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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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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梦华冷冷一哼:“他来得好快啊!”

原先说的三日后才到,没想到他竟如此心急。难道他们捉了母亲尚且不够,还要将她她拿回京不成!

君边云拥青丝骑(四)

最终那名嚼舌头的小吏还是被放走了,既然慕容毅马上就到,那么问他最好。

堂中闲人全数被驱散,客栈住客也不得随意走出房门,连掌柜的也被撵到后头,此刻的客栈大堂一片寂静。

雨势才收,长街上也没什么人走动,即使有也不敢往客栈门前走,手持钢刀的官兵将客栈守得严严实实。

阮梦华被绯玉扶着坐在大堂正中,她执意不回客房,只在这里等着慕容毅。她也不去看云澜,只在心里胡乱想着,为何母亲竟会与邵皇后之死有关。

难道她不是病死的吗?那样的女人,学会了蛊术就用来害人,连六岁的她都不放过,死了也是恶有恶报,可偏偏死了也不安生!对了,邵皇后在那秘道里曾经说过,要母亲活着的时候被人厌弃,死后永世不得安宁……她突然打了个寒噤,难道这一切早已安排好了吗?

死人怎么会做这些,定是邵家在做怪,她该立刻回上京才是,告诉陛下她知道的一切,若是他知道邵皇后的真面止,而邵家一直对母亲心有怨恨,定知此番事体是邵家所谋,云澜便是人证,陛下总该信他吧?

云澜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低低对她道:“别想太多,万事有我。”

这话虽然只惹来阮梦华一个白眼,却也让她心中一暖,虽然他有时气死人,但总得来说,他帮她甚多。

慕容毅带的人不少,整装就用了小半天,待进城时已是午后。披挂着一身银色铠甲的慕容毅甫一进大堂便冲着阮梦华单膝点地拜下身去:“慕容毅见过梦华小姐。”

他一跪,随行之人都跟着跪下,云澜等人倒还罢了,绯玉并不曾听说过阮梦华的身世,站在一旁咋舌不已,原来这位小姐来头甚大。

瞧这架式倒不象是来捉她的,阮梦华压下心中万般滋味,站起身缓缓问道:“慕容将军何故如此恭谨,该是梦华与将军见礼才是。”

说是这么说,却未动弹,也不叫人家起身,慕容毅行足了礼才率众站起来,抱拳道:“陛下派臣来接您,只待您回京后便行受封之礼,自当礼数周到。”

母亲入狱,女儿却要受封,这是哪家的道理?她的皇帝爹到底在想什么?

她轻轻地“哦”了一声,将脸沉下道:“既如此,我想问慕容将军一件事,还请将军给我道个详细。”

慕容毅微一沉吟,看来梦华小姐已听到些消息。他本不该说太多,但向来对阮梦华依从,此番更是自请命来接她,更不可能瞒着,便道:“梦华小姐请问。”

阮梦华深深吸一口气:“我离家甚久,不知母亲与阿姊可还安好?”

母亲被拿入大狱之事定然不会有假,会不会遭罪?阿姊身为邵家的媳妇,如何面对这一切?虽然她当初将自己逼得狼狈离去,但若是因此被人嫌弃,阮梦华怎么也不会好受。

慕容毅边想措词边道:“夫人暂时囚在天牢,不过梦华小姐放心,臣已打点过,必不会有人为难夫人。至于令姊……”

她如何能放心!当下追问道:“她怎样?”

“据闻邵家本是要将令姊送回去的,可又传出她有孕的消息,我来之前她仍在邵家。”

这样……也好。阮梦华最是担心母亲,想她在上京城里风评不好,一朝有事,谁会伸手帮她?世人大多是见高拜见低踩,那些明着暗着嫉恨母亲的人,还有平日里阿谀奉承的小人……她惟有向慕容毅道谢:“梦华多谢慕容将军援手。”

“不敢,不敢。”慕容毅连忙避过,他的父亲一向对风华夫人无甚好感,此番事一出来,朝中大人们接连上书,数他的父亲上奏请的折子多。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邵家会突然将先皇后的死赖在我母亲身上?”

此事说来话长,慕容毅带来的消息自然详细得多,原来要追溯到去年冬天死的那名女官身上。

去年冬天死了名女官,死得突然且古怪,当时都道是风华夫人所为,皇上为此还下令将她禁足,两人几欲恩情断绝。后来一切揭过不提。谁料此事还有后续,那名女官的家人一直没放弃追究凶手,要替女儿讨个公道,三天两头往上告。可谁不知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便是风华夫人,哪个衙门也不敢接这状纸。有好事者去告于风华夫人,她平白无故背上这种黑锅颇觉得晦气,却也不曾放在心上。

没想到事隔快一年,那女官的家人突然寻到证据,确实是风华夫人下的毒手,且此事与先皇后之死有关。许是知道这状并不好告,那家人并未再去衙门,而是在城中四处传播,说的是有理有据,将整个上京城闹得是沸沸扬扬。

风华夫人一向风评不好,而那女官家人告了一年,家境委实落魄,竟有些文人替他们抱起了不平,朝中诸位大人更是连上奏折请仁帝下旨彻查,邵家虽然惊怒,却没有吱声,象是在静观事态发展。

仁帝迫于无奈只得让人查办。所谓查办,不过是想走个过场,在仁帝心中,那件事早已过去,即便真是风华夫人所为,那也是没奈何之事,一个女官哪比得上风华夫人,再说,与先皇后之死有关毕竟牵扯到宫闱案,闹开了对皇家脸面不利。

岂料由此竟真的牵连出先皇后的死因,不是病死,是被风华夫人下毒害死。

先皇后在宫中有个绣坊,叫锦绣如意坊,她爱洁,故而所穿用的衣物只一次便不会再穿,全由锦绣如意坊中所出,并不假他人之手。后宫嫔妃惟有皇后才有明黄色朝服,绣五彩云金龙,是多少女子蒙昧以求之物。按说这不是什么吃食,害人也不会将主意打到这上面。可问题就在这衣料上,下毒之人将所有送往锦绣如意坊的衣料浸过无味的药水再呈入宫中做贡物。这且罢了,药性不大,且没什么害。但邵皇后每晚睡前要喝一杯凝露用以养颜,此习惯宫庭中由来已久,据说风华夫人日日都会饮用此露,保养得当,年近四十却娇美如昔,一直得陛下宠爱,故宫中兴起此风,个个都要喝。

凝露中有味调味品却与衣料上加的药相融合,日久天长,会留下了祸根,可杀人于无形中。

那女官原先正是管着这凝露的宫女,她初时并不知道此中奥秘,更不知道阮家有门亲戚便是做织锦生意的皇商,直至成为女官后才发现此中秘密。至于如何发现,谁也不知道,总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将此事深埋在心底。先皇后死了两年,明黄衣料上没再出过问题,她本想就当没发生过此事,谁知与陛下无意中相遇,多看了她两眼,风华夫人将她拎了去,只不过是想吓吓她,谁料她竟鬼使神差说露了风,本是为自保,却引来身之祸。

她也算谨慎,早将凝露及衣料送至家中保管好,只对家人说是要紧物件。估计是想着若是身遭不测,家人总会发觉,找人看过后便能想通与风华夫人的干系。

至于耽误这一年的功夫,是因为一直无人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关联,如今堪破了才能告得出来。

阮梦华才不信自己的母亲竟会有如此心机,且不说邵皇后是怎么死的,先说她死了母亲有何好处?当皇后吗?凭母亲的身份,岂能为一国之母,轮也轮不到她,何必多此事端。再说了,邵皇后懂得蛊术,怎会轻易被人害死,她自己才会去害人,倒反过来诬陷起风华夫人了!阮梦华冷哼道:“诬陷!邵家真当这世间没有天理了嘛?”

慕容毅道:“陛下初时不信,说要在宫中彻查。你知道,宫中每匹衣料用在何处,给了何人都均有记载,但两年前的事是真不好查。就在此时,库管上的一个老人莫名死了,还有尚衣监各死了几个人,一连串的事下来,谁能不生疑?恰在这时,连宫外也死了人,你们猜是谁?”

谁有心情乱猜,云澜平静地问道:“可是阮家那门亲戚?”

“正是,他可是自尽页亡,这不明摆着心中有鬼吗,此时陛下已信了七成,雷霆震怒要继续查,还要给邵家人一个交待,便下旨将夫人拿入了天牢。”邵家的人一直没有吭声,直至事情逐渐明朗才出头,老太君长跪宫门,邵大人也跟着,要为姐姐讨回公道。

没有人同情风华夫人,更多的是谩骂,一个女人得到皇帝的宠幸,居然不感恩戴德,还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君边云拥青丝骑(五)

未出这档事之前,京中才刚接到柳君彦从沧浪传回消息,说是与梦华小姐在沧浪重逢,眼下身体康健,不日即将返回子夜。风华夫人闻听大喜,虽然那一场宫中风波让大女儿流产小女儿离家远行,但已过去大半年,她只盼着时过境迁,一切都烟消云散。况且仁帝甚是挂念唯一的女儿,深觉欠她良多,便与风华夫人商议等她回来便行册封之礼。

可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一朝风云突变,风华夫人沦为阶下囚,仁帝气痛伤神,却也不忍心立即处置,便以阮梦华即将回来受封,压着着朝中大臣对风华夫人的声讨,先是遣了几路人守在东明城和赤龙坡,又派慕容毅前来接她,终是等到她了。

慕容毅不敢太过刺激阮梦华,略去许多旁枝未提,拣紧要的说了些。眼见着她的脸色变得煞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对她的心意未改,半年多没见,发觉她虽然还是有些瘦弱,但比去年有病之时气色好了不知多少,心中宽慰。

阮梦华愁上心头,陛下与母亲这十几年恩怨痴缠,难道就此到头?分明是邵家想趁着这档子事掀起风波,好替那死去的邵皇后出口气。要说说母亲恃宠而骄她信,又或者说她妒心重也行,但说到她能有此心机,花这么多心思弄什么衣料与凝露害人,却是个笑话。她若真的争气,也不会呆在宫外任年华流逝,早进宫争后位去了。

她暗暗咬牙问道:“先是女官家人翻案,后是宫中其他相关人等莫名死去,连阮家的亲戚也恰好死了,难道这些人竟是约好的不成?”

慕容毅唯有无言,连她一个没多少阅历的小女子都能想到这点,陛下与其他人又怎么会想不到,但那些人死的太巧,恰恰坐实风华夫人的罪名,更多的人愿意相信是她怕罪行暴露枉杀无辜。

云澜连使了几个眼色给阮梦华,显是有话要私下跟她说,她只当作没看到,只与慕容毅商定明日一早起程回京。

东明城的城令也已接到通报赶过来,慕容毅是上差,即使一城之令也得客客气气迎着,得知客栈里还住着位贵客,心中更是惶恐,待将贵客一同迎回去好好招待,无奈阮梦华从那多嘴的小吏口中得知母亲的事便是这位大人说的,心中恼怒,不愿见他,仍留在客栈再住一晚,慕容毅只得留下军士守在客栈各处。

临走时慕容毅想起老太妃的交待,终于敢开口说些劝慰的话,要她宽心莫多想,万事都等回去后好做打算。

慕容毅离开后,绯玉搀着阮梦华往回走,云澜一把扯住她的袍袖道:“我有话同你说。”

她一点点抽回自己的袖子,垂着眼并不看他:“云大人这会儿又有话说了?我偏偏不想听了!”

云澜登时被噎住,刚刚慕容毅在的时候,他只听不说,其实心里清楚事情的关键还在邵家,若阮梦华回到上京,将身中蛊毒之事向仁帝和盘推出,纵然有自己的旁证,仁帝全信了,事情也是棘手得很。试想谁会相信一向贤良淑德的邵皇后竟会蛊术,还害过人,尤其这话是从阮梦华嘴里说出来,母女情深,她有回护风华夫人的嫌疑。

是夜,客栈里前所未有的谧静,住客们仍呆在房里不敢出来,连饭也是让伙计挨个送进去的。外头军爷把守,谁若多在房外流连或者靠近贵客房门一步,明晃晃的钢刀可不是好看的。好在这些贵客明日便会上路,大家伙不用太受罪。

阮梦华关着门在房里转来转去,等着云澜来找她。点灯的时候绯玉便被南华叫走,贼眉鼠眼地冲她笑,似乎知道晚上会有人来找她,还给她行方便。谁知云澜竟没动静,难道有话要说的不是他?虽然那会儿她憋着气不听,可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不知道她正心急吗?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非常时候,阮梦华也顾不了许多,悄悄拉开门一瞧,外头就数她门前站的人多,大晚上一个个精神抖擞,见她开门立刻屏息躬身等她吩咐,倒把阮梦华吓了一跳,反身拍上门,捂着胸口半天不能平静。

却看到里间帘子一挑,云澜从容地走出来,含笑望着她:“你这是打算上哪儿呀?”

阮梦华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掐着时候来的,等他不来,她这边一有动静就来了?当下没好气地道:“我想去做贼,没想到贼先来我房里了!”

说实话,跟他治了两天气,人没气着,倒把自己气得不轻,又得知母亲出事,她再没心情生气,只觉心乱如麻,做什么都没头脑。

外间向来是绯玉住着伺候她的,两人恐被门外的军士听到,不敢高声说话,一同往里间走,想来外面的人不会听到。

云澜往窗边走去:“看来梦华小姐气还没消,那我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我……”她转过身背对着他,恨恨地咬起了唇,他总有法子气到她,眼泪不听话地掉下来。

云澜当然不会真走,跟过来来站在她身边,对着墙上挂着的画赞起来:“不愧是东明城最大的客栈,房中随意一副画也是不俗,甚是风雅。”

她低头胡乱擦着泪水,抽着鼻子道:“你房中也有,回去看你的。”

“可我偏偏就喜欢你……房里的画。”他温柔地拉她入怀,又仔仔细细地替她抹去眼泪鼻涕,叹道:“好不容易养起点肉,这两天又瘦了。”

人长得好真是占便宜,她看着那张离得颇近的俊脸,没脾气地嘀咕一句:“谁让你气我!”

云澜笑着摇头,他就喜欢她一脸不甘心的样子。两人生了两天闷气,这会儿好不容易又在一起,半天谁也没吭声。还是云澜把持得住,问她回京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没个头绪,明摆着是邵家想至母亲于死地,我却不知该怎么办。若是我将自己中蛊一事说于陛下听,再告诉他是邵家不安好心,你说,他能信吗?”

她早不毒发晚不毒发,偏偏在邵皇后死了两年之后才毒发,怎么看都象是假的。不过她仍对仁帝抱有期望,不相信他会狠心治母亲的罪。

“有我在,不由得他不信。”这点云澜还是能肯定的,虽然自己的皇后会诡异的蛊术让人难以接受,但仁帝也会倾向于相信这个,毕竟他不也不信是风华夫人害了邵皇后。

“但愿如此,那样我便能求陛下放了母亲。”

“你想得太简单了,陛下即使相信我的话,也不会将这件事昭告天下,事关皇家名誉,难道要告诉天下人,他贤良淑德的皇后是个狠心毒辣的女人?所以邵家不松口,风华夫人是没办法脱罪的。”

邵家!阮梦华恨邵这个字,想起一路上追杀过他们的黑衣人,还有召召的死,她中的蛊毒,无一不是邵家做出来的事。她本想着邵阮两家是亲家,不想回去让大家都不痛快,学召召忘却曾经受到的伤害,反正邵皇后死也死了,没想到邵家竟不放过她们,非要将母亲至于死地才甘心。

说来奇怪,邵家的人应该已经知道她还活着,既然她活着,那么他们不怕自己揭穿邵皇后的真面目吗?

她将此事一说,云澜道:“没凭没据的事,他们自然不怕。”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还真没凭据。

“别怕,我说过万事有我,最不济我将他们一个个地都杀个干净,这样一来就没有麻烦了。”

他眼中有一抹煞气稍纵即逝,看得她心惊,慌道:“那我阿姊呢,刚有身孕就没了夫君,还不得恨死我。”

“这个我倒忘了,你多替自己想想,管别人如何。”

那是她的父母阿姊,叫她怎能不理会。再说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虽然不想回上京,心里却还是会想着他们。

“放心,我有分寸,我还打算向陛下与风华夫人提亲,如此重要的事,他们当然得安然无恙。”

阮梦华再心事重重,也禁不住脸上飞红,什么时候了,他居然在想这个!

君边云拥青丝骑(六)

第二天几人跟着慕容毅上船回京,依旧是水路,十二艘官船一溜列开,江面上的船只都远远避开。

秋日江上景萧瑟,天气虽然晴朗,但江风却急,阵阵秋风吹得人面皮发紧,阮梦华浑浑噩噩地倚着船舷,跟着水波一晃一晃,茫然望着远方。绯玉劝了几回都没把她劝回船舱,只得跟着吹风。

南华识相得很,知道这儿不是沧浪,安份地带着自己的护卫在另一条船上,铁了心要跟着云澜,哪怕一时半会儿去不了千羽山。

这会儿绯玉已经知道跟着的这位小姐是何身份,以前的少主人,如今的南公子那晚将她叫去,把小姐的来历讲给她听,问她有何打算。她只是看阮梦华是个有真性情的人,跟下去算是个出路,没想到小姐竟然是位公主。光是慕容毅带来这些人的排场就让她忐忑,要是去了皇宫……

四下无人,她大着胆子问道:“小姐,你真是公主吗?”

阮梦华本就在神魂不属,听了绯玉的话后心更乱:“是不是不象?其实我算哪门子公主,只是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多余的人。”

安上公主的名头就是公主了吗,这些年下来不说她没这个自知,大家谁曾正眼看过她,若不是母亲出了事,她根本不会回去。

她回去有用吗?

绯玉犹豫地道:“我不想去皇宫,小姐……我很怕呢。”

阮梦华拍拍她的头,绯玉今年才十五,比她还小着两岁,死去的青霜和她同年,但行事稳重些,平日对绯玉一直很照顾,如今世上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跟着自己也不见得是好事,当下叹了声道:“不去也好,你想去哪里我让人替你安排。”

“不如小姐你也别去,我们一起去泉州。”虽然不知道泉州是个什么地方,但总要比皇宫好吧。

一听泉州两字,阮梦华也露出向往之意,随即黯然,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离开上京。

绯玉察其神色,也叹口气道:“是不是不行?那我还是陪着小姐吧,两个人总比一个好些。”

她已经沦落到被一个小丫头可怜的地步,真是让人心酸。

官船行驶神速,比之前乘的商船快了不知多少倍,今日便能到上京,绯玉被她打发回去收拾东西。云澜寻了出来,陪着她默默看了半晌,问道:“丫头,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往年这时候,我已经从杏洲乘船到上京小住。”她幽幽地发了句感慨,“那时候我总在想,终有一日我用不着来回奔波,能留在上京与母亲相伴,直到今日我才悟出个道理,你越是想要的,越是得不到。”

许是日头刺目,她仰头微眯起眼,小脸上全是与年龄不符的寂寥。

云澜想了想,劝道:“有些事情并非你想像中的那么好,说不定你费力得到会后悔,还不如不要,你说呢?”

“大概是吧,可我连知道的机会也没有。”她心中全是遗憾。

他话锋一转,道:“你有的够多了,我记得上一回咱们乘的船上有香二公子,这一回是慕容将军……小丫头忒不知足。”

话虽酸却成功将她的伤感之意给消得干干净净,她哪里在意这个,难得对着秋日发些感慨,偏偏他总是来搅乱,哼了声回舱房去,呆会还得准备下船。转头就碰上了慕容毅,他态度恭谨,规规矩矩地拱手叫了声:“梦华小姐。”

她只好客客气气地回了声:“慕容将军。”

云澜也跟着走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慕容毅看着二人并肩而立,心里突然有些苦涩,他是少年将军,本是铁血之人,单单面对着阮梦华时老实得不得了。老太妃瞧出他的心思,常有撮合二人之意,奈何家中父亲不赞同此事,而风华夫人更不稀罕慕容家的人。

云澜的底细慕容毅查过,梦华小姐的“随行御医”,来历莫名却得仁帝看重,当日在风华夫人府曾见过几回,那张脸太过出色,总让人忽略他本身的修为。慕容毅并没有小瞧他,但几次去找梦华小姐,都被这位御医挡了回去,心中对这位高人几多腹诽。

可谁叫他没有一路追随去呢,眼下看来,他们竟是有些缘故的。

“梦华小姐,再有一刻钟便到渡口,宫里自然派了人来接你,到时候怕连个说话的机会也没有,我……先来向你做个别。”他目光黯淡,却忘了再自称臣。

“辛苦慕容将军,梦华甚是不安。”

“梦华小姐保重,如若有需要我的时候,尽管吩咐。”

阮梦华有些感动,阮家此时定是人人避而不及,难得慕容毅还能如此,甚是难得。

京东渡口在望,她突然有些无措,一种仓皇无依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从前她虽然过得不如意,但起码日子安稳,母亲给予她的照顾是在无形中的,现在她想要也不能了。

岸上来接她的人不少,为首的宫人面生得紧,瞧着服饰地位不低,起码是统领总管,他伏下身哑着嗓子请阮梦华登上宫车。

她打量了一番,问道:“我才刚下船,可否先家一趟。”

即使见不了母亲一面,也得看看风华夫人府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总管又伏下身去:“陛下吩咐过的,梦华小姐和云大人即刻进宫面圣,千万莫要难为奴才。”

云澜刚安排了南华几人回来,低声道:“陛下大张旗鼓接你回京,便是想让人知晓你回来的消息,你且进宫面见陛下,同他商议如何救夫人出来。”

他也是要面圣的人,但并不能与她同车。

城西风华夫人府如今朱门紧锁,路过的人莫不指点着议论不休,自从月余前风华夫人被带走之后,府里便没了主人。

大概都知道夫人这回难再翻身,往日前来奉迎的人没了影子,有些身份不明的恶人趁机上门讹诈。不安份的下人开始思忖着出路,胆子大些的偷偷将府中贵重物品私挟出去变卖,忠心点的老家人怒斥严管却没多少用,眼见着家宅就要没落,直到有一日,姑爷带了些人过来将府中的人整肃一清,查点府中物品,连原先被卖被偷的也找回了大半,至此府里才算安生下来。

有人说风华夫人害死了邵皇后,邵家不该恨她入骨吗,怎么还替她打理府院之事。再一想合该如此,阮家大小姐是邵家的媳妇,风华夫人一死,家产无旁人可继,自然是阮如月的,她的也就是邵家的,肥水不流外人田,邵家出面才是正理。

这样一想大家都明白了,风华夫人专宠多年,想必家产不会少,邵家这仇可报到了家。

不管外间传言有多不堪,邵之思总是出了头,阮家的亲戚都不敢出面,他们怕自己象那位做皇商的阮家一支,莫名其妙人就死了……

“夫君,你回来了。”

邵府后园院子里清冷异常,阮如月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迎自己的夫君,同时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脸色。

因着风华夫人的关系,阮如月如今半囚禁在属于他们的院子里不能出门,丫鬟仆人们非不得已谁也不会往这儿来,身边只得陪嫁过来的佩玉一人服侍着。之前邵老太君下令将她送回阮府时,她受不得刺激晕了过去,醒来惊喜地发现尚在邵府,老太君紧盯着她,面色不郁地告诉她从今以后就住在这里哪儿也不准去,而她的夫君邵之思则握住她双手,好半天才神色复杂地告诉她,她再次有了身孕。

这个孩子来的真是时候,阮如月自上回竟外流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几次被邵老太君叫去,商量着再给邵之思纳房妾室回来,弄得她伤心欲绝。好在邵之思私下里极为体贴她,并表明无意纳妾,婉言拒绝了祖母的好意。如今她有了身孕,既不怕夫君纳妾,又留在夫君身边,不知多么庆幸。

至于母亲……她不知该如何是好,怎么会是母亲害人呢?她当然不相信,可从始至终也没有站出来替母亲说话的勇气,更怕老太君赶她出去。

“夫君……可是老太君又为难你?”看到他有些怔忡,她的心跟着抽痛,殷勤地递上热茶:“都是我的错,若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如此难做!”

邵之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伸手去接,缓缓坐下来,道:“你别多想,是梦华……小妹她回来了。”

伴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茶盏落地碎裂。

宫车行到子夜宫的内门,阮梦华被那名尚人扶着下车换乘步撵,往仁帝所在的凤香殿而去。走了一段路,她发觉大半年不见,宫里的人脸生了许多,转头朝那个没什么表情的总管微微一笑,状若无意地问道:“敢问总管,怀姑姑现在何处?”

“奴才叫章平,梦华小姐唤奴才的名字就行了。”章平是新升上来的总管,虽然不多说话,办事却极为老成,微弯着腰回道:“罪奴怀英因触怒陛下,如今囚禁在芷慧宫里。”

平日里总是叫怀姑姑,却不知她也是有名字的。阮梦华微吃一惊:“出了何事?”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些日子她失心疯,在芷慧宫里闹出来动静,说了些大不敬的话,陛下震怒,本想叫人处置了她,但念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才暂时关在芷慧宫。”他答得甚为谨慎,既然是大不敬的话,他不好学。

那边邵皇后死因未明,怀姑姑便立刻生事,为她的主子抱冤吗?要真这么忠心,她怎么不追随了邵皇后去阴曹地府!

仁帝正极力安抚邵家,还真不好在此刻处置她,眼不见为净将她关在芷慧宫,好好陪伴她的主子。

阮梦华低着头深思,宫廷花景一概不见,章平也不去打扰她。过了会儿她才又问:“怀姑姑不在,眼下宫里谁主事?”

“陛下让奴才接管了怀英掌管的事务。”

“章平公公定是十分能干,日后还是多多麻烦你呢。”

“哪里,奴才只求尽力办好差事。对了,梦华小姐已不用再住紫星殿,陛下另给您建了处新殿,一应器具还有人手奴才都已给您备周全,您带回来那个丫头,我也让人送了过去。”

“很好,多谢章平公公。”

凤香殿上的琉璃瓦依旧绚丽多彩,殿内淡淡的茉莉花香叫她想起许多事,一年之前她也曾站在这里,看自己的阿姊与自己的未婚夫婿成双成对,如今时过境迁,不知他们如今可曾安好?

章平送了阮梦华进殿后便悄悄退下去,还带走了一众侍立着的宫人,空旷殿里留下了一对神色难明父女。

阮梦华自然要参跪下去,匆匆一眼,她发觉仁帝苍老憔悴了许多,想来近日为了风华夫人之事心神耗损。

仁帝见到她后倒是满心欢喜,走下来伸手去扶:“回来就好,如今你身子复健,朕马上下旨,不日册封你为华真公主,从此改口叫父皇罢。”

按理阮梦华应该顺势饱含着眼泪,叫一声“父皇”扑进仁帝怀里大哭一场,诉尽心中委曲,最好是父女抱头痛哭,十七年间的生疏与隔阂烟消云散,从此做子夜国最尊贵的公主。

可她面上一僵,身子一颤,伏跪着往后一退,呼道:“求陛下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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