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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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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丰四年冬月初六,天气晴朗,阳光和煦,是冬季少有的好天气。

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气氛远比四姑娘宋冰清出嫁时要热烈喜庆得多。

一则是因为莫忧本不姓宋,宋家的长辈们自然也没有那分伤别离情;二则莫忧如此低贱的出身竟能嫁到世代为官的江家作少夫人,宋府上下无不为她感到欣慰。

莫忧一身盛装,在宋府上下老老少少的注视下,行过告庙与醮女礼后,便与众女眷回到闺房静待江家花轿的到来。

莫怜此刻也静静地坐在闺房里,看着一身红妆艳光四射的莫忧,想到她此后便随了夫家的姓氏,两人若再相见愈加不易,又想到爹娘早逝没能看到她今日风光体面地出嫁时,更觉心头难过,不住地用帕子揩去眼角泪痕。

碧玉与另几个陪嫁丫头因也要随莫忧一起进入江府,心中既兴奋又忐忑不安,都围着莫忧叽叽喳喳地跟她说起嫁妆如何丰厚比当年四姑娘出嫁的那份不差分毫;又说姑太太为人如何宽厚,将来待她也肯定不错……

莫忧穿着大红花钗大袖礼服,发鬓高耸,鬓旁斜插碧玉瓒凤钗,鬓边两边各簪了一只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肩若削成不盈一握,肤如凝脂气若幽兰,淡扫娥眉眸光流盼,娇媚妖娆艳若桃李,她那张经过精心妆扮吹弹可破的俏脸上始终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浑身上下流露出一股从容淡定的高贵气质,在一群穿红着绿的女人当中更显耀目,犹如鸡群里傲然而立的金凤凰。

可她的内心,却不及她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事已至此,她并不在乎自己要嫁的人是谁了,她只是在想将来嫁出宋府以后,还能不能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宋云礼!她实在没有办法让自己爹爹那死不瞑目的样子;还有娘亲留给她的那块玉璧,她将它挂在胸口,就是要让它时时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报仇!先前她还费心费力地到处探听线索,可这几年的光景,竟没能查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所以她干脆放弃了——不查了。她认定宋云礼就是害死爹爹的凶手。

她也曾想过许多法子可以报仇:她曾试图在宋云礼的饭菜里下毒,可他总是小心翼翼,谨慎到她竟无法下手;她也曾想过刺杀,可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肯定不能将他一击毙命;她也曾想过逃出府去,可自己一个弱质女子,兴许连安稳的日子都过不上,又哪里谈得上雪恨呢?

所以,她只得改变思路,寻找另一种报仇的方法。

这几年,她时时都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忘了这些仇恨。她逼自己将女工做到最好;又强迫自己去看那些枯燥无味的书卷;还临摹各种书帖习得一手好字……她甚至乔装打扮到倚翠楼,不顾廉耻地向海棠取经,学习那勾引男人的手段!这一切,只为了将来嫁一个男人,利用这个男人的力量来报复宋云礼!将宋云礼置之死地!

146、再聚首

她先前也动过宋家兄弟的心思。可这么多年来的朝夕相处,让她对他们有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加上他们对自己百般殷勤、千般用心、万般迁就,她的心更是变得柔软无比——他们似乎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又叫她如何狠得下心去?宋奕澈对她一往情深,陷入情网不可自拔,她在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喜欢上了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他,他的体贴用心几乎都要让自己发狂了。

她也恨自己不能抑制这种如水草一般疯长的情愫。她经常在夜里偷偷哭泣,经常彻夜失眠。那一天她终于对他说出了决绝的话,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只有这样她才可能为爹娘报仇!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她要嫁给金榜题名的江家二公子江珏了!只要她好好得用江珏,以后还愁没有机会报仇?

莫忧坐在床沿思前想后,对眼前热门非凡的场景恍若未见。倒是喜娘进来瞧了她这副呆呆的模样取笑了一番才将她拉回现实中来。

不一会儿,院外有人卜师高呼:“吉时已到,请新妇上轿!”

喜娘便上来为她盖上红头巾,碧玉与柳儿左右搀扶着她来到屋外。地下早铺上了红毡毯,莫忧垂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红绣鞋一步一步地走过东院来到宋府中门。她心中暗暗发誓:今日便是我的蜕变之日!今日我便要重生了!变成一个为了报仇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了!我将要以自己的清白之身为代价,去俘获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身心,让这个男人能心甘情愿地为我做任何事情,包括帮我报仇!

当她小巧的红绣鞋跨上大红花轿之时,就听卜师说道:“吉时已到。起轿!”她只感到轿子离开地面往前行去。

大红花轿颤颤悠悠,她头上的喜帕也随之左右晃动,她睁大眼睛看着这垂下来的喜帕,再不曾思想。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群孩子的叫声:“新郎倌来了!”“新郎倌骑的马

就听卜师一声高喊:“新妇落轿!”

她感觉轿子落地,有喜娘掀起花轿的大红呢绒轿帘。伸手来搀她下轿。

她踩着大红绣墩下了轿。一双小脚便落在地下的大红毡毯上。这时便上来一位艳妆女子手持蜡烛为她引路,又有一清丽女子拿着一面铜镜跟在艳妆女子的身后倒退而行,江府的迎亲队伍中走出两个盛妆丫头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了莫忧。带她轻轻跨过江府门槛前的一座马鞍,便有人唱道:“亲妇跨安!”

卜师抛出吉物,就听孩子们欢呼:“抢铜钱啦!”府门前围观的一众的孩子们一涌而上。争相抢夺着空中洒落的豆子、果子、铜钱等物,竟有一枚铜钱“咣啷”一声落在莫忧的身畔,扶在她左首的一个丫头当即笑道:“少夫人好彩头!”声音婉转动听。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莫忧被一群女眷簇拥着进了江府,江珏一身喜服胸前系着大红花从马上下来,便有喜娘过来捧上大红同心结,一头让江珏牵起,另一头则让莫忧拿着。莫忧只觉手指被那喜娘轻轻扳开,一根红色的绸带已被塞到自己手里。她低头盯着自己的绣花鞋迈着碎步顺着红绸巾的牵引走了约盏茶工夫才在一间厅堂前停下,便有人高呼:“新人来了!”耳边传来一阵喧闹。随后便安静下来,片刻来到大堂。又有人高唱:“新郎新娘拜堂啰!”

莫忧头顶红巾,无法看到堂中盛况,只得任江珏牵着依次拜完江家祖先、长辈以及江家二老,最后是夫妻交拜,之后便送入洞房。她被江珏一根牵巾领着进了新房,喜娘让他们分别坐在喜床的两端,开始行“撒帐礼”,主婚人往床上抛洒了米、铜钱、水果,取吉祥之意。

有几位年少的公子在人群中起哄,非要江珏即时揭了新妇的红盖头让他们一睹芳容。莫忧正暗自担心,就听江珏笑道:“我这位新娘子素来腼腆害羞,等过了新婚我再携她到各位府上拜访,还请你们高抬贵手暂时饶了她吧!”

就听人群中一阵哄堂大笑,有人扬声说道:“当真是温柔的好新郎倌啊!如此咱们也不便勉强,只能改日再一睹嫂夫的庐山真面目了!”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推搡着出了新房。片刻室内便安静下来,只有碧玉等几个陪嫁丫头留在房中侍候。

莫忧头覆红巾,侧耳倾听良久并不闻其他动静,便掀起红盖头的一角来想看看新房的模样,哪知才一掀开,碧玉便手疾眼快地一个箭步跨了过来挡在她的身前,低声说道:“姑娘,姑爷他……”

莫忧借着碧玉微侧的身子往外看去,就见对面的雕花红漆太师木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大红吉服的俊逸男子,正是新郎倌江珏,此刻他也正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自己这边,一脸若有所思的状。莫忧顿感脸上一热,忙将掀起红盖头的手垂了下去,复又坐得笔直。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江珏已然看清了红巾下莫忧那张娇俏可的人脸儿。他心中顿时又惊又喜,惊的是不过几年未见,莫忧已出落得这般花容月貌;喜的是从此便可与这位美貌佳人长相厮守,也算了却心中之愿了。他心里如此一想,便站起身来走到莫忧跟前,低声笑道:“妹妹且在房中小坐,我去应酬片刻即来。”说毕便伸手轻轻握了一下莫忧的柔荑就出了新房。

江珏一走,碧玉立即冲莫忧笑道:“姑娘性子也忒急了些,这新姑爷以后就要跟你朝夕相处了,怎就等了这片刻的工夫了呢?这下倒好,让姑爷瞧见了你这般失礼的举动,只怕往后还会笑话你呢!”

“不过就是好奇瞧上一眼罢了,有什么值得好笑的?”莫忧索性将红盖头一把揭下,“他若以此微不足道的小事来笑话我,那便不是大丈夫所为了。”

“姑娘——”碧玉慌得忙上前将红盖头抢过轻轻覆在莫忧头上,“哪有新娘子自个儿揭盖头的道理?凡事总要图个吉利不是?新姑爷不是说了片刻就要回来的么,你可别又让他看见了。”

才将盖头盖好,便从门口进来一个盛妆丫头,手端一个朱漆木盘,脆声说道:“珏二爷差我过来给少夫人送些吃食,说是他他此刻脱不开身,新娘子要等到晚间才可上席吃饭,这会儿担心少夫人肚子饿,便特意吩咐厨下做了两样清淡小菜让少夫人先压一压。”声音很是动听,正是先前扶莫忧跨鞍进门的其中一位。

碧玉忙伸手接过木盘,见是两样热气腾腾的小菜与一小碗白米饭,当下笑着道谢:“难为姑爷费心了,还请姐姐代咱们姑娘多谢姑爷一声。”

那丫头不禁呵呵笑道:“看妹妹说的什么话?往后咱珏二爷跟你们姑娘可就是一家人了,哪还用得着这些虚礼儿?咱姐妹们也要经常走动,多多亲近才好。”

碧玉因不认得这丫头,便又问道:“姐姐是珏二爷屋里的老人,往后还要烦请姐姐多多提点。”

那丫头又是“扑哧”一笑:“妹妹当真客气了,我可不是珏二爷屋里的老人,我叫铭儿,原是珂二爷屋里的人,你们姑娘兴许还认得我呢!因着前些日子两位爷去了京里,老爷夫人便将咱府里几个年纪大了的丫头给拣了人家配了出去,珏二爷房里的几位姐姐也出嫁了,一时没来得及补齐,夫人便叫我过来先跑跑腿儿,等过两日便挑两个伶俐的丫头过来给少夫人使唤着。”

碧玉忙又笑道:“那更是有劳姐姐了。”

铭儿笑道:“妹妹不必如此见外,有事只管吩咐丫头们去找我就是。”说毕便告辞去了,碧玉送到门口方才止步。

柳儿也上前来将门闩了,将几盘菜肴摆好请莫忧趁热吃些,莫忧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味口?再说这红盖头怎生是好?”

碧玉忙上前笑道:“姑娘还是莫打这盖头的主意了,奴婢们来侍奉您吃着便是。”一边说一边要柳儿将她的盖头撩起,又叫梨儿拿了干净帕子围在她的吉服前襟,又将托盘端到她的跟前摆好,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侍候她吃。

莫忧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草草吃了几口便说饱了。碧玉便开门叫外头侍候的江府小丫头子把饭菜给撤了下去。

不多时又有两个模样周正的丫头进来请几位陪嫁去偏厅用饭,其中一个留下来侍候。碧玉她们虽然有些拘谨也只得随了那丫头去了。约摸两盏茶的时辰便回来了,这留在房中的丫头便退了出去。碧玉将房门半掩了,才上前对莫忧笑道:“姑娘真是好福气,这府里头的老爷夫人方才竟亲自来嘱咐奴婢们尽心尽力侍候姑娘,比咱府里的老爷夫人都更和气呢!”

“你别忘了以后你就是这江府里的人了,别再‘咱府咱府’地称呼,省得人家多心,还道咱们并未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呢!”莫忧故作一本正经地训起碧玉来。

“姑娘的脚才跨进夫家的大门,便把娘家给生分了。”碧玉不禁“扑哧”一笑。

莫忧冷冷笑道:“哪里是我娘家?我没有娘家!”

147、领诰封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四月初八,阴沉了许久的天色终于在这天放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和煦的春风夹杂着初春的气息,吹在人的脸上,虽然还微微发凉,却再没了那种沁骨的寒意。

俗语说得好:好事成双。就在阮蕙姐弟团圆,杨怡“失而复还”的惊喜过后,杨家又迎了来另一桩大喜事,那就是晋封佑王的圣旨。先前都只是朝臣们私下里议论,这次却是真真切切的了。

因提前从内宫得知今日会有圣旨到府的密信,待杨恪上朝去后,阮蕙也就早早起来洗漱。这几天大喜大悲,她的情绪波动较大,似乎还对肚里的胎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总觉得精神不振,不过今天这样将要面临又一次意料之中的大喜事,她还是打起精神来应付。

府里处处保留着前几天欢庆过后的痕迹,除了下人们个个脸上挂着欢快的笑容,就连旮旯里都还残留着未被粗使婆子打扫干净的鞭炮灰烬,不过对于这样的小细节,阮蕙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地视而不见,毕竟,这几天大家都处于高度的兴奋当中,工作上有稍许的疏忽也可以谅解。

杨怡这些天虽然表面上笑得欢畅,心里其实还是不免有些挂念苏定。都过了这么多天,苏定还没有到长宁,连苏夫人也不知他的消息。虽说自己与苏定的亲事完全是一桩与政治有关的婚姻,可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苏定对她又十分体贴小意,婚后的生活也如蜜里调油一般,苏夫人虽说严苛。也只是在子嗣上面,对她其他方面也如亲生母亲一样爱护有加,她从小没了母亲,黄姨娘对她的那份“关切”终究不过是隔靴搔痒,所以她心里不由得对苏家生出一股依恋之心来。

阮蕙也察觉到杨怡的心事,私下里询问杨恪苏定的动向。杨恪倒是平静如水。说他应该这两天就要到长宁了。阮蕙心下这才稍安。

等她梳洗过后,杨怡也穿戴齐整地过来跟她说话了。少时,采青从厨房端来早点,是两份田鸡粥并数样点心。再加上几样开胃的小菜,阮蕙倒也吃得尽兴。现在肚子已经渐渐凸现出来,她的胃口也慢慢好了起来。每每梳妆时对镜自揽,也发现自己丰腴了不少,想是吃得多了的缘故。不过想着孕妇们常常会因为保证腹中宝宝的营养而摄取更多的营养,也就不太把长胖的事放在心上。

自从秦秋水与杨慷搬出杨家,家里就显得更为安静了。杨怡素来是个好动的性子,要不是心里有事,早就嚷嚷着要出去见杨恬与苏夫人去了,因看着这两天家里客来客往,阮蕙又腆着肚子挺吃力的。所以这才在家陪着她。

采青的刺绣一向出挑,丝毫不比绣坊里的绣娘们差。因而小到未出世的小宝宝所用的亵衣裤肚兜,大到精致的抱毯、搭裢等物,无一不是出自她的手笔,阮蕙偶尔也亲自拿起针线来绣一阵,不过往往半个时辰就耐不住腰酸背痛的,加上自己与采青的绣工有天壤之别,所以干脆就做了甩手掌柜。

姑嫂两人并采青三个,坐在院中的空旷处,沐浴在早晨和煦的阳光里,专心致志地做着手中的绣活。

约摸午时一刻,杨恪步履匆匆地回来了,让大家赶紧到前院接旨。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阮蕙还是有些许紧张。赶到前院时,早已等候在此的大太监就高声喝道:“长乐侯世子并其妻接旨!”

杨恪便搀着阮蕙慢慢跪地,伏下身去听旨。

大太监宣读的圣旨果然与内宫传出的消息一致,除了晋封杨恪为佑王之外,阮蕙也被晋封为一品夫人,可谓是双喜临门。除了圣旨,还有御笔亲书的一块鎏金大匾,上书“佑王府”三个大字。

两人磕头谢恩之后,杨恪一边叫人把牌匾挂到府门前,一边又命人捧上沉甸甸的一封银子作为大太监的辛苦费,大太监也不客气,将银子笼入袖中,客气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既然得了正式的晋封,少不得要进宫谢恩。夫妻两人不慌不忙地吃了午饭,又按品着装,这才坐了马车进宫。

想是得了吩咐,早有小太监侯在宫门,一见两人,便引他们入内。

就在阮蕙走得两腿酸软几欲支持不住的时候,小太监终于停了下来,说,“皇后娘娘正在宫里等着二位呢!”

阮蕙抬头一看,正是乾坤宫。

杨恪伸手轻轻扶着阮蕙的胳膊,缓步进屋。

只见皇后娘娘秦若水正身着盛装歪坐在上首凤榻上,手里还端着一盏茶,欲饮未饮之际,看见两人进来,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你们来了!”

杨恪与阮蕙便与秦若水行君臣之礼。

“不必多礼了。”虽如此说,秦若水还是笑微微地看着两人行完了礼,这才给两人赐座。先是祝贺两人获得晋封,尔后又关切地问及阮蕙的身体状况,随后又说起了孝宗这两天偶感风寒,正在寝宫歇息,只好让自己代受他们二人的叩拜之礼。

按常理来说,内外有别,杨恪应该去见孝宗,阮蕙则应来见皇后,二人各行谢恩之礼的。可秦若水因嫡亲的妹子秦秋水搬出杨府的事而心存芥蒂,不管她妹子搬出杨府的理由是什么,总之在她看来,都与阮蕙的不容人有关。不过看在杨恪功不可没的份上不便发作罢了,此时便借机拉拉他们的面子。进宫谢恩没有见到孝宗,就不算真正的谢完恩了,还得再进一回宫,与孝宗见了面,这谢恩礼才算圆满。

阮蕙听见孝宗病了,一时倒觉得意外,就适时地请皇后娘娘转达她的问候之意。

杨恪却神色不显,一如平常从容淡定,当然,也表示了对孝宗突然生病的关切,并提出告辞,说等孝宗病愈后再进宫谢恩。

秦若水脸上带着笑意,颇说了几句客气话,“佑王妃身子沉重,就不敢另行进宫了吧……你们君臣一向和睦,孝宗又哪会介意些许树节小事……”

杨恪虽然心里不以为然,脸上还是维持着平静的笑容。

秦若水也就不再多留两人,又略坐了坐,脸上就露出倦容。

阮蕙与杨恪对视一眼,便由阮蕙提出了告退的话。

秦若水便端起茶来,便有候在门口的小太监过来打起帘子,送两人出宫。

一路上杨恪轻轻扶着阮蕙的胳膊,一言不发。

阮蕙也没有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有满腹的话要说,只是前后各有两名小太监,她不得不保持着沉默。

好不容易出了宫门,上了杨家的马车,她才开口问道,“……孝宗,是真的病的了么?”

杨恪也有些怀疑,“今天早朝时,我离得较近,看他脸上倒有些倦容,是不是真的病了,就不太好说了。”

想起秦秋水搬出杨家的气势,阮蕙便觉得有些心冷。秦仁德与黄姨娘对自己与杨恪下那样的狠手,自己没有与她计较,待她一如从前,可她就像一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在听说秦仁德被牵扯进行刺孝宗的事件里后,就一口咬定是杨恪和阮蕙所为,虽然后来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给秦仁德定罪,但到底就从此把阮蕙和杨恪给恨上了。这回搬出杨家,还说出那样的狠话,难免不是背后有人怂恿,这背后怂恿的人,除了秦仁德与秦若水,又还能有谁?

刚才这样的刁难,虽然是小事一桩,但难保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常此以往,自然会让杨恪生出怨忿之心,杨、秦两家的梁子就结下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击。这是阮蕙的行事原则。

面对秦若水这样的挑衅,她只觉心里憋屈。杨恪隐忍了这么多年,为孝宗顺利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又凭什么要看她秦若水的脸色行事?

她知道,杨恪的心里,也是愤怒的,只是他控制得好,没有表露出来罢了。但是这样的愤怒,也是有极限的,到达了一定的程度,就会如火山一样爆发,引发无穷的灾难。这样的灾难,必定会两败俱伤,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她要在火苗还没有燃烧起来的时候,就赶紧把后患清除。

“兴许是真的病了也未可知。” 阮蕙叹息一声,“毕竟整天担惊受怕,就是身体强健的人,也难免不吓出病来。”

杨恪不由得低声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怜悯他不成?”

“他堂堂一个国主,又哪用着咱们怜悯?”阮蕙白了杨恪一眼,“我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顿了顿又道,“就像你,现如今做了王爷,担心的事儿也会比以前多,若再得了圣上的重用,位高权重之时,难免不会有人生出歹毒之心,我这个做妻子的,自然也要比以有更担心你嘛!就像皇后娘娘,眼见你为朝廷立下功劳,又怕你功高盖主,又怕你心有旁鹜,左右为难,心下难安,故意为难为难,一则警告,二则戒备,倒也是寻常的。”

148、兄弟义

听了这话,杨恪好像终于明白了阮蕙方才叹息的真正原因,便收起脸上的笑容,正色说道,“你不用担心,皇后娘娘虽则为圣上忧心,但我堂堂七尺男儿,岂会因些许妇人之见而心生不满?” 伸手握住阮蕙的皓腕,抚上自己的脸颊,“就算将来我位高权重,也不能让你担心,若是用你的担心来换取我的权势,这样的权势,我不要也罢。”

说得倒是好听。阮蕙心里不以为然。就怕到时候会身不由己了。不过她脸上还是露出浅浅的笑容来,望着杨恪柔声说道,“你只管放心,我也不是那等愚昧村妇,绝不会阻了你的前程……只要你好,我就什么都好了。”

这一番话,一改前时她流露出来的向往悠闲生活的意味,处处为他着想,为他的前程着想,为他的功名着想。可杨恪听在耳里,却忽然有些兴味索然。他一把将阮蕙搂进怀里,沉声说道,“等我功成身退,一定不负我的誓言。”

功成身退?早前去江北的时候就说要功成身退,之后孝宗顺利登基,之后又谋划铲除逆党,一直到现在晋封为佑王,还没能功成身退,功名利禄,何时又过止境?阮蕙心里苦笑,不过还是有些许感动,至少,这个男人,没有故意欺瞒她,还给了她一个也许能够实现的希望。

两人轻轻拥抱,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无奈,却都转瞬移开了目光。

一路上,两人互相依偎,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闻车轮碌碌。

马车停下。杨恪跳下车去,伸手抱起阮蕙,再轻轻把她放在地下。

这一幕,正好落在从朱雀胡同回到佑王府的杨慷的眼里,他眼里随即就浮上一层阴霾。

大哥大嫂的恩爱,此前他长乐便有目睹。此时不过是再次加深了印象而已。大哥伟岸英俊。大嫂风姿绝世,两人相对一笑,便如那完美璧人,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可唯有他知道,他们之间,为了这样的完美。彼此都付出了自己的真心。

自己与秦秋水,在旁人眼里,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虽说当初娶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可过了这么久,自己对她,已经生出一种莫名的情愫,而她对自己,也多多少少产生了一些感情,虽然没有自己对她的那样深厚,可总廖胜于无。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因为庶子的关系,对黄姨娘的处境就十分敏感。不管长乐侯和老侯爷对黄姨娘如何和善,他也还是十分怜悯她。

后来秦秋水与郡主的身份嫁给她,算是下嫁,初时他也因黄姨娘的死而生过恨意,后来想着秦秋水与不过是个无辜女子,且又有着沉鱼落雁的绝世容颜,也只能趋于圣旨的压力而嫁进杨家,他对她,就开始慢慢地产生怜惜,怜惜得久了,这份怜惜自然也就转变为一种若有若无的感情了,也就慢慢对她产生了一种依恋,一种相依为命的依恋。

但是,因秦仁德被牵连进行刺孝宗的事件之后,两人之间的就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之后,秦秋水又在自己面前提起了阮蕙说分家的事,虽然他也明白阮蕙本是一番好意,可秦秋水执意扭曲阮蕙的本意,他也只得被迫听着,尔后还要被迫接受搬出杨府的事实。

他是一个男人,也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可他又不忍拂逆娇妻的意思,左右为难之下,只得保持了沉默。

之后阮蒙来到长宁,阮蕙充分体现出自己的母性,对他呵护倍至,自己同在一间屋里,看在眼里,苦在心头。凭良心来说,阮蕙待他一直不错,亲和,坦诚,关切,可那样的亲和坦诚和关切里,却缺少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感情,那种感情,只有血水相连的亲人才能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这个时候,他也跟秦秋水一样,觉得自己成了外人。大哥固然亲厚,可到底是个男人,不如女子一样细腻,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而自己也已经成了家,做了一家之主,不能像从前一样,事事都请教大哥,事事都要他拿主意了。

搬离,分开,也许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可是,那些趋炎附势的墙头草们,听闻他杨慷从杨府搬了出来,便有不少冷下脸来不再跟他交结,偶有几个向他示好的,都是与秦仁德有旧的,其中还不乏皇后娘娘这一派的人。他知道,杨家与秦家,其实早在大哥没有践行与秦仁德订下盟约的时候,就结了梁子,只是孝宗正当用人之际,自然不能因小失大,而眼下,似乎已经大功告成,人们常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听着太学院里那些士子们偶尔泄露出来的只字片语,他不由得百感交集。大哥的命运,是否也会如艳阳一般盛极而衰呢?

杨恪与阮蕙回头,看到正呆呆站在马车前的杨慷,不由得有些意外,几乎同时出声叫道,“慷兄弟!”

杨慷醒过神来,迎上两张关切的面容,心里不由得一暖,笑道,“太学院的先生放了半日假,我横竖无事,就出来走走。”其实不想看到秦秋水郁郁寡欢的样子才是真的,二来也跟杨恪说说话,解解心中郁闷。

杨恪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还站在门外做什么,赶紧进去吧!”

杨慷腼腆一笑,随二人进门。

得知杨慷尚未吃饭,阮蕙忙叫采青去厨房备饭。

杨恪便与杨慷进了书房。

杨怡见杨慷眉宇间有一丝忧色,倒也有些担心,不过当着阮蕙,终是什么也没问。

两人在书房坐了小半个时辰,直到采青把饭菜都准备妥当了,阮蕙才亲自过去请他们吃饭。

饭就摆在偏厅,从前杨慷未搬出府前吃饭的地方。那两间上房,也一如从前,陈设等物皆原封未动。

看到杨慷的目光在那里停留,杨恪便说是阮蕙说等他们回府可以照常起居,不让下人们移动。

杨慷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里自然也或多或少生出一丝愧意。大嫂终究还是好的,虽然比不上亲生姐姐,却也尽了一个做大嫂的本分。

杨恪叫采青取了窖藏的女儿红来,说是要陪杨慷喝一杯。

采青闻言,顿时有些意外,不禁拿眼看阮蕙。

自从她怀孕,杨恪基本上滴酒不沾,偶尔应酬,也都是浅尝即止,这样在家里要酒喝的情形,实属罕见。阮蕙心里一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叫采青去取。

不多时,采青取了酒来,开了酒坛,一股浓香扑面而来,杨恪不免笑道,“好久没有畅畅快快地喝一杯了,今日正好与慷兄弟一醉方休!”

杨慷平日甚至腼腆,此时闻到酒香,也似增添了几分豪情,当即执起酒盏,也笑道,“好,今日我不醉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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