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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财女苏二娘-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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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娘一边洗脸一边叹道:“阿婉是该管管了,日后……若在二叔家,如何能这么任性呢。”

“小孩儿都这样,老人家都说娘跟前的娃娃特别难缠。不就是仗着爹妈宠着么?我看二姐在外头还挺懂礼的。”

“你就说她是窝里横吧!”

如碧拍手笑道:“那该的,谁让二姐最小?爹娘惯着,兄姐宠着,要我也窝里横!”

芸娘放下心来,虽说希言教训婉言是天经地义,但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绝对不可能。这会儿见婉言并没有受伤,希言还去哄她,加之发泄了一番,心情舒爽了很多也就不往牛角尖方向钻了。

此时,希言推门而入:“娘娘可好些?”

芸娘也有些尴尬,刚才的确很丢脸哈,稍微僵硬的笑了笑:“还好。”

“娘娘……”

“什么事犹犹豫豫的?”

希言想了想道:“如果真的要去那么远,我们几个还是住家里吧。只拖二叔照看下如何?”

“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我如何放心?”

“如碧是大人。”其实还可以把冬娘留下,只是这话希言不好说。

芸娘摇摇头:“不成,你两个妹妹又如何嫁人呢?”

“二叔不是自己家,三姐也是老来女,要是两个小娘子争执起来,二婶偏帮谁呢?唉,我倒无事,大姐二姐都娇宠了些,这委屈怎么受得?”希言刚教训婉言,已经知道婉言多倔了,挨着打还不认输,非得打痛了才服软。成天跟婉言掐架的嫤言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没见过庶出有这么嚣张跟嫡出掐的,这跑到别人家去住,不是添乱么!

芸娘不说话了,她的宝贝女儿肯定是不能受委屈的,何况那脾气也的确够欠扁。一想起这个问题头都大了!

希言又犹豫了很久:“要不,让爹爹辞官吧!”

“不可!”芸娘摇头:“官家子和良家子差别可大了去了,日后不单你娶亲,妹妹嫁人都是身家,我宁可跟去苦着点,也不能害了你们的前途。”

希言攥了攥拳头,一定要考上进士!一定!

芸娘又想了想:“如碧,去请你二叔来!”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嫤言端了几份甜汤来:“娘娘喝点汤。”

芸娘端起来喝了一口,心下大慰:“一个个都长大了,真乖。”

嫤言比婉言那个马大哈强多了,见气氛凝重,估计是有事商量,上了汤就撤。不过因为她这一打岔,芸娘母子俩放松了许多。

苏珺来的很快,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的问:“大嫂是不是有什么消息?”

芸娘道:“是我有事想与你商议,累你跑一趟。先喝口甜汤。”说着正好把刚才嫤言送过来的食盒打开,乘了一份汤出来:“你侄女的手艺,尝尝看。”

苏珺喝了一口,叫了声好:“不比外头卖的差,大娘做的还是二娘做的?改日让三娘也来跟姐姐们学学。”

芸娘笑着客套了几句,便切入正题,指着希言道:“我们大郎要考学,大娘也到岁数准备说亲,若真是岭南那么山长水远的地方,我如何放心的下?虽说弟妹贤德是街坊有了名的,只是我这个当娘的……”芸娘尴尬的笑了笑:“妇人之见,总希望看着孩子才好。”姑且不论化妆成仆妇这条路可行不可行,她是真不想跟着去,只是心中愧疚作怪。丈夫和孩子,她当然选孩子,即便是感情很好的时段都不可能一心一意跟着丈夫。婉言的倔强更是让心中的天平倾斜,索性走另一条路好了,省的大费周章未必成功还把孩子丢下。

苏珺表示理解:“天底下当爹娘的总是这样,不然怎么有父母在不远游的圣人言呢?离的远了便是知道他过的好,心里也难免记挂着。嫂子有如何打算?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参详参详。”

芸娘叹道:“可否谋个通判之职?”

“通判!?”苏珺想了想,一拍大腿:“可不是!既然是……不如求着升一级,通判是六品,面上好看多了,日后孩子们的前途也好些。”

“可这门路……”

苏珺笑道:“嫂子放心,且让小弟去打听打听,既然有人来报信,朝中必定还有人心里向着大哥的。只是怕要使点钱财。”

“办事哪有不花钱的?”芸娘道:“劳烦二叔大过年的替我们走动,我先在家点好钱财。”

“就是过年才好呢,走动起来不显眼。”苏珺笑道:“大嫂也别太担心,朝廷优待读书人是祖宗定的家法。何况大哥无非就是个起哄的,娘娘是什么人?岂会与一个小官计较?满天下今日这里旱了明日那里涝了,后日党项人又不消停了,谁耐烦管这点事?”

芸娘听这么一说,心里安定了许多,不好意思的笑笑:“到底对不住你大哥。”

“看好大郎才是对得起大哥呢!”苏珺是个明白人:“要不让冬娘跟着去?得亏这会儿不是妾,不然怕也带不走。只是回来后,还得大嫂给个赏。”

芸娘悄悄瞟了端坐在一旁的希言道:“原是要放良的,家里事多偏又忘了才耽误到现在。他们几个嫁娶之前总要办,如今这个状况反而不好说,只得委屈她几年。”又对希言道:“回头你与她说一声儿,就说我的话放在这儿了,让她也高兴高兴,病也好的快些。”

希言听到这话十分开心,却还记着别表现出来:“叫如碧去说一声。”

芸娘挥挥手:“你去吧,她见到你原也要开心些。血脉天伦,乃天地之道理,何必拘着。我与你二叔再商议商议,你先去吧。”

希言闻言便行礼退下,一出门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盖不住。趁着婉言在睡觉,跑去找到嫤言,兄妹俩一齐跑去看冬娘了。

芸娘与苏珺商量了些细节,其实只是苏珺在说,芸娘在听而已。芸娘并不关心朝政,大概知道些常识都不错了。管理官员调动还是归吏部管,吏部哪些官员才说的上话呢?芸娘是两眼一抹黑。其实苏珺知道的也只比芸娘多一点点,最知道这些的是苏璨,可苏璨那个性格……算了,还是多花点钱漫天撒网吧==|||。朝廷现在封印了,就得趁着这会儿行动!苏珺知道嫂子的意思后,也不多留,直接走了。

芸娘立马叫如碧拿出账本来计算,家里可动用的银两有几何。如碧捧着账本,一本一本在桌上摊开:“娘娘要看结余是这本。”

“我们如碧也识得字了。”芸娘笑道:“还是跟着两个小娘子好。”

“是两位小娘子功课好,这叫近朱者赤。娘娘没见我的针线也好了许多么?”

“那敢情好,日后可以嫁得如意郎君了。”

如碧脸一红:“娘娘胡说什么呢!”

芸娘笑笑:“这有什么害羞的?若是还有闲钱,必给你一份大大的嫁妆不可。在我跟前这么多年,可当半个女儿了。”

年轻娘子总怕这些话题,如碧干脆主动岔话:“才在廊下听大哥大姐去与冬娘报喜,大哥真真懂事了,说日后必定要有出息,给娘娘挣凤冠霞帔呢。”

芸娘笑笑:“不过是……”

“大哥到底与您亲近些。”如碧悄悄说道:“冬娘无甚学识,三五句也就没得话说。也是大哥脾气好,换个人早不耐烦了。”

“割不断的血脉……”芸娘垂下眼睑:“总是人情骨头香,你看爹爹如此糊涂,遇事了二叔还替他满世界奔走而并不记恨。就如阿婉如此顶嘴,我也记恨不得一样。”

如碧不敢接话了,她去听墙角是讨好主母,这也是芸娘对家里情况掌握的方式,总不能自己亲自跑去听墙角吧?可涉及到嫡庶的核心,再多嘴纯属找抽。芸娘不记婉言的仇,婉言不也一样不可能记芸娘的仇?可要是其他两个孩子呢……女人啊,不管是美是丑,是贤良是恶毒,只要没得儿子生,就是命苦。费劲心机养大的儿女,回头又去生母那里说笑。若要不管不顾,又影响自己女儿的前途。如碧想,这样还不如不生呢!死活由他们去了!拦着亲近生母还遭怨,不拦着就是自己堵心。左右都不舒服,贤良淑德这四个字,真是愁的人命都短了好几年。可要是做小……如碧打了个寒战,那更没前途!不是所有的主母都跟芸娘一样没得儿子生。这么一想如碧忧郁了,她的钱财不够多,嫁去普通人家真是受罪的!九娘可是做工做到当祖母才得休息。嫁到好点的人家,只能做小,唉……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默默看着打算盘的芸娘,如碧想:我的前路在何方呢?

第十九章 苏璨上路脱力啊脱力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再惨的时候也没有全民道德沦丧过。按照圣人言论,刘太后的确是该放权,没办法,我国的儒家思想本来就是一个阶级明显的思想,三从四德是对女性的要求,所以整个朝廷范仲淹的粉丝还挺多,苏璨只是其中的脑残粉而已。但脑残粉也是有组织的的,有些粉丝没那么激动,可心里对刘太后也很不满。既然苏家人出来走动希望脸上好看些,组织内的人也乐意出手帮忙顺便捞点外快,各取所需,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不过寻找这个乐意帮忙的人花费了不少功夫,于苏家而言,损失的钱财几乎把家底掏空,幸运的是在没有动摇根本的田产之前,把事情敲定了下来。当然作为兄弟,苏珺也垫付了不少私房,只不过没敢让家里人知道。唉,唉,十年的私房钱啊!我在母老虎手里攒点私房我容易么我!大哥你回来赔我!

可惜至始至终,苏璨都被蒙在骨子里,书生意气这种玩意,有用的时候几乎没有,捣乱分分钟有份。尽管有些为了家国牺牲自己的魄力很值得人尊重,也可以起到唤醒民众意识的伟大作用,可这种人不到死了,通常是不大遭人待见的。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坚定认为自己没错,坚定认为官家想掌权只不过碍于太后权威的苏璨,必须坚定的认定官家不会对他怎么样,反而会护着他。因为圣人说了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嘛,我尽我的责任,君尽君的责任。可惜连婉言这个入门级别的前日读了道德经的都知道:国家纷乱才有忠臣呢!君真的能尽君的责任,让你上蹿下跳个屁。没听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最坑人的是苏璨这次的事件,并非反对苏璨的都是坏人,或者都是讨好刘太后的人。有一部分人他和苏璨一样是真心维护皇帝的!我国的儒家原本就很精分,假如不涉及孝道,基本还是可以有逻辑的,但一旦涉及孝道,完全就变成相反的存在。

就如芸娘想的那样,苏璨这是过河拆桥。如果仁宗真的把权利抢回来,漫骂一样会遍及全国,因为大家会认为仁宗他不孝!孝的最开始还喊着不孝有三,其中有一条是曲意奉承。可实际执行过程中,你不做曲意奉承的事必须是不孝。当然如果从缺什么喊什么的传统来理解的话,更能证明孝道的绝对权威!明显刘太后嗜权,你y还夺你妈的爱好,你不孝啊你!而孔夫子童鞋又把孝作为一个最最最基础的标准,一个人不孝的话,基本是小人,基本会完蛋,基本会受到主流文化的排挤。即便是不乏有人会为皇帝说话,但只要是皇帝,都比较在意名声,谁也不想在史书上来这么一笔,留下千古骂名。

这里不得不顺便提一句,儒家的精分四处都有。比如孔子说一个人是不是君子得看他首先对妻子如何,其次对父母如何——这是基于儒家正常的逻辑推导,按照亲密关系来推断仁爱的程度。但一碰到绝对孝道,这种亲密关系又要让路,以至于读书人本来也混乱非常。因此造成了一大批腐儒的出现,因为如果你不虔诚的信奉他的每一句话,只要有丝毫的质疑,一定会自己都疯掉。而儒家思想又是国家通用的思想,就如同宗教一样,由不得你选择。所以儒生只好越来越腐,越来越僵。好歹不会神经错乱啊!

这次以范仲淹为首的一群人,是狠狠得罪了另一批维护孝道的人。按照传统的儒家思想真的谁也没有错,可两方人马又都错了。如果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只能说这个国家很悲哀,从一开始就选了个精分的宗教。

如果说苏璨支持的是打击贪官污吏,估计哪怕死了都青史留名。问题是他现在所坚持的理念,实际上处在“自古忠孝难两全”的境地,所以哪怕真死了,除了同一阵营的人会叹息两句,大抵普通人还是会分成两拨。介于苏璨以卵击石,就会还有一部分小人会背地里耻笑。因此苏璨贬官全州通判的路上,几乎没有人相送。连范仲淹都老老实实做通判去了,如今太后实力强大,谁愿意触这个眉头。你苏璨又不是范仲淹那种惊才绝艳的人物,平日里得罪的人还不少。搞的送别之事,颇为凄凉。

古人做事讲究规矩,比如送别一定是在一个亭子里。所以还有首歌叫做“长亭送别”。过了这个亭子,大家都分手。

苏家一行人,包括苏珺一家都携手来送。苏璨心中还扭着那口气,并不服软,貌似潇洒的道:“若为家国计,死又何妨?何况我还官升一级,证明官家认定我没错!便是为官家流放十年又如何!”

婉言头顶上挂着大大一滴汗,很想说:亲,是金元宝认定你没错啊喂!

芸娘和苏珺跑关系跑的头晕眼花,精神已经疲倦的不想说话了,照惯例的客套几句后,简直恨不得你苏璨赶紧滚!幸亏没有人送,不然这话传出去又是麻烦。苏珺甚至想:我儿子还是别读书了!读书固然有地位,读坏了脑子,哎呦喂,将来谁来养我的老啊!

至于希言和嫤言,更是心情不好。爹被一竿子支到几乎国土的最南端,想也不是什么好事。重点的重点是冬娘她必须跟着去!更重点的重点是,冬娘她身体还没好透!几乎是强撑着爬起来,主动要求跟的。事情表面的起源还在她,她不“将功折罪”,芸娘一旦恼了牵连到两个孩子那才是呕血。别说什么芸娘必须靠着希言养老,人芸娘娘家三个侄儿不是死人呐!给姑姑一口饭吃很容易的事!还有婉言,女子对自己的嫁妆本身就有绝对支配权,我给我娘私房钱你有意见?所以冬娘一点都不敢擅动,装作病好的样子,非要跟着去赎罪。至于回来后能不能成为侧室倒在其次了,名份有时候很重要,但有时候也很不重要。儿子的前程要紧!

芸娘本就精神状态不好,冬娘求了几回也就准了。只吩咐如碧多多准备一路上的保暖措施。到了分别之时,也忍不住再次嘱咐冬娘:“爹爹是个不管事的,钱财上你多上心。一路上不要省,该吃什么就吃,冷了便是没有衣裳,只管花钱买!不够了托人捎信回来。”

冬娘见天在家呆着,不像苏璨一样一无所知,知道家里早已掏空。对芸娘此刻的嘱咐也是感激非常,哪怕是捎带的关心都觉得感激:“多谢娘娘关心,小的会好好照顾爹爹,也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看着冬娘泛黄的脸色,芸娘也一阵不忍心。妻妾相争是有,可一个屋檐下住几十年,便是一块石头,也不舍得随意丢弃。不由抓着冬娘的手:“这些年委屈你了,可要好好回来……”

冬娘泪如雨下:“暂不能服侍娘娘,还请保重。”

“你也保重,良人就托付与你了。”

冬娘又行一礼,算是郑重承诺。依依惜别,却依旧不敢正视希言,低着头跟在苏璨后面悄悄地看了一双儿女一眼,走了。

苏家一行人默默的站在长亭里,一直到苏璨的队伍消失不见。芸娘默默的松口气,终于把这个惹祸精送出京城,就这一段时间苏璨带给她的疲倦感,差点让她窒息。不是没有感情,只是累,心里尤其累。累到不想再接触,累到不想再担惊受怕,累到不想再对那个成日买酒逍遥不着家的人抱有希望。苏璨不坏,可真不是个好男人。终于可以缓口气了……这么一想,立马就发现自己全身无力。还不得反应过来,只听婉言一声尖叫:“娘娘!!”昏迷前的最后一秒还想:亲生女儿啊……

才忙完苏璨的事,苏珺也累的够呛。他一介布衣跑关系,受的气简直罄竹难书。看着苏璨远去,一方面不舍得自家大哥,一方面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放松感。自己还没纠结完呢,嫂子晕了……

苏珺腹诽:好你个大哥!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可这里成年男人只有他一个,少不得七手八脚的指挥。好在这位嫂子惹麻烦的本事不大,人也还算和气,帮起来没那么憋屈。让妻子带着两儿一女先回家,他只管带着嫂子侄儿们往医馆冲去。

好在东京真是什么都有,找大夫不费事,就是排队排的人很忧伤。急症都要排队!这叫什么事哟!婉言急的直掉眼泪,穿过来这么多年,芸娘是真亲娘!别说苏璨忙工作忙应酬,就算苏璨也天天在家,三个孩子心也要劈成三瓣,哪里当得芸娘这样一心一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芸娘是对她最好的人,没有之一。看着明显比以前苍老并瘦弱的芸娘,婉言对苏璨几乎恨的牙痒痒,扫把星你个扫把星!死外头好了!

嫤言一面替婉言擦着眼泪说:“二姐莫哭,娘娘一定无事。”一面自己也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生母病歪歪的跟着天寒地冻的上路了,嫡母病的倒下了。万一有事婉言还有个舅舅家呢,她们俩兄妹怎么办哟!

而希言看着那个“郁结于心,劳累过度”的诊断,看着两个妹妹哭的一团乱,忍不住吐槽:“一妻一婢皆如此……”简而言之,老爹你废的还可以有点下限么??

第二十章 苏家的困境

芸娘病的很重,几乎就是当时冬娘的翻版。她能够比冬娘发病晚,无非是心性更加坚强,加上生活条件的确好过冬娘太多,所以强撑到了现在。可这种事,越压的久,就爆发的越激烈。芸娘的状况比冬娘当时坏多了,几乎是意识不清,高烧不醒。

希言镇日在外头跑动寻医问药,医生一多就要打架,各有各的说法,还都是小有名气的医生,谁也说服不了谁,简直乱了套。希言陷入了第一次极端为难的境地——他不能赶走任何一个医生,因为他是读书人,他的名声经不起一丝伤害。一旦有丝毫不孝的言论传出,前途尽毁。何况他也害怕,怕做出任何一个决定致使芸娘死亡,这将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过错。所以不得已畏手畏脚。除非是顶着亲生女儿名头的婉言去说,但这个提议说出来更坏名声了。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希言没有一次像如今这样痛恨自己的出身!

嫤言推开希言的房门,只见房间里只点着一个昏暗的油灯,希言撑着下巴在发呆。

“大哥,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么晚了怎么还做东西?浪费柴禾。”希言也开始精打细算了。

嫤言笑笑:“是小米糕的切片,原本就是放凉了再吃的东西。才刚拿了两块给二姐吃了。”

“二姐呢?”

“睡了,累坏了,闭着眼睛吃了糕,脸也没洗躺倒就睡着了。”

“你怎么不去睡?”

“大哥莫不是忘了?今晚我守夜,白天睡了呢。”

“这样啊,”希言叹了口气:“如今怎么办才好?”

嫤言想了想道:“不如去请舅舅?”

“呃?”

“我们还小,没经历过事,做不得主呀。”嫤言眨眨眼。

希言恍然大悟,是了!娘家人!怎么忘了这一茬?“明朝我出城去。”

嫤言垂下眼睑:“娘娘快好起来才行呀,家里真块揭不开锅了。”

“还剩多少钱?”

嫤言摇头:“不知道,如碧把账本直接给了二姐。二姐六神无主呢,都顾不上看。”

希言苦笑:“如碧是信不过我么?”

“如碧到底亲近娘娘些,过的两年她的契约到期,日后也不在你手底下讨生活。何必讨好你?”

“一家人这么分,一点意思都没有。”希言靠在椅背上轻轻抱怨了一句。

嫤言看了看周围没人,才轻轻的说:“我们不也一样没办法对娘娘一心一意?”

希言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是我糊涂了。算了,明日我问问二姐吧,如碧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她总不能瞒着我们。”

“那大哥你先睡吧,明日还要四处跑动呢。”

“你也去娘娘那里吧,仔细着些,别睡的太沉了。”

“知道。”嫤言说完真的就去守芸娘,一夜未成闭眼。

次日,希言正准备出门,迎头就碰上了舅舅刘大郎!心下大松一口气:“舅舅安好?外甥正要去找您呢。”

“你娘娘怎么样?”刘大郎一面走一面问:“怎么好几日都不见好?我不放心便来瞧瞧。不是请了大夫么?”

希言苦着脸说:“大夫请多了,不知道听谁的,正想请舅舅做主呢。”

刘大郎了然:“便留下回春堂的大夫吧,免得开的药吃冲了。再有药喝多了不想吃饭,这不吃饭怎么能好呢?”

“舅舅说的是。”呼,终于解决了。

刘大郎径直推开芸娘的房门,只见两姊妹都在,一人拿着块冰凉的小米糕啃着,便皱了眉头:“怎么吃这等冰凉的东西?如碧呢?”

姐妹两纷纷起来行礼,又替如碧解释道:“去买东西了,朝食还未得,我们饿了随便吃着点。”

“那也要热一热。”

婉言暗道:谁有那美国时间哟!只是没必要说出来。只管点头敷衍。

刘大郎又去榻前看了看芸娘,此刻并没有发烧,却呈现出刚退烧后的苍白。回头再看看三个孩子,都瘦了一圈。忽有想起一件要事:“你们家的钱可还够使?”

三个孩子齐齐摇头说不知道,婉言听这么一提才想起账本的事,蹬蹬跑回房,把账本以及钥匙统统拿来:“舅舅不说,我还忘了这回事了!我们家银子很紧张么?”

刘大郎索性翻开账本,还是十日前的记录,账上的钱却只剩下十来贯,不由皱紧眉头:“可还有其他账本?”

“没有了。”婉言道:“其他都是田产数目,这会儿没有收入。”

刘大郎揉揉太阳穴:“去把柜子打开,瞧瞧还有多少钱!”

婉言依言开了柜子,只见芸娘日常放钱的地方只有一张一贯的交子,并散碎的铜钱。只把刘大郎吓出一身冷汗,这几个孩子还真不当家!要不是今天想起来看看,家里真要断粮了!就这点钱够干嘛使的?妹妹的药可千万不能断!这么一想便从袖子里掏出十贯的交子来:“你们呀你们!真是一点不经事!这里有十贯钱,先留着应急。大郎你将家里清点一番,我是知道的,你们家如今是掏空了家底。只是以前过的松快,怕是你们自己还有些个什么金银锞子,都翻出来兑了去。不然到那会儿急用,更兑不出价钱。罢罢,先去找找,我与你们兑了吧!”

兄妹三人才如梦方醒,纷纷回房翻箱倒柜。婉言直到前年才从父母的房间挪到隔壁,她的私房都在芸娘跟前。依旧打开刚才那个柜子的下层,发现荷包若干个,全部倒出来,竟也有十几个银锞子,都是二两一个的,没记错的话是往年的压岁钱。又有金锞子四个,分别是一两一个,也值些钱财。再有些玉啊铜啊的琐碎玩意儿,刘大郎便让她收好了。

不多时希言嫤言也回来了,希言在外读书,花销大些,基本没什么结余。倒是找出幼时带过的手镯脚镯并长命锁来。嫤言好些,但也是在外读书,剩的不多,就是首饰有些值钱。看来只有婉言最多,毕竟婉言日常根本动不到自己的压岁钱,她没钱直接管芸娘要便是。希言见状,只得暗叹:嫡庶便是如此,日后万不得纳妾生子,何苦来让孩子跟着受委屈!他这还是独苗呢!

刘大郎倒是面上公平,把嫤言的首饰挑出来:“还不到这个份上,首饰折了不划算。再说小娘子没有首饰不像话,你们还要上学呢。你妹妹的我也叫收起来。只是外甥这些个镯子坠子的,你是小郎,便受点委屈吧。”

兄妹三人都表示毫无疑义,待刘大郎走出门,嫤言便道:“日后二姐守夜吧……”

“怎么这么说?二姐还小呢!”希言不等嫤言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

嫤言赶忙解释:“白日我守着娘娘顺便做些活计去卖,总得把一日二餐挣出来。”

婉言道:“依我说,不如我们自己做饭,让如碧守夜。我虽针线做的不好,也可以打个下手,缠线锁边总成。”

“很是,这样我也快着些。”嫤言同意:“做饭我来吧!加上九娘,人也够使了!”

希言想想也是:“如今定了大夫,不用老往外头跑,我便与你们一起。抄书也赚钱,既得了字,又看了书,还能赚点钱花花,一举三得。”

“你正经上你的学去!”婉言不客气的道:“指着你光耀门楣呢。”

“总不能丢一屋子女眷在家里呀。”

“呸,实在有事,找二叔都成,你快去读书吧!”婉言道:“爹爹不知猴年马月才回来呢,当官的一月少说三十两,雷都打不掉。要不是爹爹跑远了,我们至于这么穷么?去年这会儿还跟人炫我买的玉坠子呢!”tnnd,古代tm就是官本位!她算知道为什么范进tm中举要疯了!这会儿她居然要靠卖针线为甚!我勒个去也!街头做的那么好的针线荷包无非二十文一个!只低得掉芸娘一日的药钱!吃饭还没着落呢。她们一天能不能做出一个荷包啊喂!

入不敷出了都!而苏璨一个毫无灰色收入的御史,基本工资十五两,岗位工资十三两,高薪养廉啊!果然每朝每代公务员才是终极前途么?婉言这会儿最想的就是苏希言立马金榜题名,九品芝麻官都好啊!不然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希言不是不知道现实,听到婉言的话也知道长远来看的确是该去上学。可是……“娘娘病者呢,我怎么好走开?别人不戳我脊梁骨才怪!”

嫤言和婉言异口同声的说:“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

恰逢芸娘醒了,听到这话笑道:“真真亲姐妹,越吵越亲香。”

“娘娘你可好些?”婉言一声喊,兄妹三人都围了过去。

芸娘挣扎着想起来,希言赶紧过去托起:“大姐去倒杯温水来!”

嫤言和婉言霎时忙将开来,倒水的倒水,拿毛巾的拿毛巾,好一会儿才消停。芸娘缓了缓便对希言道:“你两个妹妹说的好,这一家妇孺皆指望于你,岂可因小失大?便是有人问起,你只管说是我的意思,晾人家也不敢讲啰嗦。再有,我才放佛听到说家里没钱了?”

“还有,舅舅去兑交子了,银块不好使。”

芸娘叹口气:“实在没钱了,我还有首饰。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动田土的主意。便是我死了,你们兄妹三人有田有土也可东山再起。要是没了田产,我便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娘娘怎么说起胡话来?”希言笑道:“哪里就到了那步田地?不过是些个小病,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过两日必好!”

芸娘正要说话,忽见如碧脸色十分难看的窜了进来,见芸娘醒着反倒吓了一跳,僵硬的笑着说:“娘娘醒了?”

芸娘立直身子问:“何事惊慌?”

“无事,才刚……才刚在门口遇到一个闲汉,吓了我一跳,赶紧躲了进来,没想到惊了娘娘。娘娘别生气。”

芸娘盯着如碧:“手上拿着什么?”

如碧攥紧了信纸,心知瞒不过去了,只得低下头道:“爹爹来信说……说……”

“说什么!?”芸娘急切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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