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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做回单亲妈妈-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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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食肆的生意恢复了,更好了。附近的大人孩子抵御不了无名食肆的食物芳香,感情上也愿意照顾他们的生意。

也有人慕名而来,变相敲诈勒索。刚得了一点甜头,走出不远就被不知哪里来的乞儿撞到,连钱袋一起摸走了,追着弃儿跑出老远,眼看要抓住,却被个官差大哥拦下谈心。

附近的地痞流氓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实本分心软的生意人,不一定都是可以惹的。

无名食肆生意多了,忙不过来,确实需要雇工,也确实从两个乞儿团体里又雇了四个人帮忙搬东西择菜洗碗。

开店还算顺利,小羊的启蒙教育则遭遇瓶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六一。明天入V。

既然这文吸引了不少妈妈和准妈妈,应景,就孩子成长环境聊几句。

西方有句老话,it takes a village to raise a child,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整个村庄的参与。

许多年前,在日本街头,赶时间,明明看到行人过街的红灯亮起,见小街无车出入,俺步伐不减,就要往前冲,被相识的OL阿也子一把拉住:“不可以!”

稍后绿灯亮起,走过那个街口,阿也子向俺道歉,说自己平时也经常闯行人红灯,刚才阻止俺是因为看见对面有位小朋友。她说大人闯行人红灯都是左顾右盼,确定无车安全才会走,可是小朋友判断能力不足,看见大人见到红灯不停,照样走,有样学样,就有可能被车撞到,很危险。

阿也子的工作介于秘书和办公室小妹,学历可能只有高中毕业,最多短大,家庭在日本属中下层,当时大约二十二三岁,未婚,无子女,几个月前被未婚夫解除婚约,娶了他人。

这件小事给俺印象很深。从那天起,俺知道了日本人的可敬可怕。

更早之前,大学里,有一年暑假,独自乘船回家,无所事事,站在甲板上看海,吹海风。有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跑来找俺说话,或者说,找俺听他说话,并向俺提问。

俺对陌生人慢热。俺刚热起来,小男孩被同行的大人叫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跑回来,对俺说:“他们说你是坏人,不让我和你说话。我知道你不是,你是好人。我得走了,他们来抓我了,我等会儿再来找你。”

直到下船,没有再见到小男孩。

对这件事印象也很深。那时俺第一次被人当成坏人,那之前,都是俺被教育要小心坏人。

俺有了孩子,儿子。俺希望他有男孩样,有勇气胆量,鼓励他尝试冒险,又不能忘了安全教育。物理性的安全,比较好办,最多设计点苦头给他吃,孩子就明白了。社会性的,就比较棘手。安全意识和安全感,阳光开朗热于助人的好性格和自我保护的意识,在日常教育中,是不容易找到平衡点的两对矛盾。

俺越来越觉得,和平宁静的村庄,对于养孩子是多么重要。

真诚地希望,每个孩子都有个安宁的村庄,每个大人都愿意做那村里的一个人。

启蒙

几个月下来,小羊在张歆跟前已经跟亲生女儿差不多,爱说爱笑会撒娇,又懂事听话。穗娘不知道小羊的身世,还悄悄纳闷两个孩子长得都挺好,可都不大像娘,姐弟两个也不相像,不知那个爹长得甚么模样。

食肆的生意走上正轨,顾实两口子渐渐上手,又有了帮工,穗娘不须时时在店里帮忙,张歆更是有了空余的时间精力。

小羊马上七岁了。

两个外甥女,还有她们的小朋友,到这个年纪,很多都会读书写字简单算术弹琴唱歌跳舞。

张歆觉得小羊必须启蒙了。上学,不可能。请先生,不现实。自己教吧。

青青比小羊小两个月,阿福也已经五岁。教一个是教,教三个也是教。张歆对顾实夫妇说让青青和阿福同小羊一起读书。

乞丐事件有一个“副”作用。从前,顾实夫妻和穗娘,虽然也听从张歆,更多的是这个时代教育出来的对主人的服从,自认不违背规矩的地方,就不一定完全遵照张歆的主张。经过那件事,虽然张歆没有半句责怪,三人心里明白险些闯下大祸,好心也会办坏事。见识了张歆的处理手法,了解了她的胸襟智慧,从此真正从心底里敬服了。

盼望孩子比自己有出息,过得比自己好,是做爹娘的心愿。顾实夫妻两个想让阿福读书识字,却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读什么书?倒不如学好针线女红,容易找婆家。心里虽有些不以为然,仍是感激地接受了。想来,张歆若提出让青青和小羊一起跟她学针线,他们会更感激些。

张歆安排了一下,每日固定抽出一个时辰,给三个孩子上课,识字和算数。小羊青青是主要学生。阿福年纪小些,坐不住,要求放宽。

小强弄不明白上课是怎么回事,见妈妈把哥哥姐姐拢到一起说话,以为是什么好事,也往前凑热闹,有时趴在张歆腿上听,有时拿了玩具坐在旁边玩,有时好奇地抢张歆做好的字卡,给哥哥姐姐预备的石板炭笔沙盘。

青青很在意自己的东西,不让他碰。阿福巴不得他来动,好以此为借口,怠学。小羊最疼弟弟,轻声细语地解释,还要忙着给他擦口水擦手。

觉得小强影响了课堂纪律,让她的学生分心,张歆让穗娘把他抱开。

小强一声不吭,紧紧抱着妈妈大腿,扁着嘴,眼睛发红,似有水雾要出来,看得穗娘老大不忍。

小羊更是出声求情。青青和阿福跟着帮腔。

经常,一堂课的大半时间就这么混过去了。对这样的课堂和比龟速还慢的进度,张歆很是头疼。

更让她失望的是小羊的“智力”。到她身边这么些日子,小羊的乖巧懂事让张歆很喜欢,也认定她是个聪慧的孩子,决心要好好教育。可一开始真正的学习,小羊竟十分吃力。

青青是个很普通的孩子,顾实两口子也没怎么教,学习的能力在张歆看来也一般。可好些时候,青青懂了,记住了,小羊还弄不明白怎么回事。

张歆不能接受她的女儿学不过顾实的女儿,就按照青青的进度继续教,一边另外寻时间给小羊补课。可任凭张歆多讲一遍,两遍,三遍,平时看着也算机灵的小羊就是不开窍。

不会说话不爱出声的小强都替她着急,啊啊直叫,不知是替妈妈催促,还是想替姐姐回答。

张歆挺失落的,想起张音说过的所谓教育研究结果,心里暗暗嘀咕,早些年没人管没人教,小羊是不是错过了智力开发的时机,真就定型了?

她自以为在孩子面前掩饰得不错,没有流露出心理的焦躁和失望,却不知小孩子敏感,尤其小羊这样“重生”的孩子,几乎就是为了妈妈的肯定和爱而活。

她也反省自己的教法不对,可为什么青青能学会,小羊却不能?纠结中,张歆忽略了小羊的情绪变动。

还是穗娘发现小羊闷闷不乐,饮食也少了,撞到她独自躲在一边难过。追问下,小羊流着泪说:“我笨,总学不会,娘不喜欢我了。”

听说这事,张歆幡然悔悟。这年头,没有入学考试,没有升学压力,就是真成了文盲,也不影响小羊有一个美好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苦难,仍然保留着纯净善良的心灵,温顺柔和的性情,已是难能可贵。何必为了几个字,一点算术,为难这么一个孩子?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若是为了这些,断送了好容易培养纵容出来的一点自信开朗,导致新的创伤,可不是因小失大?

退一步,海阔天空。虽不放弃刚开始的启蒙教学,思路和侧重都做了改变,进度和态度都松缓了很多,尤其注意鼓励孩子们的态度和进步,又额外关注称赞小羊。

小羊重又精神起来,也许觉得自己念书不行,更加积极帮忙做事。

穗娘腌菜,见小羊跟在旁边要帮忙,随口教她:“一斤菜要加两勺盐。”

小羊接口说:“娘才说这些菜有三斤。”想也没想就舀了六勺盐进去。

张歆在一旁看得一愣,恍然明白,小羊的长处在于应用,不是读书考试型。

张歆不再给她补课,也不提要求。可小羊知道,妈妈还是希望她能读书识字算账,聪明能干,虽然有些吃力,有些慢,肯用功用心,一点一点地进步着。

三个多月过去,张歆发现龟兔赛跑的案例发生在她眼前。小羊学得虽慢,却很扎实,一点点积累下来,进步是很大的。而青青也许受到父母态度的影响,对学习这事不上心,学得虽然比小羊快,忘得也快也多。虽然很喜欢领先于小羊的优越感,青青在慢慢失去领先地位,甚至开始落后。好在小羊不爱显摆咋呼,这种变化一时不容易看出来。

张歆母亲的虚荣心复又膨胀,暗暗为女儿自豪。就算放到现代,这样的小羊也能有出息!

真正陪伴小羊读书的,是小强。爱动爱闹的小强,经常会在小羊独自用功时,跑到她身边陪着。

小羊会把妈妈教的复述给弟弟听,也会对弟弟解释自己的思路想法,甚至,不确定时,还会问小强的意见。

穗娘看着稀罕,悄悄对张歆说:“少爷聪明着呢!我看着,小姐说的话他都听得懂,有时还给小姐出主意呢。奶奶也教少爷呀。”

张歆哑然失笑。小强还不会说话呢!

反正他们姐弟相处和乐,对小羊的学习也有帮助。张歆并不干涉小强“伴读”。

无名食肆从来不做广告,也不吹嘘用料上乘,工艺讲究。

隔壁巷子里,住了个美食家老饕。某日来吃了顿早餐,尝出那粥是加了高汤熬的。坐在店内,一直等到午餐,又吃出来大锅肉里有鱼虾贝类的鲜味,漂亮鲜嫩的蔬菜是用高汤加油汆烫出来的,那以后,大半日子准点到无名食肆用餐,酒楼都不大去了。

这老饕就是个活广告。听说这平价小食铺不但味道好,材料手艺比大酒楼还讲究,包括李公子在内,追求真好味,而不是讲究面子追求新奇的食客蜂拥而来。附近的人家有点觉得占了便宜,有点担心便宜被别人占走,也怕无名食肆名声大了,来的有钱人多了,改走高档线路以后,吃不起吃不着了,来得更勤,买得更多。

无名食肆的生意好到爆!顾实两口子深受鼓舞,问张歆要不要扩大店面,至少准备更多的食物。

张歆没想在此长期经营,无意扩大,考虑到店面人手厨房等因素,决定保证质量口碑,防止意外事故,继续限量供应,结果就是每日开门营业时间只有半天。

食肆关门,也不等于就不做生意了。

近旁住了一个小官,自从无名食肆开张,早午两顿就吃他家的,越发嫌家里的厨子手艺不好还贪污,干脆辞了。晚餐没着落,他家奶奶跑来找张歆,请他们晚饭多做些,卖给他家。张歆他们自己吃什么,他家跟着吃什么就好。

张歆觉得这主意不错,又听说他家男人管着码头进出船只登记,也有意结交。

这事传了开去,又有几家人找上门要买晚饭。多几家人,万一有事,还容易说得清,张歆全都答应了。

街那头有个年老致仕的官员,大病初愈没味口时,吃到了无名食肆的粥,以后也是一日三餐命人从这边端。贵人,又是老人,讲究多,都是点菜,还有诸多要求。张歆不跟这种人客气,特别定制当然多收钱。

先是罗六的同事,那日跟着罗六在店里美餐一顿,惦记上顾实的手艺。不久他父亲寿辰,特地托了罗六来求张歆让顾实过去掌勺,操持一顿寿筵。之后,又有人想要借重顾实的厨艺宴客。张歆干脆开设“到会”服务。到会要价高,平均一个月也就一两次。

开门卖早午饭,关门卖晚饭,偶然上门炒菜。要说工作量,一个比一个小,赚头却是一个比一个大。顾实等人对张歆的生意头脑佩服得五体投地。

半年下来,张歆一算账,不但投入食肆的成本完全收回,付清他们在松江的房租衣食生活成本,还略有富余。

凭借她现有的班底,以这样的经营思路,在明朝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也许还能给儿女攒点家业和嫁妆。

张歆正要打听那个程启和他的船,一来他家解决三餐的码头小官过来报信:有泉州船只靠港,还是官船。

官眷

船是泉州同知派来接寡母寡嫂的船。同行的还将有闽地一位参将的母亲,因而,另有两条船护航,由参将的族弟和亲信率领。

不能说万无一失,这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安全可靠的机会了。若能借着路上的时间,与两家官亲搞好关系,将来在泉州也能有个靠山。张歆十分意动,连忙把所有能用的关系网撒出去,打探相关情报。

几天里,情报陆续汇总回来。同知姓余,山西人。他母亲青年守寡,拉扯大三个儿子。老大身体不好,用功过度,早逝。老二老三都中了进士,做着官。余老太太本是带着守寡的长媳,跟老二住。前些日子,老二升迁云南,老太太不想跟着去。老三多年未见母亲,几次要接母亲去泉州侍奉。这回,老太太终于点头。闽地多山,层峦叠嶂,小脚老太太还是坐船方便。

张歆甚至拿到了余老太太两个儿子的大致履历,哪年的进士,在哪里哪里做过官。仔细看下来,张歆发现,大余大人和总在她这儿点菜的致仕官黄老爷在一个地方任过职,不知道时间上有没有重合,认不认得。

待到黄老爷的亲信老仆来取晚饭,让穗娘借故一问。两家竟是认识的。共事时间不满一年,黄老爷是上级,还帮过大余大人。余老太太头天到松江,就让人送信,说要过来拜访。

张歆连忙备了礼,让顾实过去求见黄老爷,说明他们要去泉州,想搭余老太太的船,请他帮忙引见。人家是官眷,他们是老百姓,平白无故的,哪里是想搭船就能搭船的?

看在礼物的份上,黄老爷同意做个顺水人情,介绍张歆与余老太太认识,但要顾实留在松江给他做厨子,也可以由他资助继续开店。

顾实心里有些舍不得松江刚打开的局面,不过,经过了这些日子,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成日呆在厨房,不通世故的顾实了。他自己家中是那个样子,穗娘是当家夫人的陪嫁心腹,少爷的奶娘,只为了一句留言,一点怀疑,就落到那般地步,大户人家的主子都未必能好过,仆人岂是好为的?有几个主人能象张歆,视他为兄为友,把他的儿女当作侄儿侄女对待?虽说为奴仆,这一年却是他和妻子这辈子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还要求着黄老爷帮忙,不可得罪了。顾实干脆说出实情,他不是自由身,妻儿被虎狼般的兄弟出卖,多亏张歆才不致骨肉离散。他签了卖身契,愿给张歆为奴十年。说了张歆要去泉州的缘故。考虑到张歆身份,为了防止闲话,她的表弟对外声称顾实是远亲。倘若黄老爷看重他的厨艺,待到十年期满,他愿意来松江侍候黄老爷。

以黄老爷的年纪,十年后还不定健在不健在,吃不吃得动。一边是不辞艰难的孝女,一边是知恩图报的忠仆,黄老爷不好为难,唏嘘两句,提出要顾实离开松江之前,教会他家厨子做他爱吃的几个菜。

顾实自然答应。过了两天,黄府招待余老太太,叫张歆亲自送几道菜肴过去。

山西人爱面食。刀削面最出名。张歆看过表演,眼花缭乱,最终也没弄明白怎么做的,倒是依稀记得龙须面的做法,折腾了半个晚上,在顾嫂和穗娘的帮助下,慢功出细活地做出一竹匾龙须面。煲了一锅枸杞羊腿,又做了烧麦锅贴。

虽不是地道的山西味道,显见得用了心思,花了功夫,清爽好看,味道也极好。余老太太和儿媳王氏不意在松江竟吃上了精致版的家乡饭,比原先家里山西带来的厨子的手艺还强个两分,喜出望外。

余家原先只是普通地主,山西土地贫瘠,出产不多,也不过勉强糊口。失去丈夫时,小儿子也才不到一岁。要不是族中资助,三个儿子用功争气,也不能有今天,得了诰封,做了这么些年官家老太太,余老太太内心里仍是一位慈爱朴实的农妇,听黄老夫人说起张歆的情况,要去泉州的缘故,又怜又爱,一口答应。

张歆一口官话,对北方风俗习惯颇为了解,在扬州时与晋商夫人迎来送往,清楚山西人的喜好和禁忌,再有心奉承,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心花怒放,反倒生怕她改主意,不与她们同行了。

原本,老太太不肯去泉州,就是听说那里语言风俗物产饮食都与中原差异很大,北方人少,怕住不惯,吃不惯,没人来往。如今路上就得了张歆做伴,到那边也多一人走动,岂有不欢喜的?

王氏谨守规矩,一直不大说话,不知是被那些面食打动,还是听说张歆是寡妇,同病相怜,少了忌讳,主动与她攀谈起来。

她丈夫死得早,只留下一个女儿。虽说二房的长子过继给了长房支撑门户,不过是名义上的。那孩子仍旧跟着亲生父母生活,很少到她跟前来。而她带着女儿,一直跟着婆母,依附丈夫的弟弟生活。半年前,女儿出嫁,是婆母二叔仔细挑选的好人家,嫁妆都是叔婶置办的。王氏心愿已了,不过侍奉婆母终老,混日子罢了。

说起来,张歆还不如她,无依无靠,带着孩子谋生活,还要千里奔波完成父亲遗愿,偏生还性格开朗,言语有趣,教王氏心生好感敬意。张歆实际的年纪与王氏差不多,两人倒是颇能谈得来。

告辞时,余老太太和王氏都交待张歆不要等到上船,这些天若得空,就带孩子一起到她们的住处走动走动,也免得上船后孩子们拘谨。

张歆恭敬地答应,却不知自己能不能在五天内处理好松江的事情,收拾好行李,还有空访客。

余家婆媳在松江有些亲友需要拜访走动,再置办一些带去泉州的东西,也是等待那位山东籍的参将母亲。那位老太太本该早两日就到松江,路上有点事耽搁了行程,预计后天也能到了。女眷们无所谓早几天晚几天,护送的军士却要按期回去。为了安全起见,也是担心老人家受不住海上颠簸,计划沿着海岸线走,沿途靠岸,路上需要不少时日,启程时间不好后推。

真的要走了!大人们都有几分不舍。顾实夫妇舍不得他们从无到有,打拼出来的无名食肆。穗娘舍不得唯一生活过的故乡。张歆想着到泉州还有一场豪赌,不由有几分忐忑,也有些留恋目下的安稳。

孩子们无忧无虑,听说要又坐船去新的地方,还不是运河,是大海,兴奋好奇盖过了对现有生活的习惯,恨不得一觉醒来就在船上,在海上。

小羊尤其高兴,没等张歆吩咐,就跑回房间,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把弟弟的玩具也给打包了。

一个多月前,倪乙再次来松江,探望张歆和小羊。小羊误以为舅舅来接她回南京,躲进床底不肯出来。

张歆好容易找到她,蹲在床边说了半天,再三保证她这辈子都不必回南京,可以一直跟着妈妈和弟弟。

小羊勉强从床底下爬出来,同舅舅见了面,问过好,然后就躲在张歆身后,尽量离他远远的,不给他机会抓到自己。

张歆顾不上关心倪乙心里是什么滋味,而是惊讶过去的创伤对小羊伤害之深。看她最近的表现,原本还以为她已经忘了过去的事,心灵的伤痛已经愈合了呢!想不到小羊的安全感这么脆弱,张歆再次告诫自己要谨慎处理小羊的事情。

在小羊心里,离南京越远,越安全,听说要坐很久的船,去了以后可能很多年都不回来,竟是欢天喜地。

张歆考虑到倪乙的感受,命令小羊给舅舅写封信,一定要写出对舅舅的感谢和思念之情,再找一件刚刚学会的针线活,回头请人捎给倪乙。

小羊大概以为必须写完这封信才能离开松江去泉州,回去绞尽脑汁想了一晚,找张歆问了几个生字,大大小小,歪歪扭扭,也写满了七八页纸。短句,有点肉麻,在张歆看来绝对的言不由衷,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倪乙受伤的心灵。

因为随时可能等到船,张歆在松江没有添置多少东西。锅碗瓢盆,桌椅家具,都是不带走的,不愁送不掉。唯一真需要处理的是食铺,再向房东退房。

恩仇

同房东的关系,一开始还好。张歆求平安,怕生事,不怎么计较。房东夫妇看在数额不小的租金上,也笑脸相迎。

食铺开起来,张歆最怕卫生出问题,或者出现投毒事件,对厨房和食物管得很严。顾家的酒楼就出过这种事,顾实两口子虽然天真,也知道谨防。再有,张歆为了自己“寡妇”的名誉起见,不大欢迎客人登堂入室。除非搬重物,更不许七岁以上男性进他们母子住的院子。

偏偏房东妻子,仗着房主的身份,总爱找借口进张歆的院子,还要带她儿子来玩。有两回他们走后,发觉丢了做装饰的小东西。又在顾实等人忙着的时候,带着他家半大小子闯到食铺后面,随手拿东西吃。损失不大,却让人恶心,倘若不是暂居,又把铺子开起来了,张歆连夜搬家的心都有。

好言厉声都说过,房东家人依然故我。好像寡妇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占了也白占。直到罗六找上门去,翻出他家早年的一点痛脚,将他夫妻教训一顿,才老实了些,心里却记恨上了。

见张歆雇小乞丐做帮工,房东妻子又来纠缠,要张歆雇她儿子,被拒绝后,就开始有事没事,四下说张歆坏话,尤其暗指张歆假正经,同罗六有染。要不然,罗六肯那么下力气帮她?

可惜她错看了张歆,也错看了罗六嫂。罗六夫妻感情甚好,罗六嫂也是热心人,与张歆情同姐妹。张歆谨守本分,罗六也注意避嫌,很少直接来找张歆。张歆有难处,会派穗娘去罗六家求援。罗六嫂也会时不时过来走动,看看张歆有无需要帮助。

罗六嫂不但相信他二人清白,也看出张歆心气甚高,这世上根本就没几个男人能入她的眼,更别说近她的身。不耻房东一家的行为,恼火他们胡乱往自己丈夫头上泼污水,泼辣的罗六嫂逮了个机会,抓住正在嚼舌的房东妻子,连打带骂,抖落出她小偷小摸,吃东西不给钱,故意脏污准备卖给街坊的早点,打骂在无名食肆帮工的乞儿,甚至纵容半大儿子翻墙往寡妇院里钻。

房东妻子糟蹋张歆时忘了,她自己的名声并不是非常好。她家的布店是她翁姑开起来的,老两口一个织布,一个裁缝,手艺好,价钱公道,与人为善,勤劳肯干,治下了一份家业。房东学艺不精,他妻子更爱贪小,偷工减料。早几年,老人还在,未嫁的两个妹妹帮忙做活,生意还过得去。自老人去世,妹妹出嫁,不过几年,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房东妻子嫁过来,对翁姑不甚恭顺,同小姑子吵闹过几回。邻居们有所耳闻,也没太往心里去,谁家过日子没有磕磕碰碰的时候?

张歆虽住着他家房子,到底是独自的门户,租金也交足了。房东妻子骚扰嚼舌,欺负孤儿寡母,就很让人反感厌恶。

闹起来,结果吃亏的是她自家。虽然他家留下来的客户都是没什么钱的穷人家,可也有些东西看得珍重,怕丢。房东妻子顺手牵羊占便宜的毛病曝光,原先还请他家上门量体裁衣的看见他们走近,连忙关门落锁。知情的街坊都不再与他们来往。本来看在上一辈交情上,愿意照顾他们的人家,也灰了心。

五六条街以外,有家也是被倭寇毁了家园,流落到松江城的裁缝,在大杂院里接活糊口,手艺很好,价钱还要的极低。地方远了些,那附近也有点乱。这边的街坊本还有点怕麻烦,可人家愿意上门量身,在无名食肆做活的乞儿又肯免费帮忙跑腿取活递话。

房东家那点生意越来越少,很快近零。他两个本不是能狠下心,血本甩卖,谋求东山再起的人,成日抱怨,互相责怪,进而大打出手,没有半点反省,反而把这番遭遇怪到张歆头上。

再怎么不满,张歆的房租是他家唯一的经济来源。眼看无名食肆生意大好,获利甚丰,房东两口子眼红的要滴血,倒也学了乖,不敢再使小坏,一直等到半年期满,才找上张歆要涨房租,一涨就要涨三成。

张歆开这店是练手,不为赚钱,只求保本,有盈余是意外之喜。导致他家没生意,虽不是她支使,多少也同她有些关系,懒得折腾,花点钱买省心也不是不可以。只怕欲壑难填,答应得痛快,只会让对方以为她好欺负,更生出事来。而且,张歆小心眼,可以理解他们涨房租,却不能原谅便宜没占够就坏她名誉的行径,要找机会出气报仇。

张歆同意加房租,但只肯加一成,要不就关店搬家。

房东两口子不相信她好容易开起一家店,舍得说关就关,却也听说食铺有些有钱有势的食客,愿意出资帮忙把小食铺扩张成酒楼,到底有几分顾忌,想着有涨总比没涨好,只要他们不真的搬走,下月还可再涨。

没想到张歆还真是暂居等船,还真是说走人就要走人,说关店就要关店,说退房就要退房。他们这一走,房子租不出去,一家人再无进项,吃完老本,只能饿肚子。

房东妻姐心眼活,笑话妹妹妹夫:“布店不开了,你们就不能自己开间食铺?他们搬走正好!地方一样,店名不变,认得他家的食客,自会到你家店里来。怕自己手艺不好,花点钱,请个厨子就是了。再不然,有个样样齐全的现成食铺,租金定的低些,还怕没人来租?”

房东两口子听得心中一动,张歆开店前,改造装修店铺就花了不少钱,桌椅碗筷炊具,统共也没用几个月,都还是簇新的,加上“无名食肆”已经传开的名气,自家开起店来,还真是便宜。搬不走的不必说,搬得走的那些,一般人家也用不了。留下,就是他家的了。

房东妻子心急,想着这赚钱的食铺眼看就是自家的,忍不住就转到门口,走了进去。

无名食肆最后一天营业。街坊邻居都听说他家要关门搬走,以后再吃不到这般物美价廉的早午饭,加上今日作为答谢半年多来的关照,赠送点心,全都赶着来买来吃这最后一餐,顺便话别。店里店外,一时热闹非常。

穗娘看见房东奶奶,连忙堆起笑打招呼。

看见店里这么多客人,想着这些以后都是他家客人,给他家送钱,房东妻子心情很好,笑着与穗娘把话两句,套问他们东家预备如何处理店里这些家什。

穗娘被张歆交待,正等着她这一问,闻言抱歉地说:“我们奶奶为了开这个店,把奶奶家祖传的店面和厨房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搞得面目全非。听说奶奶一家人心里难过,我们奶奶不忍,已经找好工匠,明日就来开工,把加了改了的地方,全都改回去,保证连墙上的引子都同从前一个颜色。奶奶放心,我们奶奶记性好,又画得一手好画,已经把这铺面从前的样子画了几张图出来,交给工匠,交待他们一定要恢复原样,不怕多花钱。”

改回去?这铺面从前昏暗陈旧,墙壁漏风,地板嘎吱响,墙上多处雨水渗漏的痕迹。瞧瞧眼前干净的青砖地,雪白的墙壁,漆得发亮的柜台,宽敞方便的灶台,房东奶奶万分不想回到过去,可那番话确是自己要求涨房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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