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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科生表白指南-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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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名字和博士论文并列在一起,备注是退学。
    《单基版全固态介观太阳能电池》,卫航被退回修改的文章。
    顾辛夷见过这篇报告,在秦湛的办公室里,上头写着秦湛的名字,她当时还看了许久。
    她复制了这篇文章的标题,在搜索器内查询,未曾有人发表。
    顾辛夷愣住。
    她静静地看着屏幕许久,十几分钟后,电脑进入了睡眠模式,一片漆黑。
    贾佳拍醒了她。
    “月底去不去看电影?有新片上映哦。”贾佳摇了摇手机,上头有图片划过。
    “你想去看哪一部?”顾辛夷收拢心神,转身问她。
    贾佳鼓了股腮帮子,眉头皱起来,纠结片刻后言道:“要不去看《左耳》吧,我初中的时候还看过原著小说呢,当时躲在被窝里看,后来哭得不要不要的。好歹是原著粉,要支持一下。”她又道,“诶,对了,你看过这部小说吗?”
    顾辛夷摇头,又不再言语。
    贾佳见她似乎兴致不大,便歇了心思,找寻别的伙伴去了。
    顾辛夷带了一把伞出门,去往图书馆借了这本书来看,借书回来的路上,刚巧又下起了雨,她撑开伞,走过一个一个水坑。
    当天夜里,顾辛夷看完了这本书,或许是感同身受,她和初中时候的贾佳一样,哭的不要不要的。
    落地窗外的雨声潇潇,盖住了她浅浅的呜咽声。
    
    四月二十四日,《左耳》同名电影全国上映,收获票房四亿。
    每天的微博新闻都会更新有关电影的最新消息,顾辛夷在电影下线的前一天,网上预订了两张票,一张给她,一张给秦湛。
    傍晚,秦湛牵着丁丁和她一起散步。
    已经过了谷雨,天朗气清。谷雨分为三侯:“第一侯萍始生;第二侯乌鸠拂其羽;第三侯戴胜降于桑”,这意味着寒潮天气基本结束,气温回升加快,正是庄家生长的最佳时节,科大的梧桐树也在这时候肆无忌惮地吸收着养分,生发枝桠。
    丁丁的发情期在零食的供养下结束,小肚子又肥了一圈。为它的健康考虑,顾辛夷有意识地克扣它的口粮,这让丁丁最近总不待见她。
    连日来的小雨天气结束,地面干燥,丁丁缩成一团,缠着秦湛给他买好吃的。
    秦湛看了看顾辛夷的眼色,摸了摸鼻子,没有拿出钱包的意思。丁丁遂而摊在了草地上,不肯动弹。
    顾辛夷看着它装死的模样笑,秦湛握着她的手不理睬丁丁。
    天际有霞光,演化出斑斓景象。
    顾辛夷深吸一口气,道:“能陪我去看电影吗?就明晚,我票都买好了。”言罢,她望向天际线。
    她的心怦怦直跳,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花费了许多勇气,才将邀请说出。
    “什么电影?”
    “《左耳》。”
    秦湛摩挲着她的手腕,隔了一阵后,应声道:“好。”
    他回答地干脆,顾辛夷却起了迟疑:“你不是不看爱情片吗?”秦湛曾说,看爱情片是花钱骗自己,看恐怖片是花钱吓自己,都划不来。
    “你要知道,看电影和陪女朋友看电影,完全是两码事。”秦湛理所当然地回答。
    顾辛夷:“……”
    次日五点半,用过晚饭后,秦湛开车带着她去电影院。
    一路上,顾辛夷的手出了许多汗,都是冷的。
    她努力不让秦湛看出破绽来,笑着去取票,秦湛给她买了一个大桶的爆米花套餐。
    《左耳》讲述的是左耳失聪女孩的青春故事,青春里总是带着笑和泪。
    顾辛夷咬了一颗爆米花,偏过头看秦湛的脸。
    电影屏幕映射出来的光线明亮,秦湛看得很认真,长长的睫毛时不时上下闪动。顾辛夷看得呆住,直到爆米花在口中化开,她才回过神。
    影片是标准时长,顾辛夷一直等待着片尾滚动的工作人员名单放映完,才和秦湛走出了影院。
    走出影院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商业街灯火通明。
    在走过两个路口后,顾辛夷停下脚步。
    周遭有喷泉随着音乐舞动,繁华热闹。
    “我的耳朵其实也曾经听不见过。”顾辛夷道,“是右耳,后来痊愈,但我不知道会不会复发。”她转过身,背对他,“秦湛,你介意吗?”
    音乐声音在这一刻静下去,世界仿佛只有她和秦湛,她等着秦湛的回答,像是在等待死神的宣判。
    “不介意。”秦湛从后面拥住她,“如果有那么一天,我的甜言蜜语,只说给你的左耳听。”
    他亲吻上顾辛夷耳后的纹身,“要听我的故事吗?”
    【表白日记】:
    想要和她坦诚相待。
    或者是,坦陈相待。
    
    第77章 0111 0111
    
    秦湛亲吻上她耳后的纹身:“要听我的故事吗?”
    四月底的风带着温和,恰如他的语调宁静。广场上喷泉涌出的水花溅落在地上,散落开来,打湿行人的鞋。有情侣在水幕前合影,各自比出半边爱心,然后合成一个。
    顾辛夷微不可查地嗯了一声,握住了秦湛环着她腰际的手。
    秦湛的手一直是热的,而她的很凉,根据热学定律,热量通过接触发生转移。
    霓虹灯明明灭灭,构造出绮丽的图案。
    顾辛夷突然一下就释然了,胸口的大石头恍然之间落地,一丝阴霾被秦湛手心的温度蒸腾挥发,消失不见。
    “会是个很长的故事吗?”顾辛夷问。
    附近有一家人从长椅上离开,秦湛拉着她顺势坐下:“你想听长一点的,还是短一点的?”
    “那就长一点的吧,我想听你说说话。”顾辛夷贴近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干净的气息。
    秦湛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组织话语。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从头和她说起。那些飘远的记忆已经化成荒原,寸草不生的寂寥里,甚至听不见一声跫音。
    确确实实,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秦湛出生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家庭,这样的不美好,来源于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
    他的父母由于利益结合,父亲接手家族事业,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母亲则是著名科学家的女儿。一个想拿到研发专利,一个想嫁入豪门,二者一拍即合。
    新婚之后,互相利用的两人也确确实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如此,才有了秦湛。但面子工程始终是容易破碎的,随着秦湛母亲的怀孕,愈来愈多的摩擦产生,最后婚姻走向坟墓。
    但他们是不可能离婚的。
    秦湛的父亲是出于企业形象的考虑,而母亲则放不下生活的优渥。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如此。
    他们保持着恩爱夫妻的形象,但人前有多少的风光,人后就有多少的苦涩。
    秦湛就是在这样不被期待的情况下,降临到世间。
    他出生时候,正好赶上爷爷的六十大寿,家里的流水席摆了整整十天,来往的宾客用了最多的溢美之词来称赞他的福气,一份份礼物上都写着对他的祝福。
    出生后,他没有尝过一滴母乳,甫一出院,便被送往了爷爷身边,美其名曰是害怕老爷子一人生活,难免孤独。
    生活给予他唯一的温暖,来自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秦湛说话很早,开口说的第一个名词是爷爷,爷爷当时就笑,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眼泪都掉了出来,又哄着秦湛喊爸爸妈妈,但他没有喊出口,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
    在他懵懂的岁月里,没有这两个人出现。
    在秦湛学会走路后,父母把他重新带回身边教养。
    血脉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就流淌在身体里,牵动着思维。秦湛喊了爸爸妈妈,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
    他的父母很欣喜,把他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秦湛环住了父亲的脖子,他想,父亲比爷爷要有力气,能一直抱着他不放。
    大抵是新奇,又或许是愧疚,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他面前扮演着设定好的形象,对他照顾有加,可日子久了,这戏也演不下去了。父亲忙于工作,很少返家,母亲忙于交际,早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晚上在十二点钟声响起之后,迷迷糊糊地归家。
    他的童年,就在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声响中,悄然流逝。大大的空旷的别墅里,母亲晨间的香水味道和夜里的酒精味道弥散在空气中,这让他知道也铭记,还有一个人同他住在一起。
    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爆发一场大争吵,主题是出轨。
    母亲很担心她的地位被撼动,颇有些歇斯底里,父亲则冷眼旁观,最后承诺母亲,他会保证她的权利:“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不是爱情。我会按照合同履行义务。”
    秦湛穿着睡衣站在楼梯上,他们的吵闹声太大,把他吵醒,他想了很久,蹲在一边的绿植旁,借由宽大的叶片作为掩体。
    这是他第一次听闻“爱情”这个名词,陌生地仿佛上头结了一层冰霜。
    母亲愤恨之余打破了许多器具,连同秦湛的玩具一起,在与地面碰撞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湛暗暗回了房间。
    那天夜里很热闹,是中秋,天上月亮大大圆圆,光华泠泠。别墅区里许多人家办起了派对,灯火透过窗户和茂盛的树木的遮挡,让他瞧见。他就趴在阳台上看,看了许久,天边还升起了孔明灯,明亮得像是另一个月亮。
    秦湛很羡慕。
    父母争吵过后再也无心照拂他,他再次被送回爷爷身边。
    这让秦湛很高兴,甚至觉得天气都变得晴朗了。
    爷爷教导他念书,教导他做人,教导他认识节气变化,教导他领略山河风光。
    爷爷没有过多的和他解释,只是每年会带着他旅行。
    在他十二岁之前的岁月里,他就同这位老人一起,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春季走到冬季,看过许许多多的人,见过许许多多的事,也游赏过绮丽美景,壮丽河山。
    去的地方多了,秦湛也就知道的多了,他开始明白,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恩爱,也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倾注全部的爱。很幸运的是,他还有一个爱他的老人。
    十二岁那年的四月,爷爷带他去云南香格里拉,拜访神秘的雪山,进而入藏,瞻仰布达拉宫。
    在丽江的酒店入住时,店主告诉他们:“若能等到云雾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里十三峰,会幸运一整年。”这是香格里拉的传言,每一个藏民都很相信,秦湛的爷爷也很相信,于是他想带秦湛去看山。
    酒店离荒凉贫困的山区很远,站在突起的山坳上远眺,梅里雪山始终被云雾遮挡,白茫茫一片。
    秦湛不想去看,他不相信这样的传闻,因为他从未被幸运女神眷顾。
    但爷爷很期待,皱纹密布的脸上甚至泛起了红润,眼神里闪着光芒。
    爷爷找了一名有经验的导游,带着他们去看雪山。
    沿途经过214国道,这是滇藏公路的一条,建设过程中花费人力物力庞大。
    车子停在飞来寺,这里距离德钦县城约有8公里,正对着梅里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这是观看梅里雪山的绝佳位置,也是摄影爱好者拍摄日照金山的理想平台。
    这时候还是夜色朦胧,天际的启明星悬于高空。
    导游开着车灯,由于空气清新,灯光照射不出一丝的灰尘。趁着等待日出的功夫,导游和他们介绍起太子十三峰,从山峰名字到其中传言,一项项娓娓道来。
    导游讲到1991年1月4日,17名中日联合登山队队员在攀登梅里雪山过程中不幸遇难的故事,海拔六千七百米四十米的主峰夺取了经验丰富的登山运动员的性命,这为本就传奇的雪山添上了一丝神秘的气息。藏民们也就愈加信奉自己的神山,之后出台政策,出于宗教保护,梅里雪山主峰禁止攀登。卡瓦博格峰成为了一座无人登顶的处女峰。
    导游把登山队员遇难的过程描绘地很是生动,讲到危险之处,更是压低了声音。
    秦湛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身打开车门,下车。
    这一年里,他和爷爷很幸运地看到了云雾退散,日出时分,金色的光芒遍洒雪峰,白雪又将光线反射回天际,交织成为一幅动人的景象。
    但神山并没有按照传说,赐予他该有的幸运。
    从布达拉宫返回京城,爷爷患病住院,他被父母送往美国求学。
    这是一家人极其罕见的意见统一。
    外公是一位科学家,早年间也曾留洋,自然希望秦湛能学有所成,将来回到祖国;爷爷则希望他能够在自由的无压迫的环境中成长。
    秦湛在医院里看过爷爷之后,只身横跨太平洋,去向彼岸。
    秦湛去看爷爷的时候,爷爷没有苏醒,鼻腔中插着呼吸管,手指无意识地低垂。他头上的白发已经很多了,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蓝白条纹的枕头上,脸上皱纹愈发深了,像是伤痕累累的树皮。
    他就像是一棵树,经历过寒暑易节,岁月轮回,终于要枯萎了。秦湛这样想。
    去往美国求学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秦湛来说是这样。
    周遭的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陌生,就连食物也变得面目全非。
    但他很努力地在学习,因为每天晚上,他会和爷爷打上一个电话,告诉爷爷,他变得有多么优秀。越洋电话像是一条线,一头系着他,一头系着他爷爷,似乎只是听见彼此的呼吸,就会觉得慰藉。
    这时候他开始感谢父母,给了他一颗相当聪慧的大脑,他很快从一众学生中脱颖而出,甚至在典礼上,代表全体学生发言。也就在中学时代,他开始研究物理,物理让他知道,一切事物,都有迹可循。外壳在变,但核心不变。
    十五岁那年,秦湛又一次在春节返家,一家人会在这时候聚在一起。
    同往年一样,他们会拍一张全家福,洗出来后,每人都有一份。
    爷爷在秦湛的照片背后写上了“新年快乐”几个字,并和他一起上街,买了一个相框。
    爷爷的精神状态超乎寻常的好,嗓门都变得大声了,但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这一年冬天最冷的时候,爷爷离开人间。
    秦湛刚好十五岁,爷爷就刚好七十五岁,他们生于同一天,注定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秦湛在那一天,流了一晚上的眼泪。
    律师接受委托,宣布遗嘱,秦湛得到了全部,从名下房产到古董文物,以及总公司的股份。
    这个老人把他一生奋斗所得的财富转让给了孙子。
    母亲忽然对他嘘寒问暖,父亲开始劝说他回国读书,之后接手他的事业。
    秦湛觉得很可笑。
    他在大年初十的夜晚再度离开。这是爷爷给他看好的日子,黄历上说,初十宜远行。
    这一次,他只带走了一个相框,照片上是笑意融融的一家人。
    他在登机的时候也看到了天上的月亮,还没到满月,但月色也是明媚的。秦湛却觉得孤独感恍然之间袭来,日后,就再也没有人会陪伴他,和他打电话了,隔着广袤无垠的太平洋,两块土地上,唯一相同的就是天上的月亮了。
    回到美国后,他辞去了家里的管家,换了一套公寓,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变得更努力,用大部头的书籍麻痹自己,图书馆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里不会有人说话。
    他的记忆从此变成了黑白,像是原野被冰川覆盖,一夕之间,物种灭绝。
    有得必有失。
    得益于他心无旁骛的学习,十八岁那年,他参加全美科技大赛,获得头名,评委中不乏享有盛名的专家学者,其中一名更是功绩赫赫,是当今物理学界的高山。
    秦湛写了一封长信给这位评委,评委破格收他为研究生。这一下,省去了他四年大学的光阴蹉跎。
    众人纷纷对他祝福,甚至连久未练习的父母都表示了自己的喜悦,当然,他们更多的觉得,有这样一个儿子,又可以给他们带来一笔面子上的财富。
    秦湛在晚上放了一盏孔明灯,在郊区放的,孔明灯飘飘摇摇地升上去,光圈慢慢变小,最后消失不见。
    他回去之后打了一个越洋电话,打给爷爷,对面显示是空号,他就听着嘟嘟的声音入眠。
    十八岁之后他开始喝酒,玩起了赛车,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他能在一瞬间抽离现实。
    他把爷爷给他的财富封存,转而自力更生。
    他的爷爷也是在这一年开始,白手起家,一点点积攒起身家。
    秦湛想像爷爷一样。
    来钱的方法有许多,但秦湛最喜欢的是打黑拳。赢一场,可以得三十万美金。
    遇上卫航的时候,他才从地下赌场出来,脸上落下的伤口还没有好全。
    卫航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身上有和煦的阳光,和大多数中国小孩一样,他生活的环境很温暖,享尽父母宠爱。
    那时候秦湛已经从mit博士毕业,留校成为讲师,但因为论文够多够精,也能够在教授席位上博得一座。
    卫航请他来点评,秦湛自然是没好气的,一通贬低,算是内心的一点小阴暗吧。
    交流会结束,秦湛正好是悠闲的时候,正好是四月,距离上次看到梅里雪山过了十年。
    秦湛想再走一遭香格里拉。
    这一去,他等来了十年前神山卡瓦博格峰没有赐予他的幸运。
    
    第78章 0111 1000
    
    梅里雪山位于云南德钦县东北部十公里处,是滇藏界山。它处于世界闻名的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并流”地区,北连西藏阿东格尼山,南与碧罗雪山相接,平均海拔在六千米以上的山有十三做,并称为“太子十三峰”。
    远眺雪山的时候,秦湛这么和同伴介绍。
    已经过去十年,记忆都褪去了痕迹,可导游当年在车上说过的介绍,秦湛一点也没有忘却。他还记得那天天光熹微,导游开着车灯,爷爷认认真真地倾听。偶尔吹来的风里夹杂着晶莹的雪片,簌簌地堆积在飞来寺的斗拱飞檐上。
    同伴有两人,是他赛车时候认识的,听闻雪山遇难传说,便也兴致勃勃同他一起上路,其中一人更是一名专业的登山运动员。按照十年前的路线,秦湛决定先至丽江再走雪山,最后入藏,行至布达拉宫返程。
    落脚丽江不久,他几经辗转,找寻到了当年的导游。
    导游已经不再带人进入香格里拉游赏了,他的儿子开了一家民宿,导游就帮儿子照看生意,他熟悉德钦路线,又颇善言谈,每一个入住的旅客都会被他诉说的传说不自觉吸引。
    民宿的外头挂着大红灯笼,都是纸糊的,一盏盏接连着垂在门楹旁,衬得木质小楼古朴雅致。
    跨过门槛,正对面的墙上挂着照片,都是导游历年间照下的,秦湛顺着时间坐标往后找,导游记录下了十年前的日照金山胜景。
    正巧来了一批年轻的旅客办理了入住手续,由出示的学生证可以看出,这是一众大学生,叽叽喳喳地围着导游询问,导游也乐意和他们说话。
    多少时光过去,藏民口中代代相传的故事依旧没有改变,导游又说道:“来参拜雪山的人相信,若能等到云雾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里十三峰,会幸运一整年……”
    秦湛就倚靠在门口静静地听着。
    有学生疑惑,指着墙上大片排开的日照金山照片,问:“那大伯,您每一年都看到了雪山,岂不是每一年都超级幸运?”
    导游听闻就哈哈笑起来,身下的椅子都在动摇:“是啊,每一年都很幸运,第一年看到雪山,我妻子就怀孕了,后来我就专门带人去看山,日子就越过越红火了。”他没有隐瞒自己的发家史,倒是格外诚实,“现在我不去看雪山了,年纪大了,也不好上去,不过我儿子每个月都会去德钦一次,去等日照雪山。你们要是愿意等,过个一星期,我儿子就会开车过去,到时候你们可以搭他的顺风车。”
    藏民们大多淳朴,导游就算是开店做生意了,也还是记着送人家人情。
    学生们一行正好四人,面对这样的一份惊喜,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是等待一个星期,这时间可以游赏丽江风光。
    人群里又有人问道:“那大伯,哪次看雪山让你印象最深刻?”
    “印象最深刻?”导游扶着椅子,思量起来,“应该是十年前吧,大概是四月的时候。也就是这时节。”
    秦湛陡然直起了身子,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收紧。
    导游看着照片恍恍惚惚:“我当年陪着一对爷孙,去飞来寺观景台,其实也不只是他们两个人,还有一群保镖,一个个跟拍香港大片似的,穿黑西装,我的车坐不下那么多客,还特意想去借别人的车,那个老爷子就说不用,保镖自己解决。好家伙,后来我就开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后头跟了一行威风的黑轿车,别提多带劲了。”
    说到这里,学生们哄然大笑起来,导游老脸也红彤彤的,接着话茬说下去:“其实云南四月多雨,滇藏边际也都是水雾,凭借我多年的经验,那时候是很难看见日照金山的,但我也不能明说,只是说有缘人才能等到。那对爷孙里,爷爷很相信这话,小的就不相信了,不过那个小男孩长得好看,白白净净的,不喜欢笑,小大人一般。后来上了山,我们在车里等着,日出就到了,那个小男孩下车刚好瞧见,不过他爷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因为那时候他正巧叫人给他孙子拿一件外套,就晃了神,一回头的功夫,云雾就合拢了,也就看不见雪山了。”导游唏嘘,“所以后来我就愈发相信我们神山有灵,只能叫该看见的人看见。”
    秦湛僵在了原地。
    有风吹来,拂动红色的灯笼,木质的门被吹得吱呀吱呀地叫唤,却唤不醒秦湛的神魂。
    原来当年只有他一个人等到了,爷爷没有。
    他到了如今,才明白。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学生们听故事听得入迷。
    “后来啊,其实我很担心,他们会不给我付工钱,因为毕竟那位老人没有看见雪山,加上他们人多,我也不敢挑明,等我开车原路送他们下山,小男孩的爷爷把钱给了我,是我该得的十倍。”导游左右手食指伸长,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十”字,“他说,他这是最后一次带他的孙子出来旅游了,以后就不能陪他的乖孙了,所以只要他的孙子瞧见了,就是他也瞧见了。他说话的时候还咳嗽了,我猜,他的身体也不好了。我靠着这笔多来的钱,买了供奉送给梅里十三峰,又加上我自己的积蓄,买了一辆更好一点的车,慢慢就过上了现在的日子,说来也很怪,从那以后,只要我带人上山,每每都能看到日照金山,大概是神山真的接受了我的供奉吧。”
    故事说完了,天色也已经沉了。
    学生们热热闹闹地散开,只留下门口的秦湛和坐在椅子上看云朵的导游。
    “您好,是要住宿吗?请问有没有预约?”导游迎上来问秦湛。
    秦湛垂着眼眸,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只是路过,偶然听到了您说故事。”他退后一步,很有礼貌地点头致意,“我该告辞了。”
    从导游口中,他机缘巧合地得到了一切的答案。
    十二岁那年,他无奈出国,其实是爷爷早已下定的决心。
    他走之前,导游送了他一副自制的地图,描绘着去往香格里拉的路线,并将沿线美景和注意事项全部标出。
    秦湛看了导游好几眼,导游已经老了,脸上有斑点,高原的环境让他的皮肤干涸,他从一个中年,变成了一位短小精悍的老者了。
    没有人能逃过岁月的镰刀,他的爷爷不能,导游也不能,只有去往梅里的路线,数十年不曾有一丝一毫地改变。
    隔日,秦湛就和友人踏上了这条路。
    几日里,气温不断攀升,常年路面附有冰霜的214国道都变得干燥,周遭浅薄的冰层融化,雪水渗入地底,日头高挂。
    有登山专长的朋友说,这不是一个好天气,但如果运气够好,这就是最好的天气。
    秦湛听得迷迷糊糊,但无论运气好与不好,他都是一定要上山的,十年前,爷爷因为身体原因,未曾踏足雪山范围一步,这是他们祖孙二人共同的遗憾。
    行至飞来寺,游人众多,飞来寺不再仅仅是个寺庙,更像是一座小型的集散小镇,游客络绎不绝,秦湛被堵在路上近一个小时。
    这一次,他没有看到雪山,云雾像是一层面纱。
    大概是他对神山不够敬畏吧,秦湛想。
    进入德钦是在夜里,他们将车停在了飞来寺,徒步前往雨崩村下。
    雨崩村分为上下村,上村可以通往攀登卡瓦博格的中日联合登山大本营,下村通往雨崩神瀑。这里的村民维持了几百年来农耕畜牧的传统生活方式,木质结构的平房,用膳食搭建庭院的围栏,悠然行走于土石路上的牛羊和骡马,无不彰显着世外桃源一般的祥和安宁。
    同秦湛一起来的两人对这里充满了好奇,这是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罕见的景观,中国原始的生产生活也让外国人疑惑。
    但秦湛却没有过多的心思和他们解释,他看向对面屹立的卡瓦博格峰,心中恍然有风起云涌。
    雨崩村不适合露营,过低的气温甚至将人活生生冻死在夜里,呼叫都没来得及喊出口。
    因此,他们一行人在村民家中住下了。
    待到清晨浓雾四起,秦湛又背着行囊上路。
    雪崩来临之前,他们已经走过了雨崩神瀑。
    高山上日朗云清,为了避免眼睛受到刺激,秦湛听从登山员朋友的告诫,戴上了防护眼镜。
    融化的雪水一部分汇聚起来,流向悬崖,形成瀑布,一部分渗入雪下。
    秦湛不再向前行走。
    冰的密度与水不同,同样的元素,同样的化学式,但受力能力也截然不同。
    登山员朋友听闻解释后,也停下来,他想到的是更大的灾难。
    凭借经验,他们沿着山脊行走,并在附近挖出了洞穴,躲藏进去,并在每人身上都系了一条红色的布条。
    大片的积雪滚落下来之前,秦湛最后做了大声警告“雪崩”,再多躲进了洞内。
    这个洞保全住了三人的性命,甚至除了略有狼狈之外,他们不曾有一丝的不适,山脊线的陡峭让积雪无法堆积,但下山的路已经被封锁,平坦的地带都有可能是雪崩的陷阱,稍不留神就会塌陷。
    他们带去的食物依旧充足,在经历一天一夜的等待和补给后,选择了下山。
    这一天一夜里,陆陆续续有新的雪崩发生,直到后半夜才止住了趋势,气温在急剧下降,下山是唯一的选择。
    秦湛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最为灵活,身手也最好,登山员朋友走在最前头,他经验丰富,适合带路。
    雪地里红色是十分醒目的颜色,秦湛身上的登山服是,红布带是,血,也是。
    秦湛看到了远远走来的一行人,身上有或多或少的血迹,互相搀扶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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