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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闺-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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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修齐靠坐在罗氏身后的位置上,手成拳,掌背撑着轮廓分明的下巴,正似笑非笑地望着邬八月。

邬八月感受到他的视线,不由回头,扯了扯嘴角,瞪了他一眼。

贺修齐挑了眉梢,顿时冲她露出一个笑。

“……有病。”

邬八月嘀咕了一声,起身对贺氏和罗氏告辞。

这会儿天色也晚了,贺氏自然不会留她,让她回琼树阁好好休息。

邬八月起身走了,贺修齐竟然也告辞,跟了上去。

出了定珠堂没多远,贺修齐就追上了邬八月。

“表兄这是何意?”邬八月停住脚步,望向贺修齐问道:“我可有哪儿得罪过表兄?”

贺修齐闷笑一声,用只容他和邬八月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八月妹妹真忘了?你可是说过,会给我做新娘的。如今,你却要另嫁他人了。你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说法?”

“啊?”

邬八月愣了一下,仔细想想,脑海里却没这段记忆。

不过也许原主真说过这样的话,但既然原主记忆里没有这个片段,那只能说明,原主对这事儿也是不甚在意的。

兴许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说的话,自然当不得真。

邬八月便问道:“表兄,我几岁时说的这话?”

贺修齐道:“三岁。”

邬八月顿时气闷。

贺修齐来燕京前刚举行过了弱冠之礼,他比邬八月大了五岁。邬八月三岁时,他已八岁,早就记事了。

可是邬八月那会儿才三岁啊!

三岁的娃娃说的话,贺修齐都能当真?

“……表哥,你莫不是失心疯?”邬八月撇了撇嘴道。

贺修齐莞尔一笑:“这话虽然当不得真,但我也信了几年。为这,八月妹妹也要补偿与我。”

邬八月鼓了鼓腮帮子问道:“要怎么补偿?”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恶化

“这个嘛……”贺修齐神秘一笑:“待我想到了,再与八月妹妹说。”

贺修齐在邬府是客人,又是外男,居住的地方自然会离内宅较远。说完这句话后,贺修齐便冲邬八月挑了挑眉,邪肆一笑款款离开。

邬八月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方才对朝霞和暮霭说道:“不许和别人提起此事。”

朝霞点了个头,暮霭却是眼冒红心地凝视着贺修齐离开的方向,道:“姑娘,表少爷真好看啊……”

“你之前还觉得大皇……轩王爷好看呢。”朝霞睨了暮霭一眼,邬八月莞尔一笑:“将来暮霭找夫婿可就难啰,男人要长得好看,也不那么容易。”

“姑娘打趣人家!”

暮霭跺了跺脚,躲到朝霞身后。

朝霞伸手抓了她一把,复望向邬八月道:“姑娘,表少爷虽然瞧着有些轻浮,但到底是姑娘的兄长,亲迎礼那日姑娘也能多些娘家后盾送嫁。就是老太君那儿……要是等到姑娘那日,老太君还是没消息,恐怕……”

邬八月笑了笑,道:“出嫁之前,我肯定是要去给老太君磕头拜别的。东府的人要是仍旧拦着不让进,祖父那儿铁定瞒不了。东府要是想将事情闹得更大,咱们也不怕。”

朝霞想了想,点头说道:“姑娘说的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件事归根究底是东府那边做得不对,咱们全了礼数,别人也说不着咱们什么。”

邬八月颔首,带了朝霞和暮霭回了琼树阁。

时隔两日,宫里传了消息,说是邬昭仪临盆了。

东府接到消息后乱作了一团,郑氏和金氏摆了香案叩首天地,祈祷邬陵桐能一举生下皇子。李氏闻言只淡淡笑了笑,没参与其中。也命令小金氏不许跟着掺和。

西府却是显得从容许多,段氏只道了一句:“昭仪娘娘诞育皇嗣,自有皇家张罗着,咱们何必掺和。”

西府阖府都未表现出其他异常。

然而邬陵桃却在消息传出的当日。带了如霜如雪回了邬府。

对于陈王妃的登门,西府却是要比收到邬昭仪临盆的消息激动几分。

贺氏先领了邬陵桃去见过了贺文渊和罗氏,罗氏的赞美之词一说,邬陵桃便笑着掩了口,道:“舅母还是这般会说话,外甥女谢过了。”

见邬陵桃虽成了王妃,却没有位高的架势,罗氏也放松了许多。

两家人坐了下来,贺氏问邬陵桃:“今个儿怎么回来了?”

邬陵桃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宫里那位临盆了。想着回来等等消息。”

邬陵桃摆弄了下手指,左右望了望,问道:“八月呢?”

“她窝在琼树阁呢。”贺氏笑道:“离出阁的日子就只剩下三日了,我让她好好养养精神,也别出门晒太阳。”

“同我那时一样。”

邬陵桃笑着起身。道:“我去瞧瞧八月。”

邬陵桃一路行到琼树阁,邬八月却正趴在小楼上层听鸟鸣风声。

“今儿五月初一。”邬陵桃倚靠在门框边,玩味地勾起唇角,道:“五月初一,诸事不宜呢。”

邬八月听到她的声音,惊讶地回头,道:“三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随后她又皱眉道:“你方才说什么?”

邬陵桃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让如霜如雪阖上了门,盘腿坐在了屋正中的蒲团上,望着邬八月笑道:“我说今儿的日子,不吉利。”

邬八月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三姐姐是在暗示大姐姐?”

“命运这东西呢。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邬陵桃笑了一声,招呼邬八月也坐了过来,道:“八月信不信?”

邬八月抿唇道:“信什么?”

“命运。”

邬陵桃抬起纤纤素手将中间的竹桌往邬八月那边推了推,问道:“八月猜猜。邬陵桐这一胎,是男是女?”

邬八月张了张口,缓缓摇头:“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皇家骨肉。”

“非也。”

邬陵桃笑了一声:“命有精贵粗贱之分,于皇家而言,公主是比不得皇子精贵的。”

“大姐姐自然是希望能有个皇子傍身,这样,以后她在深宫之中也算是有了依靠。”

邬八月平静地说道。

邬陵桃又是一笑:“我倒是希望她能生个公主呢。”

“三姐姐……”邬八月望了邬陵桃一眼,邬陵桃掩唇道:“望我作甚?别告诉我,你没想过邬陵桐生男还是生女的问题。”

邬陵桃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是男孩儿,东府可会阖府狂欢,今后日子也有了大奔头。如果是女孩儿,东府恐怕要失望之极。”

邬陵桃看向邬八月,淡淡地道:“听说你这马上要出嫁了,东府的门儿都们进过,老太君竟然连你添妆都没表示?”

邬八月讶异地望向邬陵桃。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邬陵桃笑了一声:“陵梅给我传了信。”

邬八月恍然大悟。

“三姐姐……”

“放心。”邬陵桃轻声道:“这个公道,姐姐自然会给你讨回来。”

邬陵桃站起身,伸手去拍了拍邬八月的头:“姐姐这就上东府去。他们这会儿肯定乱着呢,不妨让东府更乱些。”

☆★☆★☆★

邬陵桃向来是个行动派,下定决心的事情,谁都不能拦得住她。

邬八月也明白这一点,只能眼睁睁看着邬陵桃带了人往东府去。

陈王妃的驾,东府岂敢拦?邬陵桃回来也是带了王府侍卫的,门上的婆子只要出手拦了,邬陵桃压根不同人废话,直接让王府侍卫将其撵到一边,还要安她们一个大不敬之罪。

如此,邬陵桃得以畅通无阻地直往田园居而去。

邬八月在邬陵桃走后便匆匆忙忙地禀告了贺氏这件事。

贺氏闻言一惊,刚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了回去。

邬八月一愣。唤她道:“母亲,您不去阻止三姐姐吗……”

贺氏瞥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笑,道:“王妃娘娘大驾。我怎么拦?”

邬陵梅微笑着坐在一边,低声细语地道:“四姐姐合该安心待在府里,等王妃娘娘回来才是。”

邬八月盯了邬陵梅一会儿,伸手拉她道:“陵梅,我有话同你说。”

邬陵桃的消息,是邬陵梅让人告诉她的。

邬八月一向知道,陵梅瞧着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十分聪慧的一个孩子。

对陵梅此举,邬八月有些不解。

姐妹二人坐在了假山亭中,邬八月率先开口道:“陵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姐姐说,府里的事情,是你让人递了消息去陈王府的。”

邬陵梅并不狡辩,坐得笔直,点了点头道:“是啊。是我传了信给三姐姐。”

“陵梅你……”

“四姐姐何必担心。”邬陵梅浅浅一笑:“不过是在火上再添点儿柴罢了,四姐姐只管在一旁看着就好。”

“我怎么能就在一旁看着?”

邬八月焦虑地道:“寻常日子倒也罢了,可这个当口,是大姐姐临盆的日子……”

“邬昭仪娘娘临盆,和东府,和我们,又有什么干系?”邬陵梅偏头一笑。面露娇憨:“不是说出嫁从夫吗?昭仪娘娘早就是皇家的人,即便是生了金尊玉贵的皇子,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宣德帝不差邬陵桐生的儿子,中宫皇后有嫡子,其余也还有三位皇子。邬陵桐入宫年浅,虽得宣德帝宠爱……

邬八月却是忽然打了个激灵,不由道:“当今圣上也是姜太后……”

“嘘……”邬陵梅伸手比在嘴上轻嘘一声,摇摇头道:“四姐姐慎言,更何况。这两者情况,并不一样。”

“陵梅……”

邬陵梅笑道:“四姐姐不要担心。便是邬昭仪以后生的皇子有大出息,你以为,我们还能沾得了光不成?既然未来沾不了光,还不如趁着现在关系渐趋恶劣,将这关系给断了为好。”

邬八月凝视着邬陵梅的脸,不由脱口而出道:“如果是光,我们沾不了。但如果是祸,我们不想避,也得避。”

邬陵梅笑了声:“四姐姐明白就好。何况,东府有什么好横的?我们现在也不差。”

邬陵梅道:“三姐姐是王妃,四姐姐将是京畿卫统领夫人,我们西府的人比东府多,邬昭仪今后如是仰仗东府,怕是没那么坚固。诚然三姐姐和四姐姐的婚事可能多少都有大姐姐在其中斡旋的原因,但那种恩惠,也是算计来的。他们想以恩人自居,还要看我们,认不认这个帐。”

邬八月良久不语,半晌之后,她方才低声问道:“这是你想的,还是……”

“是我想的。”邬陵梅言道:“祖奶奶虽然豁达,但终究跳不出世俗伦常,只觉得祖父和伯祖父乃亲兄弟,东西两府就应该相亲相爱。但时局早已不是祖奶奶陪着曾祖父南征北战的那个时候了。祖奶奶这般固执,兴许有一日,会害了整个邬家。”

“所以,你替父亲母亲,替整个西府,都做了决定?”

邬八月有些难以置信。

她虽然以前也曾想到过这一点,但很快就把这想法给弃到了一边,因为她不敢深想。

邬八月没有想到,才仅仅只有十一岁的邬陵梅,竟然有这样深远的想法。

更甚至,她还能这般做决定。

“是。”邬陵梅答得坦荡:“我相信,母亲也是有这份意识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喜忧

五月初一这日很快便过去了。

宫里还没来消息,邬陵桐这是头胎,想必也不是那么快能生得下来的。

邬陵桃从东府回来并没有同邬八月说什么,只神秘笑了笑,再与段氏等人寒暄了几句,没有用晚饭便回了陈王府。

临走前她对邬八月说,初五那日,她会回来送她出嫁。

东府还是内中乱,老太君那里似乎没什么异常。

等消息的时光却是过得很漫长,但初二的天明还是到来了。

西府如往常一般,粗使婆子和丫鬟晨起打扫,大厨房里的人一大清早就忙碌了起来。各院儿里的丫鬟瞧着时辰将主子给唤醒,梳洗完毕后赶着去给段氏请安。

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多了贺家一家子。

从段氏院儿里出来,罗氏挽了贺氏说道:“之前你帮我们瞧京中的宅邸,可有瞧好了能定下的?咱们家也不缺那点儿租赁银子,要是瞧着地段合适,四周也清静,便定下来为好。”

罗氏顿了顿,轻声道:“邬府再不计较咱们这亲戚久住在府里,可这里到底也是邬府,是你婆家。我和你兄长可不能让人对咱们有丝毫意见,免得连累了你。”

贺文渊在处理人情世故上没有罗氏通透,他是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罗氏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贺氏还是有些难过。

虽然她知道罗氏说的也是真的。亲戚这种关系,远的香,近的臭。段氏虽然是个和蔼之人,两个妯娌也是好说话的,但保不齐下边儿的奴仆嚼舌根。

贺氏叹了一声,道:“委屈大哥大嫂了……”

“不委屈。”罗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得这搬想。我们在这儿住着,每日也得给老太太晨昏定省呢。搬出去,是咱们偷了懒。”

贺氏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罗氏咳了咳。手朝着隔壁东府的方向指了指,问道:“那边儿……宫里还没消息呢?这都一天一夜了。”

贺氏知道罗氏问的是邬陵桐,她摇了摇头:“昨儿上午宫里来的消息,应当是才开始发作……头胎许是不可能这么快。”

罗氏忧虑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要是出来的是个皇子,你们可要早作打算……”

贺氏抿了抿唇。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该怎么做,你自己也该明白。”

贺氏缓缓点头。

☆★☆★☆★

邬陵桐的消息没等到,老太君却是破天荒地登了门。

二丫捧着个锦盒,抬头挺胸地跟在老太君身边儿,腰板挺得直直的。

路过邬八月的时候,二丫悄悄朝她挤了挤眼睛。

段氏携了媳妇儿和孙辈给老太君请安。

“起吧。”

老太君随意挥了挥手,面色并不怎么好看,径直就坐了上座。

段氏笑了笑。道:“老太君有阵子没来咱们这了,今儿昭仪娘娘临盆,老太君……”

“别说那些个客套话。”

老太君抬手打断段氏,往下边儿望了一圈,伸手朝着邬陵梅招了招:“陵梅。你可真是忘恩负义,这么久都不来瞧祖奶奶。”

邬陵梅面上早就露出一派克制着激动的表情,闻言顿时冲了上去,扑到了老太君怀里,抽噎了一声道:“祖奶奶恶人先告状,东府的门都被婆子守着,不让人进。怎么说是我不去瞧祖奶奶?”

老太君脸上的表情便是一沉。

她伸手拍了拍邬陵梅的背,道:“祖奶奶知道了,咱们陵梅受委屈了。”

邬陵梅抿了唇不说话,只依赖地靠在老太君怀里。

有些话,过犹不及。这把火已经够了。

“二小子家的,听说你娘家兄嫂来了?”老太君安慰完邬陵梅。又抬头看向贺氏问道。

贺氏上前笑着应了一声,罗氏知机地暗中拽着贺文渊给老太君请安。贺修齐和贺妩儿也上前行礼。

老太君笑道:“真是两个周正的孩子。听说你们家大儿子要考功名了?”

“是。”罗氏笑着应道:“准备明年春的大比。”

“有出息。”

老太君夸了一句,这才看向段氏,淡淡地道:“这段时间,东府里也出了不少事儿。”

段氏垂着眼只微微笑着。

老太君又道:“杂事儿多了。其他事儿就有些顾及不了。你还要多担待些。”

段氏低应了一声,老太君摆了摆手,二丫上前将那锦盒捧了上来。

“二小子家的,再过几日西府办喜事儿,这算是我给的添妆。拿着吧。”

贺氏愣了一下,二丫已经走下阶来,将锦盒直愣愣地塞给了巧蔓。

贺氏不得不硬着头皮,拽着邬八月上前福了个礼,道:“谢老太君。”

“嗯。”

老太君从头到尾都没点邬八月的名儿,自然是还在怪她胡乱下命令让人抬了昏厥的郑氏回东府的事情。

邬八月心里暗暗叹了一声。

老太君又看向裴氏身后的小顾氏,倒是露了个笑,说道:“梧哥儿家的有喜了?”

裴氏有些尴尬地扫了贺氏和邬八月一眼,见这母女俩脸上表情还算正常,定了定心神,笑道:“回老太君的话,是呢,小媳妇儿刚过门儿不懂事儿,要不是八月见她有那症状,唤了大夫来瞧,恐怕这好消息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

小顾氏红着脸,偷偷瞄了一眼老太君。

老太君点了点头,权当没听到裴氏提到过邬八月。

老太君道:“既然有了身孕,就要好好养着。我这可等着抱玄孙子呢。”

裴氏忙笑着应了。

老太君便起了身,淡淡地说东府那边儿还有事儿,要先回去。走前道:“我也有一阵子没见陵梅了,今儿我带她去东府住两日。”

段氏自然不敢拦,贺氏也只能笑着道:“就怕给老太君添麻烦。”

“她小孩子家家,能添什么麻烦?我们陵梅最懂事了。”老太君道。

段氏携众人送了老太君出院子,浅浅地舒了口气。

老太君到底还是给了添妆。

虽然不知道给了多少,也不知道昨日邬陵桃去找老太君都说过些什么。但这面上功夫,到底还是全了。

贺氏让巧蔓将锦盒送到库房那边儿去,清点一下,拟个单子回来给她。

段氏叹了一声。道:“老太君还是生咱们西府的气。过来说个话,连八月的名儿都不提,瞧也没瞧八月一眼。”

贺氏垂首坐在段氏下首,道:“母亲不用担心,老太君好歹是亲自过来给了添妆了,也算是给了八月面子。”

“这倒也是。”

段氏叹了一声,又望向皇城宫墙所在的北方,眉间微微蹙了蹙,道:“怎么还没生下来?”

直等到这日月上柳梢头,宫里终于敲了钟声。

一声声钟响向重鼓一样敲在阖府人的心上。

邬八月靠坐在床边。手里捏着本书的书脊,仔细地数着钟鸣。

一,二,三,四。五,六。

整整六声。

邬陵桐产下了一个皇子。

宣德帝第五子降生。

朝霞端着一盆干净清水伫立在盆架前,待钟声不再响后,她回过头来看向邬八月,道:“姑娘,昭仪娘娘诞下麟儿,东府今晚恐怕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吧。”

“睡不着觉的又岂止东府。”邬八月搁下手里的书。叹了一声道:“恐怕皇后娘娘今夜也会彻夜不眠了。”

邬八月对萧皇后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当初在宫里被丽婉仪——被如今的丽容华所污蔑、被姜太后所咄咄定罪时,萧皇后站在公正的立场,出来为她说了两句话。

四皇子窦昌洵邬八月也见过,不知道当时那个顽劣的“问题儿童”,如今可有学得两分皇子该有的模样。

这一夜。宫里注定很多人未眠。

东府终于得偿所愿,有了一个邬家之女所出的皇子。

当初他们想要达成的三门公卿联合起来,争夺储位的目标,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实现的前提——皇子。

“天晚了,睡吧。”

邬八月叹了一声。朝霞递过拧干的帕子让邬八月擦了手,这才伺候着她躺下床去,随后吹熄了烛台。

翌日,邬八月去给段氏、贺氏请了安,又被贺氏撵回了琼树阁。

后日便是她出阁之日,贺氏不想她想得太多。

邬陵桐产下皇子的事情,西府虽作不闻,但府里诸人私下里自然会讨论。

邬八月若是听到了,少不得要分神。

邬八月笑着领了贺氏的好意,回琼树阁的同时,亲自绕了段路,去将单氏接到身边。

单氏还是那副不温不火,始终淡淡的模样。

“单姨,我找您来,是有件事想问问单姨的意思。”

邬八月顿了顿,直言道:“后日就是我出嫁的日子了,亲迎礼的花轿定然是要抬到兰陵侯府去的。单姨觉得,是等我和高将军搬到公主府去住了之后,再来邬府接您,还是现在就将您送到公主府去?”

单氏浅浅地抿了抿唇,道:“八月姑娘做主就好,我都没意见。”

邬八月想了想,便道:“那我就替单姨做了主,待我们在公主府安顿下来之后,再来接单姨过去。”

单氏点了点头。

邬八月正想与单氏再说会儿话,暮霭却是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姑、姑娘,奴婢方才听到、听到一个消息……”

不待邬八月发声相问,暮霭便自己先说了:“奴婢听说,邬昭仪娘娘生五皇子时是难产,不单是五皇子可能已经因此伤了脑子,昭仪娘娘也因难产伤了身,子以后可能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入宫

邬八月闻言顿时一惊。

暮霭说得言之凿凿,见邬八月似是不信,忙补充道:“这是奴婢听东府那边儿的人传的消息,既然是东府的人说的,那肯定是宫里有什么风声。奴婢觉得,这消息*不离十……”

邬八月沉了沉眼,单氏起身道:“八月姑娘应该还有事儿,我就先告辞了。”

“抱歉单姨。”邬八月淡笑着起身亲自送了单氏出门,等回来时方才微微变了脸色,问暮霭道:“你确定这消息是真的?”

“奴婢能肯定。”暮霭点头,轻声道:“昭仪娘娘诞下皇子,也没见东府有多少喜庆。想来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邬八月缓缓吐了口气,坐在绣墩上,脸色沉沉。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那这对整个东府而言,可是二重伤害。

皇子上了脑子,将来肯定是个皇位无缘了。大夏的帝王宝座不可能让一个白痴或者傻子坐上去。

而邬陵桐要是伤了身子无法再生育,那她这辈子也只能有五皇子一个儿子。她想要在将来母凭子贵,这条路几乎就被断了。

整个东府也再没了盼头。

从希望到绝望,间隔不过是短短的一夜时间。

邬八月凝神坐在绣墩上,朝霞见她如此,不由出声劝道:“姑娘莫要多心,您后日就要出嫁了,多想无益。”

邬八月望向朝霞,有些失神地道:“我只是在想,现在大姐姐在宫里……会是怎样一幅场景。”

“姑娘,多想无益。”

朝霞轻声劝慰了一句,邬八月摆了摆手道:“心有些烦乱,我去抄点儿佛经吧。”

这佛经一抄起来,就似乎停不下来。

各种各样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到邬八月耳朵里,有说邬陵桐哀伤欲绝寻死不成的,有说五皇子半夜发高烧差点夭折殒命的。还有说邬陵桐和五皇子都好好的,根本没有难产、伤脑这种事情的。反反复复的说辞让邬八月都糊涂了。

宫里的情形到底如何,除非到了宫里,亲眼见到才能肯定。但皇宫又岂是说进就能进的?即便是邬陵桐的娘家辅国公府。得不到宫里皇上或太后、皇后的同意,他们也不可能进入内宫探望邬陵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邬八月出嫁的前一天,宫里却来了旨意,让邬八月入宫。

旨意上给的理由是,邬八月的婚事乃宫中赐婚,所以要她今日入宫谢恩,明日再行出嫁。

下旨的,是慈宁宫太后。

贺氏接到姜太后懿旨时有些犯糊涂。

她望着同样困惑不已的裴氏和顾氏问道:“宫中赐婚,新人要入宫谢恩这是应当的。可不该是在成亲之后,一对新人携手而去?怎么会提前到今日这般赶?”

裴氏也道:“是啊,这着实有些说不通……”

顾氏想了想问道:“会不会是因为高统领的身份?”

贺氏望向她,顾氏解释道:“高统领领了五万京畿卫,他身为统领。应当是不能轻易入宫见驾的。”

“虽是如此,但规矩也不应该定得那么严苛……”

贺氏轻叹了一声,道:“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宫里既然来了旨意,这一趟,八月是必须得去了。”

琼树阁里,邬八月听了巧珍的传话。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

巧珍轻声道:“四姑娘,现在可得收拾起来了。赶紧进了宫,谢了恩后再回府,可别误了时辰,宫里要是下了钥,四姑娘可就出不来了。”

邬八月顿时回过神来。点点头道:“麻烦巧珍姐姐跑一趟。”

“四姑娘说哪儿话。”

朝霞和暮霭帮着邬八月换了身茜色衣裳,清淡地收拾了一下,匆匆送了邬八月出门儿。

临近皇宫城墙宫门,高辰复的马车也刚好赶到。

二人下得车马来,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外和疑惑。

邬八月沉吟了片刻,款款走到高辰复不远处,福了个礼道:“高统领。”

高辰复点了个头,沉声问道:“太后去邬府下的旨?”

邬八月颔首。

高辰复“唔”了一声,道:“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路去慈宁宫吧。”

邬八月浅浅地舒了口气,点头应道:“是。”

入了宫,自有宫人抬的小轿等着。高辰复和邬八月二人各乘一顶,朝着慈宁宫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慈宁宫终于到了。

甫一下轿,邬八月便听到慈宁宫中一片欢声笑语,似乎慈宁宫里有什么喜事儿。

慈宁宫外的传话内侍笑着上前给二人打了个千儿,扬声便朝宫内高喊道:“高统领到!邬四姑娘到!”

邬八月心下一颤,见高辰复笔直地跨步进去,也只得定了定神,做了个深呼吸,跟在高辰复身后,尽量从容不迫地踏入了慈宁宫的地界。

时隔半年再来到这个地方,邬八月的心境却是一点儿都没变。

她仍旧抗拒厌恶这个地方,更抗拒厌恶这个地方的主人,大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姜太后。

邬八月心里很明白,姜太后突然让她入宫,肯定是有目的的。

内侍一路将二人引向了慈宁宫正殿,果然,慈宁宫正殿之中正搭了戏台,这会儿大概是戏正好演完,下边儿坐的一众妃嫔、贵夫人正在热烈讨论着方才的戏目。

高辰复站在阶下等着内侍通禀。

正殿外的欢声笑语渐渐停了下来,有宫人请高辰复和邬八月上前。

“大家快瞧瞧这两个金童玉女一般的孩子。”

高台之上,姜太后那一口吴侬软语听在邬八月耳中却尖利刺耳,直直攻击着邬八月的耳膜。

“这俩孩子明儿可就要成夫妻了。”

姜太后说着,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她身边的人尽皆附和着笑着。

邬八月垂首盯着前方高辰复的鞋后跟,听着高辰复给姜太后请安,这才跟着也道了一句安。

“瞧邬家这姑娘,还没嫁呢就夫唱妇随了。”

姜太后莞尔,招手唤过高辰复和邬八月,让他们上前坐下来听戏。

“今儿虽说名头是让你们来谢恩。但其实哀家是想着,等明儿个你们小夫妻俩成了亲,哀家可就不能再随意让复儿你媳妇儿入宫来了。复儿之前在漠北恐怕是不晓得,哀家一直都挺喜欢八月的。”

姜太后一脸慈爱地望着邬八月。低叹一声:“那会儿宫里有传言,言之凿凿,哀家即便有心偏袒,但碍于人多口杂,也不得不将这事儿给稀里糊涂地混了过去。复儿你今后可不要因此事心里有疙瘩才好。”

高辰复脸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的变化,他只望了望邬八月稍稍有些阴沉了的脸,应了姜太后一声:“是。”

姜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道:“别愣着,来,上来坐。下一出戏就要开演了。”

高辰复应了一声。抬头一看,这方高台上只剩下两个相邻着的位置在最侧方。空位旁边坐着轩王窦昌泓。

他眼中顿时一沉,沉吟片刻后,率先朝着轩王旁边的位置坐了下去。

邬八月一直垂首跟着高辰复,并没有发现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了她、高辰复和窦昌泓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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