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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因缘-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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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长者缓缓低首,不做声。

另一人道:“老五。你稍安勿躁,那么多人支持你,你又何必急躁?二少势力能做到那么大。一是因为他爱国,二是因为他在背后的生意之外,还打正旗号做正当生意。你虽然也能拼能忍,但是你手头的财力确实还很欠缺……”

“我知道我欠缺!我怎么知道那二少会那么谨慎,不知道他把财产都藏到哪去了。如今除了手里那批货,还有云乐的地契。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真是不多。”老五坦然,“所以找你们来开会,就是让你们支援我的,你们还不清楚?”

正说着,只听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又伴随着砰砰两声枪响,老雷的声音响起来:“他妈的老五你给我滚出来!”

屋内的人一阵骚动:“老雷怎么来了?他怎么回来了?”

老五一拍桌子:“妈的,来的正好!”

话音刚毕,房门被砰地一声踢开,老雷带着几个兄弟闯进门来,脸上身上溅了很多血,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吼道:“老五你个龟孙子,看我今天不宰了你!”说着,举起枪来。

手还未及举高,就听砰地一声,从暗处传来一发暗枪,倏地射中了老雷的手臂,他痛得嗷地叫了一声,皮开肉绽,那手枪也落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一阵枪械声音响起,十数把手枪统统对准了老雷一干人等,让他们不敢再动弹。

老五点起一支纸烟,吸了几口,揪着痛得满头大汗的老雷的头发,将他按在桌面上,阴森笑着,道:“雷哥,你出去转悠了一趟,回来认不清形势了么?如今二少不在了,这城里是我当家!你是不是嫌死得慢了?”

老雷痛得浑身无力,嘴里却骂道:“你他妈的少做你的白日大梦,就算二少死了,这城里也轮不到你!你个黄四爷和日本人的狗杂种,也想管帮会?”

“呸!”老五啐了一口吐在老雷的伤处,又将手里掐着的纸烟烟头塞进伤口,搅动着血肉,“二少要带着我们帮会去死,你依然跟着他发疯?若不是他年轻不懂事,又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去死?老雷,我告诉你,如今你服我也罢,不服我也罢,都容不得你在我眼前叫嚣,我连二少都能弄死,难道还他妈的怕你?”

说到这里,又转头对着在座的一干人等吼道:“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若是不服我的,现在就他妈的说!我立马送他去见阎王!”

一霎,屋内冷寂,没有人说话。

老雷哼哼笑了一声,讥讽道:“小人得志!”

老五一手压着老雷,一手忽地将腰间的左轮手枪取出来,砰地一声打在老雷的腿上,鲜血登时汩汩喷涌!

“信不信我崩了你!你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老五用手枪抵住老雷的太阳穴,冷笑道。

老雷咬着牙道:“崩了我?崩了我你去哪里拿我西城的财产?老五,你不出门去看看,现在城里兄弟们都打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以前二少在的时候尽是歌舞升平?而到了你这里,就乱成了一锅粥!难道你就没想想你自己的原因吗?二少死了,可是跟着他的兄弟们却没散,你就没想想是为什么么?”

“你少他妈的放屁!”老五怒道,“他二少就是仗着他老爹和他哥哥的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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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三十五章 无冕之王

夜色沉沉,昏暗长街上,老雷像是一滩烂泥的身体挨着地面,被几个青壮力拖着,像是拖着一个破麻袋,他的嘴里流着带血的涎液,含糊不清地叫骂着。刚才在隐蔽的房中,已经遭到了老五一伙的痛殴,此时已经无力挣扎,任凭他们将他塞上了汽车。

老雷有种绝望感,也许在夜里无数次梦到的,生命的最后一幕即将上演了。

他并不惧怕,他知道这从来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和田玉佛像,此时他倒在汽车的倒座上,接着汽车的小灯低头望了望,那上面溅了血,黄玉凝着鲜红,欢喜佛面也显得狰狞。

他不信佛,戴着佛像只是体面而虚伪的装饰,但是他曾经路过佛寺,有道高僧曾说他煞气太重、杀心太盛,此时的老雷心里凄然叹道,二少,看来我要来追随你了,到了下面,咱们再一起喝酒。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咱们烧纸钱,好打发那些冤死的小鬼。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老六,到时候我一定问问他,一切为什么会做到这个样子,问问他,记不记得当年在码头一起搏的日子……

血色往事,猛龙过江。

此时唯有在蒙蒙夜色中,黑暗末路。

老雷闭上了眼睛。

开车的喽啰却开了口:“雷哥,你别怪我们兄弟几个,我们……我们也得吃饭啊!”

“是啊,雷哥,到了下面,你可得保佑我们!可别……”

“呸!”老雷啐了一口,却没有再多说,只是喘着粗气。

汽车沿着长街向江边行驶,老雷知道这是老五的一贯作风。将人撞到麻袋里,塞上石头,沉到江底。他已经不知道制造了多少水鬼。

这是老雷最不喜欢的一种死亡方式。不过此时,也由不得他选择了。

突然,街面中间出现了一道耀眼的光束。

运送老雷的几个喽啰骇得猛然刹车。

“怎么回事?前面有车!”

长街中央,整齐停着几辆汽车,此时都是突然一齐打开了大灯,照的路面像是白昼一般。

“什么人?”

几个喽啰都警惕起来,有枪的忙将腰中别着的盒子炮摸了出来,没有枪的也赶紧把钢刀握在手中。

但是四下悄寂。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像是火山喷发前的安逸。

有人的喉头紧张地动了动,瞪着眼睛盯着车前的路。有人额头上汗液晶光闪闪,汗滴沿着鬓角流了下来。

老雷在倒座上闻声也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中如同沁了血,分外猩红。

“倒……倒车,走!”一个喽啰反应过来。总觉得眼前面对的不是好事,忙催促开车的司机转头。

司机也反应过来,双手紧握方向盘,准备掉头而走。

一阵疾驰的汽车声,两辆汽车跟了过来,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老雷因在倒座上。看后面更为清楚,此时在绝望中又腾起一丝希望,慢慢坐了起来。

一阵杂乱脚步声——

在他们的汽车之前。车灯耀眼的白光中,十数个颀长的身影缓缓走进光影中,在最中央的几个人手里明显持着枪,而周边的人影手里都拿着精光闪闪的刀刃,在空中挥舞着。此时万丈白光从他们一行人的身后照射出来,反而看不清他们的面孔。黑暗的轮廓更加可怖,像是到了阎罗地狱,遇到一群拦路小鬼!

“谁……谁……”一个喽啰结巴道,不知道他是在问别人,还是自言自语。

“妈的,”另一个喽啰道,“雷哥,没想到你还有后招!”他误以为是老雷的老谋深算。

老雷并不言语,此时他的心里也在纳闷,这神兵天降是谁派来的?最有可能是二少的人,可是,二少的人马如今自己都快成一盘散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又怎么会来救他?

那一行人徐徐走向汽车,面目慢慢浸入此车所射出的光线中,从依稀变为清晰……

“廖……廖青峰!”

“廖大哥?”

那一干来人正中的一人,果真是廖青峰。

喽啰们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们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太走霉运了,本来接了要处理老雷的活,本以为只不过是出一趟车,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廖青峰居然在这里蹲守,仿佛早就知道老雷会被处理似的。不过,从这里到江边也只有这一条必经之路,只要明白老五作风的人,用脚趾头想想都会明白他们的行迹。怪只怪他们太轻敌,想得太简单,以为二少死了廖青峰等人也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却忘了他们还有一颗无畏之心,曾隶属于城中的无冕之王!

老雷的身体也隐隐战抖,不仅仅是因为伤痛,更多的是因为兴奋。

当他看到廖青峰的面孔出现在光影之中时,那光中在他身遭的浮浮的尘埃似也如万千星辉!

甚至有一霎,他产生了一种二少没有死的错觉。因为在一瞬间中,他从廖青峰的眼神中看到了一如既往的笃定和从容。

廖青峰走到了车前,哧地笑了一声,道:“哥几个,这么晚了,到哪去?”

他的话音刚落,他周围的几个青年就抡起胳膊,用手中的铁棍钢刀将那车皮敲得轰轰作响,紧接着一声哗啦的响声,车窗已经被击碎,碎玻璃碴溅了车内几人一身。

他们虽然有人有枪,可是比起车外那几柄黑洞洞的枪口,他们的一两把手枪单薄得像是孩子的玩具。

不,应该说,连他们本身,都像是孩子的玩具,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他们都深深明白廖青峰的作风——束手就擒,还有一线活路;若是挣扎,死无全尸!

车内喽啰抱头的抱头,投降的投降,这时候,已经有几人将后车门打开。将老雷接了出来,像是回光返照,老雷竟觉得浑身都轻快了许多,竟也似能健步如飞了一般,没怎么用旁人搀扶,就一瘸一拐地冲向了廖青峰,抱住他的肩头,嗓音却哽咽,道:“二少他……”

廖青峰驾着他的胳膊,道:“你伤的不轻。先上车。”

老雷沉重地点了点头,几个人上来搀着他向着车上走去。

长街上响起几声沉闷枪响,随后。廖青峰也追上了老雷的步伐,有人开启车门,他和老雷先后上了车。

甫一坐定,老雷便见到汽车倒座上坐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她穿的一袭黑丝绒长裙。带着黑色帽子和手套,手里吸着薄荷香烟,露出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色衰,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却依然风韵犹存。

“你……”老雷有些哑然。

那女人把手里的香烟递给老雷,道:“抽口。解解痛。”

听了这话,老雷通身一震。

这话太久违了,曾经在很久很久之前。这曾是这城里的角头的口头禅和作为,如今,竟在一个女人的身上复制,那么她……难道是……

那女人轻轻仰头,面容在车灯在中显现清楚。她缓缓和蔼笑道:“老雷,好久不见。”

老雷双眸圆瞪:“彩蝶……大嫂!”

女人缓缓笑道:“如今人人都叫我郭夫人。我已经好久没听过我的江湖名号了……”

廖青峰面色坐在一旁,沉声道:“雷哥,你感觉怎么样?”

老雷将手里方才郭夫人递给他的香烟猛吸了一口,咬牙道:“我没事,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将老五碎尸万段!妈的,背信弃义想当老大,畜生不如!”说到这里,嗓音又有些低沉,望了望廖青峰,又看了眼郭夫人,低声道:“我在外地……真不知道这城里会发生这么多事!都怪我当时出去躲风头,若是我不走,也不会……二少他……”说到这里,嗓音又是沙哑。

郭夫人眸色清冷,道:“老雷,如今乱得很,人心不齐,早晚是个祸害。如此一来,正好清理门派。”

……

廖青峰和郭夫人回家的时候,方锦如一眼便看到了廖青峰衣衫上的血迹,心中不由地吃了一惊,自然而然地向着郭夫人问道:“郭夫人,你没事吧?”

郭夫人端庄落座在沙发上,慈眉善目地摇了摇头,又将桌上红茶端起来,轻轻呷了一口,明明很是静谧,可是方锦如却觉得她此时像极了兆苍,都是在静默之下,敛藏着内心的腥风血雨。

廖青峰去洗手间收拾身上的血渍,郭夫人将周围人等屏退,让方锦如坐到她的身边,突然叹了口气。

“方锦如,我曾想让你远走高飞,先出去避避风头,如今,恐怕世事又发生了变化。”

方锦如没做声,只是抬头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她。

郭夫人又道:“你之前曾得罪过日本人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只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日本人还会对你不利。这些日子你没回家,方家作坊和顾氏工厂,都遭到了日本浪人和一些城市破落户的打砸,似乎是有所蓄谋。或许是日本人本来忌惮二少的势力不敢动你,现在得了机会秋后算账,也或许是有什么人指示,暂时不为可知。但是目前清楚的是,若是你此时退缩、逃避,那么你们方家的产业和顾氏的产业,恐怕在你回来之后,都将早已不复存在,难以保全。而且,你家里人的安全,也是个问题……”

“什么?”方锦如这才听说家里竟然遭到了这样的变故,这些日子以来生怕连累家里,反而不敢跟家里联络,却没想到居然遭到了日本人的报复性暴力袭击!

“如今,还有个办法,你不用东躲西藏,不用离开城里,方家和顾氏的产业,你都可以光明正大继续做下去,且可以做得更大。”郭夫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有几分张扬。

“什么办法?”

“你来帮我。”郭夫人又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帮我守住二少的一切。”

方锦如的瞳仁一缩,似没听清,脑袋晃了晃,惊道:“您说什么?”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三十六章 寻盟

方锦如震惊不已,廖青峰此时也已经从洗手间出来,静默地坐在郭夫人旁侧,给郭夫人点上薄荷香烟,毕恭毕敬地送上。

郭夫人指间衔着香烟,慢悠悠吸了一口,道:“方小姐,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这城里以前帮会的风风雨雨的事么?”

方锦如点点头。

“其实那些不是传说。”郭夫人笑笑,烟圈在空中袅袅,“我姓郭,可是没人叫我的真名,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我的真名了。他人都称呼我的艺名——彩蝶。我年轻的时候卖唱,认识了兆老板,后来嫁给了他。我给你讲的奇闻异事,都是兄弟们在空闲时候给我讲的。”

虽然郭夫人并没有明确说什么,可是方锦如之前在老五那里听到了他说过不少隐情,此时通过她的寥寥几句也更加印证了自己之前心中的猜测。这郭夫人是兆苍父亲的老婆,换言之,是当年大佬的女人。

郭夫人又道:“我丈夫去世之后,大儿子继承了他的产业,可是后来大儿子也遭遇不幸,二儿子才又顶替上来,到了如今。”

方锦如听到这里,也觉得哀然,低声道:“节哀。”

郭夫人摇摇头:“本来到了我这个年纪,我不想去争夺了,只是现在,我实在看不下去老五的作为,他不仅要自己占下这个城,还不给之前的其他弟兄留下活路,就是老兆活着,也是不能容忍的。如今时值乱世,百姓本来就是辛苦,老五又垄断黑市,哄抬物价,所做之事。种种天理难容,我又岂会容得下他!”说到最后,郭夫人的眸子中闪出锐利精光。

方锦如问道:“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郭夫人道:“在以前,二少旗下有个歌女叫百合,不知你听过没有。”

方锦如想起老五说的话,说二少曾经和百合有过一段感情,还曾经和她发生过关系,又联想起曾经见过百合成亲新闻的报纸,二少也对那新闻诉诸了强烈的情感,似乎一切都在印证老五说的是实情。此时郭夫人又突然提起来。方锦如心中百感交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淡淡敷衍说道:“听说过一点。”

“百合曾经和我的大儿子好过。如今已经成了卢督军夫人,二少对她有所成见。”

方锦如不知道郭夫人是故意隐去二少也和百合交往过的事实,还是事情另有真相,不过此时也顾不得甄辨那么多,只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去帮我跟百合谈谈,让她向卢督军借一支兵,我要扫扫这城里的尘土。”郭夫人又向着空中徐徐吐了个眼圈,语音轻淡,仿佛真的不过是拿起扫帚打扫屋子。

“我?”方锦如不明白她为何要选中自己。

“卢督军吃醋吃得厉害,不允许任何男人接触百合——哦。就是如今的卢夫人。而你呢,年轻美貌,可以打着蔷薇的名号去。百合念着和蔷薇以前有过旧交情,肯定会相见,到时候,你便可以直抒来意,将事情来龙去脉和她说了。我相信她知道二少死了。定会心里有所愧疚,而劝卢督军借兵给我们。这事隐蔽。信不过的人,我自然不能交付。”

话说到这里,方锦如不由地忘了一眼一旁的廖青峰,自从回来,她对蔷薇的名字只字未提,生怕触到廖青峰的痛处。那时候,廖青峰自己回来,身边并没有蔷薇,只怕蔷薇并没有落个好下场。实际上,蔷薇虽然拐骗自己去置换廖青峰,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对廖青峰一往情深所致,否则不若远远旁观,不淌这趟浑水。

廖青峰此时也注意到了方锦如的眼神,似明白了她的眼中深意,嘴唇抿了抿,道:“蔷薇应该没死,我逃出来的时候,她也趁乱跑了,我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她。她对你做的事……对不起!”

方锦如本想安慰廖青峰两句,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此时她不想表现得太包容和软弱。

她转回头来望着郭夫人,问道:“您是如何觉得百合的劝解就能让卢督军这样行事的?恕我直言,那老五的背后站得是黄四爷和日本人,黄四爷一向和东系军阀交好,这卢督军也是东系中的一支,难道他真的能背弃他们,而帮助我们?”

郭夫人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我早也听说,这卢督军早就对其他几人不满,只是苦于身不由己,国军一方也一直在派人试探策反,只是还未能奏效。”

方锦如的眼睛眨了眨,道:“郭夫人,您的意思是,若是我出面,甚至有机会能将他策反?”

郭夫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我没想那么多,我暂时只是需要招兵买马。”

“郭夫人,那么倘若真的借来军队,你又要怎么做呢?”

“我心里首先的两个想法,一是拿回二少的货,二是拿回云乐。”

方锦如低声喃喃道:“云乐……”

“云乐的重要性不知你是不是有所耳闻,除了两派的契约之外,云乐那块地皮也是兆家产业的象征。像是心脏一样,不能没有。”

方锦如点点头:“我明白。”

道上混的若是不讲面子,很容易被别人鄙视和踩在脚下,否则不会是不是故弄虚玄,或者故意铺张,做一种气势和气氛,也是十分重要。

郭夫人将烟蒂放在烟灰缸里,双手抱在一起搁在膝上,缓缓道:“你现在明白二少为什么很少抛头露面了么?在外面,人称兆老板,有些不明所以的人,还当是老兆,或者是大少……很多事情,二少不想去解释了。”

方锦如颔首,心里想起曾经江云若也说过兆老板或许是个老头子,看来郭夫人这话所言非虚。

“方小姐,若是你不想帮我,我还是会让青峰给你弄好船票,用最快的速度护送你出城。你也暂时不必担心你的家里,短期内还不至于被洗劫一空。”

“我……”方锦如抬眸,“帮人帮己。郭夫人,我答应你,我帮你。”

……

卢督军府在外地,廖青峰和两个小弟兄将方锦如一起护送了过去,单是车程就是半日。

从一大清早出发,方锦如到达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秋高气爽,气温恰如其分,本来是金黄的收获之季,可是在这样的好天气里,方锦如的心内还是快乐不起来,像是有沉沉的石头压在心上。

廖青峰将汽车停在将军府不远处,低声道:“古人说的好,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他话没说完,方锦如便打断他道:“不用给我擂这些鼓,我心中有数。”

她下了车,理了理妆容,今天她穿了一件月白色印花亮纱旗衫,两袖齐腕,显得胳膊纤细有余,整个人也是显得单薄了几分。

廖青峰在车上望着她的背影,散落的阳光中,身单影只,显得像是碧空中的孤飞雁一般,倒有几分出离红尘的滋味。

大街边一所横着的胡同,门口闪出青石板的开阔地,为了八字照墙,大门口两个背着大刀的卫兵,分左右站着,那刀柄上垂下来一尺长的红绿绸,在风中猎猎而动,平添了几分江湖杀气。大门外的围墙是水磨砖砌,高一丈半,墙头上挂着电网,电线上附着铁刺,底下还有层层碎玻璃碴,连绵不断。

她到了门卫那里,只说是来找督军夫人的,名叫蔷薇,是她的旧友,望通传一声。

过了片刻,门卫便又出来,请她进去,由门房通报后,一路走到上房。远远地就看到走廊下走廊下摆着一张湘妃软榻,一个俏丽非常的女子穿着桃红的绸缎短衣和裤子,脚上一双白丝绸拖鞋,娇躯懒洋洋地斜倚着,见了方锦如进来,才微微正了正身子。

榻前的小茶几上,大瓷盘里放着红红绿绿的水果,色香俱全,小碟里有瓜子青果,但是却并不见那女人动手。

“太太!蔷薇小姐到了。”

方锦如敛着心神,在佣人说完话之后抬头道:“卢太太,好久不见。”

百合抬头一望,见来人十分眼生,脸色不由地一变,刚想张嘴,却又见到方锦如微微蹙眉,略略摇头,似乎有话要说,百合便又佯装未识破,对佣人道:“好,你下去吧。”

那佣人下去,百合更是索性拉住方锦如的手腕,让她也坐到榻上来,似乎和她很是亲密,脸上挂着笑容,声音却低沉:“你是谁?”

方锦如低声说道:“卢太太,我叫方锦如,是有人托我来的。不知你知不知道,二少已经……”

“我知道了。”百合的眼中也有凄然,面如满月的脸上哀意霎时浓重,“不过你真是大胆,不管是谁让你来的,若是被识破了,你我的命就都没了,你当将军是好惹的么?”

“我也是没有法子。以前二少待我不薄,如今是郭夫人委托我,我不拼命来这一趟,未免忘恩负义。”

“郭夫人?”百合神色黯然,“她还好吗?”

第二卷江云断续 第三十七章 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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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锦如这才仔细打量起百合的面容来,她面如满月,下颌丰满,确实是富贵之态,但眸若青莲,却又自带一种难以言喻的出尘风姿,她的嘴唇娇小圆润,倒是修饰得整个面容显得格外清纯年轻,在鼻梁上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明明是雪肌上的多余之物,让人望去,却又觉得是锦上添花,恰到好处。

她长得不算惊艳,却有一种让人过不不忘的感觉。

这样的女人,又如何不会在男人心里留下痕迹?

说不出是什么复杂的感觉,方锦如愣了一会儿神。直到百合又问了一遍,方锦如才回过神来道:“她还好。”

百合缓缓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半空,仿佛在缅怀什么,那下午的阳光就从西面斜斜地落在她的头发上,镀得她的发色变成了金棕,露着的一只小耳在外,耳廓似透明的一般,因方锦如离得近,耳缘处尚能看到有细细短短、半透明的少女般的绒毛,整个人多了一种处子的单纯之意,和方锦如原本对她的想象产生了巨大的差异。

在方锦如心中,虽然她的名字叫做百合,可毕竟也是以前在大舞厅唱歌的歌女,本以为会像是蔷薇那样的女子,有些洒脱甚至泼辣,又带着些八面玲珑的狡黠,可是此时见到的百合,却人如其名,淡雅芬芳,虽然方锦如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当了将军夫人之后的改观,但是此刻,和她聊天的时候,只觉得像是听到悠远的曲调徐徐而弱弱地传来,让人心思也沉下来,像是坐在河水两岸。静静看时光流逝。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百合才又低声道:“我听说二少是因为一个女人而死,那个女人……是你么?”

方锦如身子一僵,微微点了点头。

百合竟轻笑了一声,又肃然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

方锦如道:“卢太太,恕我冒昧,你和二少……”

“你只怕也是误会了。”百合打断了她的话,淡淡睨了一眼她道,“这故事说来话长。你有耐心听么?”

方锦如点点头。

百合吸了口气,缓缓说道:“那座城池,如今于我而言。都是悲伤的回忆。小时候被亲戚抛弃,送到落子馆跟了师傅唱戏,师傅死后,老板相待甚差,有一次我又犯了错。那老板打得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挣扎跑到街上,老板却又追出来打,恰好有位贵妇人的汽车经过,派司机下车来拦住了老板,我才没被活活打死。”

“那贵妇人就是郭夫人?”

“不错。”百合目光向着一旁。似在回忆,“后来她将我从落子馆里接出来,让我到她儿子的歌厅唱歌。我有唱戏的底子,很快就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成了歌厅里的新星。可是,枪打出头鸟,歌厅里的其他姐妹看不过我出风头。便想法设法地排挤我,不禁一起撺掇安排我在非黄金时间上台。还整日弄坏、弄脏我的演出服,或者用其他的方法整蛊我,我都忍了下来,后来有一次,我错拿了一个姐姐的纱巾,她发现了,就在后台走廊里掌掴我,我被打得脑袋嗡嗡作响,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帮我说话,因为有传言说,这女人是大少的女人,谁也惹不起……”

“大少?”

“是的,就是二少的哥哥,就在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他。”百合的淡然的眼神中陡然有了光彩,像是有星辰落了进去一般,“我被打得昏头转向,扶着走廊的墙壁一动不能动,那女人却不依不饶,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踢我。这时候,有个男人走了过来,将她拉到一旁,那女人转头见了那男子,却突然像是从饿狼变成了小羊羔,百依百顺,万千柔情,周围的人都变得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嘴里喊着:‘大少。’声音此起彼伏。我抬头向那男子望去,一瞬竟有些失神。他长得是我此生见过最美好的男子,那么英俊、那么潇洒。他低头望着我,在冷厉的神情中我竟产生了一丝温柔的错觉。他抓着我的手腕,将我拉起来,轻轻问我:‘还好吗?’,我知道他的身份,只得唯唯诺诺点头,他轻轻笑了一下,道:‘跟我来。’说着,就拉着我的手腕,带我到了化妆间,我的化妆台只在一个角落里,他却将我按在台柱子的化妆台上,笑道:‘以后你就在这里,谁也不敢动你。你明白吗?’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但我那时也不知道是被打懵了还是心里惧怕他,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明白。’”

方锦如沉默地看着百合的表情,她像是突然陷入初恋的少女一般,脸上露着显而易见的美好情怀,目光温柔如水,不由地让人沉溺动容。想及大少早已逝去,方锦如不禁为她感到悲哀。

百合并没有留意方锦如脸上的悲天悯人,只自顾自地说着:“他是那样厉害的人呵。从那天起,歌厅里再没有一个人敢对我不敬,甚至连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之前掌掴我的女人,只能用角落里的化妆台,我为人和善,自然比为人傲慢的她更受欢迎,慢慢地,姐妹都围绕着我,她备受冷落,后来有天就消失了。我成了歌厅的台柱子,名声慢慢传了出去,每天为了来听我唱歌的公子贵客络绎不绝,向我示好的也很多,但是我一个也看不上,那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便是大少,只有他偶尔的出现,才能照亮我昏暗的生活,看到他的笑容,仿佛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幸得上天怜惜我的一片赤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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