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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玉色-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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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接管南军,身边多了许多事情,实在脱不开身。再说,毕竟这是内宫,我总还要避嫌的。”林楚笑道,面不改色地坐在床边。
“你今晚便有空,又不用避嫌了吗?”
听了这话,林楚面容一冷,“那娘娘是赶我走了?”说着便要起身。
“不。”林冰瓷一把拉住了他,“我只是几个月都不见你,生你的气。现在见了你,便一点儿都不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她迷朦的眼睛楚楚可怜。
林楚看着她,脸上划过一丝笑容。“你安心养着,等孩子生下来了你就是皇后,还不高兴吗?”
林冰瓷无助地摇着头,“我帮着你害了父王,你又这样不睬我,我……我很怕……”话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冰冷的手卡住了喉咙。
“你还叫他父王?他可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父亲。”林楚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你忘了,你们姐妹若不是长得有些姿色,当初他难道是因为发了善心才把你们从雪地中捡回来?而我,要不是几个月前在秘室中翻出了那些东西,这辈子都要被他欺骗、被他利用,为我这个杀父仇人卖命。”
“可他养育你这么多年……”
“是我让他养我的吗?如果我的父亲御史张容舒还活着,我会稀罕他来养育?如果他不是需要一个孩子来掩人耳目,你以为我还能活着吗?哼,我们这些人不过都是他把玩在手中的棋子,只有他死,我们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而你,如今竟然后悔了。”林楚语气沉重,背手立在床前,昏黄的烛光将他挑出模糊的细长影子。
林冰瓷的脸色苍白如纸,她轻轻地喘息着,笨重的身子让她似乎动一动都有些吃力,额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不再说话了,颦起双眉,目光茫然仿佛没有焦距。
屋子里显得有些沉闷。
一声长长的叹息过后,“你……你在京里办得事情,还顺利吗?”林冰瓷轻轻地问。
林楚转过头来,从表情看像是已经心情大好。“还好,太子性多疑,对萧氏并不十分放心,偏生他自己又目光短浅,身边净是些无能之辈。钳制了袁兴珞一个,便套出了余人的脾性和短处,尽皆受制于我。他们将东宫之事泄露的越多,越没有回头路可走,越会忠心为我效力,如今,我已十成把握可行大事了。”
“非要至他于死地吗?他才不过十七。”林冰瓷不忍地问。
林楚冷笑道:“怎么,舍得皇上,却舍不得太子吗?成王败寇,岂若妇人之仁。”
叮的一声,玉石棋子落地。接着,更多的棋子被抚落在地上,珠玉之声不绝于耳。有翠羽孔雀屏风拦着,看不见是怎样美丽的一副棋具,但声音源源不绝地传出来,叮呤曼妙,荡人心魄。
屋里只点了一支烛台,但四壁之上悬着几方银色的镜子,显得很亮。几个镜面不断反射,照出了好些个人,其实,人,在这屋里,只有两个。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却是两个美人。男子比女子更加美丽百倍,滟滟生辉。
“菱汐外府送来的棋子不好使,太过透明。我爱用墨玉色的棋盘,你知我的心意,你去差他们换来。”这声音也似是珠玉滚落,字字透出清冽的男子之气,听上去又别有风韵,旖旎动人。镜中人正一挑凤目,恹恹朝屏风外看来,玄黄色的玉质棋盘上已无半颗棋子,最后一枚白玉子正握在他手中,一双手,竟白得与棋子毫无差别。
“是,主人,奴婢这就去办。”菱汐一欠身,便要走过来。
“不必了。这些小事明日料理不迟。”玉榻中人打断她,将最后那枚棋子也抛在地下。“菱汐,你跟了我多久?”
菱汐抬起了头,默默注视着他。“菱汐六月里过的十八生辰,伺候主人有五年了。”
“五年,十八了。”他无意识地重复着,好象思索些什么,沉吟片刻,才又缓缓说道:“那你想知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吗?”
菱汐像是吓了一跳,她愣愣望着他,不知道该说想还是不想。中京府的主人叶清泽是一个迷,这世上知道他的人很多,但见过他真面目的人不多,他的人生仿佛自十年前才开始,那以前的事情,是一片空白。菱汐也会如外人一般好奇,她想知道,又绝对不敢去问,这么多年来她明白,这绝对是一个禁忌。如今这进退两难的问题被摆在面前,她沉默了。
叶清泽笑了,无声。一双美目微微摇动却如星河华练,流光溢彩。“你不必像旁人那般揣测,以后我定然会告诉你。事情在心里闷得久了,就想找个人听,而我要找到人,是你。”
第十七章
敬伽永嘉帝元年,九月二十九。
珫璜宫外被一千铁甲禁军重重包围。内政院司郑铎光匆匆展开明黄圣旨宣读,宣宁殿内已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圣谕:皇后为六宫之主,却不修其德,以西蓥巫蛊之术贻乱后宫,现收其凤印,免其封号,并督内政院彻查。
一时间,百余铁甲军涌入各殿搜查,宫女太监乱成一团。皇后兰夙在青黑色的石板上跪着,双眉颦起,目光黯然。与生俱来的高贵矜持,和殿中的杂乱无章格格不入,她捧着卷好的圣旨直直跪着,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天上,燃烧起火一样的云霞,云块越来越大。红色,赭色,紫色,青色,黑色,各种各样,不可调和地形成一条奔涌的河流。
夜深更漏,烛昏灯残。
永嘉帝赵缎推开虚掩的宫门,迎面看到了坐在案边独自等候的人,他眯起了双眼,问:“你知道朕一定会来?”
“也许会,也许不会。但臣妾在等。”兰夙淡淡说着,头也不抬,她从温热的笼屉中取出几个盘碟。
“这是臣妾亲手做的,蜜酿松汁鱼。臣妾记得,皇上说过爱吃。”
赵缎轻笑,“敢用巫术来魇朕和玉妃,难道朕不会疑你在菜中下毒?”
“皇上明知臣妾没有。”
“但公主也知朕决意灭亡西蓥。”
兰夙抬眼看他,眼中又悲又怒,赵缎满意地笑起来。
“我可以劝说父皇向敬伽称臣。”兰夙说出这话,神色仿佛一下灰败许多。
赵缎摇摇头。“你太不了解你的父皇,他是男人,是西蓥的君主,而你,只是他的女儿。他不会答应,何况,我也不想他答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皇上,你对我就没有一丝夫妻情意?”兰夙流泪了,她在人前一贯保有皇室帝女的雍容,然而此刻,却哭得如同婴孩。
赵缎的眼波落在她脸上,足足有一刻。他目光凝重,沉吟不语。
“你还可以住在珫璜宫,朕并没有说要杀你。朝堂之上,人人皆知你受西蓥国主所迫才如此行事。至于你的父兄,城破之日若肯归降,也可保命。”他片刻之后说道,声音愈加清冷。
兰夙痴望着他的脸,眼中不尽温柔悲苦之色。“这么说,我该对皇上感恩戴德?”她心绞痛,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
赵缎冷冷看了她一眼。“你可以选择自己的生死,反正你也明白,朕心里,没有你。”
兰夙突然大笑起来。“皇上心里当然没有我,皇上心里也不会有玉妃那个贱人。皇上您爱上了自己的弟媳,心里还会有别人吗?”
啪的一声轻响,兰夙被狠狠地甩在地上,她抬起头时,白皙的脸上五道赤红的印,一丝殷红的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来。
“皇上不承认也没有用。你跟我说她与先后宫中的故人相似,可你在梦中,曾唤过她的名字,我听得清楚,分明是在叫纳雪。你是喜欢武安王妃的,不管是玉妃,或是以后的其他人,都无法改变这事实。不然你为何躲她,她可以不必定期入宫请安,你这样做,不正是欲盖弥彰?”她极快的语速说着这些话,眼泪又涌出,哀伤而迷离。
赵缎怔住了,他有一些恍惚,慢慢坐下来,脸上是浓重的寒气。
“珫璜宫你不必住了,念在你入宫后也算安分守己,且先在冷宫中住上两年,两年之后,朕送你出宫。”赵缎静静地说着,望向兰夙的一双眸中沉郁暗色,却没有了刚才的凛冽杀气。
“你的父兄不会被问斩,两年之后,你也可以好好活着。”
兰夙冷冷看着他,神色中流露一丝阴毒。“我当然好好活着,我还等着看,你们兄弟如何反目。”
赵缎凤眸一闪,微微冷笑。“好啊,那不妨留心看看,是否如你心愿。”
“小姐。”身边没有外人的时候,青怜依旧这样称呼纳雪。她轻唤了一声,朝屋内人眨眨眼睛。纳雪边放下一卷书册,从内堂走了出来。
“什么事?”纳雪一边缓缓踱着步子,走向寂静的软红香径,一边小声问道。
“贵妃娘娘快要生了吧?”青怜跟在身后小心地问。
刚到敬伽不久,就得到了姐姐怀孕的消息。纳雪天天算着月份,此时更是点点头,道:“是啊,不知姐姐现在如何,她月前来过两封书信,但都没有细说,我猜定然也不好过。”纳雪皱紧了眉头,不由得脚步也停下来。
青怜似乎不以为然,在一旁定定瞧着纳雪,似乎也有话要说。
一阵寂静过后,纳雪察觉到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小丫头你想什么想的这样为难?”
青怜被她一问,脸红起来,踌躇道:“没什么……只是想问……小姐,你嫁给王爷半年了,为什么……还没有身孕呢?”
纳雪被她问得一怔,凝神片刻才道:“那有什么奇怪,姐姐入宫两年,不是数月前才有了身孕吗?”
青怜一双明亮的眼睛迎向她,又说:“小姐,其实奴婢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奴婢是想问,假若有一天你有了王爷的骨肉,再想离开敬伽,你还会舍得吗?那时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纳雪看着她,无意识地重复着,她还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此刻更是难有答案。她默默不语,她的思绪越来越纠缠于另一个问题——真的,可以离开敬伽吗?回到了鄢澜,他们,就会有可能吗?那么又该如何面对姐姐,她不是,也深深爱着他吗?
“小姐。”她懵懵懂懂感觉到青怜用手轻轻扯她。她将那些烦乱的思绪平复下去,抬眼对青怜温柔说道:“那些日后的事,此时恐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暂且不去理它。听天由命吧,我向来运气是好的,不是吗?”她笑了,明媚的如同天边辽阔的晚霞。
两人沿原路慢慢走回去,眼看到了传晚膳的时候。
主房门前,远远瞧见立着个纤细的身影。
“奴婢水毓黛,给王妃娘娘请安。”一名女子上前躬身行礼,语声轻柔婉转。
纳雪抬眼看她,只见她一袭葛青丝裙,面上笑容却雍容有度,依旧书卷味十足,正是武安王府的如夫人——水毓黛。
纳雪见她突然出现在门外,略有些惊异,脸上却笑意如春,忙几步走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姐姐给妹妹行此大礼,教妹妹怎承受得起?姐姐快随我进屋坐。”说着,便将她引了进来。
“秋苻,你将我给姐姐备的食盒提进来吧。”门后又闪过一个人影,提着一只小巧的七层楸木锦盒,走了进来。
青怜走了过去,“姐姐给我吧,我在这儿伺候着。”说着伸手去接。
秋苻向水毓黛望去,以目询意,见水毓黛微点点头,便递给青怜,又退出房去。
“王爷今日在宫中议政,不知几时才能回府。我这几月杂事缠身,没有认真请教王妃的口味,上午我到厨房去,才晓得府中原来那些厨子都是北人,鄢澜菜肴虽是会做几道,但味道却不地道。我请人从府外找了一位鄢澜大厨,这些菜式是我从他那里学的,王妃如不嫌弃,可尝尝看。”水毓黛将青怜放在桌上的锦盒一层层摆开,七道色香味俱全的鄢澜菜色已排成团簇模样,又取出一副碗筷,更浓的笑意在她的脸上闪动着,带着几分花朵般的妩媚。
纳雪心上一惊,又暗自平复。“姐姐太费心了,我在闺中之时父王曾请得各地名厨,鄢澜佳肴也常能吃得,不会有丝毫不惯。入地随俗,也逐渐适应了。姐姐这样周张,我怎过意的去。”
“王妃不要客气。您入府这许多天里奴婢都没来请安,您不惩处奴婢,奴婢已经感恩戴德。”水毓黛说着,便又是深深一礼。
纳雪轻轻拦起她,温和地道:“你我姐妹相称,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哪来如此多的虚礼。”
水毓黛抿嘴一笑,“那好,王妃请用膳,奴婢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纳雪微微点头,目送她走出门外,笑容冷下来。
青怜小声问:“小姐,她这是什么意思?”
纳雪轻握了握她的手,“没什么,我们少去惹她便是。”
后院的一棵榕树下,秋苻轻声说:“夫人,你何必为她操心这些,起初,我还以为您会在菜中下毒呢。”
水毓黛款款走出几步,莲步生尘,轻蔑笑道:“我就是教她知道,她的破绽,我都一一看在了眼里。”
秋苻颦眉道:“那她岂不要有所提防?”
“有所提防?她防我什么,我又能将她如何?”她淡淡一笑,眼波转到了秋茯身上,“她若慌乱,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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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上晋江了,庆祝一下,顺便送上一章~
第十八章
敬伽永嘉帝元年,十月二十七。刑部尚书崔宇哲上书:月前擒获的数名西蓥奸细现已如实供认,西蓥国主指使前皇后兰夙以驱鬼之名大兴巫蛊之术,并意欲在宫中投毒加害圣上。
上谕:西蓥之作为,实为国家社稷所不容,令武安王率三十万大军征讨之,以震国危。前皇后兰夙其罪当诛,但念其素有德仪,故废其封号,永囚暗室。
十一月初七,夜。
风声从弄堂呼啸而过,雨珠啪啪地打在青石板上,一阵急似一阵。刺眼的银色闪电像一把威风凛凛的军刀,一次次劈开黑沉沉的天幕,没有响雷,天地间的一切仍在轻轻摇颤着。
夜已经深了,明日清晨征讨的大军就要开拔,而今夜的风雨这样大,纳雪将脸埋进赵信的怀中,却又暗暗心焦,不祥的预感竟然愈来愈加强烈,她难以入睡,整整一晚都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受了雷雨的影响,赵信也睡得不好,时不时会皱紧眉头一下。
刚过四更,雨声好象小了些。赵信却突然一声大喝翻身坐起来,纳雪还不及明白怎么回事便被他紧抱在怀里,听他口中还不住喃喃道:“你不要走,不要走。”又一道刺眼的电光划过,他的眼睛很亮,额头满是汗水。
“怎么了?”纳雪偎依着他问。
他不回答,只静静看着她的脸,像许久没有见过,抱着她又躺了下来。片刻,他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做了梦,梦到你要走,离我远远的,身上满是血,而我全身僵硬动不了,唤你回来,你也不睬我,你看着我的眼神,好象我们变成了陌生人。”他的声音有淡淡的嘶哑,缓缓地说着。纳雪心突的一跳,却没留意他话中隐约的伤感。
他停了一停,又笑,笑声中少了一分欢快,多了一分温暖,他又说:“现在看见你安安静静躺在我身边,毫发无损,我觉得,这比什么都好,真的。”
他的话将纳雪的思绪又拉回来,她对上他的目光,清澈见底。“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分离呢,王爷会怎样?”纳雪问。
“我会找你,找你回来。”赵信声音低沉,眼里是一贯的坚毅。
“如果永远找不回来,那又怎样?”纳雪又问。
“那就永远找。”赵信轻轻地说,然后闭上眼睛。
永远找?纳雪苦笑了一下,注视着赵信微微颤动的睫毛。“王爷,这就是爱吗?”
“是。”过了很久,赵信才答。
“可我不懂得什么是爱。”纳雪声音更轻,“我没爱过吧,也许。”她若有似无的音调像是咒语一般充满诱惑,心却为刚说出口的话而隐隐作痛。或许在他回来之前我已经不在,半真半假的暗示,伤害了他,恐怕也不算罪过,她暗暗想。
赵信缓缓将眼睛睁开,如千载寒冰一般坚硬、透明。“和我一样生在权贵之地,我想你也没有爱过,所以得到你的爱,并不容易。皇室中鲜有爱情,即便有过,也远不及皇权来的强悍。但我还是想要爱你,想让你幸福。”他的手永远是火热的,温柔揽着纳雪的肩,而他的脸这样年轻、英俊而美丽,执著坚定的美丽,怎么不会有一点心动呢,教人想相信他每一句话。
然而纳雪却不会,她想起青怜在午时送来的密函,留在敬伽的日子,也许真的不多了,小林王执意要接我回去吗,回去,又能怎样?她沉沉阖上眼睛,仿佛真的睡着了。
深秋的敬伽这样冷啊,何况是风雨的夜。鉴蓠书院的灯还亮着,小小的一盏,不易被人察觉的昏黄火光。灯下一支小号的叶筋笔正在羊皮纸上小心滑动着,笔的主人正聚精会神地临摹小幅精密地图,她时而又皱紧眉头,在上面做一些不易察觉的改动。
风声渐涨,门开了一个细缝,秋苻立在门边向外谨慎地张望一眼,又立即将门紧闭,她再次向屋内望来,感觉到呼吸有些紊乱,心突突猛跳,面色也逐渐青白。
灯下的人突然坐直,长吁了口气,轻轻放下手中笔,淡淡看了秋苻一眼,拿起一把折扇缓缓摇着,慢慢将图上墨迹吹干。她的眼光平淡无波,与秋苻的紧张迥然不同。
卷起才画好的羊皮纸,与左手一摞叠放在一起,她又将之前照着临摹的那些原图拿起来,凑近灯火引燃,丢在火盆里,羊皮噼噼啪啪地烧起来,转眼成了灰烬,秋苻的脸更加变色,失声问道:“夫人,这些都是探子花了数年时间精心描绘的西蓥地图,你画那些假的……王爷带去了,可能……可能会……”她的声音颤抖着,逐渐不成句。
水毓黛抬起一双美丽的眼,露出与她的文雅气质极不相称的妩媚笑容。“你以为王爷是什么人,就算地图有小小的差别,也难不倒王爷,我只是,不想王爷太早回来,万一我这里该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好,那才麻烦。”
“可是,如果王爷知道夫人你做了这样的事……”秋苻说到这里,被水毓黛冰冷的目光一扫,下面的字便哽在了喉中。
“只要你不说,王爷又怎会知道。他只当探子画得不够精确罢了。”水毓黛默然看着秋苻,秋苻便觉有如置身冰窟,近几日她总看到水毓黛露出这样的目光,有时是责罚下人,有时却没有焦距,此刻望着自己,才更晓得严酷。
“秋苻的命都是夫人给的,秋苻又怎敢背叛夫人。”秋苻跪在了地上,不敢去接触那让她心悸的目光。
水毓黛的眼波在她身上又打了个转,“起来吧。刚才院子里没有人经过吧。”
“是,下人们是不能随意在书院周围走动的,今夜风雨这样大,更是连个人影都不曾见到。”秋苻站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
“我叫你准备的药材你办的怎么样了?”水毓黛停了片刻又问。
“奴婢已经按夫人说得备好了。”秋苻谨慎地答,屋内气氛凝重,她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嗯。明日送到梓癸宫去。”水毓黛仿佛没瞧见她似的,自顾自又说:“锦绣公主虽然失了宠,又因为驸马的事情得了失心疯,但她毕竟是公主,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打点好宫里的每一个人,才能万无一失。所以我才叫你把这些千辛万苦找到的名贵药材送去给她,你明白吗?”
秋苻不由打了个寒噤,却又由衷地佩服水毓黛滴水不漏的心思,恭恭敬敬地说了声“是”。
水毓黛望着她,点了点头。突然又叹了口气说道:“我只信任你了,姐姐,你懂我的苦吗?”淡淡哀怨凄然的感情从话中涌出来,秋苻心一酸,顿时觉得无法抗拒。
幽都城,破晓。雄壮巍峨的城门大开着,黯淡天色下是黑沉沉的战旗,赤红色的武安王旗在风中烈烈作响。
骑兵队伍远远在前面,高大的马匹整齐地走着,仿佛也受了气氛感染,懂得露出庄严肃穆的表情。马背上,沉重的铁盔遮住了年轻士兵的表情,只能看到锋利的刀尖在他们背后闪着光芒,身左侧是清一色的玄铁盾牌,繁复的花纹殷殷黯黯。
十六列步兵尾随其后,重重的甲胄随著步履的振动发出呛然声响,低微而刺耳。锋利的铁器在暗淡的光线中折射出一道道森白的影子。蓦然风起,翻卷的战旗飘舞不羁,暗青色的铁甲张狂着血腥的戾气,和风一起搅碎了深秋的薄雾。
明黄宝盖之下,永嘉帝赵缎欣然含笑,举起了盛满美酒的黄金樽。“朕等九弟凯旋而归。”凤眸清扬,似有说不尽的浓浓情意。
赵信虽在下首跪倒,一身铁衣红袍,目光灼灼,竟如战神般高贵英武,他接过金杯一饮而尽,朗声道:“臣弟谢圣上隆恩,万死不辞。”
赵缎颔首淡笑,目送赵信转身上马,身侧躬首伺候的福英大总管此刻正低敛双目,如老僧入定般沉寂。
马蹄得得的声音响起来,满溢着水气的土地作出沉闷回应。昨夜的雨至今未停,细若牛毛的雨丝迅速打湿了马背上少年的脸庞,猩红披风更是殷红如血。他回头望了一望五丈之外的青色马车,高高挑起的帘幕内,纳雪几近透明的脸色,和正看着他的一双黑宝石般的眼,都让他心神不宁。他迟疑了一下,拨转马头,又折了回来,拱手对赵缎说道:“望皇兄能代臣弟好好照顾我府内的家眷。”
赵缎微微笑道:“这是自然,九弟放心。”
金色的马鞭一扬,啪的爆响,玉花骢飞蹄而去,渐行渐远。纳雪望着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眼,心也随着飞扬的马蹄慢慢沉了下去。放下车帘时,她抚平了已揉皱的厚实宫裙。
玉剑关,中军大帐。
萧天放坐于帐中,沉声问道:“敬伽大军已入西蓥国境了吗?”
“是,探子来报,昨日敬伽已攻克西蓥边塞重镇潼崤。”回话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白袍儒将,面容瘦削,眼光沉郁。
“敬伽早等着这一天了,此时,可谓是得尝心愿。”萧天放扫了一眼帐内的一众大将,笑道:“怎么大家都闷着脸,谁给你们气受了吗?”
众人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难看,几名性子直率的将军几乎就要跳将起来。
只见刚才答话的白袍儒将抢着说道:“大将军,弟兄们不是受了别人的气,而是看见别人有仗可打,着急罢了。”
话音一落,大帐内一片附和之声。
白袍儒将缓一缓又说道:“敬伽虽与我朝数十载不曾交战,又有先帝盟誓在前,但如今的敬伽新主残暴不仁,更有称霸宇内之雄心。如今敬伽第一大将武安王率军远征西蓥,其国内兵力空虚,何不趁此良机一举歼之,永绝后患。”
此时左骑都尉淳于翼已按耐不住先嚷了起来:“听说镇北将军在京中又向皇上上书建议北征,大将军此时应和镇北将军连名上折,请命挥师北进。”
“大哥的折子皇上不会应允,此时,也并不是北征的好时机。”众人低语未停,便听萧天放又沉声说道。“敬伽国盛,非短时之内能一决雌雄,兵力粮饷耗资巨大,况北地严寒,兵士大多不能受得,入冬必溃。何况,京中如今事态不明,此等大战,如受后方牵制,不堪设想。”
大帐迅速安静下来,众将素来对萧天放敬若天神,见他一番话又甚为有理,便纷纷不再做声。
“好了。”萧天放站起身道:“诸位先各回营帐,此事从长计议。”
众将得令鱼贯而出。
“左将军留步。”萧天放对白袍儒将说道。他正是军中左将军罗崇谏。
大帐中只余他二人,更显空旷。
“罗将军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正在曲苑秘密修建行宫。”萧天放放低声音道。
罗崇谏垂首道:“末将已看过镇北将军送来的信函。”
萧天放点头。“太子殿下做出这等违制之事,罗将军怎么想?”
罗崇谏沉吟道:“京中无人劝戒太子吗?”
萧天放冷笑,“太子身边,怕是奸佞小人居多。”
“那皇上呢,此事连我等都能知晓,皇上又为何不加制止?”罗崇谏一脸疑惑。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有人有意不让皇上知晓,另一种,皇上已然知晓,却不动声色,只等太子罪名落实,便要发难,我猜,是要废储。”萧天放声音更沉,眼中的冰冷一闪而逝。
罗崇谏一怔,“将军可有对策?”
萧天放微摇了摇头,“太子目光短视,本非社稷之才,他若不是姨母的骨肉,我定然不会保他。大哥脾气火暴,在京中,怕也帮不了太子什么忙。舅舅虽是老臣,太子罪行一旦坐实,恐怕舅舅在朝中也是孤掌难鸣。唯今之计,只能控制三军,静观其变。”
第十九章
紫湘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竹叶落了满地。秋日稀薄的阳光从竹枝间洒下,在地上划出斑驳流动的影。裙摆缀饰,泠泠作响。
软红香径,方寸池塘。转一转身,水中的月白色的人影微微笑了,衣袖上用锦针绣出的纹路纵横交错,丝线光滑反射着光,如凤凰一般翩然欲飞。
水边坐着的人正伸出白皙的手臂,手中凝脂一样的玉佩颤颤悠悠的晃动着,没入水中,搅乱了池波。纤细的手指轻扯着红线,月白色的人影静静看它在水面浮浮沉沉。
“小姐,贵妃娘娘生了小皇子,皇上很高兴,已昭告天下,立娘娘为后。”青怜站在她身侧的萱草丛中,低低说着。
纳雪点头,这话她已听鄢澜派来的使臣禀报过。
青怜走近几步,声音细不可闻:“小王爷传来口信,让小姐准备一下,随时离开敬伽。”
“随时?”纳雪皱了一下眉,转过头询问地望着青怜。
“是,敬伽礼部侍郎肖湛远大人是小王爷的人,他正在安排。”青怜也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泛黄的草梗。
纳雪将红线提起,用丝帕将水拭干,笑道:“青怜,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是千里眼顺风耳呢,王府中到处是居心叵测的人,你还能常与探子联络,不时收到鄢澜传来的消息,真是神奇。”
青怜抬头看她,美丽的眸子闪动两下,淡红色的樱唇微微翘起,显得灵动可爱。“小姐可不知道我为了能偷溜出去一次动了多少心思,才不像我说得那样容易。”
一只冰冷的手覆上青怜的手背,“青怜,我总有不祥的预感,也许,离开敬伽,并没有想象中这样简单。”纳雪水波般漾开的目光夹杂几许忧色。
青怜似乎不为所动,神色依然镇定。“小姐不必担心,成或不成,总归是要试一试的,就算不成,依王爷的权势,也不会有人能将小姐如何。”
纳雪眉宇间阴郁依旧,却不再多说,做出了默许的姿态。
三日后,夜。
青怜急匆匆推门而入,“小姐,礼部侍郎肖湛远大人被下了刑部大牢,听说,已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纳雪紧皱眉头,问:“所为何事?”
青怜压低声道:“通敌叛国。”
纳雪脸色更加难看,又问:“王府周围有什么异动吗?”
青怜想了一下回答:“驻守的兵将好象多了许多,看服色也不像是王府的亲兵。”
沉吟片刻。纳雪静静坐下。
青怜眼眸闪动,又说:“小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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