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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色田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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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和李家老三的脸儿也黑得跟老李头一样,不时斜眼剜着招呼给人看坐的老大。李家老二与老二媳妇儿则是一脸看戏的表情,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院门外围着看热闹的人还轻松。

本家四院来说合分家的人都到齐了,何氏抱着李薇,领着春杏进了院子。李王氏“嗷”的一声站起来,朝何氏冲过去,嘴里骂着,“你个丧门星,你个绝户头,你敢攒到俺儿跟俺分家……”

“海歆他娘!”一个年长胡子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不悦沉着脸儿,叫住李王氏,“你也是当婆婆的人了,这是干啥咧?再说,海歆还在跟前儿呢,你总得给儿子留些脸面!”

其他几个被请过来主持分家的人也附和,劝李王氏。她不甘的回了身,气哼哼的一坐,嚷嚷着,“这家,我不同意分!”

昨天李家的事儿闹得全村皆知,李海歆去请他们时也说了想法,就是这家一定得分!儿子媳妇儿要分家,也占着点理儿,李王氏不同意分也说得过去。

还是那位年长的花白胡子老头,咳了一声,看看众人,对着老李头说,“海歆他爹,你咋说?”

老李头闷着头不吭声,李王氏瞪他一眼,又拉扯他衣角。

他抬起皱纹遍布的手,抹了把脸,“嗨”了一声才说,“五叔,这家现在不能分,老三没娶亲,海棠两个的事儿也没办。老大家房子、地一分,指望啥办这几宗事儿?”

李王氏在一旁接腔,声音又尖又利,“她还想房子,还想地?没门儿,要分家,我一文钱的东西都不给她!”

又狠呸一声,“我就扔到大街,给哪个叫花子,她也别想得我半个子儿!”

李海歆不等那个叫五叔的老头问话,沉着脸接过李王氏的话儿,“娘,房子我们不要,给老三留着娶亲用,家里的地,我和春桃娘商量过了,北地的孬地给我们,河沿上的荒地给我们,那头驴干活也不顶事儿,就分给我们……”

还不等他说话,李王氏又叫起来,“还想要地,还想要牲口,没门儿!”

来主持分家的人都看不过眼了,李家老大说的不过份,按说,他们成家亲十来年,干活挣的都给了家里头,要份大头也不过份。老大只提孬地荒地,也是真为家里头想着。再说那头驴怕是养了有十年了,再往深里说,那还是当年老大卖簸箕挣了钱买回的驴犊子……

“海歆娘,你这个也不给,那个也不给,那老大是不是你儿子?啊?!一家子过日子谁家没磕碰?可大事儿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你说你们家要不是昨儿闹出的事儿,老大两口子能提分家?!”说话是李海歆的大伯,他是老李头正经的大哥,说这话自然是有份量。再者昨儿的事让人家看笑话,他语气也不善。

李王氏被堵个没词儿,脸憋得红杠杠的。

“行了!”那个被老李头称为五叔的老头儿,沉默好一会儿,开了口,“海歆大伯子说的对,海歆爹娘,至于为啥要分家,咱们今儿不说了。反正非分不可了,也省得你们日后再磨嘴生闲气。”

又叫何氏上前来,说,“老大媳妇儿,你进李家这十几年,知道你勤快,受了累也吃了苦。这话今儿我也不多说,街里街坊都看着呢,你的功劳谁也抹不去抢不走。今儿你就说说分家你们想要啥,趁我们这些老家伙在这里,给你们把这官司断个干净。”

何氏被这白胡子老头一番话触动,眼中涌出泪来,抹了好一会儿,才平了平心神,说,“孩子爹刚才说了,房子不要,地得给,锅碗瓢盆过日子用的也得给匀一套。牲口得给,要不想给俺们那头驴,就分一头猪给我们也行。地里头干活的锄头家伙式……还有我们七口人的口粮……”

何氏说得细,众人一边听一边点头,老大媳妇儿的要求真不过份,单是房子这么大方的让出来,就让很多人吃惊了。

李海歆大伯和三叔听何氏说完,都说何氏明理儿,虽然知道委屈她了,可老李头家里情况也不好,他们夫妻俩又能干,不出两三年儿就返挺过来了。

李薇算是听明白了,这群来主持分家的老家伙们,一面压一面捧,捧不动的就画大饼!好听话儿说了,让她娘心里的舒坦些,但是也没一个人站出来给她爹娘争取更多的利益。自始至终没一个人问,不要房子你们住哪儿?!或者让老头子两口补些钱儿出来!

众人又议论了一阵子,白胡子老头发了话,“就这样说吧,海歆爹?趁着我们都在,咱把分家的明细说说,你们该给孩子们收拾准备的,就收拾准备吧。”

李王氏突然插话,“北地不能全给他们,家里统共才三十多亩地,她一下要去一半儿!”

李海歆大伯皱了眉头,看了看老李头,见他不吭声,心里头更烦闷,呛李王氏,“河沿上的荒地也叫地?十多亩孬地不想给,就把家里的地均分了,弟兄三个一人一份,你们老俩口各家轮着养,这成不成?”

十亩好田抵北地的三十亩孬田产量,就连那八亩中等田也能抵上北地的十几亩,还不知足!

李王氏被呛了个没脸儿,起身儿向堂屋走去。走到一半儿被白胡子老头叫住,“海歆娘,别走啊,这家分的你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李王氏心有不甘,可也不想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拿捏何氏,鼻子孔里哼了声,算是应下了。

李薇窝在大姐春桃怀里,明显感到她的身形一松。自己也不由跟着松快起来。

家里即吵了架才分的,肯定各人心气都不顺。李海歆大伯就说,即是同意分了,也别墨迹,早分利索安顿好,赶紧干地里的活计。

这个时候李薇才知道自己的新家在哪里。

从李家老院子旁的小道穿过去,小道极窄,仅能容下一辆架子车通行。往河沿方向走个百余米,再向北走,掩映在竹林之中,有一个破破烂烂的旧院子。

篱笆墙早已被肢解得七零八落,三间正房是砖墙,不错!可是屋顶已有几处塌陷,从里面就能看到瓦蓝瓦蓝的天空。

西边的土坯墙茅草屋,已没了屋顶,唯一让人舒心的是东面儿,有几棵不太高大,树冠极大的杏树,虽然现在上面一棵杏子也没有了。

再就是外围的大片竹林让人心生喜欢。虽然看起来有些荒凉,这屋子与最近的住户,也有三四百米的距离,且隔着竹林,几乎可以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来形容。

李海歆大伯子跟着来看了之后,垂头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回家去了。

何氏看了眼孩子们,笑笑,对孩子爹说,“没事儿,现在天正热着,露天睡几晚也行。今儿收拾收拾,明天就找大武几个来,把房顶收拾收拾。”说着从架子车上取出让春桃收拾的包袱,掏出一串子钱来,“这是梨花姥娘这么些年给的,也有梨花幺舅给人写对子挣的……”

李薇看那串钱整整齐齐的,心里想着,不是五百钱儿,就应该是一吊钱儿。看到这串钱儿,她心里头更是松了一口气儿。

李海歆眼睛闪了闪,猛的把身子转过去,“嗯,你先收着。我回再搬东西。”脚步匆匆的出了破院子,向老宅走去。

不多会儿,几个与何氏相厚的媳妇儿闻讯而来,七嘴八舌的劝着她,又忙帮着里里外外的收拾。人一多,这荒芜的小院子也热闹起来,透出几分生气。

分家吵吵了半晌午,还没收拾多大会儿,就该吃晌午饭了。李海歆从老院子里带了几个冷硬窝头来,和何氏商量在外头支个锅,给梨花做点细白面汤。

正说着,李薇又看到佟永年那小屁孩儿。脚步不似以往沉稳,急匆匆的顺着竹林间的小道往这边儿半走半跑,似是身后有人追着他。再看过去时,他身后有个身影出现,他便紧跑起来……

李薇这次看清楚了,跟在他身后的是春峰那个死小子!

还没等她叫起来,三姐春柳已冲了过去,春峰那死小子扭头跑了。

“呀!年哥儿,头上是怎么了?”等他走近些,春桃看见他额上的一片红,惊叫起来,“春峰打的?!”绕到他身后看,干净的青衫后摆还有一大片泥点子。

“没,没事儿。”佟永年一手拎着小布包递给春桃,另一手扯着头巾子去盖额上的红肿,脸色红红的,因为热,也因为尴尬丢人。

春桃打开小布包,里面是一个细长瓶子,用软布塞着口儿,打了闻了闻,朝着何氏喊,“娘,佟婶子又让年哥儿送羊乳来了!”

何氏从屋里匆匆出来,扑着身上的灰,一眼瞧见佟永年头上身上的不对劲儿,赶忙拉着问,他只是不说,何氏心疼的说,“年哥儿,回去给你娘说,别再送东西来了啊。村子里可有几个坏小子,馋嘴的很,见啥抢啥!”又叫春兰去河边打些水,给他洗洗脸。

佟永年打量了好一会儿这院子,才朝坐在草屋墙荫下席子上的李薇走去,蹲在她身边问,“这就是你的新家吗?”

李薇点头,“咿咿呀呀……”是啊,是啊,虽然破,但是很大隐于林的架式,她还是很喜欢的,更主要的是离了那一大家子,心里头顺畅。

佟永年见她笑得欢,跟昨儿那副闷闷的样子大相径庭,嘴角不由也勾起来,觉得这院子也不是那么破了。

何氏和丈夫拿了主意,火速分了家,谁也没商量。李薇姥娘隔了两三天儿后,听去他们村子卖豆腐的人说起,火急火燎的带着李薇小姨和两个妗子来到李家村。

此时正屋的破屋顶刚刚修好,一家子老小,正里里外面的忙活!

李薇姥娘黑着脸儿进了院子,李海歆和她打招呼,她也不理。照着何氏身上给了几巴掌,恨铁不成钢的数落,“我吃苦受累把你拉扯大,就是让你过这种日子的?啊?!你给她老李家当牛做马十来年,就这么干干净净的被撵出来啦?”

何氏受了她娘几巴掌,也没躲,等李薇姥娘气完了,才无奈笑了笑,“娘,都这会儿了,你说咋办?几个丫头不要爹了?”言下之意就是不受着,还能和离不成?!

李薇姥娘知道大女儿的脾气,忍到不能忍,那便是个一拍两散。一想到这个,又心疼又气,又给她几巴掌,气呼呼的数落,“就会戳你亲娘的心!”

两个妗子在一旁劝着,“大姐分了家也好。日子清苦,图个顺心呗。再说,咱们老何家又不是没人,还能叫大姐一家子饿着。”

李薇小姨朝何氏皱皱鼻子。盯着李海歆尴尬离去的背影,嘀咕,“要不是姐夫还上路些,春桃几个就不要爹了,有姥娘舅舅妗子小姨就行了……”

李薇姥娘刚消下去的气儿,又涌上来,举着巴掌冲着李薇小姨过去。李薇小姨抱着她娇笑一声跑开,“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给大姐说个行的!”

李薇姥娘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二百个钱儿,两个妗子也各拿出五十个钱儿,说让她拿去先应应急。

何氏眼圈红了,头脸扭到一旁不说话儿。两个妗子劝她,与其跟那些人生闲气,还不如留些力气多干些活儿,闷在心里头把自己气病了,也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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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四千字。很不好意思滴说,今天还是一更。向追文追滴很辛苦的同学们说声抱歉。。除了这个,啥话也不敢说,顶锅盖跑走啦~~~~~~~

第二十二章 佟氏之殇

新家虽简陋,但是孩子爹李海歆没日没夜的忙活,不出十天,新的篱笆墙扎了起来,西间的茅草屋顶也重新盖好,中间用草泥隔了山墙,一边做了牲口棚和草料棚兼杂物间,另一边做了厨房。单等有了空再修个新鸡舍。

李海歆大娘娘前些天特意送来两条褥子,虽然里面的棉花已经有些发硬,但与她们一家子来说,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何氏这些天受了谁的帮助受了谁的恩惠,常在几个孩子面前念叨着,让她们记住,若是她与孩子爹还不上,日后这几人好替他们还个人情。

进入六月中,已是最热的三伏天,知了整日呱噪得让人心烦。李薇现在已能爬得飞快,小腿上有了劲儿,有人扶着也能站一会儿,她试着迈动小腿儿,想做个七个月行走的神童,可惜未能如愿。她只好用整日里飞速爬行,来发泄她内心的愤慨。

新家安定好,三姐春柳变成家里的小当家,大姐二姐每天天不亮都要跟着父母去地里拔草,还好,老天开眼,今天的雨水实在是顺足,解了他们家浇水这一大难题。

这天傍晚,北地里的草拔了一遍儿,几人早早下了晌,何氏特里从甘薯地里多掐了嫩叶子和嫩杆儿,一来是做菜吃,二来那二十只鸡也得喂食儿。

几人刚进家门,归放锄头,打水洗脸,汗湿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竹林小道上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子,还没到院门口,惊惶大喊,“李大娘,李大娘,佟婶子出事儿了!”

何氏惊得手中的木头水盆“砰”的掉到地上,溅湿她大半幅裙摆和鞋子,迎着来人跑过去,“柱子,你说啥?佟婶子出啥事儿了?”李海歆与春桃几个也是一惊,齐齐围了过来。

柱子一把拉住何氏的手,拽着向外走,脸上的汗小溪似的顺着脖子往下淌,“李大娘,快走,佟婶子快死了……”

何氏惊得魂儿都没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就……,跟着跑起来,又叫孩子爹也快跟上,问柱子,“柱子,你佟婶子到底咋了?你给我说清楚……”

柱子一面前儿急跑着,气喘吁吁的答话,“俺也不知道咋回事,她家来了好多人,穿得象唱戏的一样,进去没一会儿,就开始吵,过一会儿就听见年哥儿叫嚷,俺爹跑过去一看,说佟婶子头上摔破了个洞,血流了一地……”

又催急何氏,“李大娘快走,佟婶子说要见你,俺爹让俺来找了,俺爹说她快死了……”

猝然噩耗,让李薇的心里头突突突的急跳起来,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茫然窝在春桃怀里,只记得一路上有多好人急惶惶的往村西赶去,她想,肯定是去佟家看热闹的。

李薇不记得怎么进入佟家小院的,周遭乱哄哄看热闹的人群象是电影里的画面光影从身边掠过,她不怎么能听到声音,她觉得她是被她娘和几个姐姐脸上的仓惶神情吓坏了……

柱子爹娘在堂屋门口守着,见何氏一家子过来,忙招手让她进去,“李嫂子!李大哥!快,快!佟妹子不行了!吊着口气儿单等着你们呢……”

何氏心里乱成一团麻,唇颤抖着,音不成调,“柱子娘,到底咋回事……”

柱子娘满脸急色,把她往东间推,“哎哟,我的娘,这会儿先别问了,赶紧去看看佟妹子有啥话要交待……”

李海歆夫妻俩一来,围着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嗡嗡声,伸长了脖子往里面探头看,柱子爹娘守在堂门窗外赶人。

堂屋地上有一洇着大片血迹,一直婉娫到东间里儿,李薇顺着扫过一眼,只消一眼,便发现,此时的佟永年与那个自己稍稍有点熟悉的小屁孩儿有些不一样了。他安安静静的跪在炕沿上,一只手紧紧抓住佟氏的手,另一只手捂在她头上,那只手已被不断涌出的鲜血沾染成火烧云的颜色。头发有些散乱,一向干净整洁的青色衣衫上,沾染着大片大片血迹,象是从心底透出的血泪……他身子背对着门口,倔强的挺得直直的……

李薇从这一眼,仿佛看到前世母亲离去那一刻的自己。她不忍再看下去,把脸转开。

何氏扶着门框,怔立在东间门口,双腿软得没一丁点儿知觉,呆呆望着炕上的佟氏,面色发乌,嘴唇青白,已是衰败之象。头下玉色枕巾已被洇成触目惊心红暗暗的一大片,身上的衣衫和炕上的褥子被暗红腥浓的血洇湿一大半儿……

本以为柱子是孩子家家的,说话言过其实,这一看之下,才知道竟是真的。一颗霎时沉入谷底,象是被谁用手紧紧揪着一般,泪水汹涌而出,三两步奔到炕前,抓着她已经开始发凉的手呜咽,“佟家妹子,这是……”想起柱子娘的话,便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可满心的话堵在心口,塞得她难受至极,明明前两天儿还好好的,又没病没灾的……

“嫂……嫂子,你……来了!”佟氏看见何氏,眼中闪过一抹神彩,头往上抬了抬,直勾勾盯着何氏,紧紧抓着她的手,乌青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儿……

何氏被她握得生疼,知道她是想交待什么事儿,抹了把眼泪,柔声说,“佟家妹子,有什么话你慢慢说啊……”抹了把眼泪,又说,“……你放心,不管啥事儿,嫂子都应着……”

佟氏扯了一下嘴角,眼中聚起更多光彩,脸上的表情也生动起来,何氏看得更是心惊。

她吃力的抬起另一只手,把佟永年儿的手交到何氏手上,“嫂子,我没……没时间了……求你把年哥儿,把年哥儿……养大成人……”

何氏流着泪,嘴角强址出一抹笑意,拍拍的她手,使劲儿点头,“你放心,你放心,我一定拿他当亲生的孩子养……”说着一把把默默流泪的佟永年揽在怀里。

佟氏露出一抹浅笑,眼睛转向佟永年,“年哥儿,不哭!好好跟着李大娘,啊。”

佟永年脸色苍白,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呆怔的眼睛闪动几下,轻点下头。

佟氏又笑着,轻柔的说了句,“乖。”

目光移向门口,看向孩子爹李海歆,他赶忙过来两步,走到炕边,“佟家妹子放心,孩子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佟氏浅笑着谢过,慢慢松开何氏的手,吃力的指着炕头的红漆衣柜,“衣,衣服……下面……”眼中的光彩已开始暗淡。

何氏流着泪去开了衣柜,在衣裳下面扒出一个红漆小木盒子,捧到佟氏跟前儿,递给她。佟氏用手往她怀里推,“嫂子,给,给你们添……添麻烦了……这个……代我养大……佟哥儿……”

何氏心知这是钱财之物,流着泪跟佟氏说,“妹子,你放心,就是没这些,我也一样把年哥儿当亲生儿子拉扯大……这孩子讨人喜欢,搁谁谁都心疼……”

佟氏笑了,手缓缓伸向佟永年满是泪水的脸,轻轻抚摸着,柔声道,“年哥儿,去,去,去给你爹……娘磕……嗑头!”

何氏惊了一下,与李海歆对视,这……

佟永年听话的立马下炕,朝着何氏李海歆规规距距的嗑了头,哑着嗓子叫了声,“爹!娘!”

何氏惊望向佟氏,见她面带笑意,知道这是在他们来之前,她就和年哥儿说好的。

李海歆也忙扶起年哥儿,朝着佟氏道:“佟家妹子,我们庄户人家哪有福气做年哥儿的爹娘……”虽然这母子也说了来路,他和孩子娘私下也议过,许是编的话,不象实话。又猜这母子定有什么大来路。

佟氏眼中的光开始涣散,手伸向佟永年,他忙过去紧紧抓着。

佟氏紧紧盯着何氏,“嫂,嫂,嫂子,到了这会……我也不瞒你,替我照顾年哥儿,帮我管……管教……他,终生……终生不许……不许他回……回……回贺府!”

何氏一看佟氏不好,忙把佟永年揽在怀里,一手盖在他眼上,哽咽着说,“佟妹子你放心,你交待的没交待的,我都懂。我保管把年哥儿给你平平安安的带到大,给他娶妻生子,一家人和和乐乐的过一辈子……”

佟氏嘴角固着一抹浅笑,手豁然松开……

何氏的泪再次汹涌而去,默默流着。

佟永年在何氏怀里一动不动,突然他大力推开何氏,扑过去,大声哭喊,“娘,我答应你,不回去,不回去,我答应你了,不回去……”

尚还带着孩童稚嫩的撕心裂肺的哭声传出屋子,传到院中,让李薇眼睛一热,曾几何时,她也这样,一个人跪在身体已冷透的母亲身边大哭,除了悲伤,还有茫然。

而他应该是除了悲伤茫然还有愤怒,还有恨吧。

在院子里这一小会儿,已从围观的人嘴里得知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从那不连贯的叙述当中,她猜到了故事的大概。

××××

而此时,李家村村子西面约有五六里的田间小路上,停着三辆乌木轿子车。车帘分别是青红黄三色绣花挂流苏夹棉轿帘,流苏上挂着的鎏金事物反射着秋日斜阳金黄色的光。

田间暮雾升起,半人高的秫秫苞谷杆儿青纱帐似的,把秋日的田里装点得格外安静。

三辆静得悄无人声的车辆更给这安静添了几分诡异。

小路拐角处闪来一个人影,车帘立声挑开,有女声随即响起,“姨娘,是小五子回来了。”

另两辆马车里也有动静的,车帘挑开,几个穿红戴绿的年轻丫头跳下马车,有两个等不及来人靠近,迎了过去,“小五子,那边怎么样了?”

被叫称作小五子的年轻小厮跑到满头大汗,喘着粗气,“两位姐姐,不,不好了,佟,佟姨娘……死……死了!”他在李家村探得这么个结果,已吓得两腿发软,那可是老爷最疼爱的主子,心里惶然,连急带吓的语不成句。

“什么?”停在中间儿的马车里传出女子的惊呼声,听声音似乎还十分年轻。“死了?!”

“回孙姨娘,是,是死了!”小五子抹了把头上的汗水,紧跑两步,在离马车三步之外,躬身回马车之中女子的话。

停在最前面的马车上走下一个中年嬷嬷,若不是腰间的束带,单看穿戴还以为她是正头的主子呢。急惶惶的走近中间的马车,“孙姨娘,这可怎么办?”言语之间流露出几丝埋怨之意。

车窗帘挑起,露出一个粉面红唇,插金点翠的年轻锦衣女子,杏眼圆睁着,细眉高挑,嘴角噙着一抹让人心悸的冷笑,“赵妈妈,什么怎么办?”

最后一辆马车上也有人下了车,是一位上了年岁的妈妈,衣着没有先前这位赵妈妈华丽,只是腰间的束带表示着与此人同级。

来到孙姨娘车窗前儿,行了礼,“孙姨娘,我们姨娘也让问问,该怎么办。”

孙姨娘把车窗放下,将二人隔绝在外面儿,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嗤笑冷意,“出了事儿一个个都来问我,动手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嗯?!”

赵妈妈急了,脸白了一下,往车窗前儿靠了一步,“孙姨娘,可是你叫老奴来的,当初只是说知道佟姨娘下落了,来看看她过的如何……”

“哼,”车中的女子冷哼一声,打断赵妈妈的话,冷笑,“看她过得如何?赵妈妈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马车外的赵妈妈不敢答话,尴尬羞恼得脸色通红。

车中的女子顿了下,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事儿咱们都有份儿。要不是赵妈妈骂佟氏,她也不会那么激动,许妈妈和小红一个推一个搡的……不过,这事儿要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瞒着老爷,太太不追究,佟氏没根没底儿,也没个娘家人,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车外赵妈妈忙说,“太太那里老奴去说……”

许妈妈也忙道,“我们姨娘那里,孙姨娘也放心,不会有人透出去的。”

车中女子冷笑一声,“即这样,那还怕什么?回罢,回头叫人看见也不好……”

车外两人不敢再留,各自转身离开,即将离开之际,似乎听到车里的女子嘀咕一声,“……竟然死了,真晦气!”

两人心说,谁说不晦气!来这里一半儿是好奇,看看老爷没病重前宠爱有加的佟姨娘过的是个什么光景,二为是出出先前的那口恶气,谁知道竟错手把人推倒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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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这章估计要被人拍。。偶只能说,偶是亲妈,亲妈,非常亲滴亲妈~~~~~~~~然后顶十八层防护罩跑走~~~~~~~~~~

第二十三章 李家主丧

佟永年扑在佟氏身上哭得撕心裂肺,何氏强着把他拉下炕,满脸的泪水,“年哥儿安份些,娘得给你娘换寿衣啊,你也不能哭……乖孩子,想哭啊,做完这些再哭……”

柱子娘听到里面的哭声,赶快进来,手里拿着一套靛蓝色的寿衣,满脸急色,“李嫂子,这西半边我快借遍了,才借着你五婶娘的寿衣!”

何氏看了眼虽然听话止了哭声,却仍是泪流不止的佟永年,跟他商量,“年哥儿,你娘去的急,一时下也没找不到合适的,这个是咱乡下妇人穿的……”

“我娘本就是个乡下妇人!”佟永年声音嘶哑着,竟听不出半点孩童气。

何氏又抱着连说了几句好孩子,叫春桃带她到西间儿先歇着些。他也不挣扎,木偶般的跟在春桃身后去了。

佟永年一出去,何氏靠在炕沿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心里头叹佟氏的命,又可怜年哥儿这乖巧懂事的孩子,满心的痛,不哭憋着难受……

柱子娘也抹着泪,劝她,催她,“李嫂子,快别哭了,换衣裳吧!”

早有来帮忙的媳妇打了水,端进来,也跟着劝儿。何氏哭了一通,心中的抑郁散了些,止了眼泪,几人合力给佟氏净了身,换上借来的寿衣。

做完这些,何氏拉着柱子娘到一旁,悄悄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柱子娘眼睛红红的,叹口气,“详细的我也不知道。今儿下午大半晌的时候,佟家院子外忽然来了几辆马车,听看见的人说,里面的人个个都是绫罗绸缎,穿金戴银的,有几个年纪大的点,也有几个年轻的丫头。那些人到了佟家就往里头闯。在堂屋不知道说了什么,听见里面高声吵嚷了几句,可说得又快又急,一句也没听清楚……不多会儿,年哥儿喊叫起来,柱子他爹原本就不放心,怕是赶她母子出门的人又来找事儿,听到年哥儿叫就冲了进去,正巧里面的人急惶惶的上了马车,往院外冲……柱子他爹挂着屋里,没来得及拦着……”

说着她叹了口气,又恨恨的说,“……要是村子里但凡有个能帮衬她的人,也不会就这么让她们走了,非把那马车打烂,看看到底里哪里的人在作恶……”

何氏也叹,可不是,这个时候庄户人家大多都在地里干活计,就是在家的,也是老幼妇孺……想起佟氏临终提过的贺府,想来就是年哥儿的家了。

她一向不出门,也不知这个贺府究竟在哪,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又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儿办了吧。”

柱子娘也说,“可不是,天热,放不得!”

李海歆在院中立站着,一院子看热闹的人,乱哄哄的交头接耳议论着,眉头皱得紧紧的。

柱子爹走过来,也皱着眉,“海歆大哥,你说这事儿该咋往下办?”佟氏在李家村没亲没故的,只有一个不能主事儿的六岁男娃儿。可这事儿也不能耽搁,大夏天的放不得,再者死者为大,总得有个人伸头张罗着。

要说与佟氏亲厚点的,一是李海歆家,另一家就是他家了。佟氏住过来这么大半年,先是买柴什么的都找柱子爹,后来家里院里有什么重活计,也请他来帮帮忙。两家也算是熟识一些。

李海歆简单把佟氏让年哥儿认到他家的事儿说了,柱子爹脸儿上一松,“那这事就得你和嫂子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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