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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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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着何当归,所以没发现她面上正挂着沉思之色,两道娥眉轻蹙,仿佛在想着什么难解之谜。他得不到回答,于是又问一遍:“再救救她行吗?”

柏炀柏将脸凑近何当归,笑嘻嘻地问:“他在求谁呢?”何当归漫不经心地回答:“不知道,可能是你吧。”柏炀柏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求我!既然孟小将军开了尊口,那我就大放血一次,使出我的看家本领救救她吧。”说着盘膝而坐,一对核桃眼紧阖,口中念念有词。

孟瑄不悦:“道圣,你在做什么?”

“嘘——”柏炀柏神秘道,“不要打扰贫道给此女超度,实不相瞒,被老夫超度过的女人,都可以投胎去当公主和郡主呢,我算出阿权今年还有个妹妹出生,就让她去当好了!呦,不小心说漏嘴了,你们当没听见吧。”不小心把阿权的名字讲出来了,幸好这两个人都听不懂。

何当归如何听不懂,这里没有比她更懂的人,而且据她所知,朱元璋今年真的有一个女儿会出生,这个柏炀柏还真有点儿神。平时看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看惯了,她忘了他也是一个很有本领有办法的人了,他的怪点子最多,当年略施小计就帮朱权夺回了其母妃的尸身,再加上柏炀柏对朱权又有传道授业大恩,不如跟他商量商量朱权之事,请他想想办法,或许有不用嫁给孟瑄就可以让朱权死心的办法。

何当归望向远处走来走去的孟瑄的小厮熠彤,此刻那个少年的腿脚已经不“瘸”了,而且来回走个不停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何当归放声喊道:“熠彤!你去将展捕快叫来砍手!”喊完之后拽起柏炀柏的胳膊就走,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商量对策,这家伙见到一次不容易,趁这回把她的事托付给他,就算帮不上忙,至少也让柏炀柏去一趟北方给朱权找点麻烦,让朱权忙得这两三年里都将她忘个彻底最好。

柏炀柏怪叫道:“呀,丫头你干嘛?慢一点儿,怎么了,突然火急火燎的。”

何当归道:“请你吃饭,走吧。”

“上一次你请我吃饭就没好事,算计的我老人家摧眉折腰拜你为师,”柏炀柏嘀咕道,“而且瞧你这忙不迭的架势,好像要拉着情人偷情一样……”

何当归低声威胁道:“你乖一点,不然点你哑穴,你走快一点,我很急的。”

柏炀柏捉住她的话柄:“果然是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你又要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泡澡水的配方都已被你诈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泡澡水配方是真是假我自己会分,你有多小气我心里早就有数了,早晚让你吐出来,”何当归一边拖着柏炀柏走,一边快速地说道,“这一次对你的洗澡水没兴趣,我另有一事拜托你,若是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咦,”柏炀柏凑近,“你的鼻梁上有一块灰,我给你擦擦。”说着伸出黑乎乎的爪子。

“不要,”何当归嫌恶地撇开头,“你爪子上全是泥。”

小厮熠彤小跑着上前,略带焦灼地说:“公子,三公子又闹事了,刚才福宽来报说,三公子逛青楼跟人打起来了,好像出手不轻,几下就将对方打了个半死。县令将醉醺醺的三公子扣押后,一眼就认出他是保定伯的嫡长子孟瑛,如今那县令也是进退两难,专等着咱们孟家人去领三公子呢。刚才你让我自己先回去,不要打扰你跟何小姐说话,因此我未敢上前回报,如今那何小姐也走了,咱们拐道去展捕快那里传个话,就快去领三公子吧,若让老爷得知此事,肯定会拿刀枪棍棒齐招呼他的!”

孟瑄此刻眼中没有任何人,只有那个渐行渐远的青衣女子,不是刚说了让柏炀柏跟她守礼一些,她怎么又去主动拉柏炀柏的衣袖?柏炀柏说了个“公主”,又说了个“阿权今年还有个妹妹出生”,那“阿权”说的不就是朱权么,只听见一个名字就兴奋成这样,她像自己迷恋她一样迷恋那个朱权么?就算如此,眼前有一个垂死之人在等着她救,她至少也救完了人再跟柏炀柏拉拉扯扯吧?她的医者仁心呢,她真的和她的话中讲的一样铁石心肠吗?

柏炀柏用手去碰她的鼻梁,她只是用粉拳轻锤一下对方的肩膀,淡淡道一声“别闹了,快走”。孟瑄看的眼中几乎喷出了火,就是因为她的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引得所有男人都来占她便宜,三年前段晓楼动不动就将她揽进怀里,他还可以告诉自己说,她才十岁还小,这样没什么——那现在这又算什么?

何当归在心中措辞,要怎么跟柏炀柏解释她为何知道他和朱权的师生关系,怎么跟他说明,自己对朱权厌恶到了宁死不从的地步……突然,一个黑黢黢的身影挡住了她和柏炀柏的去路——孟瑄?都吵架了还来拦她的路,哼,她今天不想跟他和好。

柏炀柏瞅见何当归把脸转向一边,于是冲孟瑄挥手笑道:“哟,是七公子啊,不用送了,我们师徒二人去喝喝小酒叙叙旧,下次再请你一起啊,今日荷包羞涩。”

孟瑄冲着远处的钱牡丹扬一扬下巴,问:“那她呢?就躺在那里等死吗?两位一个号称圣人,一个医术无双,何不在喝酒之前先救她一命?”

柏炀柏与何当归对视一眼,他这是,来找茬的?柏炀柏望向面无表情的孟瑄,扑哧一笑道:“七公子有所不知,贫道虽然小有名气,可是于治病救人真的不怎么在行,平时我有个头疼脑热,都要去医馆看大夫,有一年冬天所有的医馆都关门了,可我又……”

“那何小姐你呢?”孟瑄打断了柏炀柏的啰嗦,直视何当归。

“我不会救。”何当归先硬邦邦地抛出了这句,转念一想自己态度应该好点,“途径乙”的柏炀柏还没想到办法帮自己,“途径甲”的孟瑄不能气跑了,毕竟多一条路就多一分胜算。

于是她攒起了一些耐心,详细为孟瑄解释道:“我对蛊毒了解非常少,但是多年前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种‘尸花蛊’跟钱牡丹的症状很接近,不过我要回家先去请教一下九姑,她是苗女,家学渊源,对此颇有涉猎。但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现在你想救钱牡丹应该砍她的手,去掉大部分的毒性,等我研究通了再去给她解毒,可以让她再多活十几年。”

孟瑄听着她不徐不疾地解释,他叫她“何小姐”,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生气?为什么三年后他来找她,她还是这样牵起了别人就走,将他抛在原地?那一只拽着柏炀柏衣袖的小手,此刻瞧在眼里真是刺心到了极点,她让段晓楼拥抱,让自己亲,让柏炀柏碰脸,她的底线在哪里?

☆、第164章 一辈子的银子

孟瑄默不作声地上前,在柏炀柏与何当归诧异的目光中“兹拉”一声撕掉了柏炀柏的整只袖子,是被何当归扯住的那一只。柏炀柏欲哭无泪地看着越变越短、现已彻底和自己的身体分家的袖子,怎么每个人要用布都要来自己身上找?

何当归拎着柏炀柏的袖子,冷冷地抬头望向孟瑄,问:“阁下这是何意?”他好高啊,已经到了需要让她仰望的高度了,他那冷酷而俊美的面容,更是陌生得让她疑心是自己认错了人,他还是孟瑄吗?

“我这是为你的闺誉着想,”孟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后不要再拉别的男人的衣袖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柏炀柏目瞪口呆,何丫头拉了自己的袖子,孟小子就把袖子撕了,下次何丫头拉自己的手,难不成孟小子就把自己的手拧下来用火烧了?好吧,他承认自己是迟钝了一点,没看出孟小子也喜欢何丫头,那他可以文明的开口讲“放开那女孩”呀,用得着上来就这样玩吗,何况是何丫头上来迫不及待拖自己走的,自己也是被胁迫的。

……现在还不能得罪他,何当归拎着这条随风飘荡的袖子,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

“受教了,”何当归平静道,“若没有其他见教,我们要走了。”得不到对方的回答,她将袖子的一端塞进柏炀柏的手中,道,“潜君,我们走。”说罢像牵小动物一般牵起另一端的柏炀柏,绕过了孟瑄继续走。

孟瑄在二人背后遥望半晌,突然又上去将那袖子从中间一撕为二。

柏炀柏无语望天,空余一叹:“得,这回连补都没得补了,我招谁惹谁了,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买药糖的道圣。”

何当归拎着少半截的袖子,看向孟瑄:“这又犯了哪条忌讳了,小女子竟不知。”这就是最真实的孟瑄吗,根本和“淡然”沾不上边儿,与她想象中的能跟自己相敬如宾的夫君简直差着十万八千里。如今他才只是有点点喜欢她,或许还将她列为了一个小妾候选人,他就霸道到这样的地步,将来真的做了他的妾,他会把自己捆起来,关起来吗?

孟瑄薄唇微掀,平铺直叙地说:“何小姐有所不知,只有新郎官和新娘子才能牵着三尺红布的两端这样走,你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他是三十余岁的光棍汉子,你们若无意成为夫妻,就牵不得这条红袖子。若是你还想在出嫁之前留些清誉,以后就请不要跟柏先生有任何亲密举止,比如你想让他跟你走,只需要张口叫两声即可;再比如你的鼻梁上沾了灰,他跟你讲过了,你应该自己立刻擦干净,不要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再比如,以后你看到‘某些’男子作势扑过来要抱你,你不能一动不动的站着,应该第一时间躲开。若你能谨守这些基本的男女大防,那么就算你的身世有瑕疵,将来也可以嫁入公侯府第,得到夫君的尊重。”他会让办法让父母允婚,让她做他的妻子,而她是不是也应该做一些事,让他觉得他的筹谋和苦心是值得的呢?

何当归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这一块被孟瑄称为“红袖子”的深棕色布料,又看一眼身旁易容成一个白发老人的柏炀柏,对方也正大睁着一双明亮而无辜的眼睛望着她,眼中是数不尽的诧异,仿佛他老人家是生平头一次被人当成“情敌”对待。

她上辈子的好友屈指可数,除了柏炀柏这个伍樱阁最佳拍档,就只有一个小游而已,难道说为了让孟瑄满意,以后她就要对柏炀柏和小游处处设防了吗?

柏炀柏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还不清楚么,柏炀柏几十年不近女色,跟宦官原也没有什么差别。她第一次见他,是她初入王府,苦苦求生存,却被太善敲诈钱财敲诈得最厉害的时候。

当时,太善听说她嫁给了宁王,就跑去大宁秘密约见她,以她曾在道观中为奴为婢的旧事作为要挟,还污蔑她行为不检,常有偷盗行径,要向她敲诈一百两银子。她嫁去王府时,母亲给她打点了将近三千两的嫁妆,在她看来真是一笔巨款了,毕竟她在罗府的月例才一两银子,住了四年多才攒了不到五十两,可进王府之后的第二个月,谢王妃就告诉众人,她在萍翠坊开了几间古董铺子,要求众人集资,到时赚得了银子,人人都有分红。

于是众人纷纷响应,有的出六千两,有的出四千两,最少的一个也出了三千两,她们向谢王妃谄媚地笑道,店铺新开张,什么都要用银子,第一年的分红也没多少,就孝敬给王妃您买两盒脂黛,画一画您的修眉吧,于是谢王妃满意地向众人颔首致意。

彼时她才知道,夫君大人的一群妻妾个个都是有钱人,难怪她们个个都瞧不起她,个个都拣着她一个人欺负,原来比起真金白银的时候,她是这些人中最贫穷的一个。她那些不满三千两的嫁妆,还要算上临出嫁前母亲给自己打的金银首饰和翡翠璎珞,那些都是不能动的东西,就算不因那是母亲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她打的首饰,平日里她在王府的大小宴会场合也要穿戴在身上,否则那些下人会直接将她认作丫鬟,连宴会大殿的门都进不得的。

所以,当她将自己全部的银票和一套北直隶宅院的房契地契,价值一千八百两,薄薄几片却重逾千斤的纸捧出来的时候,仙月阁中的一群女人,上至谢王妃下至田嫔,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在众人的笑声中,她失去了母亲悉心为自己打点的、让自己在王府里过一辈子的银子,第二年只收到了一些微薄之极的“分红”。她才十四岁,在这个处处缺不了银子的宁王府,没了“一辈子的银子”,她的“一辈子”还剩多长呢……

之后的王府中,这个生孩子随礼,那个侍妾进门,作为“老资历辈侍妾”的她也要赏个首饰,要对比着其他同等级的侍妾的赏赐,不能高过去也不能低太多。在王府没有任何关系和势力的她,给下人的钱一文都不能少,否则有什么重要消息传不到她这里,她就会变成瞎子聋子,一时不稳就会开罪了谢王妃,或者在酒宴上跟哪位高贵的妃嫔撞了衫,每一种的后果都够她喝上一壶的。

最让她绝望的就是太善的敲诈,一开始,她在母亲给自己的首饰中挑来拣去,挑了一件拿去当铺当了个活当,想着以后攒了银子再去赎回来,后来,太善狮子大开口,要的一次比一次多,她讨价还价之余,又将所有的嫁妆一股脑划拉进包袱中,全拿去当铺当成了死当,饶是如此仍然填不满太善的胃口。

终于,太善瞧出她真的拿不出钱来了,就设了一条毒计,给自己喝了一杯加了金风玉露散的茶,将自己的衣衫一扒,又引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男人来到厢房,然后太善一掩门就走了……那时候,若不是柏炀柏突然出现救了自己,自己的清白和性命就全都没了。

当时的柏炀柏并不知自己是宁王侍妾,面对一个被脱得光溜溜,又中了金风玉露散的美貌女子都毫不动心,他又怎会不利于自己的名节呢?

她从未将柏炀柏看做一个“壮年男子”,只当他是一个闺中密友,扯一下袖子又有什么不妥呢?

她能从一只软弱小绵羊,进化成一只让谢王妃屡屡吃瘪的小狐狸,能获得夫君大人珍贵的青睐,靠的全都是柏炀柏的调教和帮助,为伍樱阁办事那些年,她欠了柏炀柏十根手指都数不完的救命之恩,这种亦师亦友的战友式的感情,难道真的要用什么“男女大防”从此划开一条线吗?

熠彤见自家公子发神经一样跟一条破破烂烂的袖子过不去,于是上前打岔道:“公子,地上的那个女子不大对劲儿,除了全身打摆子之外,她还时不时的半坐起来又躺下,看起来有点儿慎人哪,怎么办?咱们快去找人来吧,公子你根本不会医人,为什么要揽下这么一档子事呢,快将那个女子转手交给别人吧!”

孟瑄仍是执意要跟何当归过不去,继续挑刺道:“既然你知道那女子中的是尸花蛊,又知道罗府的九姑对此有所涉猎,你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赶回罗家研制解法,而要跟别人去吃喝玩乐?”

何当归心中的一根弦被越绷越紧,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和颜悦色还能维持多久,只觉得鼻息滚烫,耳根有如火烧,已不能跟孟瑄再多相处一刻。

最后,她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向他解释道:“尸花蛊发作时间很短,前后只有几个时辰,就算我飞回罗家问九姑,也不可能立刻就做出解药或找出解法,何况钱牡丹中的除了长时间潜伏在其体内的蛊,还有今日催化那种蛊的另一种奇毒,对那种奇毒我至今仍是茫无头绪,我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感到抱歉。距离下次尸花蛊发作还有一个月时间,我只能保证在那之前,尽量设法为钱牡丹驱毒,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孟瑄沉默片刻,突然指着柏炀柏问:“那他呢?若中了这蛊毒的是柏炀柏,你也是如此答案,如此的处理方法吗?”

柏炀柏在心中大呼晦气,干嘛突然做这样的假设,呸呸呸,听着多不吉利呀,为什么不用段小子打比方。何当归瞧一眼柏炀柏,然后坚定道:“若是潜君中毒,我自然会用尽各种办法救他,我会捉住所有的下毒嫌疑人拷问此毒之解药,会拜访我所知的所有江湖上的解毒高手,以最快的速度研制出最管用的解药。”

孟瑄心头泛酸,冷笑道:“医人还有亲疏远近之分,教你医术的师父真是好眼光,挑了一个好徒弟。”

柏炀柏却在心中暗呼感动,因为他很少听到何丫头这么一本正经地说起自己,平时她就只会欺负和挤兑自己,而且听起来又是全然发自肺腑的言辞,没想到丫头对自己这么好,这么有情有义,下次透漏半个驻颜的泡澡药方给她好了……不过,对面那冷嗖嗖的仿佛要将自己看穿两个洞的如刀似霜的目光,让他的感动迅速被冻成一片秋风中的霜叶——“阿嚏!丫头!我没了衣袖被冻出病来了,怎么办啊?你快给我按按那些能治风寒的穴位吧——呃对了,是不是以后你都不能帮我按了。”

而孟瑄敏锐地寻到了一个新的茬口,威衅地问:“喂,你曾经帮他按穴位,你都按过他哪里?”胸口被塞了一团闷热的棉絮,其实他一点都不想跟她吵,他只是不喜欢一个人被扔在原地,只是想跟她多讲两句话而已,哪怕是用吵架的方式。

听到何当归张口说“太多记不清了,太阳穴、攒竹穴、人中穴……”,柏炀柏迅速地捂住她的嘴,然后又迅速地撤走自己的爪子,干巴巴地冲二人笑道:“这一部分就跳过了,你们继续聊点别的吧。”

熠彤亦提醒孟瑄:“公子,若咱们再去晚些,三公子今夜可就要在扬州大牢过夜了,我听说那里又冷又潮,蛇虫鼠蚁特别多……”

“啊——呜——”

远处躺在地上的钱牡丹在昏迷中发出了凄厉而悠长的惨叫,打断了熠彤的话,那惨叫初而听着像是一阵叫声,再听时,却像是一种有旋律的吟唱,而且是从比胸腔更深的地方发出的声音,在这个日月无光的暗夜之中分外让人毛骨悚然。

熠彤一跺脚,道了声“我先去叫人”,然后就跑远了,何当归却明白,这种情况分明就是钱牡丹体内的蛊正式发作了,这说明此刻毒性已经蔓延到她的全身,再怎么砍手都不管用了,要想救她只有用那种办法了!正想拦住熠彤重新嘱咐两句,对面的孟瑄却第一时间找到了新一轮的挑衅话题——“若躺在那里惨叫的人是柏炀柏,你也这样无动于衷,面色如常吗?”

何当归看了一眼蔫巴巴的柏炀柏(为什么又要咒我),冷静地回答道:“我会背着他飞回罗家,找九姑帮他缓解疼痛,再给他输送内力压制毒性。”

“他是男子,你不可背他。”孟瑄的眸子熠熠生辉,漂亮得仿似两颗只有光泽而没有情感的漆黑珍珠。

“……他是例外之人,事有从权。”

“段晓楼呢?”

“……他也一样。”

“……那宁王朱权呢?”

“……”

“为什么你的例外这么多?何当归,你的心上究竟放了多少个男人?我又被排在什么位置?”

☆、第165章 让孙媳妇防身

何当归听见朱权的名字,眉心又是一跳,下意识地去抓柏炀柏的手寻找力量,为何孟瑄会反复提及朱权,他又从哪里得知自己跟朱权有隙,莫非朱权已经开始向自己下手了,在自己还懵然不知的时候?那个深沉可怕的恶魔!

而柏炀柏的双眼晶亮,好奇地眨动着,哈?何丫头啥时候又认识了阿权,还把阿权摆到了“段晓楼的那种位置”?呀呀,加上罗家的彭渐和罗白及,这一个何丫头真是桃花处处开啊,难怪把孟小子气成这样。

不过孟小子所不清楚的是,丫头她对他们所有人,都是一种大姐姐面对小朋友的姿态,跟男女之间的交往差得十万八千里,甚至对自己也是一样,尽管自己已经一把年纪。虽然他不清楚何丫头为何会这般少年老成,但是她言行之间坦荡从容,没有多数女子的羞怩和造作,自己跟她的一些亲密举止也不觉得有异。久而久之,自己也就把何丫头从一个“心机深沉、阴沉可怕、背后有黑幕的女魔星和女山大王”变成了一个可以相交的默契朋友,有时候甚至可以完全不设防的真正朋友。

这大概就是何丫头的个人魅力吧,莫名熟络,心思灵巧,七窍玲珑,对世事看得通透,对世人有着天然的悲悯同情而非后天的伪善,“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理智而聪慧的一个小丫头。可是偏偏,她对男女之情却迟钝得可以,别人喜欢她,追求她,她感觉不到也就罢了,毕竟罗白及那种少男怀春式的“借书还书”,再借二十年,借到何丫头嫁人再生两三个娃娃出来,多数人也只道罗白及是一个爱读书的好学的好孩子。

最令人无法理解的是,何丫头连她本人的心意都感受不到,明明为段晓楼的情深而感动,进而又心疼对方,在乎对方,到最后分明已经对他生情了,这小妮子还是一副懵然不知的混沌状态。他老人家好心点醒她的时候,她还斩钉截铁地说那不是爱——倘若两个人都到了可以为对方而死的程度,男的半夜摸房间,像石像一样伫立着,隔着床幔一看就是一整夜,女的就因为男的要娶别的人而坚决提出分手,耍着那些令人发晒的“一辈子只能有她一个女人”的小女儿娇娇脾气。倘若这样都不算爱,那何丫头心目中的“爱”又是什么样的?她曾经爱过一个人吗?

可是话说回来——“丫头,为什么你还认识阿权呀?我这三年经常路过扬州,在你家和你周围的各个地方晃荡,我怎么不知有这回事?”柏炀柏研究着那丫头的表情,那是什么奇怪的表情,她怎么听见“阿权”二字那么大的反应,小手冰凉还发抖,她真的爱上阿权了吗?

柏炀柏好心地规劝道:“丫头,你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别妄想了,他跟你的距离之遥远,就好比一只老公狼和一只小鸡宝宝的距离。你沾上了他,会被吃的一点骨头渣渣都不剩的,而且你不是跟段晓楼提什么‘不能再娶别的女人’的无理要求吗,实不相瞒啊,这个阿权的女人一箩筐,王府里王府外都有他的女人和孩子,你怎么会喜欢他那种花心的男人呢?嗯,虽然他的确比较有魅力,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比较容易对他那种贵公子一见钟情,情根深种,不可自拔,听见个名字就激动得浑身发抖……”

感觉从孟瑄处传来了一阵寒气,柏炀柏改口说:“不过他没七公子长得俊,没七公子武功高,没七公子平易近人,也没七公子那么清闲,有工夫缠着你,陪着你吵吵小嘴,置置小气。既然段晓楼被你给甩了,彭渐和罗白及又功不成名不就,感觉配不上你的那种官太太范儿,而那些文翰、宗乔、韩放之流又太过肤浅,只爱你的外在不懂你的内在,不如你就考虑七公子看看吧。丫头你别不当回事儿呀,我听说你家老太太打算着要把你许配给风扬或关墨,过了年就要给你定亲了!”

何当归闻言大为惊慌,凤眸圆睁,死盯住柏炀柏:“你!你怎知道的?你莫要胡说八道吓唬我!”

柏炀柏挠一挠下巴,无辜道:“丫头,做人讲话可要凭良心,你说,老夫吓过你吗,从来都是你吓唬老夫,一点也不懂得尊老爱幼,将来婆媳关系和姑嫂关系一定很难搞。比如说阿权吧,虽然他亲娘死了,不过因为他缺少母爱——唉可怜见的一个孩子——他就格外的孝敬他乳娘,跟待他的亲娘都差不多了,有一次他的一个颇得宠的小妾顶撞了这个乳娘,说这个乳娘身份卑贱,是洗脚丫头出身。第二天那小妾就被他赏给了王府的家丁,啧啧,不是一个家丁,而是一群如狼似虎的眼睛放绿光的家丁哪,只一晚上那个小妾就被那些人折腾得……”

“你快说!你怎知道老太太要将我配给风扬!此事是真是假,有几分可能性!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何当归摸出一根沾着钱牡丹之毒的银针,明晃晃的搁到了柏炀柏眼前。朱权的魔掌已经伸来了么,他嫌给她弄一个假身份再弄进王府太麻烦了,索性让风扬将她从罗家弄走关起来,等他兴致好时来赏一回花?

柏炀柏幽怨地看着那一根毒针,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前一刻还说若中毒的是他,那她就上刀山下油锅地给他找解药,弄得他差点儿想把洗澡水的秘方告诉她一半,可一转眼,她就跟自己翻了脸,还要用毒针扎他。这可是没有解药的剧毒银针哪,是好朋友之间讲话的时候,可以随便拿出来摆弄的怡情道具吗,呀呀,她就算拿一把匕首也不该拿这玩意儿呀,真是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

“女大王且请息怒,小人绝不敢谎言欺诈于您,此事是小人左耳朵和右耳朵一起听到的,大王饶命哇!话说回来,你这么激动,又特意提到了风扬,莫非那个漕帮少主也是大王您众多桃花中的其中一朵?”在生死一线的时刻,柏炀柏的嘴仍然忍不住犯贱,“那你可又恋错人了,这位少主好像有龙阳之癖,你嫁过去可要守活寡的!他嫡母给他弄的那几个小妾,他一个手指头都不碰,有个小妾耐不住跟风府侍卫私通了,被捉奸之后,那风扬一点儿也不生气,还把小妾送给了那侍卫呢。后来,其他小妾纷纷效仿,找家丁,找厨子,找车夫,最终他们全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你若是嫁过去,肯定也要依样找个车夫偷一回情、钻一回被窝才能领到一封和离书,贫道不才,愿意扮成一位风流倜傥的车夫,赶去风府助你一臂之力……”

“小逸你用这个吧,你手上那个太危险了,别拿出来乱玩,扎到别人还罢了,扎到自己怎么办。”

下一刻,何当归左手中的毒针被换成一把小巧锋利、寒光闪闪的匕首,而她的右手被一只带着粗糙的茧的手捉住,从柏炀柏带着人皮手套的手中硬拽出来。何当归回头去看时,但见刚才冷酷绝情的孟瑄收敛了他的那些无名之火,收走她手中的那根银针,又收去了她用“柏炀柏的布”包着的所有银针,她不悦道:“孟瑄你干嘛,你还我的针!”

孟瑄指了指她手中的匕首说:“我的匕首换你的银针,你绝对不吃亏,这把匕首是我祖父临终前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我对它珍视无比,都舍不得用它砍钱牡丹的手,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此乃世间宝刃,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堪比三国时代曹孟德用来刺杀董卓的七星刀,”然后,他温柔而危险地补充了一句,“切耳朵切鼻子的时候特别顺手。”柏炀柏闻言流泪,他招谁惹谁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喜欢扮成各府家丁的道圣而已。

何当归摇头:“不,我不要你的匕首,那银针是我从罗老太爷房里偷来的,用了三年多,非常顺手,你快还我的针。”

孟瑄仔细地将一包毒针包好捆好,收进荷包的最里层,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答说:“那些针沾有剧毒,我怕你清理不干净,所以决定亲自代劳,至于这个匕首,你一旦接了就不能退回了。我祖父临阖眼之前告诉我,这个是给未来孙媳妇防身用的。”

何当归又惊又怒:“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马上带着你的刀消失,我要榨出那个老骗子所知的一切信息,你不要在这里妨碍我!你还我针,我还没跟你和好呢……你抱我干什么?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让我谨守礼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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