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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庶女归来-第2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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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衣又听说,继续在太子府居住的皇长孙朱允炆,其实还在秘密使用着“地听”,暗中听他的臣子、美人、下人的一言一行。

何当归问起她离开罗府后的遭遇,她怕被别人偷听去,所以讲得很简略——

话说当时,她和薄荷二人挎着小包袱走到大街上,大睁着好奇的眼睛四处望,看见一个乞丐婆婆好可怜,就买包子给婆婆吃,结果被对方用一股迷烟熏倒,才知道中了人贩子的陷阱。

然后,蝉衣被人买走,又辗转被卖到京城的常将军府,遇到了常言常语,认出他们是从前的风言风语。后来,她又辗转被卖到太子府,因为守卫很严出不去,就一直做工到现在。

四个月的经历,三句话就长话短说地讲完了,最重点和惊心动魄的部分,她完全没提到半点儿。譬如柴雨图的那部分,再譬如,朱允炆的那部分。

这时候,房门被叩响了。何当归拉开门闩,就见到布衣荆裙的柴雨图站在外面,脸上什么脂粉都没搽,双眼哭得红通通的,眼角有干涸的泪痕,看着可怜极了。她朱唇微启,说了一句“好妹妹,我知道错了”,扑通就给何当归跪下了。

“柴表姐何故行此大礼?”何当归惊讶道,“小妹可断断受不起。秋蝉,还不快把柴美人搀起来!”

蝉衣闻言,不情愿地挪动脚步,缓慢接近门口,皱着小巧的鼻翼,好似那边有一滩牛屎。柴雨图却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固执地冲着何当归的方向伏拜,以光洁的额头触地,一下又一下。

她磕着头,自述身世:“妹妹可怜可怜我罢!我爹娘去的早,叔婶家里不容我,去扬州投亲又投得不好,像我这样苦命的人,试问天下间能有几个呢?”

何当归打个手势让蝉衣退开,注视着磕头如捣蒜的柴雨图,勾唇道:“表姐是个聪明人,不会做傻事,这样子磕头拜我一定有原因。通常情况下,只有庙里的佛像菩萨才能坦然受人参拜,因为他们可以给人希望。小妹自问没有那样的本事,不知为什么也受到这般礼遇?”

“你有,”柴雨图说,“你就是长孙殿下的希望!”

何当归不动声色地问:“此言何意?我人笨,听不懂哑谜。”

柴雨图用帕子拭泪,水灵的眼眸中闪烁着真诚的光,说道:“妾身是个妇道人家,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更不了解什么朝堂格局和天下大势。其实是长孙殿下让我传个话给妹妹,请你务必进宫一趟,治好皇上的病,顺便听听他老人家有什么话交代,以便传达给殿下。”

“只是这样?”何当归蹙眉问。

“对,”柴雨图双手捧上一块暖热的玉佩,“这是殿下自小戴着的龙佩,珍贵无比,妹妹拿到了这个,往后站在哪一方,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何当归拎起玉佩欣赏,笑笑说:“这是当然,在这方面我的立场一向很清楚,只不过……”

柴雨图急迫地追问:“不过怎样?”

“不过,鉴于那幅画和皇长孙的两个巴掌,”何当归说下去,“表姐你选择站在哪一边,让小妹十分好奇。”

柴雨图紧张地看一眼墙角的地听铁管,不知有没有人正躲在阴影处,听着她们的谈话。再回想起朱允炆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甚至于,现在正在监听的,极有可能就是朱允炆本人!柴雨图情急之下,又朝何当归磕了个响头,哭诉道:“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妹妹,才招致一画之灾,总之请妹妹原谅我,也请妹妹帮助长孙殿下!”

何当归顺着她的视线,也注意到地上黑漆漆的铁管,面上神情仍然一派天真,显然不知那是做什么用的。

可能她活得比别人久的缘故,心肠也说变软就变软了,突然可怜起梨花带雨的柴美人来,原谅了她从前的无礼。何当归走过去,亲自扶起了柴雨图,抿唇笑道:“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姐姐固然有些不对的地方,但细想起来,也怪我一时尚气,将那样一幅画放到张美人床头。长孙殿下看见,才引起了误会。”

柴雨图心头一喜,没想到何当归竟在隔墙有耳的情况下,亲口承认了画的事是她搞的鬼!喜归喜,柴雨图仍然如丧考妣,哀戚地问:“可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燕王殿下,他怎么会拿我入画呢?”

柴雨图故意采用了引导式的问法,不管何当归是否给出一个答案,只要她不刻意反驳,就等于承认了柴雨图“从来都没见过燕王”,柴雨图是清白的。如果朱允炆真的在偷听,那就是天赐良机,是一个复宠的良机!

没想到,何当归表现得比期待中更好,她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那晚咱们姐妹吵了架,之后我遇到一个刚好路过东宫的朋友,就请他上燕王府求一幅画。那画中人并不是你,而是一位与你长相酷似的舞姬,以前我在燕王府见过她,暗自记在了心里。没想到引起殿下对你如此大的误会,真是抱歉,改天我找殿下解释清楚。”

听完了何当归的坦白词,柴雨图兴奋地抓起她的手摇一摇,提起丝裙就要往外跑。

何当归追着她的背影,扬声问:“那我何时入宫?”

“不着急,等殿下安排妥了一切,会派人来接你的!”柴雨图头也不回地跑出院子,一心要把朱允炆找出来,把何当归的陷害自己的底细抖搂个清楚。没跑几步,她就一鼻子撞上了暗色树荫下的一道人影,定睛看时,不是朱允炆又是谁?

柴雨图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地说:“是她,都是她,殿下一定听见了吧!妾身何曾见过燕王,妾身冤枉呀,求殿下给我做主——您刚才用过地听吗?”

朱允炆的脸庞隐在一片阴影中,柴雨图看不清他的表情,感觉他好像在笑。他轻轻拍着她的肩头,用温柔的腔调说:“好姑娘,你受委屈了,本宫日后一定补偿你。你做得好,你真的做得好,真是我的乖雨图。”

柴雨图松一口气,满足地倚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弯唇笑了。

画面一转,房里的蝉衣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哭丧着一张脸自我反省道,她“长话短说”的故事是不是太短了,都没提醒一下何当归,柴雨图是个多么两面三刀口蜜腹剑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人!

蝉衣看一眼墙角的铁管,摇晃着小脑袋,晚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聪明的小姐被柴雨图的花言巧语和泪水蒙蔽,说了不该说的话!

“吃饱了!”何当归站起来,愉悦地伸个懒腰,道,“走,咱们出去溜达几步,顺便看看张美人的胎。”

走出院子,蝉衣东张西望地观测一番,迫不及待地教育何当归:“小姐,民间有句俗语叫,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是很有道理的一句话。”

“哦。”何当归点头。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好人,一种是坏人,还有一种是假扮成好人的坏人,还有一种是假装痛改前非、其实内里还是很坏的坏人。要区分清楚这些人,你必须得擦亮自己的眼睛!”

“哦,”何当归竖着四根手指,纠正道,“你一共说了四种人。”

蝉衣不满意于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挠着耳根抓狂,大声叫道:“小姐,你被骗了!柴雨图肯定不是真心跟你好,她比谁都阴险,她的眼泪都是假的!”

“哦,这样最好。她要真心跟我好,我倒怪怕的。”何当归拍了拍胸口。

“小姐,我是说认真的!你可能已经被柴雨图算计了!”蝉衣急得边说边跺脚,“刚才屋里面不是有一种黑色管子吗?其实东宫的每个房间都有那种管子,他们有专门的窃听屋,想听哪间就听哪间。你没瞧见柴雨图引你说出真相后,她有多高兴吗?那是因为你讲的那些话,可能直接传到皇长孙的耳朵里去了!”

“嘘——”

何当归示意她噤声,蝉衣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走到张美人的院子外了,隔着一道院墙,能隐约听见里面人的欢声笑语。

进院子之前,何当归悄悄冲蝉衣眨眼,笑问:“你说的是‘地听’么,那东西我八百年前就用过。”

进院子之后,她们两个人见到了意想不到的来客,连何当归都是一愣。

☆、第688章 胡大夫的丫鬟

院子中央架了三个联排杭白绸屏风,摆着案几、笔墨、水果。张美人穿着宽大的乌金云绣衫,一手扶额,一手搭在软枕上,一名散发的白衣女子正在为她号脉。

白衣女子是何当归所熟悉的人,前段时间,这女子受了保定侯孟善的掌力,几乎不能保命,还是何当归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京城女名医,胡杨,孟五公子孟宸的同母异父的姐姐。她怎么也来了太子府?

“郡主万安!”张美人身边的嬷嬷上来见礼,肥壮的身形,动作却堪称优雅。

何当归含笑免礼,同时也发现,这嬷嬷与其说是为了向她行礼,倒不如说是专门来拦路的。离张美人她们还有百步之遥,就不能再靠近了。而且有意无意的,嬷嬷站在了路中央,将张美人的倩影挡了个严严实实。

嬷嬷指着北边一间耳房,热情地招呼说:“郡主来得真巧!小厨房里刚烤了鸭油松瓤酥,张美人还没来及用呢,郡主过去尝尝吧?”

何当归深深吸一口气,粲然笑道:“好香的味道,我正想着这个,谁想就撞了个正着——那就叨扰了。”

“郡主说哪里话,难得您肯赏光。”嬷嬷忙前面引路。

何当归落后一步,远远望了屏风一眼,眼神立刻被黏住了。奇怪,女大夫胡杨的手按的位置完全不对,那里是腕侧,根本摸不到脉息,那她在摸什么?还有,胡杨身后站着的两名丫鬟,身形何其高大,都快能与八尺的屏风等高,而且两个人都大睁着眼睛看她,透着熟悉感觉……

“郡主,请。”嬷嬷招呼着,“点心还冒热气,郡主请慢用。”

何当归在耳房的炕头坐下,用银筷夹了个松瓤放在嘴里,嬷嬷殷勤地端上搭配点心的白茶,烹茶的手艺还不错。何当归赞许地点点头,放下茶盏,问:“外面那位可是名医胡杨?看着颇眼熟。”

嬷嬷局促地笑了笑,话语中有欲盖弥彰的痕迹,解释着:“是这么回事,殿下的王美人嫌太医说话啰嗦,看不好病,因此就看惯了那位胡大夫。刚巧她路过门口,我们张美人又刚巧坐在院子里,就请她随便瞧瞧。也不是特地为了瞧大夫,张美人也是闷得慌,寻个人聊天罢了。”

何当归又问:“前儿我开的那个方子,张美人按时吃着药没?”

“当然、当然。”嬷嬷点头。

何当归盯着袖口上一朵腊梅瞧,半晌敛去笑意,吩咐道:“如果张美人也打算吃胡大夫的药,那就停了我开的药罢。正好她的胎象已稳固了,针灸也不必再扎了。”

嬷嬷以为何当归恼了,大惊失色地叫道:“郡主息怒,奴婢喊张美人来向您赔罪!”

“别误会,这是为张美人的身子考虑,”何当归作出说明,“看大夫固然要选口碑好的,但一段时间里同时看两个大夫却是忌讳,药也不宜混着吃。我快要离开东宫了,正想通知你们换大夫,这下可以免去麻烦了。那位胡大夫好脉息,你们很会挑人。”

嬷嬷讪讪笑道:“什么大夫也比不上您的医术好,一针就扎好了张美人的腹痛。那您慢坐,奴婢去厨房看看火。”

“快去吧。”

嬷嬷一走,何当归就把整盘松瓤塞给蝉衣,蝉衣也不推辞,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何当归侧耳,注意力集中在屋外,渐渐就将那边的对话尽收耳中。

“胡大夫,这两天我的头总有点儿发晕,肚子也感觉一跳一跳的,是不是我吃的药有问题?”这是张美人在说话。

何当归不以为然地摇头,这就是张美人悄悄换大夫的原因?太无知了,从前她的胎脐堵住了,胎儿过于虚弱,所以她本人反而显得强壮。现在她的经络被打通,肚子里的胎儿有胎动,正是生命力强的表现,张美人应当欢喜才对。

看那个嬷嬷的态度,再听张美人的口吻,似乎已经对“何大夫”失去了信任。短短一天时间,早晨她们才联手打击了柴雨图,怎么晚上张美人就变脸了?

“把药方拿给我看看。”这是胡杨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她夸张地叹气说,“张美人,幸亏你请我过来,再晚些时候,你就要被庸医给害了!”

“真的?怎么办,我都吃了好几副这种药了,对我的孩子影响大吗?”张美人叫道,“胡大夫,你一定要救我!”

胡杨欢快地说:“没关系,我能帮到你,为了帮你安胎,我暂时需要在府上住一段时日。”

“仇嬷嬷!”张美人紧张兮兮地吩咐,“把偏院收拾出来,请胡大夫入住!”

听到这里,何当归微微一笑,拿帕子拭去嘴边的点心渣,起身走出耳房。看来,这个地方不再欢迎她了。

“小姐,你不吃了?”蝉衣放下空盘子,匆匆撵上来。

她们走到院门口,正好跟胡杨及其丫鬟打个照面,胡杨白净的面容露出纯然的喜悦神色,上来抓着何当归的手,摇晃着说:“你一定就是清宁郡主吧?素闻你医术高超,今日有缘相见,不知能不能借一步说话,请教几个医道难题?”

何当归越过胡杨的肩头,疑惑地辨认那两名随行丫鬟。那两个人身形高大,胸脯高耸,脸上肤色偏黑,还同时冲她眨眼睛……何当归尚不及说话,仇嬷嬷就忙不迭地走过来打岔,用“去屋里辨认两包人参的年代”的借口叫走了胡杨,另派几名丫鬟给何当归送行。

何当归被“夹道欢送”出一段路,回头再望两名丫鬟的背影,右侧那个人的名字,在她心里呼之欲出。

隐约能听见,仇嬷嬷悄声告诉胡杨,“开那张药方的庸医,其实就是清宁郡主……胡大夫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往后张美人的胎就全仗你了……”何当归若有所思地在道旁立了一刻,不盯防被一个走路冒失的灰衣小太监撞满怀。

“对不起、郡主恕罪,我、我没看清路!”小太监结结巴巴地道声歉,扭头跑开了。

何当归的香囊落在地上,蝉衣捡起来,重新系在扣上。她嘴里塞满了点心,嘟嘟囔囔说:“路这么宽这么长,说没看清路,谁相信?我敢打包票,他就是看小姐你漂亮,故意撞上来——咦?这是嘛东西?”

蝉衣从何当归的腰带里摸到异物,然后拽出一张纸条,打开了就念:“张良拾鞋,幼什么反什么,今夜那个什么……”她的识字量就能念到这种程度。

何当归接过纸条看,“张良拾鞋,幼鹿反哺,今夜丑时松树林后,盼有一聚。郡主仁孝之人,定当赴约。知名不具。”

哪来的这张纸条?是谁要约见她?

刚刚胡杨虽然握过她的手,却没停留太久,也没有可疑举动,相对的,那个撞了她一下的小太监,从始至终都低埋着头不敢看她,但一张口就唤她“郡主”,这纸条大概是他塞下的。再读纸条的内容,提起了“仁孝”,何当归有三分猜到对方的身份了。

她低头检查自己的腰带,问蝉衣:“我腰上的挂件是不是少了一个?有个流苏穗子,从前挂在这儿,上面还绣着我的名字。”

蝉衣在地上找了找,摊手说:“我半年没服侍小姐了,哪能记得你腰上有什么。算了,丢了就不要了!”

※※※

“小、小姐,你想干嘛?”蝉衣不解地睁大眼睛,仰头看向何当归,只见她双手环抱,撅高了屁股,一点点向上蠕动着……

“爬树。”何当归答道。

蝉衣围着那棵树转了一圈,挠着鼻尖说:“我当然看得出你正在爬树,我是问你为什么爬树。不好,有人来了!”

一行黑点远远过来,等那群人走近些,领头的人现出朱允炆的轮廓。蝉衣低呼一声,小手把脸一捂,转身跑进了松树林深处。这时天色半明半昧,月亮刚爬上树梢,离纸条上约定的“丑时”还有两个多时辰。

何当归顺利地爬到松树顶上,居高临下地冲远处的人打招呼:“晚上好,殿下也是出来赏月的吗?”

朱允炆在十丈外止步,身后跟了不少人,有彭时彭渐,有几个东宫小臣,都是酒宴上曾经照面的。上次见何当归,他们留下的印象都是举止优美、谈吐锦绣,极淑美的一位郡主。现在乍然看见她爬树,这些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郡主何故上树?”朱允炆吃惊地问,“是否下人有什么不周之处?”

☆、第689章 娘亲无声殁了

何当归欣然接受了朱允炆的好意,搭着彭时的胳膊落下枝头,又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就回房了。

一只蓝色小瓶落进彭时手中,朱允炆特意吩咐他,不能让郡主为药材不足的事发愁,一定要他亲手刮满一整瓶白霜交给郡主。彭时酷寒的脸顿时更酷了,他读遍医书,也没听说过一味名为松枝白霜的药引,何当归莫不是在故意戏耍他?

不管怎样,彭渐带走所有侍卫,留给他一句“好自为之”,就没有下文了。彭时亲力亲为地刮了一个时辰的松枝,药瓶中什么内容都没留下,他不耐烦地收了瓶子,潦草结束了这趟差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大约丑初的时候,何当归依着字条上的描述,来到松树林赴约。果然如她所料,约见她的人是……罗老太爷罗脉通。

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家,筋骨比许多六七旬的人更强,双目湛着精光,只是胡子拉碴的,身上穿着囚衣。陪罗脉通一起来的人,是何当归的大舅罗川柏,平时自矜罗家长房长子的他,在罗脉通面前却是不折不扣的孙子,神情谦卑极了。

“如你所见,小丫头,”罗脉通挺直脊背,说,“老夫年迈,三清针法再也不及壮年时期了。这一趟入宫,我没能治好皇帝的病,贵妃一怒之下,拿我下了天牢。”

何当归背靠松树,用遗憾的口吻说:“这么说,罗家的支柱倒了,第一医药世家的辉煌一去不复返,正应了月有阴晴圆缺这句俗语。”

罗脉通的目光转寒,不痛快地拈着胡须,斜眼睨向罗川柏,撇嘴斥责道:“罗家家训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倒好,将小妮子们统统送进书院,才调教出了这么伶牙俐齿的丫头。”

罗川柏赔笑道:“爷爷息怒,如果不是咱们教会了识字,她一辈子都得在乡下种田,做个微贱的农妇。如今她偷师学会您的三清针法,又博得圣上喜爱,捞了个郡主当。她饮水思源,也要念一句罗家的好——逸逸,还不过来给祖师爷磕头?”

“磕头?”何当归眯起眼睛,重复着。

“对呀,只要你认认真真承认个错,老太爷就收你做徒弟了。”罗川柏以为她迟钝,进一步解释道,“你的针灸,是从罗家偷师学会的吧?你大概不了解,像咱们这样靠手艺吃饭的人家,传艺的等级规矩极严,传男不传女,传嫡不传庶,谁敢偷学,抓住了就要被乱棍打死。所以不是我和你二舅他们天资愚钝、不好学,而是规矩所限,老太爷不关门收徒,咱们就得毕恭毕敬等着。”

何当归越听越可笑,偏头问:“大老爷怀疑我是贼,偷了罗家的绝技?两位黑灯瞎火地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既然有胆偷师,为何又不敢承认?索性此处无人,就坦白说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何敬先,还是何家的其他人?凭你一个十几岁的毛丫头,不可能这样有计划的搞垮罗家。”

月光下,罗脉通的双目如毒蛇出洞,从何当归的角度看,跟二老爷罗川谷的惯常表情如出一辙。这位享誉大明朝的大夫揭下神秘的面纱后,冷酷无耻的嘴脸令人难以接受。他声如洪钟,立目大骂道:“当年杜仲不听劝阻,背着老夫把女儿嫁给何家人,才生出这么一个孽种,还抱回家里养。冤孽,真是一场冤孽!”

罗川柏扶着激动的罗脉通,捋顺他的背心,安抚说:“爷爷息怒,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只宜挽回,不宜再追究前因。您老人家何苦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得不偿失!”他转头瞪了何当归一眼,斥道,“小逸逸,看清楚了!我可是你的亲娘舅,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你一出生,何家人就抛弃你了,是咱们罗家辛苦把你养大。做人不能忘本,得有良心!”

“呵呵,”何当归站在风口子上,吸了不少凉风,笑声也被冻住了,“整个天底下,谁跟我说一句‘做人得有良心’,我都不感觉如此可笑,哪怕一个杀人越货的强盗,对待自己的家人也不会狠心至此。听了大老爷的高论,小女子发自内心地笑了。”

罗川柏恼羞成怒地说:“别把话扯远,你娘没好好教你,我就有责任教导你。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不论你是怎么偷学到三清针法的,我们都不再追究了,你也不用再否认了。现在你乖乖叩个头,认老太爷作师父,你就是他的关门弟子,可以光明正大的行医,以后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岂不美哉?”

何当归冷笑:“好,那我也问一句‘明话’,医者最注重的是医德,两位执意要把我这么一个‘小偷’收进门下,不怕辱没了罗家的门楣?你们想让我为罗家做什么事?”

罗川柏以为何当归屈服了,嘿然一笑,与她谈判:“三清针法只传姓罗的人,不传外人,是这门技艺的祖传规矩。首先你得改姓,改叫罗当归;然后,你再以老太爷女弟子的身份入宫诊疾,治好了皇上之后,得把功劳算在罗家头上,助罗家夺回‘专供官药’的皇差——办成了这件事,你跟罗家就两清了,生你养你的恩情,从此不记!”

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罗川柏,何当归甚至不知从何反驳起。三清针法不传外人的祖训?亏他好意思开口!这门针法是元代窦神医的绝技,假如真的立过那样的规矩,也就不存在今天的第一医药世家罗家了。

“我呸呸呸!”

突然,一棵松树后蹦出个丫鬟,叉腰叫道:“你们两个老头儿好不知羞,我家小姐的本事早就超过你们几百年,你们拍马都追不上,还好意思当她的师父?”

“你是什么人?”罗川柏皱紧眉头,出其不意地往外挪了两步。

丫鬟作自我介绍:“我姓杨,小姐叫我蝉衣,我从前是地地道道的出家人,所以从来不讲谎话。我打小儿就服侍小姐,那时候她还没进罗家,医术就已经高得……像神仙那么高了。我敢拍胸脯担保,她没从偷学罗老太爷的针法。她连罗老太爷的面都没见过,又上哪里学去?”

“罗家藏经阁有医书八千部,她就是从那里偷学到的。”罗川柏睁眼瞎说道。

虽然他不爱读书,但也知道,藏经阁的存书不足以培养出一个医术超过老太爷的神医,除非是那个人天生有才能,可以无师自通。不管怎样,何当归是吃罗家的米饭长大的,她就得还这个恩。

蝉衣不服气地辩驳:“如果你们家里收着秘籍,一看就能学会的那种,那么人人都变成神医了,也不用胁迫我家小姐了……”

“蝉衣快跑!”何当归突然大叫。

在她们不注意的时候,罗川柏一步步挪动到蝉衣身边,一掌劈到她的天灵盖上。罗川柏不懂武功,不过每个会医的人都能辨穴,也知道怎样能够轻松击中人的要害。壮年男子的全力一击,立刻就让蝉衣闭了嘴。

“立刻放了她,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何当归的声线平静如湖水,下面隐着漩涡。

蝉衣软趴趴如一只布偶,被罗川柏拎在手里。罗川柏冷笑,发号施令地说:“立刻跪下拜师,否则我就扎她的死穴了!大舅没逸逸你那么厉害,针法号称出神入化,不过想扎死一个人,也能易如反掌。”

“我可以用罗家的名义治好皇帝,但是我不会拜师,因为我的师父来自窦家。欺师灭祖的事,我是断断不为的。现在就放开蝉衣,不然一切谈判都作废。”何当归拆下别在发间的银钗,贯注了真气,在身后的松树上轻轻一划,留下一道比刀斧重砍更深的痕迹,道出无言的威胁。

原来如此!这丫头竟然是窦家的传人,难怪,难怪……

罗川柏的神情有所动摇,罗脉通却沉声喝道:“不行!你娘是罗家的人,你就得跟她一样,把自己当成罗家人!不管你师从何人,从这一刻起,你对外就得说,是老夫将三清针法毫无保留地教给你,你才拥有了一身好医术。”

他的袖里抖出一条水蓝色的流苏穗子,加上了新的筹码,“如果你不这么说,那明天这个时候,你的随身挂饰就会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让你闺誉受损,从此无法抬头做人。”

何当归的唇抿成一线,双眼死死盯住对面的那对祖孙。

簌拉——

一道银光骤然从天而降,直打在罗川柏的后脑上,结束了这场谈判。罗川柏手指松弛,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下,蝉衣被一条白练扯走。罗脉通惊疑不定地往天上看,“是谁?什么人在那里?”

树荫中走出一个年轻女子,白衣散发,神情狷狂,用冷淡和厌恶的声调说:“从前我向往跟天下第一神医会晤,聆听训教,直到今日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医者最重要的是医德,你竟然连一个后辈女子也这般设计陷害,医德可想而知。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第一神医罗脉通,你真叫我恶心。”说话的是女大夫胡杨。

“清宁郡主,你自己慢慢考虑吧,你还有一天的时间!”罗脉通最后瞪了何当归一眼,扛起地上的罗川柏,健步如飞地跑远了。

何当归不再理会他,放眼四望,在树丛后面找到了胡杨的两个丫鬟,其中一人抱着蝉衣。她径直走过去,问:“你们混入东宫做什么?你们可明白,这里是是非的漩涡,进来了,想再出去就难了。”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永远不想出去。”其中一名丫鬟说道。

而另一名丫鬟递上一张纸条,叹气道:“这是我们进来的原因,看一看吧。”

纸条上写着:你娘殁了,在家里无声无息地殁了,我找不到凶手。聂淳留字。

☆、第690章 她的不为人知

胡杨不可思议地握紧拳头,斥责递纸条的那名丫鬟:“小宸,你直接就把纸条拿给她看了?你怎么可以如此冷酷无情,那个是她娘!”

“直接或不直接有区别么,”丫鬟道,“人生于世,就得有承受最坏结果的准备,不然就直接去死,只有死人感觉不到痛苦。“””

这名身形高壮、举止倜傥的丫鬟不是别人,就是胡杨的弟弟孟宸。孟家二奶奶陆氏托胡杨以大夫的身份进入东宫,孟宸却不大放心。他的这个姐姐武功平平,却有随时随地招惹麻烦的本领——就在孟宸变装的过程中,又有一个人来插队了。

旁边那个“丫鬟”深深注视着呆若木鸡的何当归,一把将她收进怀里面,难过地说:“想哭就哭出声来,把你的伤心都倒给我,要知道,你娘不是你最后的和唯一的亲人,你还有我。”

他怀里的人藏起了的脸,没人能看到她的表情。越看不到的部分,越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能量。

孟宸默默观望一会儿,终于出声打断了他们的相拥:“小侯爷,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我们冒着风险捎带上你进来,不是为了让你告白的。你怀里抱的人,可是我七弟的妻子。”

“喂!给他们一点时间。”胡杨一拳捣中了孟宸的鼻梁。

而何当归却主动步出了段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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