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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玉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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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纳雪坐在汤泉池边,雾霭般萦绕的水气暖意熏人,不一会儿,便觉得昏昏欲睡。赵信突然在身后长长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捋起她鬓角的一缕碎发。“我觉得你很熟悉。我以前一定见过你。”他说道,看见她转过头,一笑,又说:“也许是上辈子,上辈子我们也是夫妻。”
纳雪心中一动。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她还是八岁的孩子,她在梓癸殿里见着他的时候,他正拉着锦绣公主的长发一边跳一边打着转,眼睛亮得能闪出光来,她那时是刚刚入宫的小宫女,一身嫩黄的宫装,和其他小宫女一样双手抱头,护住自己的满头乌发,她还躲在了姐姐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瞧这个小王爷作恶。那个时候宫里谁都宠着他,包括皇上、皇后,和他的亲哥哥——十五岁的三皇子赵缎,她只是个服侍锦绣公主的小宫女,他又怎么可能留意到她呢?就算当年是见过,过了这么许久,三皇子赵缎尚且认她不出,又何况是他。
三皇子赵缎,她想起这个名字,觉得十一年前的种种,的确都是很遥远的事了。汤泉的霭霭水气将白玉石壁熏的滑滑腻腻,纳雪慢慢走进水中,丝缎揉著牛乳,那般细腻的触觉,软软地流到了唇上。
奉极殿里燃著檀木香屑,袅袅的青烟后面,面色清冷的太子赵缎倨傲地斜坐在紫藤交椅上,案边只点了一支烛,光影交错,看不见他一双眼眸中昏暗的底色。
一个年迈的身影佝偻着,跪在一边,深紫色的宦官宫服,品阶很高,他深深埋下头,看不清楚面貌。
“福英,他的病还要拖多久?”赵缎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
“皇上的身子日渐虚弱,近来风寒又一日重过一日,怕是,挨不过端午。”
“端午?你这内务总管,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太子莫要心急,老奴已将一切安顿妥当。进了四月,就为皇上发丧。”福英抬起头,浑浊的眼珠里生气全无,细密的皱纹布满了整张脸,声音不急不缓,又说:“殿下,清明本是皇后娘娘的忌日,为何殿下急于在三月底与兰夙公主完婚?”
“母后的事情我不会忘。”赵缎猛得站起身来,目光一闪一闪,像是正在吐信的两条毒蛇,俊美的近乎妖艳的五官开始扭曲。“他该死,我不仅要他的江山,更要权握整个天下。”
福英慢慢低下了头,说:“老奴劝戒殿下,凡事不可太过,更不可操之过急。武安王不谙权术,又与殿下为一母所出,一直以来感情甚笃,望殿下称帝后对其多加倚重。兄弟齐心,大事可成。”
“九弟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也明白他不会有二心,这些话福总管不交代我也晓得。”赵缎渐渐平静下来,脸色苍白如初。“但萍妃的儿子不能留,这事我会交给九弟去办。”他淡淡一笑,挑了挑卷曲的烛芯。
“是。殿下这样说老奴就安心了。”福英面具一般僵硬的脸上绽出一丝微笑。
赵缎摆一摆手说道:“退下吧。我等你消息。”
福英慢慢退出了奉极殿,风随着大门的敞开吹了进来,火烛跳跃,大殿深处传来阵阵玉石相撞的响声。
幽都的春,今岁来的迟了许多。三月底了,依然是蒹葭白露,凝水为霜,几日前的残雪尚未曾褪尽,深深浅浅点缀在青灰色的檐间,稀薄的月光下隐隐闪着光泽。风很大,从西北面刮来。
弦月如钩,渐上中天,华灯初上。
武安王府,六匹雪蹄宝马拖着一架朱漆大车。武安王赵信伸手扶下一身雪裘的纳雪,又手下吩咐道:“曹总管,王妃畏寒,暖炉多备些。”
“是。奴才马上去办。”年长的奴仆转身向府中急行。
款步踏上石阶,纳雪看见门柱后立着一名窈窕美丽的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纳雪停下脚步,赵信也看到了面前的女子,一皱眉,随即说道:“毓黛,不是叫子英传话说不必来迎吗?你退下吧。”
水毓黛轻声称是,带着几个丫鬟向后院走去。
纳雪瞧她的衣饰不是下人打扮,心中大奇,对赵信问道:“她是府中的什么人?”
赵信的脸居然微有些红了,说话也踌躇起来,“她……她是太傅的女儿。是我以前的……侍妾。”
纳雪淡淡笑了,“王爷有些姬妾算得什么大事,又何必如此扭捏,以后她就是纳雪的姐姐。”心中暗道,这却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成婚之前,不是都不在乎了吗。
鄢澜圣京,三月二十九。
“父王是几时走的?”林楚轻摇折扇,漫不经心地问。
“王爷辰时出府,此时,应该出了北城门了。”纪宣答道,脸上淌着谄媚的笑容,目光在林楚脸上游走。
林楚合起扇面,敲了敲他的肩,笑道:“纪总管立的大功,本王是记得的。”
“奴才哪有什么功劳,只是识时务罢了。是小王爷恩德,奴才才能有口饭吃,奴才以后跟着小王爷,甘效犬马。”纪宣笑得更欢,腰也弓的更弯。
“好。纪总管忠心耿耿,到帐房去领二百两银子吧。是本王赏你的。”
“谢小王爷赏。”纪宣乐不可支地退出书房。
“慕晏。”林楚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脸上的笑容早已不见。
“小人在。”慕晏的身影从门外闪进来。
“把纪宣除掉,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还有,申时陪我进宫一趟,托了她帮忙,总要有些谢礼的。”林楚将折扇扔到桌上,冷冷地说。
“是。”慕晏冷冰冰地回答,面上毫无表情。
从雍瑞宫走到内宫门,一路踏雨而来,身形摇曳,如风中冷叶一般了无生气。飞燕髻边插了支凤凰点翠步摇,琮琮泠泠的金片后,一张看不清表情的脸,绝美,却轻颦着双眉,眼波迷离,如云蔼笼罩。远远的回廊尽头,内侍邱尚思忧心忡忡地遥遥望着独自立于靡靡雨中的林冰瓷,心中顿升一阵焦躁,忍不住在原地踱来踱去。
内宫门外的小巷子,侍卫们早已经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赤灰色的石板砖面,远远一辆四驾马车迎面驰来,华丽的朱红,浸透了雨水,显得分外奢靡。马车奔到近前,急急地停住了。车上勒马的侍从跳下来,半躬着身,恭敬地开了车门,锦冠华裘的俊美男子从车上走下来,啪的一声,车后的蓝衣侍从撑开一柄四十九骨的青竹绸伞,挡住了淅淅沥沥的雨。
林冰瓷的眼角滑过一丝水痕,淡淡的,几乎看不出。当林楚撑着绸伞走近她的面前,她微微翻卷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抬起眼,眼中充溢了珠光斑驳的泪水。宫檐角坠下一颗硕大的水珠,重重打在伞上。
“你做的好。”林楚用近乎温柔的目光望着她。
雨稍大了些,落在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你说的话,其实我不信。父王虽不是我生父,毕竟养我多年。我不能,如你那般无情。”林冰瓷幽幽地讲着,她垂下了眼,她不看他。
“他一日不死,你我便只能当得棋子。难道,你甘心?”林楚轻轻揽她的腰,双眸凝视,温情更甚。
林冰瓷依偎在他怀里,叹了口气,道:“罢了。做都已经做了,我也不想再听什么借口。我只要你知道,我这,都是为你。”
“嗯。”林楚将手揽得更紧,不再说话。
林冰瓷伏在他的胸口,又说道:“陈妃是极懦弱的人,我托她父亲兵部尚书陈醇将南北军交接地定在北城外,出了这样的事,他也脱不得干系,定然不会出卖你我,你不必担心有后顾之忧。”
一抹笑容绽在林楚嘴角,黯淡的雨色中,竟透着说不出的冷意,他的脸也映的更加清逸俊美。
釉青色的天幕下,凄凄离离,笼成一卷尘梦,四月将近,帝都圣京,满城萧索。雨一连几日沉沉的下,仿佛永远都不会停了。
三月二十九日,相持数年的南北军属地之争,在兵部尚书陈醇的调停下达成一致,在圣京北城门外北军大营举行交接。不料北军大营外,镇南将军林郇突然遇刺,伤重而亡。行刺者当即被南军副将沈宗钺绞杀,后经查行刺者皆为北军俘获的归陌降军。昭胤帝震怒,斥镇北将军萧天术治军不力,降一等,罚俸一年。林楚袭其父爵,由郡王晋升为亲王,食邑万户,正一品,接掌南军。
敬伽庆延帝二十九年三月三十,太子赵缎大婚,迎娶西蓥公主兰夙,西蓥千人使团来贺。庆延帝病重未出席,武安王妃亦告病未出。四月初三,庆延帝崩,举国大丧。市井皆传庆延帝为鬼魅所魇,惊风而亡。四月初十,太子赵缎即位,是为永嘉帝。四月底,武安王赵信率兵剿灭意图谋逆的金州王、诸堂王,斩其朝中党羽三百余人。锦绣公主府驸马曹烨牵扯其中,亦未能幸免。自此,永嘉元年,天下太平。
第十章
中宫太极殿,云中青鸟衔起翡翠芙蓉灯,珠玉屏帐在灯火辉照下极尽华丽,碧绿色的石阶上散落着千万条水晶珠帘,翻飞的蟠龙昂首吞云,绕柱而上三丈多高。宫鬟美姬捧着云母纨扇侍立榻畔,朱衣内侍垂眉敛目肃立于殿前。皇家气派,寂然无声。
突然,“皇上驾到。”宦官拖长了尖尖细细的嗓子,远远地从宫门外传来。
殿外是一方墨色的天,朦朦细雨乘着夜色正不紧不慢的下。
一行宫人执灯而来,黄伞盖下,尊贵的天子慢慢地走到近前,眉目冷峻,严厉的目光看着石阶上跪着的女子,他便是敬伽刚刚即位的永嘉帝赵缎。
“皇妹进宫见朕,是有什么要事吗?”冷漠的声音遥遥而至,像一缕轻烟在殿中萦绕,捉摸不定。
锦绣公主在石阶上跪得久了,手脚麻痹,她抬着头,微微颤抖着向天子脚下爬去。“皇兄……皇兄放过合缨的公婆吧,六哥、七哥谋逆之事与曹家决不相干,如今我夫君也已经死了,求皇兄恩典,给我夫家的余人留下一条活路……”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赵缎踏上石阶,不凉不淡地又说:“朕纵然有心怜惜皇妹,此时怕也是无能为力。”
“不,不,如果皇兄都没有办法,又叫合缨去求谁?恳请皇兄即刻下旨释放合缨的夫家之人。”锦绣公主激动的一脸红晕,两眼水光忽闪。
赵缎瞧了她一眼,发出几声冷笑。“皇妹在这里等了多久?”
“合缨午时进的宫,到此时,怕有四、五个时辰了。”锦绣公主看着向来就十分畏惧的皇兄,不明白他此问何意。
赵缎紧紧盯了她一阵,长长叹口气。“朕给皇妹再许个好人家。”说罢,便丢下她往外城门行去。
雨落千行,宫城内外混沌一片,和着夜色模模糊糊地望过去,全是一片深黑。
锦绣公主望着他在雨中的背影,哑然无措。
福总管慢慢走到她面前,沉声说道:“公主是千金之体,地上寒气太重,快请起身。哎。曹氏一门今日申时已问了斩,求,也是无用了。”
话音未落,只听太极殿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锦绣公主已然昏厥过去。
远处,黄伞盖的影子慢慢浅淡,宫娥长长的裙裾在雨地里拖过一道苍白痕迹,转眼就被雨珠吞噬。
鄢澜,玉剑关大营。一个白衫少年掀起帐帘,叫了一声“二哥”。
“三弟怎么来了,身子全好了吗?”军帐上首端坐的将军站起身,春风满面,几步跨过来紧紧握住来人的手。此人正是鄢澜大将军萧天放。
走进帐来的白衫少年文文弱弱,十七、八岁年纪,盈盈含笑,一副书生打扮,清秀斯文,与萧天放沉稳刚毅的气质迥然不同,但细看两人眉宇,竟仍有几分相似。
“月前就已无碍了。我又不像大哥二哥整日军务繁重,上次我病了二哥都能抽出时间来看我,我这闲人一个就不能看看二哥?”这白衫少年正是萧氏最小的公子,萧天湛。
“舅父和大哥都好吗?大哥看了我前些日寄去的信,心中可有计较?”萧天放略一沉吟,缓缓问道。
“都好。大哥说北军暂时还算是军心稳定,不过小林王掌印南军后,与诸多留守圣京的将军来往甚密,近日恐有大动作,大哥嘱我带话叫二哥你小心提防,及早准备,一旦京中有乱,请二哥调兵相助。”萧天湛脸上全无忧色,将这番话徐徐道来,如同背书一般。
略一沉吟,萧天放说道:“我不担心林氏此时能掀起多大波澜,毕竟皇上英明,朝中还有舅父。我最担心的是太子殿下安危,我听说近日来皇上对太子愈加不满,似有废储之意。”说罢,他拉了弟弟的手,相携入座。
“废储?皇上废了太子又能立谁?其余几位皇子的母妃大多身份卑贱,并不具备储君的资格。”萧天湛一脸懵懂,不明所理地看着哥哥。
“你忘了皇贵妃怀有身孕吗,如果是个龙子,就难说了。只盼望大哥和舅父在京中能对太子殿下多加维护。”
“二哥,我在帐外听左骑都尉淳于将军说,半月前你带轻骑在平雁山以西剿灭了一支西蓥精锐,怎么,西蓥胆敢来犯吗?”看到二哥紧皱着眉,萧天湛忙岔开了话题。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私怨了结而已。”萧天放如此答道,眸中闪现一抹黯淡。
“二哥你会为私怨如此行事,我真不信呢,你……你当真是我那不乱法纪的二哥吗?”萧天湛一手指着萧天放,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萧天放也莞尔,淡淡说道:“怎么不会呢?”眉间落寞却已是难以掩饰。
萧天湛见他如此神情,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几次张口想问,又忍了下来。
“天湛,我朝与敬伽订下兄弟之盟,已有多少年了?”一阵难耐的平静之后,萧天放突然开口问道。
“从延武帝六年至今,有四十年了吧。二哥怎么想起这个?”
萧天放却不答,又接着问道:“那你说,一旦与敬伽有战事,哪方的胜算大些?”
“二哥你是军中的大将军,一向是战必胜攻必克,我从没见你吃过败仗。不过我又听大哥说敬伽武安王,哦,就是跟我朝和亲的那个王爷,似乎也十分骁勇善战。兵法战略我虽然不懂,但既然未曾交锋,胜败之事又怎敢断言。”
萧天放点点头,站在帐边仿佛陷入沉思。萧天湛暗自揣度,二哥素来不跟自己提军中之事,今日这又是怎么了。
他正琢磨不透,忽又听得萧天放说话:“天湛,你回去告诉大哥,西蓥在西,敬伽居北,都正伺机蠢蠢欲动,玉剑关这五万守军一兵一卒都动不得。我日前已令虎翼将军雷翔密切关注京畿各驻军动向,只要太子那里不出乱子,其他无妨。”片刻沉思之后,他似乎下了极大决心,连望着萧天湛的目光都变得犀利坚冷。
萧天湛见他如此,心中一凛,道:“太子那里,二哥是得了什么消息吗?”
萧天放闻言一笑,站起身抖抖披风上的浮尘,“我刚才那话不过给大哥提个醒,也许只是杞人忧天而已,三弟莫往心里去。圣京距此数百里之遥,你来一趟不容易,二哥带你四处转转如何?”
“好啊,我正想看看二哥镇守的这天下第一关。”萧天湛大叫一声从椅上跳了起来,像个孩子一般欢呼雀跃。
萧天放素来对这个自小身体嬴弱的幼弟疼爱有加,见他如此,心中也不禁快慰许多。
敬伽幽都,残阳如血。一匹高大的玉花骢踏着昏黄暮色电弛而来,奔至行军队前缰绳一紧,忽然前蹄跃空,仰天嘶鸣。
“章禄,皇兄又有什么旨意了?”马上的少年顾盼之间眸飞冷霜,眉似利剑,跨马的容姿尊贵倨傲,张显出年少不羁的轻狂飞扬。
忠顺将军章禄几步迎上单膝跪倒,轻声道:“回禀殿下,陛下说今日天色已晚,此时殿下进京,城门必已关闭。连日来为了肃清叛党,城中宵禁,大军夜半进城多有不便。因此陛下请武安王在此处歇息,明日入城。”
赵信眼光一黯,挑了挑眉毛,转向章禄身后来迎的一队官员,略有些不满地道:“皇兄近来真是古怪,六哥、七哥的封地离京那么远,竟要我半月之内将其解决,现今事情妥了,进个城又来如此多的讲究。”他瞟了一眼不敢发话的众人,不耐烦的冷哼一声,又说:“飞镝将军徐让带领三军在此处安营扎寨,准备明日进城。章禄,你带几名随从跟我在城门关前赶回城去。”
章禄听了心中大急,忙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殿下便是抗旨不遵了,小将也无法向陛下交代。”
赵信心中记挂着半月不见的纳雪,此时只恨不得插上双翼飞回武安王府,听他如此说更是大怒,扬手一鞭打在章禄脸上,骂道:“不敢跟我回城就滚到一边去。我心意已决,皇兄降罪我自然一人承担。”说罢扬鞭催马,绝尘向北。
章禄不顾脸上伤痛,起身向赵信离去的方向奔出几步,大喊“殿下,殿下……”
军列中又有一小队亲随冲了出来,策马逐赵信身影而去。
飞镝将军徐让开始指挥兵将支起营帐,埋锅造饭。只有章禄立在昏暗不清的暮色里,左颊的伤口,血慢慢浸出来,火烧一样疼,他沉重地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纳雪坐在王府的后园中,一丈开外,有一汪清浅的池塘。园中的桃花开了,一两朵粉白被风吹落,浮在水面,微风又将镜子一般的池塘吹开波澜,近看,水还是盈盈的绿,不若整日由窗内看的那般,镀着层刀刃薄的光。从美泉宫回来的路上染了风寒,纳雪不得不在房中静养了几日,今晨好的多了,又觉得气闷,便撇开下人独自在后园走走。
“王妃的身子今日才好了些,怎么到这水塘边上了。让王爷知道,奴婢怕是要讨了打去。”纳雪一怔,身后不知何时竟立了一名二十出头的侍女,只见她面容秀丽,一身绸衣,不是普通奴役打扮,说话的语气神态也是不卑不亢。
这是张极生的面孔,纳雪仔细端详,断定是从没有见过,便微笑说道:“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况且这些天好得多了,今日闷极了才想下床走走,这池塘很美。你府里做什么的?”
“奴婢秋苻,在鉴蓠书院管管笔墨。”她说话神情都十分得体,声音却冰冷漠然。
纳雪见她如此,微微皱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吩咐道:“我再坐一会儿便回房去,你可以退下了。”
“这院里风大,娘娘身子虚弱,还是让奴婢伺候娘娘回去吧。” 秋苻说着,便伸手来扶。
“娘娘。”青怜的声音又甜又脆,从花架后传来,人影一晃,几步到了两人面前。“娘娘让我好找,怎么竟在这里。”青怜看了立在一旁的秋苻一眼,说道:“姐姐忙去吧,让我来扶娘娘回去。”
青怜挽着纳雪走进了门,悄声说:“小姐,这王府上下对您表面甚是尊敬,私下里却似乎除了王爷再没一个人喜欢我们。尤其刚刚那个秋苻,我在花架下早瞧见了,她瞅着您的眼神儿就不对,透着阴狠,直叫人发怵。保不齐是对王爷有了非分之想,这会儿子在您身边算计着什么坏主意。等王爷回来了您跟他说说,撵了秋苻出府吧,省得整日看着碍眼。”
纳雪坐在紫藤椅上,抿了一口青怜递来的热茶,将茶碗扣上放回桌边,笑了笑说道:“傻丫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撵人就撵人吗?你我在林王府也不曾从此自在过。像王爷那样的男子,姬妾定然不能少了去,我本对他无心,这样的事情自然想的开。只是我曾听下人说,鉴蓠书院是水夫人每日最常去的去处,水夫人的父亲是当今皇上的老师,秋苻和这府中人如此对待你我,怕也是有这一层的因由。”
“听小姐的意思,王爷的那位如夫人是不好招惹的角色,可我们也没碍着她啊。”青怜皱紧了眉说道。
纳雪拉了她的手在一边坐下,眼波如水,定定瞧着她问:“若有人抢了你的夫婿,你恨不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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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所有看这篇文的大人,说到更新速度,我也惭愧的很……但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又是边想边写,真的写不了很快,一~三天更新一篇,中间还有个别字修修改改,请大家能够原谅。有一点可以保证,决不弃坑……鞠躬~
第十一章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是怀春,忽听得纳雪如此问,青怜的眼中浮现出一个清晰遥远的身影,是了,我心上那人爱恋着别人,我恨不恨她?
“青怜,你猜猜看,今年,秋千架下的粉墙边,又有几枝杏花开了?”青怜正恍惚的时候,纳雪已经走到窗边,推开兰窗,白色衣袖随风飘起波澜,她转回头,亮晶晶的眼睛满是笑意地望着青怜。
武安王府的院中并不栽种杏树,也没有什么秋千架,青怜怔了一下,这才想到纳雪问的是林王府的花园。她欢喜地笑了起来,“小姐,这会儿,您可不能叫青怜爬到墙上去折花了。去年摔了腿,可疼着呢。”她瞧着纳雪,心中泛起了温暖的滋味。
说到此处,青怜一顿,又轻轻问道:“小姐,你想念鄢澜了吗?”
一阵风过,窗外有柔柔细雨竟忽如粉絮飘落。
纳雪偏了头去,不答,她想起了什么,显得有些失落。闪烁的双眼,逐渐被烟雨笼罩。
惨笑,一颗心,原来是如此身不由已,越想要掩饰,越痛。
戊时一刻,天已全黑了。纳雪抽出绾发的银簪,将一头乌发解散开来,静静地梳着。
寂静的院落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突然听到青怜在门外轻呼一声“王爷”,一个身披甲胄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
“王爷怎么回来了?刚刚才有宫人来说,皇上令你明日返京。”纳雪从坐中起身,虽然有些惊讶,却看不出欢喜。
“六哥、七哥的事情终于结了,我赶着回来见你,也顾不得许多。”分离半月有余,赵信的脸上多了几许风尘之色,眼光却依旧清亮有神。
赵信走到近前用手揽住她,一脸的严肃。“我还有事要告诉你,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不能太难过。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身边都还有我。”说着将又她手握在手中。
纳雪瞧他的神情认真无比,心不由跳慢了一拍,只得望着他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赵信接着说道:“六哥的封地毗邻鄢澜,我在那里碰到了敬伽遣来报丧的使者,你父王林郇,上月末遇刺身亡。我不在府中,担心你太过伤心会出事,便想多瞒你几日,所以先将使者打发了回去。”赵信说到这里又将手臂紧了一紧,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中大乱,劝解之言竟不知如何说出口。
“父王是被什么人行刺,我哥哥他……还好吗?”纳雪想起问到那个人,心弦立即颤个不停,不及说罢,已经潸然泪下。
“小林王安然无恙。行刺之人是数名归陌降将,已被当场格毙。”赵信看她泪流满面,想到月前父皇病逝,心里也更加难过,只不住安慰她道:“你别伤心,归陌自三年前被鄢澜大败之后元气大伤,迟早我要将他并入敬伽,也为你,报这杀父之仇。”
纳雪被赵信扶上象牙软榻,泪水仍是止不住,垂首说道:“王爷今夜可否往别处歇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行。”赵信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话音一落,便又后悔不该如此语气对她。复柔声说道:“夜深了,你早点休息,我不吵你,只在床边坐一坐,等你睡了就走。”
“我真的没事,你在这里瞧着我,我又怎么阖眼。王爷未遵皇上旨意,明日要一早进宫请罪,我也不想王爷为我分神。”纳雪用方帕拭去泪痕,勉强笑了一下。
赵信无语,只得默默走出房去,对候在门外的青怜吩咐道:“好好照看王妃。”
一支红烛燃着,烛泪蜿蜿蜒蜒淌在牡丹烛台上,又凝成一道道圆润的蜡痕。房内很静,好象人都已经睡着了。芙蓉纱帐里的人突然开口:“青怜,你有话说?”
“是。今日小王爷有信来。”青怜梳着光滑的双鵶髻,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她从袖中抽出一卷薄薄的纸柬,递了上来。
府中诸事俱安,勿念。千万保重。
纳雪看了这短短十数字,心中愈凉。父亲出了事,还能说到诸事俱安?你究竟在想什么。手一扬,烛光亮起来,纸柬在火焰中焚为灰烬。
太极殿三丈余高的穹顶上,雕刻着九龙盘珠,云霞蔚然。几对捧花宫娥身前立着一排锦衣内侍,脸色肃穆,也仿佛木石雕就般毫无生气。
龙椅上团着虎裘,却掩不住金黄龙袍闪出的夺目光芒。
“怎么,九弟还在怪朕新婚不久便派你离京平叛吗?”身着龙袍的人缓缓说道,清冷的声音里俨然透着帝王的威严。
“臣弟不敢。”赵信依旧是单膝跪倒,言语虽称不敢,脸上表情却十分僵硬。
“九弟,你我兄弟才几日不见,怎就生分了?这次九弟是为朕力了大功啊。”赵缎懒懒向龙坐椅背一靠,貌似平淡地说道。
“臣弟日前抗旨不遵,不敢言功。只是不知昨日处斩的兵部侍郎沈庆所犯何罪?”
“原来九弟是为此事生气。”龙座中的天子露出笑容,沉郁的眼光却如同千载寒潭。“这次金州、诸堂两王在南方作乱,沈庆曾于金州王有数月书信往来,九弟你可知道?”
“皇兄只单凭此便定了他的罪吗?”赵信微微仰头,兄弟二人于大殿之上遥遥对视。
龙座一旁的总管福英低低的咳嗽一声,赵缎半晌不语。“就因为沈庆曾是九弟的伴读,九弟便要为他之死而怪罪于朕吗?”
“这才是皇兄昨日阻我入城的原因吧。”赵信立在丹墀之上,目光如火。“臣弟原就知道皇兄雄图大略,沈庆之死臣弟不敢怪罪皇兄,只是皇兄有防我之心,让臣弟十分心凉。”
“九弟多虑了。这世上只有你与朕为一母同胞,若我兄弟间生了嫌隙,朕便得了天下又有甚滋味?”
“皇兄这些年来变得太多,令臣弟担忧。”赵信听他如此说,口气不由软了下来。
“这么些年,谁能不变呢。如今,九弟也大了,不再是以前缠在朕身边的那个弟弟了。这件事是朕不对,九弟不必再纠缠下去了,以后这样的事情朕会先跟九弟商议。”赵缎仿佛是累了,身子陷进龙座,阖上了双眼。
幽都内外经历一月的腥风血雨,太极殿中的兄弟二人各怀心事,却终是无言。
太极殿东是翠华门,出宫必经此处。虽然北方春来的晚,但翠华门外的汀澜苑里已是绿柳成行,芳草如茵。
幽都皇宫的建筑广袤幽深,亭廊台榭相互掩映,雕栏玉砌美不胜收,令人顿觉如在画中游。
从翠华门走出,抬头一望午时已过。赵信想起刚才在太极殿的对话,觉得很是疲惫。眉头紧锁,忽又看到不远处,几名内侍引着一人正由花树后翩然而行。
“纳雪。”赵信低声唤道,一时也想不清怎会在此处见到自己的王妃。
众人一见是他,忙躬身行礼。
赵信来到纳雪面前将其扶起。“王妃怎么在宫中?”
“臣妾是奉皇后娘娘懿旨进宫。今日是王爷凯旋之日,娘娘邀臣妾入宫赏茶。”纳雪本对此行心中颇为忐忑,此时见了赵信,心却骤然放了下来。
“我陪你。”赵信轻揽她的肩。
“不必了,此时王爷该往议政处去。朝臣还在等您。”纳雪转身看他,巧妙的避开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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