，直接引来了总坛内的几路巡守，墨重渊却只是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然后转身，“如果你们想知道十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跟我来。”他微微偏头丢下一句话，随即大步走开。
我和天雪魏莫名其妙地互看了一眼，犹豫片刻后快步追上了他。
墨重渊领我们去的地方是他的客室。这间客室虽然很大，布置却十分简洁，除了必备的家具外，只有一些书卷和茶具，看得出来，墨重渊并不是一个乐于享受的人。
客室正中有一张圆形的大理石桌，六把藤编的椅子，整齐地摆放在大理石桌四周。墨重渊拣了其中一把坐下，我和天雪魏看了一会儿，最终在他对面的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顾飞琼是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他和小澜的事情？”翻开桌上的玫瑰纹白瓷杯，墨重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和天雪魏都没说是还是不是，因为我们现在完全搞不懂他究竟是何意图。
“看来他是说了，否则你们也不会这么沉默。”墨重渊见我们不吭声，便抬头扫了我们一眼，继续道，“他可是说他与小澜两情相悦、互诉衷情，最终山盟海誓、私奔中原？”
“难道不是？”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插话，却被天雪魏在桌下掐了下手心，有点痛。
“哼。”墨重渊冷笑一声，没有接话。
我和天雪魏见此情形亦缄口不言，等着他的下文。
“当年顾飞琼于沙漠迷路误闯曼荼罗教总坛，我见他谈吐得体、器宇轩昂，便留他小住，心想也算是多交了一个朋友。”过了一段时间，墨重渊终于再次开口，“可我没想到自己这一念之差竟铸成大错，不仅玷污了我教圣女，更是让小澜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两人相爱有什么错？难道圣女就不是人？她没有情感、不能爱人的吗？”墨重渊这番话莫名地让我厌恶，我想都没想便出言反驳。
“若真是两情相悦我倒也认了，毕竟小澜虽是我教圣女，也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从未想过要毁掉她的幸福，可小澜却是被顾飞琼那个畜生强迫的！”墨重渊啪的一声握碎了手中的白瓷杯，茶水顺着他的指缝流出，他的神色却丝毫未变，只有浓重杀气瞬间迸发。
“不可能！顾飞琼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我拼命咬住打战的牙齿，低声吼道。
“哈，是不是因为他在你心中的形象瞬间被颠覆，你受不了了？”墨重渊微微眯眼，语气嘲讽。
“顾飞琼在我心中的形象，与你在我心中的形象并无多大差别，反正我与你们交集不多！”我下意识地往天雪魏那边靠，他察觉到后，便更用力地攥紧了我的手安抚着我，“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小鬼你多大？你见过他几次？你了解他什么？”墨重渊笑了，笑得如春风般却叫人如临深渊，“顾飞琼表面上道貌岸然，内里却比最卑鄙下作的流寇更加不如！当年他们出逃时我本不欲相拦，小澜却生怕我拦下他们而声泪俱下，她亲口说是他强要了她，她不愿留下来，是怕有朝一日此事被揭穿后她无地自容！顾飞琼……呵，这样的一个顾飞琼，他凭什么说与小澜两情相悦？他又凭什么以瑟瑟的亲生父亲自居？”
“所以你就对瑟瑟隐瞒了顾飞琼的存在？”我深吸一口气，反问。
“顾飞琼不配为瑟瑟所知。”墨重渊敛了笑容，冷冷道。
“说到底，你不过是自私罢了。”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天雪魏突然开口了。
第二十八章
墨重渊立即看向他，眸子里的情绪霎时复杂起来。
“你口口声声说顾飞琼不配做瑟瑟的父亲，你又如何配做瑟瑟的舅舅？”天雪魏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凝了一层冷霜，“你让花赫云在瑟瑟定亲时去找她，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要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和兄姐？有没有想过她以后要怎么在江湖当中自处？又有没有想过，她究竟愿不愿意随花赫云回曼荼罗教接掌圣女之位？”
“有何不能面对，又有何不能自处？若千雪山庄真的将瑟瑟视若珍宝，他们岂会在意瑟瑟认我？江湖之上又有谁不知曼荼罗教之名？再说，她成为曼荼罗教中人后，根本无须在意中原武林的流言蜚语！”墨重渊顿了一下，看进天雪魏的眼睛里，“至于瑟瑟愿不愿意接掌圣女之位……你别忘了，她可是自愿随花赫云回曼荼罗教的，并非花赫云他们挟持了她。”
“那样的情况下，她除了跟你们走，还有什么办法？”天雪魏微挑嘴角，眼中霜凝更重，“墨重渊，若你还顾及你一教之主的名声，就烦劳你先将瑟瑟请出来。”
“魏儿，一年不见，你的胆量倒是越发见长。”墨重渊似是不经意地伸手紧了紧黑灰色莲花纹的织锦缎外衣，天雪魏的嘴角便瞬间蜿蜒出了一缕血丝。
“你竟然欺负一个穴道被封的人！”我的折扇立即出手直扫墨重渊喉间，却见他神色不变地从容抬手，轻轻伸出两根手指便夹住了折扇的一根扇骨。
“姚梦华的真迹，可惜了。”他只看了折扇一眼，轻叹一声，下一刻，折扇竟化作了粉尘！
“墨重渊，你……”这次我是真的怒了，腰间软剑应声出鞘，我直接跃上了大理石桌。
墨重渊也不含糊，立时足下轻点欺身而来。我的软剑如灵蛇般直缠他的脖颈和四肢，他却像借风使力的柳条般，紧贴着我的剑锋却丝毫不受威胁，十几个回合下来，我浑身紧绷、气息紊乱，他却丝毫看不出半分打斗的痕迹，若墨重渊想取我性命，我恐怕早就悄无声息地停止呼吸了。
“小鬼，闹够了没有？”他见我停下动作，也不穷追，只是冷冷地看着我。
“没够！”我喘了半晌再次提剑上前，却在剑尖快要触到对方睫羽时僵在了当场，因为我听到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四姐住手！”清脆婉转的惊叫乍起，我瞬间便回头看去。
“瑟瑟！”我已顾不得墨重渊了，软剑收入腰封，转身抱住了翩跹入室的火红身影。
“四姐！”瑟瑟将头埋入我的颈窝，泫然欲泣。
“瑟瑟，你还好么？他们没欺负你吧？一路上，花赫云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我抱了她一会儿后连忙松手，从头到脚仔细打量起她来。
“封……四姐，有我在，谁敢欺负她啊。”这时我才发现洛天锦也跟着瑟瑟进来了，他看我的表情微赧，似乎对突然改变的称呼颇不习惯。
“哼，该是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才对吧？”瑟瑟闻言不禁皱皱鼻子，对他做了个鬼脸。
“你倒是干脆，追瑟瑟直接追来了曼荼罗教。”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微笑。
洛天锦是真的喜欢瑟瑟的，从他不远千里追瑟瑟来到曼荼罗教便可以看出，而看瑟瑟的模样，她也是喜欢他的，这样也能趁早断了墨重渊让瑟瑟接掌圣女之位的念想。
“瑟瑟，不管怎么说，你先同我回家，大家都担心死你了。”我一边说着一边去牵瑟瑟的手，“特别是爹娘，从你走后，他们便是愁云笼罩，无心吃饭也无心睡觉，就盼着你赶紧回家哪！”但是我的手才碰到她的手，她便像是触电般快速缩了回去，“瑟瑟？”我不确定地看着她，满脸惊愕。
“我不回去。”瑟瑟看着我，踌躇片刻后轻声道。
“瑟瑟，你说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四姐，我不回去，我要留在曼荼罗教。”瑟瑟犹豫了一下，语气却十分坚定。
我直直地看了她半晌，转身就要抽剑。
“四姐，这的确是我自己的决定！”瑟瑟从后面拽住我的胳膊，大声道。
“瑟瑟，墨重渊的话你也信？”我扭头看她，忍不住吼出声来。
“我不信。”瑟瑟不等我的话音落下便接过了话去，“所以我才要留下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骗我。”
“你要查，四姐帮你查，况且你当墨雨殇他们都是死的吗？”我再次转过身来，双手扣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瑟瑟，墨重渊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你该知道他挑这个时候派人来找你，本就不安好心！”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无路可退。”瑟瑟笑了，从未露出过戚色的漂亮面容上，第一次现出了苦涩和无奈，“可是四姐，这里是……是我娘亲出生和居住过的地方，我想留下来看一看。”
“瑟瑟，你还有生父。”我捧着她的脸，不让她移开强忍住泪水的眼睛。
“瑟瑟，那个人不配做你的父亲。”墨重渊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你闭嘴！”我头也不回地低吼一句。
“四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我也知道爹娘和哥哥们是真心对我好。”瑟瑟终于抬眼与我对视，泪水便如断线的珠子般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浸湿了我的指腹和手心，“可是四姐，这里才是……才是我的……”
“瑟瑟，千雪山庄才是你的家啊！”我猛地抱紧她，眼睛也酸涩得一塌糊涂。
瑟瑟在我怀里闷声抽泣，我可以感觉到衣襟渐渐湿热。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可为什么一定要是瑟瑟？上一辈的恩怨情仇关瑟瑟什么事？曼荼罗教的圣女又关瑟瑟什么事？就让瑟瑟这样无忧无虑、一世静好地过完一生有什么不好？不让瑟瑟知道这些对谁都好，墨重渊凭什么为一己之私将这些事情强加于她的身上？凭什么？
“瑟瑟，跟四姐回去吧。”我将脸靠在她的头上，和气静声地道，“曼荼罗教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他墨重渊爱怎么做便怎么做，你是千雪山庄的封五小姐，从前是，现在还是。”
“瑟瑟，你的亲生母亲的确是小澜，封景重对此也是承认的。”墨重渊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渐渐有些冰冷。
“在自己女儿的定亲宴上窜出来一个陌生人胡乱认亲，任谁都会愣怔的，我爹的反应再正常不过。”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打定了死不承认的主意，管他日后江湖上怎么传，瑟瑟依旧是千雪山庄的封五小姐，只要千雪山庄自己认就行。
“封子瑜，你是想滴血认亲吗？”墨重渊沉默片刻，语气更加冰冷，想来是刚刚听瑟瑟对我的称呼，他才知晓了我的身份。
“不想。”我回头瞥他一眼，继续看向瑟瑟，“我们本来就是亲姐妹，何须滴血认亲。”
“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忍耐极限。”身后杀气瞬间暴涨，我又感觉到了之前那种深沉的恐惧。
“不准伤我四姐！”瑟瑟拉过我将我挡在身后，毫不畏惧地与墨重渊对峙。
“瑟瑟，你若铁了心要离开，就别怪舅舅无情。”墨重渊看着她时，眸子里难得地添了一丝温柔，语气却依然冷酷。
“墨重渊，你好大的胸襟，任谁恼羞成怒也不如你这般精彩绝伦。”天雪魏冷笑一声，他在和洛天锦说话间，快步向前将我和瑟瑟挡在了身后。
“莫非魏儿你不是最知‘中原险恶’四个字的人？”墨重渊看向天雪魏，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天欲宫建立一年以来，你受中原武林的打压、暗算可还算少？”
“我天欲宫的事又与你何干？”天雪魏闻言，琥珀色的眸子里好似要燃起火来，“要说险恶，谁能比得过墨教主你？不要在这里假装好人了，总有一天，我要和你算一算我父亲的账！”
“魏儿，当年将你带回来的可是我。”墨重渊的眸色暗了暗，沉声低语。
“将我抚养长大的人却是天逸恒。”天雪魏眯起眼睛，将金墨蚕丝滑入手中握紧，全然不顾自己内息已封的现状。
一时间，房内静寂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墨重渊抬眼再次看向瑟瑟，“瑟瑟，你究竟是要留下来还是跟他们走？”他看着她，语气寂寥。
“我……”瑟瑟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下去。
“瑟瑟，跟我们回家。”我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
瑟瑟却沉默，迟迟没有回答。
“瑟瑟，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一直。”这时，洛天锦突然开口。
他说话时并没有回头，坚如磐石的背影却说明了一切。瑟瑟看了他半晌，长吁了一口气。
“四姐，我不回去。”她转过身来面向我，一双明眸清澈坚毅。
“为什么？”我愕然，奇怪的是，对她的话却并不感到意外。
“四姐，我不确定墨重渊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也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禽兽还是大侠，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瑟瑟看着我，再次勾起嘴角时，笑容里满是坚强与执著，“无论真相是什么，这里都是我娘亲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我坚信在这里可以弄明白我娘亲当初的真正想法，这不关其他人的事，而是我自己一定要弄明白。”
我就这样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瑟瑟，这是你的决定吗？”倒是天雪魏转过身来，在她身后道。
“这位看来……该是四姐夫了？”瑟瑟回头看他，俏皮的神色再次回到了她的脸上，“四姐的眼光确实不错，无论相貌还是武功，四姐夫都属上乘啊！”
“被你这么夸奖，我该感到荣幸吧？”天雪魏顿了一下，哭笑不得。
墨重渊骤然身动，天雪魏便觉身上两处穴位一重，任督二脉瞬间畅通。他迅速转身，墨重渊却已经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既然瑟瑟已经决定留下，你们也可以离开了。”墨重渊看了一眼天雪魏，又看了一眼我，声音平静，“或者说，你们还想在这里小住几日？”
“墨重渊，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总有一天瑟瑟会知道真相。”天雪魏皱眉，杀意却已经克制敛去。
“我说的便是真相，自然不怕瑟瑟如何调查。”墨重渊看了天雪魏一眼，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瑟瑟，墨重渊可与你说过接掌曼荼罗教圣女的事情？”我突然想起这件事，连忙拉住瑟瑟的手问。
“他是说过，但我没有答应。”瑟瑟点头，随即对我附耳道，“四姐，我是绝对不会任曼荼罗教摆布的。”
“这才是我的好瑟瑟。”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扭头看向洛天锦，“洛天锦你过来。”我朝他喊了一声。
洛天锦见已没了刚刚的剑拔弩张，便转身快步来到了我和瑟瑟面前，“封……四姐。”洛天锦刚要叫我便卡住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四姐”。
“若叫不惯，你可以继续叫我封子瑜，反正也不差这一声称呼。”我看着他，第一次跟他这么严肃地说话，“刚刚你说的话我可全部听进耳朵里了，若瑟瑟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会放过你。”
“封子瑜你放心，有我在，瑟瑟绝对不会有事。”洛天锦也极其认真地看着我，沉声道。
“四姐让你叫名字你就叫啊？”下一刻，瑟瑟猛地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凝重的气氛顿时消散。
“四姐，替我向爹娘和哥哥们报声平安，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不去看揉着脑袋满脸委屈的洛天锦，瑟瑟看着我道。
“放心，我会告诉他们，瑟瑟已经长大了。”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乱发，我微微一笑。
“我要去送送四姐。”与我对视了许久，瑟瑟偏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墨重渊。
“去吧，外面风沙大，记得披上件袍子。”墨重渊此时已没了刚刚的戾气，言语慵懒平和，甚至还带着些长辈的关心。
瑟瑟和洛天锦将我们送到总坛门前，止步。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瑟瑟，直看得她眼圈又忍不住红起来，才移开目光。
“瑟瑟、洛天锦，你们……保重。”我低声轻语。
“四姐，你们也一样。”瑟瑟努力朝我们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在泪水夺眶而出之前拽着洛天锦转身，头也不回地迈进了曼荼罗教总坛的大门。
大漠的日落看起来特别苍凉，一望无际的黄沙当中太阳慢慢下沉，天边像是被燎着了一般，红艳炽烈。
我和天雪魏骑着马慢慢在沙漠里走着，现在我们谁都不着急，或者与此相反，我们并不想这么快回去同大哥和墨雨殇他们碰面。
墨重渊的话萦绕在耳边久久不散，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飞琼，即便我曾极力反驳墨重渊的每一句话，我心里却是没有底的。我相信顾飞琼说的才是真话，可墨重渊却自信笃定地表示，他不怕瑟瑟去查当年的真相。若他说的是假话，他为何还能如此从容？若他说的是真话，我们又该如何面对顾飞琼？
“瑜儿。”这时，天雪魏突然叫了我一声，我一愣，反射性地朝他看去，“墨重渊没有扣下我。”他微微皱眉，琥珀色的眸子明暗不定。
“啊？”我一时间还没能从墨花澜和顾飞琼的纠葛里跳出来，所以并没明白他在讲什么。
“我说，墨重渊没有扣下我。”天雪魏重复了一句，加重了“扣”字的语气。
我依旧不明白，刚想开口问，脑子里便突然闪过了一道白光，“是啊，墨重渊竟然没有扣下你！”我不禁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一路行来，花赫云和裴罗曾三番五次地要将天雪魏擒回曼荼罗教交由墨重渊处置，今天天雪魏亲临总坛后，墨重渊反而没有要将他扣下来的意思，这的确太过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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