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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宅门-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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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沐生高声应着,跳起来跟在父亲身后,乐颠颠地出了堂屋。

金林氏嘴唇蠕动,坐她旁边的金秀玉听的清楚,说的是哪个要儿子走南闯北来着。

却见金家父子二人各捧了一个泥封坛子进来,两个坛子上各贴着一张红纸,上面都是一个“枣”字。

“花雕喝尽了,只有这自家酿的酸枣酒还有两坛,李少爷、陈先生可别嫌弃。”

金老六呵呵笑着,拍了泥封,倒出几碗酒来,扑鼻的香,惹得李承之和陈东都耸动了一下鼻子。

金林氏此时倒觉得是卖弄的好时机,忙笑嘻嘻道:“这酸枣酒虽是家酿粗货,却是我们家豆儿的手艺,倒也干净细致,大少爷、陈先生尽管尝尝,滋味倒也过得去呢!”

李承之正看着碗里浅胭脂色的酒,闻言抬头看着金秀玉,说道:“原来豆儿还会酿酒。”

金秀玉抿了抿嘴。

倒是金林氏笑眯眯道:“我们家豆儿,虽不是大家闺秀,不会吟诗作赋,这女红厨艺倒是样样都还拿得出手,这酸枣酒酿得也还不错。”

金秀玉拿眼睛瞟她一眼,暗想:我倒是会吟诗作赋,只是不敢让你知道罢了。

李承之和陈东被这扑鼻的香味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均端起碗来抿了一口,入口香醇,微微的枣酸在舌尖泛开,十分奇妙的感觉。

金老六眯着眼睛问道:“如何?”

陈东翘起大拇指,道了声:“好酒!”

金老六咧嘴笑着,毕竟是自家女儿酿的,被人夸奖了,做父亲的自然有一种自豪感。

于是几人又开始推杯换盏。

金秀玉低头吃菜,抬起眼来扫了一圈,正好看到李承之深邃的目光。

她今儿才发现,李婉婷和李越之的桃花眼虽是跟李承之如出一辙,但兄妹两个谁都比不上大哥的眼神有魅力。李承之的桃花眼狭长,低头抬眼时,眼角微微上挑,衬着黑白分明的眼珠,有种夺人心魄的张力。

李婉婷是坐在她旁边的,一直关注着她的动静,此时伸长了脖子趴到她肩头,咬着耳朵道:“我家哥哥是不是很好看?”

金秀玉瞪了她一眼,低下头去吃饭,鬓发下露出的耳根却飞上了一层红晕。

李婉婷捂着嘴,笑的像偷吃了油的小老鼠。

李承之夹了一只鸡腿放进她碗里,暗暗给了一个嘉许的眼神。

金秀玉一面吃着,一面暗暗纳罕,那陈东倒还正常,虽是每次都应和着金老六的邀酒,却也有所克制,但是李承之的表现倒有些奇怪了。中午看他并不是贪杯的人,虽喝醉了几分,却只是因花雕厉害和金老六劝酒频繁的缘故,如今金老六跟陈东处了一下午,两人十分投缘,只管互相喝着,倒不怎么理会李承之,可他仍是不断地喝着。

她看了一会,实在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酸枣酒虽养身,还是不要贪杯的好。”

李承之注视着她,目光深幽,嘴角一挑,却并不回答。

金秀玉自觉无趣,对他的不听劝,微微有点恼怒,暗想着这人醉了才好。

却不知,这正是李承之的目的呢。

这顿饭,直从夕阳西下,吃到月上梢头方罢。

金沐生酒足饭饱,照例是要出去逛一会子的,这淮安城是大城市,每日夜市繁华,他总要出去找几个小伙伴,在街上溜达玩耍一个时辰,才回来睡觉。今日也不例外,金林氏一站起来撤盘子,他便撒开两条腿跑了。

急得金林氏在后面跳脚:“慢些跑,仔细肚子疼。晚上早些回来,别尽在外头疯耍!”

金沐生哪里耐烦听这些,老早没影儿了。

金林氏回过头来,见李承之翻在椅上,金老六趴在桌上,顿时为了难。

金秀玉立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李承之,后者果然是醉了,阖眼仰躺在椅子上,脸颊酡红,如染了上等的胭脂一般。

金林氏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醉了,这当家的也醉了。”

陈东眯眯笑着,暗自得意,他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口水,才将金老六给灌趴下了,这才能施行主子交代下来的计划呢。

“大少爷醉成这副模样,若立刻上车回府,恐防半路呕吐吹风,不如先找个屋子让他歇息片刻,等清醒几分再启程。”

金林氏点头道:“说的在理,还是去沐生屋子里吧,中午便是在那里歇息的。”

陈东点头,架起李承之,往西厢金沐生的屋子走去。

“豆儿来,与我搭把手,将你爹扶进屋去。”

金秀玉帮着母亲金林氏,架起金老六往东厢走去。喝醉酒的人浑身软若无骨,重如坠铅,金秀玉和金林氏不过两个妇道人家,身小力弱,好不容易将人弄上chuang,直累的气喘吁吁。

待得走出房门,见堂屋里灯火辉煌,却是一个人影都不见。

“阿平阿喜呢?”

金秀玉纳闷着,目光从堂屋扫到院子里,见院门微开,心中疑惑,快步走去。

拉开了院门,恰巧见到李婉婷和李越之进了车内,关了车门,陈东一纵身跳上了驾车的位子。

金秀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急道:“你们去哪里?”

陈东笑道:“天色已晚,恐老妇人担忧,小人即刻便送二少爷三小姐回府。烦劳金姑娘照顾大少爷一宿,明日小的再来接主子。”

话音刚落,他嘴里“嗬”了一声,马鞭儿一甩,马蹄哒哒,车轮辚辚,转眼走出去老远。

金秀玉话都来不及回一句,眼睁睁看着马车从面前经过,只留给她一个车屁股。

那车窗一开,李婉婷和李越之的小脸探了出来,冲她喊道:“嫂子回见,今儿辛苦你啦!”说完,还冲她挥手。

那脸上分明是得意的笑容。

金秀玉这才晓得被人设计了,心中一凛,扭身快步往西厢房奔去。

进了屋,见李承之双颊如火烧,呼吸粗重,躺在床上呓语,确实是醉酒的模样。

她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若是李承之装醉耍赖,她倒能提着扫帚将之扫地出门;只是如今他是真个喝醉了酒,神志不清,明明是作耗设计了她,却有火也发布出来。

金秀玉越想越恼,终究忍不住,狠狠地拧了一把李承之的脸,低声骂道:“鬼心眼子忒也多!”

只觉手上滑腻,却是对方出了汗的缘故。

想了想,如今人是搬不走了,还是不忍心叫他自生自灭。

她出了屋,径自到厨房,往锅里放了水,做到灶口烧起火来。

金林氏端了一盆子碗盘勺筷进来,一面收拾一面问道:“李家那两位少爷小姐呢,还是那陈先生呢?”

“走了。”金秀玉懒洋洋回了一句。

金林氏只是“哦”了一声,便将盆里泡满水,洗起碗来。

金秀玉添着柴,眼角瞥见她几次偷偷地看自己,便说道:“鬼鬼祟祟做什么?有话便说!”

金林氏手里还洗着碗,脸上讪讪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着,这大少爷既是在那屋睡下了,沐生夜里可怎么安排。”

金秀玉没好气道:“自然是同你们一起睡,难道睡我屋不成?”

金林氏脸一苦,这丈夫醉了,本就睡的不安稳,若是加上一个睡觉也同打架一般手舞足蹈的儿子,她今儿晚上就甭想睡个踏实觉了。

金秀玉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嘀咕道:“这就叫现世报。”

她可不相信金林氏没看出陈东等人的计划。这个母亲,平时糊涂蠢笨得很,但于这小算盘上头,可精明地很,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将女儿嫁进李家,及时看出陈东等人的用意,也绝不会干扰,说不定正求之不得呢。

就罚你晚上不能睡觉!哼!

金林氏洗完了碗筷,走过来夺了金秀玉手里的柴,笑道:“这已烧开一锅了,你提了热水去,替李少爷擦擦身,好叫他睡得舒服,快去快去!”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将金秀玉拖了起来,自个儿一屁股坐下,先把位子给牢牢占住了。

金秀玉无奈,只得打了热水,挂了毛巾,往西厢而去。

李承之醉了酒,一直发汗,若是任由他如此,到了后半夜,天气转凉,那汗被风一吹,身上一受寒,非病了不可。

金秀玉也不是第一次替他收拾了,倒是熟门熟路得很,既不脸红也不心慌。将盆子往床边一放,伸手便去解他的外衫。

三下五除二解了腰带盘扣,替他翻了两次身便将外衫除了下来。

里面只剩下一身的白色内衫,用的是最适合夏日穿的葛纱,又轻又薄又透气,映着烛光,倒似半透明一般。

李承之匀称结实的肌理,流畅明快的身体线条,肌肤不算白,却泛着玉一般细腻的光泽。

烛光微微晃动,他似染了胭脂一般的脸,狭长的眼眉,浓密的睫毛,红润欲滴的嘴唇,都显出一种颠倒众生的媚态。

金秀玉脑中突然又浮现出那一卷画轴,所谓管师傅的大作。

口干,舌燥,脸红,心跳。

她将手里的毛巾狠狠地捏住了。

第四十六章 只能嫁我为妇

金秀玉数着指头算了算,与这个男人相识不过才三天,却已经伺候了他两回。

在相识之前,那些传言,那刘媒婆,那卷画儿,那对活宝兄妹,都令她对这个男人的名字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熟知;想必对方的情形也相似。以至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便少了一份生疏。

她绞了热毛巾来替他擦拭,先是脸,再是脖子。毛巾拭过他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线条流畅的下巴。

她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对方的鼻尖。

“果然长得一副好皮囊!”

擦拭了脖子,她在衣领处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第一个盘扣,肌理分明的胸膛,富有结实的弹性,烛光下泛着软玉一般的光泽。

原来男人的胸也可以这么好看!

金秀玉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了一声。

她又绞了一遍热毛巾,俯下身去擦拭他的身体。

李承之本是平躺着,此时突然翻了个身。

金秀玉只觉身上一沉,跌在他胸膛上,脸正好埋在他的肩窝里。

李承之大约是感觉到了怀里的柔软,两臂一环,像抱着大抱枕一样,抱住了她。

金秀玉大怒,这是借酒装疯还是怎么的!

她双手齐动,在他身上狠狠地掐了两把。

“啊!”

李承之惨叫一声,身体大大地弹了一下,手臂自然是松开了,眼睛也睁了开来。

“你!”

他瞪大了眼睛,又是吃惊又是控诉地望着她。

金秀玉只狠狠剜了他一眼,将掉在他胸膛上的毛巾拾起来,拧身往盆里一丢,端起盆子便走,一个字都未跟他说。

李承之一头雾水,四顾茫然,低头看去,两边大臂上,各起了一道红痕,可见这女人方才那一掐有多狠。

金秀玉在院中倒掉了水,将盆子往地上一丢,盯住了地板,面沉如水,一动不动。

金林氏已经收拾完了厨房,回到东厢,因而厨房里并无烛火,漆黑一片。

堂屋门口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将院子与四面走廊都照了个模糊。

金秀玉气呼呼地站在当地,见自己的黑影旁边又慢慢延伸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听见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不消猜,也知道是谁。

背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温热之意。

该死的家伙,谁允许他挨上来了!

李承之本就磁性的嗓音在这灯火黯淡的黑夜里更添了一份暗哑魅惑。

“生气了?”

金秀玉不回头,只冷冷道:“我为何要生气?”

身后微微的胸腔震动,明显是对方在低笑。

金秀玉猛地拧身回头,见对方一双眸子,在朦胧中竟比白天更显明亮,熠熠生辉,灿如星辰。

“你还敢笑!?”

她低头咬着下唇,抬眼盯着他,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李承之心中一热,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我倒问你,我弟弟沐生的事,县衙是怎么一个说法?”

李承之一愣,想不到她这时候突然问起这件事。

金秀玉却也是忙中生智,若不找些别的话题来说,只怕两人真个要暧mei起来。

见对方不答,她伸手轻轻推了一下。

李承之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她,半晌,无奈地叹息一声,说道:“那刘阿三原是赌钱欠了债,被赌坊的打手寻隙,斗殴致死,也是无巧不成书,死因正是因为后脑受袭。而在此之前,你与沐生二人都曾与之发生打斗,先后击打过他的后脑,这才让知县起了疑心。你与刘阿三争斗之后,他虽一时晕阙,醒来后仍能在春水巷等待沐生与佟福禄,同他们争执,可见当时你对他的袭击并未造成严重伤害;而沐生二人与之打斗时,也失手击中他的后脑,恰巧与你击打的是同一部位,不久刘阿三便猝死,在未见真凶的情形下,刘知县自然将沐生认定为首要嫌犯。”

“那后来怎的又查明了真相?”

“这也是沐生和佟福禄自个儿救了自个儿,审讯过程中提及,他们打晕刘阿三之后,又出现过三名大汉,疑似赌坊打手,正是冲刘阿三而去。知县既得了这一讯息,自然要查访那三人身份。加之仵作又重新检验了一遍尸体,得出刘阿三后脑乃是连受三次袭击,方才致命。刘知县得了更确切的死亡原因,又提审了三名赌坊打手,真相自然查了一清二楚,沐生也就无罪释放了。”

金秀玉如听评书,只觉离奇,不由叹息道:“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县老爷到底还是个清官呢。”

李承之摇头苦笑,刘知县若是清官,又怎会将主意打到李家头上。

金秀玉疑惑道:“你摇头做什么?”

李承之本不想提及自己的功劳,只是想到一桩妙处,倒是非让这女子知道自己从中出力了不可,便说道:“你当真以为这一切全是县衙的功劳么,若不是我李家上下打点,县衙又怎肯如此费心费力,几番审讯,几番验尸,如此快速地破了案子,还你弟弟清白!”

金秀玉直觉便想反驳,忽而想起当天那位刘师爷屡屡对她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便知对方所言不假。衙门口朝南开,到底还是要看人钱财办事的。

“我如此劳心劳力,可算得上沐生的救命恩人?”

金秀玉看了他一眼,道:“今儿不是已经谢过救命大恩了么?”

李承之往前一步,几乎贴住了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戏文里常说,救命之恩,当结草衔环相报。结草衔环于我李家无用,倒是有一桩事情,若你肯帮忙,便算还了我的恩情了。”

金秀玉往后退了一步,垂着头道:“什么事情?”

李承之又往前一步,依旧贴着她的耳朵,说道:“便是我李家缺了一位少奶奶,你可愿顶这空缺?”

金秀玉待要往后退去,早被对方两手握住腰肢。

像是贴了两块烙铁,金秀玉只觉周身都滚烫起来,忙抬起双手抵住了对方压迫过来的胸膛。

“放手!”她低斥。

李承之干脆伸手抱住了她。

“不放。”

金秀玉抬起头来,见他脸带笑容,如顽童一般耍起了赖皮。

“李承之,你不讲道理!”

李承之不禁失笑,用手捏住她脸颊上的嫩肉,说道:“你不妨在淮安城里打听打听,我李家行事,什么时候讲道理过?”

金秀玉一愣。是啊,从阿平阿喜的性情,便可见李家的门风、李老夫人的家教,这李承之身为李家家主,李婉婷李越之兄妹的榜样,做些不讲道理的事,又有什么稀奇的。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的,自己面对的可是从来不按理出牌的李家人。

李承之见她不语,趁机将她往怀里一按,手臂又紧了一分。

金秀玉的脸贴着他的脖子,热热的,闻到的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她动了一动,起不来,反而被抱的更紧。

就算你不讲理,我也不能由着你欺负吧!

金秀玉在他耳边恶狠狠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

胸膛上传来微微震动,又是对方在笑,只听耳边一阵热气,李承之这厮可恶的声音说道:“你不妨叫一声试试,你父亲已是酩酊大醉,你母亲可是一心盼着我做她女婿呢!”

金秀玉一窒,他说的可不就是实情。

怪不得是生意人,样样都已经算计好了。

她又急又怒,不由用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

一声闷哼。

“小娘子不乖,该打!”

李承之明显是调笑,一只手滑下去,在她臀部打了一下。

力道不大,金秀玉却只觉一股热气窜上头顶,说不出的羞臊恼怒。

她身体动不了,干脆一口咬在他肩上。

“啊!”

李承之惨叫着丢开胳膊,抬手捂住了肩窝,待要说话,张开了嘴,却愣住了。

只见烛光摇曳中,金秀玉双颊通红,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泪珠儿将坠未坠。

心脏一阵收缩。

原本是借着那未退的酒意,调侃这小人儿,借此促进二人情意。如今被这泪光一照,夜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个透,只觉自己犯下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金秀玉拿泪眼盯了他半晌,扭身欲走。

若是笨男人,只怕就让她走了,心一冷,今后便要多花几倍力气解释求好;若是聪明男人,此时便该当机立断,服软认错,不过是一时置气,软语温存自能轻易揭过。

好在李承之是后者,手一伸便将她揽进了怀里。

“莫哭,莫哭!你若有气,只管打我!”

他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秀玉只是垂着头,不理会他,眼里的泪水倒是又逼回去了,只剩恼意还在心头。

想到自从李家放了话出来,要求身带福寿命中带旺的女子为妇,她便遭了李家的难,日日不得安宁,如今又被这男人欺负,心中所想,便是放句狠话,叫他知道厉害,好一举出了连日来的恶气。

然而想来想去,无甚狠话好放,最后抬头,冷冷地说了一句:“李承之,你莫要以为我金秀玉非嫁你不可!我只管叫我爹请媒说亲,不消几日便可说下良婿,你信是不信?”

她自觉此话狠毒,等了半日,竟不见对方回应。

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男人面沉如水,目光如刀子一般。

不等她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竟是李承之俯下脸来,在她嘴上重重一咬。

金秀玉只觉唇上一疼,惊愣住了。

“《大允律》:女子与男子肌肤相亲,非其夫者,视同失贞,戴枷游街之罪。”

话语幽幽,传入耳中,她回过神来。

李承之捧住了她的脸,嘴角含笑,狭长的眸子灿如星辰。

“金秀玉,如今你,只能嫁我为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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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毛脚女婿初学记(一)

若不是金沐生大脚一踹,破门而入,金秀玉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李承之。

正是他进门的这一脚,让她趁机挣脱了李承之的双手,仓皇逃回自个儿房中。

将门紧紧关住,背抵着门板,金秀玉粗重地喘着气。

然而金家这小院拢共才有多少分地,院子小,门板薄,外面的对话仍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听李承之道:“沐生,可记得当初你拿什么做了拜师的束脩?”

中间的沉默大约是金沐生犹豫了一会,最终仍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道:“把我姐姐给你做媳妇,让你做我姐夫。”

即使听不到声音,金秀玉都能想象出李承之得意一笑的模样。

“金沐生!!!!”

金家的整个小院都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东厢房门猛地打开,金林氏站到门口喝道:“鬼叫什么?几更天了还不歇息!”

骂了对门的西厢,她对还站在井沿上的李承之,和声细气地说道:“大少爷,这天儿也晚了,不如早些歇息罢。”

李承之点头微笑道:“这便睡了,大娘也早些歇息。”

金林氏唯唯点头,目送他进入房中,关了房门,不久吹灭了灯烛。

“沐生,愣着做甚,今儿你与爹娘同睡,快些锁了院门,进屋来。”

金沐生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磨磨蹭蹭地往院门走去。

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回过道:“我不与你们俩挤被窝,今儿我找佟福禄睡去!”

他飞快地说完,屁股一撅,随手带上院门,一溜烟跑了。

金林氏急的跳脚,却是无可奈何,好在佟家是熟识,往日里自家儿子跟佟福禄也互相在对方家里宿夜过,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只好自己穿过院子,锁了院门,回屋歇息。

一夜安稳不提。

东方展露鱼肚白,淮安城的东市向来比西市醒得早。

李承之醒来的时候,耳边是隐隐约约的声音,木轮欸乃、小贩吆喝、铜勺铁罐碰撞、各种嗓音的交谈,汇成一曲杂响。

迷糊未完全清醒之际,只觉不如往日一般的宁静,眼睛未睁却已感受到了鲜活的生气。

院子里绳子呼啦啦下去,木桶掉在井里发出闷闷的一声撞击,水声咕噜,绳子绷直了,摇动木柄,滚轴转动,咿呀咿呀响着,满满一桶水被拎了上来。

“彭”,木桶落在地面上。

“哗啦啦”,水倒进了木盆里。

然后是毛巾掉进盆中,在水中绞着毛巾,水撞击着木盆的内壁。

李承之微微眯着眼睛,静静地听着窗外的这一系列声音,然后慢慢闻到了玉米饼的清香。

窗子底下有脚步声经过,门扉开启,吱呀一声,那些原本隐约的脚步声、车轮滚过地板的欸乃声、小贩的吆喝声、人们问早安的招呼声、还有叮当的铜铁碰撞声,都扑了进来,如同原本静止的水墨画,突然充满了色彩,鲜活起来了。

这就是东市的早上,这就是金家的早晨。

李承之觉得有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还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浓郁的生活气息。

“豆儿,去看看大少爷起了没!”

金林氏的嗓门经过了一夜的休养,在这凉爽的清晨,显得特别圆润响亮。

“娘,你小点声,李家是富贵人家,不如咱们小老百姓起的早,此时恐怕睡的正香呢!”

金秀玉的埋怨虽然比金林氏要轻一些,他却仍然听的一清二楚。

唇边露出一抹苦笑,谁说有钱人家就起得晚,他每月里总有八九回,天一擦亮便须起床。只是每次他早起,满院子的下人都战战兢兢,满府上下都不敢高声,深怕惹了他这个煞星。

每每要到他吃完早饭,出了府门,众人才算松一口气。

今儿倒也奇怪,明明比平日醒得早,心情却并无郁闷,尤觉神清气爽。

他起身穿了衣服,推开房门。

早晨清新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由人精神一振。

金秀玉笑道:“你醒啦!我已备了清水、牙粉同毛刷,快来洗漱吧。”

她嗓音清亮,扬着小脸,透过云层漏下来的几丝光线正好照在她脸上,洒了浅浅一层金光。

李承之忽然觉得这样的她,既亲切又动人。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过去,目光却始终粘在她脸上。

金秀玉不等他走到,便转过身去,脚下小碎步,进了厨房。

李承之洗漱完,正好金老六也起了。

“家中床板硬,不知大少爷睡的可好?”

李承之微笑道:“甚好,一夜安眠。”

金老六一笑,自去洗漱。

端了早饭的金林氏和金秀玉从厨房中出来,原来堂屋门口已放了一张桌子,椅凳俱全,在这里吃早饭,既透亮又清爽。

母女俩一面摆饭一面说着话。

“可要为沐生留饭?”

“他昨晚既是在佟家睡,想必早饭也在那吃,怕是直接从佟家去了学馆。往日不都这般,娘怎的忘了。”

“确实如此。”

母女两个碎碎交谈着一些闲话,一面盛好了四碗粥,摆好了小菜、玉米饼,并筷子勺子等物。

金秀玉将长长的辫子甩到背后,冲着院子里的两个男人,俏皮地道:“两位大老爷,早饭备妥了,若是洗漱完毕,便请过来用膳罢。”

金老六拿手指点了的点,笑骂了一句“这丫头”。

李承之嘴角微微挑着,仿佛觉得自己便是这家中的一份子,这样的画面仿佛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个日子,熟悉融洽,浑然天成。

他坐下来,学着金家三口的样子,将小菜夹到粥里,喝了一口,然后拿了一块玉米饼子,咬一口在嘴里嚼着。

金林氏道:“今日要做多少蜡烛?”

金老六道:“做他两百斤罢,后日便是七夕,铺子里生意好呢。”

似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金林氏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点头道:“使得。”

金秀玉一面小口吃着,一面低声对李承之道:“知道怎么做蜡烛么?”

李承之摇头。

金秀玉嫣然一笑道:“今儿便让你见识见识。”

李承之只是看她一眼,老神在在地吃着自己的早饭,气定神闲。

金秀玉算是明白了,这个男人,平日都是成熟稳重,斯文有礼,只是一沾酒,内里的邪恶本质便都跑了出来。她暗暗在心中盘算,今后可得让他少喝酒,尤其不能喝醉。

她这么想着,却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已将对方纳入了自己的照料范围之内。

早饭完毕,金林氏和金秀玉母女自行收拾碗筷。

…奇…金老六对李承之问道:“大少爷可要巡视铺面?”

…书…李承之摇头道:“往日繁忙得很,今儿个偷了一日闲,伯父若是不避讳,可容我见识见识那蜡烛制造的技艺?”

…网…金老六一笑,说道:“大少爷可知这淮安民俗,未成亲的准女婿,帮衬丈母娘家做活,那是本分。”

李承之也笑道:“承之身为淮安人士,怎会不知。只怕伯父嫌弃这毛脚女婿。”

金老六抿着嘴,但笑不语。

对方虽未表态,李承之却已暗喜。

金家三口是合作惯了的,谁干什么活计,都有定例。

厨房收拾出来后,金老六先从厨房提了乌桕脂出来,这回有李承之帮忙,两人提了满满两大桶放在厨房。

一开始自然还是卷芯骨,这活儿金林氏和金秀玉都是做的极好的。

金秀玉照往常一般用棉片卷着芦苇杆,金林氏则一面做一面教给李承之。

难为李承之一个大男人,竟能捏着薄薄的棉片和细细的芦苇杆,轻手轻脚地做活,一次两次之后,倒也似模似样。

金林氏不由夸道:“这做生意的,头脑就是灵光,这学做活,都比别人学得快!”

她这人也甚妙,若李承之是头天上门,打死她,也决计不敢让对方这么尊贵的豪门大少爷做这样的小活计;而她既是早就认定了对方是自个儿的女婿,又经过了这几天的相处,熟悉了对方的秉性,倒比自己儿子还要亲切。

做蜡烛这样的活计,在对方经手便是几千几万两的大富商眼中,自然不值一提。然而她既是将对方当做了金家女婿,理所当然便认为是应当传授他这门技艺的。

说李家人特立独行,金家人也有诸般妙处,首先这身份地位,于这家人眼中,既可如那天上的浮云,也可如那地上的粪土,全然不必在意。

金秀玉一面做活,一面看着李承之卷芯骨,他手指修长,骨节均匀,衬着那鲜黄或嫩绿的芦苇杆,倒十分的赏心悦目。

这人好看,手也好看。

李承之低着头,十分专注地做着手上的活计,偶然抬了抬眼,与她目光相碰,复又低下头去。

其实李承之毕竟是头一回亲手做活,往里日拿账本的手,哪里有金秀玉、金林氏这般灵活,卷出来的芯骨只是马马虎虎有个样子,用是决计不能用的,没见金林氏都挑出来单独放在一处么。

金林氏是直肠人,却不是傻子。

他们三人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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