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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不奉陪-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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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雪跺跺脚,低低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沈霜霜声音更低,但更坚定:“我不走。”
信王瞥了一眼范氏,淡淡道:“杀了。”
侍卫想也没想,拔出佩刀便向范氏奔过来。
“慢着!”姜侍郎大喝道,“王爷这是要杀人灭口吗?这里是刑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人群中响起嗡嗡嗡的声音,议论纷纭。
简少华双足一点,来到公案之前,一步一步向姜侍郎逼近,高声喝道:“姜侍郎,论律法你当比本世子熟悉,玷污皇亲,你该知当判剐刑,诛灭九族!一刀杀她,那是便宜她!”
姜侍郎毫不相让:“华世子!刑部是伸张正义的地方,击了刑部的鸣冤鼓,那就是刑部的原告,刑部有保护原告安全的责任!王爷和华世子迫不可待要杀了范氏,难不成是心虚了?为何容不得范氏申诉?是真假不了,是假也真不了!”
叶超生双臂环抱胸前,好整以暇:“姜大人,刑部规定,民告官,贱告良,要上公堂,先滚钉板,这妇人不曾滚过钉板,算不得刑部的原告吧。”
姜侍郎一摆手:“带范氏下去,滚过钉板再带上来。”
“慢着!”范氏挣脱上前的两个衙役,膝行几步,连连磕头,“大人,大人容民妇说一句。事情郁结在民妇心里已经二十五年,民妇既然敲响了鸣冤鼓,就不怕滚钉板,只是,民妇年老体衰,只怕滚过钉板之后再也无力诉说冤情,恳请大人宽限,待民妇将心中冤屈吐露完毕,民妇自己去滚钉板!”话说得斩钉截铁。
沈雪忍不住冷笑,等她把事情抖开,信王夺子屠村,多么劲爆的消息,谁还顾得上让她去滚钉板!沈霜霜说得没错,这就是个刁妇。
姜侍郎迟疑着,手里抓着火签欲扔不扔。
人群中零星有略高于旁人的议论,或说这妇人瘦弱得一阵风能刮跑,肯定经不起滚钉板,或说信王府行得正坐得端不必惧怕有人乱嚼舌头,渐渐地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大。
信王脸色阴沉,返回刚才落座的雕龙圈椅,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无数,被人讹诈也不是一次两次,那讹诈的人哪一次讨了好去,怕他个球。
沈雪叹了口气,太自负的人时不时就会跌进别人挖的坑。
姜侍郎放下火签,眼底闪过一丝冷嘲,一拍惊堂木,衙役们敲起杀威棒,交头接耳的人们立即安静下来。姜侍郎又一拍惊堂木,喝道:“原告范氏,从速讲来。”
范氏揉了揉自己的腰,跪得规规矩矩:“民妇范氏,年四十八岁,桂东府紫琅山奚家村人。二十五年前的五月十四日,民妇家里摆了小儿的满月酒,村里的乡亲都赶了过来,欢欢喜喜喝到半夜,突然人喊马嘶,一群锦衣人闯进村子,见人就杀,民妇的儿子被那为首的人夺了去,等民妇从昏迷中醒过来,天已经亮了,民妇听不到一点声音,全村的人都倒在血泊里,地面都被血染红了!”
信王听得“紫琅山”三个字,心中豁然明白。
当年迫于太后压力,他不得不让位给老八,心中郁郁,约了老五勇王一起微服出游,在路边的茶寮里碰到一个疯疯癫癫邋遢不堪的道士,道士说他们两个都被下了绝嗣药,但是按照他的方法服药可保一年后恢复。老五当作笑话,他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向老八告假,携王妃到城外的庄子避暑,然后夫妻二人从庄子悄悄出逃,丫环婆子侍卫仆从一个都没带。
桂东府有一个姓苏的商贾,遭宗亲乡里陷害掠夺,倾家荡产,苏商备下毒酒宴准备全家人一起上路,带兵路过的信王赠银千两,苏商得以东山再起,对信王铭感于心。
信王夫妻便藏身在苏商新建的紫琅山庄,一年后,信王妃果然有孕,直至阿华出生十个月,夫妻俩才启程返回长安,办了一场盛大的周岁宴。
在紫琅山庄的那段日子,除了苏商别无人知晓,苏商绝不会出卖自己,想来是在之后的某个时间,由于简少卿、简少恒相继出生,他放松了警戒,偶然提到紫琅山,被处心积虑的延庆帝得了消息。
苏商与自己一直有密信往来,不曾听他说起紫琅山一带有凶杀案。那么所谓奚家村被屠,应该是子虚乌有。但是要证实没有屠村一事,必须派人到桂东府紫琅山实地调查,一来一去快马加鞭也得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有关阿华身世的流言早满长安,信王府早已身败名裂,再也没有能力争夺帝位。
延庆帝好毒的心思!他的狠招留在了这里!堂堂帝王,居然用起泼脏水的下三烂阴招!
145 证据
信王冷笑。
苏商远在桂东府,莫说赶不过来,赶得过来,他的证词也只会被那些舔延庆帝脚丫子的人说成是信王府收买的。不过,这姓范的妇人红口白牙给阿华泼脏水,也没那么容易,就凭一张嘴上下两层皮?但是,这姓姜的摆明是延庆帝的狗,要咬死信王府,如果他不能立刻拿出强有力的证据,来证实阿华就是他的亲骨肉,一定会被姓姜的拿捏质疑,后果不堪设想!
混乱皇室血脉,那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下绝嗣药,逼抢帝位,打压兄长,污蔑亲侄血统,这就是他的同胞兄弟干的事情!如果他们夫妻没有离开长安,他这一辈子也不会有自己的儿子。藏身在紫琅山庄,避开了长安所有的耳目,阿华才得以平安出生,顺利长大。而今,阿华的出生无人能够证明,这就变成阿华面临诟病的致命点,延庆帝拿住这个不是把柄的把柄狠狠发作开来。
还有比延庆帝更无耻更歹毒的人吗?信王心里寒透了。
范氏瘦小的身子不停颤抖:“民妇死里逃生,再不敢留在家乡,民妇白天给人织绣,一到夜晚就恶梦不断,生生耗垮了身子,民妇不敢死,发誓一定要找回儿子,那抢走民妇儿子的凶徒,化成灰民妇也认得!民妇四处流浪,寻找那凶徒,去年民妇来到长安,正赶着信王府世子生辰,民妇唏嘘不已,想着民妇那儿子与世子同日生辰,或许能借世子一些福气。结果民妇发现,夜夜出现在民妇梦里的凶徒,竟然是信王!”
姜侍郎失声惊呼:“范氏休得胡言!信王乃天子贵胄,岂容你恶意攀污!”义正词严过后,话锋一转,问道。“你有何证据?”
范氏撇撇嘴,不以为然道:“这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信王年过四十膝下都是空的,嘿嘿,到外面走了一圈就抱回一个大胖儿子,这里面要没有鬼。谁信呢!”
信王噙着冷冷的笑,果然听到人群发出各种疑惑、嘲笑、幸灾乐祸的声音。他伸出左手,握住简少华冰凉的手,用力攥了攥。
简少华感受着从父亲手掌传过来的温度,心下大安,而目光转冷,直视姜侍郎。
姜侍郎发出一个曲里拐弯的“哦”声。看着人们投向信王父子的神态变得越来越怀疑,心中大悦,又一拍惊堂木。喝道:“年逾四十方得一子者,虽不多有,却不是没有。华世子回到长安之时,本官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没有资格到信王府借个福,倒也听说王爷和王妃结伴出游有两年时间,华世子的出生毫无不当之处。”
范氏更加不以为然:“若连时间的计算都有错误,岂不是等于告诉别人,他们的儿子有假?谁会那么笨!”
姜侍郎见信王父子一言不发,面上既不怒,也不急,倒有些不安起来,难不成他们手上握有延庆帝没有掌握的王牌?嘁,所有的王牌都将不堪一击。咳嗽一声,姜侍郎转向信王,陪着笑问道:“王爷,你看……王爷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信王撩了撩眼皮:“姜侍郎想让本王说什么?”
姜侍郎不禁皱了皱眉:“王爷,这,你,这,王爷不想解释一下吗?事关华世子的荣耀,皇,皇家血统是不容玷污的,下官没法向今上交代。”
简少华淡淡道:“姜侍郎是相信这妇人所说的话了?”
姜侍郎面对不动声色也不多话的信王父子,那些预练的话一时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范氏那样的控诉就似一拳打在棉花上,白费一场劲。姜侍郎转了转眼珠,苦笑道:“王爷,依律法,击鸣冤鼓者都是刑部原告,而今范氏状告王爷抢了她的儿子,王爷作为被告,不向公众解释一二,怕是说不过去。原告与被告当堂陈述,也是律法规定。”
信王目不转睛望着姜侍郎,沉沉道:“姜侍郎一定要本王说一句?”
姜侍郎陪笑:“下官就怕听见鸣冤鼓响,这民告官,下官不好办啊。”
“好。”信王语音沉沉,“那本王就说一句,阿华是本王的亲生儿子。”
沈雪扑哧一声轻笑,原告一张嘴,被告两层皮,空口白话,谁能说得过谁呢。
姜侍郎有点紧张,延庆帝一再说信王行事莫测,喜怒不形于色,须得谨慎应付,看来他是瞅着信王轻易喝下加料的茶水而生出了轻蔑之心。姜侍郎却忘了,因为害怕被信王府的人检查出来,水中只加了够一次腹鸣的药剂。腹鸣,肚子里涨气,放几个屁而已,无毒无害,微不足道。
姜侍郎讪讪道:“王爷,不是下官不相信你,那原告一句一句听着真真的,想她一个妇道人家,无权无势,无亲无友,无依无靠,若不是有滔天的恨意,可不敢状告王爷吧?”
“姜侍郎对这妇人倒是了解得很,你怎么就肯定她无权无势、无亲无友、无依无靠?就凭她空口白话?姜侍郎可曾对她的话进行核验?没有调查,就不能给出结论,姜侍郎是刑部的老前辈,这么浅显的常识都不明白吗?”简少华冷笑一声,“这么绕来绕去,不外乎一个,姜侍郎就是想说,你相信这妇人的疯话。”
姜侍郎以袖擦额上的汗:“华世子这话,怎么说的。”
简少华恼怒之极。可以想得出这一定是他那位亲爱的叔叔要搞死他,釜底抽薪,直接否认他的皇家血统,如果他敢起事,他就是叛逆反贼,人人得而诛之。眼前这位刑部侍郎,就是延庆帝放出来的一条疯狼,这瘦小枯干的妇人就是一条狈,他们两个狼狈为奸,就为了将信王府拖进混乱皇室血脉的绝境!
简少华长笑一声,冷冷道:“原来姜侍郎断案,从来只听原告的话,原告说黑就黑,说白就白,便如刚才叶宝柱以一面之词状告孔同知杀人灭家,没有任何证据,姜侍郎就能判三品大员斩立决,若不是叶同知揪出真凶,孔同知可就枉送一条性命了!本世子甚至可以怀疑,这么多年来,你们刑部冤案、假案、错案一直就没间断过,倒真要请都察院的御史们来听一听姜侍郎坐堂断案!”
严石靠上信王府,知道的人虽不多,也还有几个,苦主叶超生都轻轻放过严石,他简少华自乐得装聋作哑,可不能让人感觉信王府落井下石,正直过了头会失去很多盟友,尽管严石这个盟友未必是真盟友。
姜侍郎一挺脊背,大声道:“下官不敢说自己有多清明,至少心存公道公正!华世子,亲王抢民妇的儿子和民妇抢亲王的儿子,这两件事摆在一起,华世子你说,哪一件更令人信服呢?”
望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人,听着“民妇抢亲王的儿子,那不是活得腻味要找死”的评议声,姜侍郎声音更大,“现在你们原告与被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凭一张嘴嘚啵嘚啵,下官又该相信谁!王爷,众所周知你只有一个儿子,且是从外地带回长安的,范氏告你抢了她的儿子,那么这个被抢的人当就是华世子了。王爷,你得有让下官信服的证据说明华世子的确就是华世子。范氏,你又有何证据说明,站在你面前的,王爷的世子,就是你被抢的儿子?”
沈雪眸光微凝。双方提供证据,这才是姜侍郎七兜八转要说的重点吧,如此看来,范氏必定握有能至简少华于死地的某个绝秘。倘若不能一次把信王府彻底打倒,延庆帝断然不会出手。
耳边传来沈霜霜沉重的吸喘声,回过头来只见她额上沁着一层晶亮的汗珠,一滴洇入衣领,又一滴洇入衣领。沈雪眸光更暗。
信王神情淡淡:“姜侍郎想让本王给你什么证据?把孕脉的大夫?接生的稳婆?阿华在外地出生,这些人当然不在长安,你能等本王去接他们吗?他们到达长安走进你的刑部大堂,你又肯相信他们的证言吗?”
比起姜侍郎,信王的声音并不响亮,说得也很慢,带着沉闷,但是信王暗运内功,将这声音缓缓送出,便是最角落的人也能清楚听到每一个字。人们开始犯起嘀咕来,信王的意思是说,姜大人不能等那些证人?不肯信证人的证言?为什么不能等、不肯信呢?
姜侍郎心底冷笑,信王,你给我挖坑,我就跳进坑里,谁埋谁还不一定呢。狠清嗓子,大声道:“王爷能把证人们送来自是再好不过,不管多长时间,下官都等得。好,”话锋又一转,“范氏,你又有何证据?”
沈雪看着姜侍郎唱念做打,声情并茂,一步步把话题引到范氏将要提供的证据上,话语一句接一句,每一句都冠冕堂皇,听起来不偏不倚,让人找不出多大的破绽进行驳斥,祖父说这个人不可小觑,诚不我欺也。
范氏掉过头看着简少华绝顶的风采,呆呆地,咽了咽唾沫,又咽了咽唾沫,嚅嚅道:“大人,那个,那个证据,一定要民妇在大家面前讲吗?”
姜侍郎甚是不解的样子,喝道:“范氏,有什么证据不能当众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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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自刎
范氏呆呆地望着简少华,再次咽了咽唾沫,露出一脸决绝的神情,道:“好,大人,那民妇就说了。民妇的儿子是在满月那天被抢的,那一个月里都是民妇自己照料,他的身子,民妇再熟悉不过。民妇的儿子,他,他长了两颗红痦子,在,在他的蛋,蛋的内侧,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很对称。”
人群中发出低低的哄闹声,红痦子?红痦子长在哪儿?
女人们脸都红了,红到了脖子,齐齐向简少华看过去,那火辣辣的目光,只恨不能把简少华的衣裳都烧了。
信王的脸黑了。
简少华的脸红了一阵迅速转白。不错,在那个说不得的位置,隐在一片毛毛下,的确有两颗圆圆的非常对称的红痦子,因为太隐秘,他自己都不知道。
乔曼玉出事以后,风言风语是他本钱太小,才使得乔曼玉三年不孕。他是个男人,血气方刚,哪里受得别人嘲笑他无能,那晚,他宠幸了乔曼玉的两个陪嫁丫环,在她们体内横征暴敛,发泄胸中的闷气。听着她们的吟哦尖叫求饶,他很满意自己的本钱。
其中一个丫环伏在他身下,捧着他那本钱轻吮慢吸,左捻右弄,令他飘飘然,醉醉然,欲仙欲死,死去活来,直呼二十五年虚度。此后常有狂欢,那丫环调。笑他的红痦子惊艳诱人沉沦,每次都会吻咬得如痴如醉。
简少华握着拳也止不住身子发颤。乔曼玉的陪嫁丫环是延庆帝的细作?本是对付乔家的棋子,却变成置他于死地的刀枪!
这个范氏说信王抢了他的儿子。说他的儿子在那私秘处有两颗对称的红痦子,那么,是不是要他简少华脱掉裤子叉开大腿由人查验,由人对着他的那个地方扒拉指点?耻辱!绝大的耻辱!
叶超生憋笑憋得肚子疼。偷偷瞄向沈雪,看着沈雪微有红晕的脸孔,不觉挑了挑眉,耸一耸肩,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左手的拇指食指分成八字捏着自己的下巴。美味不单是食物,多少是吃,少吃不如多吃,早晚要吃,晚吃不如早吃。
沈雪也觉得脸上发烧,这证据摆到明面来,当范氏提出查验,简少华该怎么办?验,太侮辱,不验。这信王府世子的身份可就不好说了,而且,瞧着简少华那窘迫羞恼的样子,范氏所说必是真的,验与不验,简少华的面子里子全都没了。
姜侍郎呆了呆。大显尴尬,结结巴巴道:“这,这,这……”望着信王,心里在叉腰狂笑,面上半分不露,只把那尴尬往淋漓尽致了发挥,“王,王爷,这。这叫下官如何是好?”
信王见到儿子的神态,已知范氏所言为真。痦子这个东西,绝大多数是后天长出来的,父母对子女身上不起眼的胎记都不大记得清,更别说后天长的痦子。姜侍郎之所以大大方方抛出刑部等得及信王府从外地调证人进长安。就是因为范氏的所谓证据能够即刻掀起滔天大浪,直接淹没阿华,斩断信王府的根。一切刻不容缓!可是,他又有什么证据马上证实阿华就是他的亲生子?
信王站起身,拍了拍简少华的肩膀。
沈雪遥遥望着信王那沉凝晦暗的面色,低低叹了一声,dna那是后世才有的东西,信王不会提出滴血认亲这么不靠谱的方法吧?
信王斜斜地睇视姜侍郎,不急不慢:“姜侍郎,你想如何是好?”
姜侍郎怔了怔,瞧着无波无澜的信王,那句“当然是验看一番”的话生生堵在嗓子眼儿里,不敢吐出来。虎便是虎,老了也是兽中之王,威仪犹在。
信王面色稍缓,声音仍然不急不慢:“本王听孔府尹提及,父母子女的血脉之亲,可以滴血验之。”
姜侍郎松了口气,陪笑道:“王爷,这可难为下官了。王爷曾是沙场骁将,当知歃血为盟,人血与牲畜血在清水里都能相融一处。滴血认亲乃是古法,要滴血认亲,首先得使滴入水中的血珠保持血珠的球形悬浮状态,然后才是观察来自待验之人的血珠能否融合。没有专门的药剂,血入清水,瞬间洇散,根本无从验亲。王爷,很抱歉,这种药剂早已失传。孔大人还押在刑部的大牢里,下官可以请他过来给王爷详解。”
“哦。”信王保持着不急不慢的语速,“孔府尹还跟本王提过,可以滴骨验亲。”
姜侍郎几乎要捧着肚子笑,脸上不敢显露一毫,陪着笑脸解释道:“滴骨验亲,得有一方骸骨,取另一方的一两滴血滴在骸骨上,生亲则血入骨内,否则不入。而骸骨也不是从棺中取之即用,要选晴明之日,用水将骸骨洗净,用麻绳固定,再用簟子盛装。锄挖一穴地窖,长五尺、宽三尺、深二尺,以柴炭烧煅,等地窖的泥土变红,除去柴炭,泼入好酒两升、酸醋五升,趁热气将骸骨放入,再用藁荐遮定,烝骨一至两个时辰,地窖冷却后扛出骸骨到平明处,将红油伞遮骨,滴血入骨,以验血亲。”
“哦,要用骸骨,血要直接滴在骨头上,本王没理解错吧。”信王神态不变,声速不变,“姜侍郎,若那骸骨上血肉尚存,又当如何呢?”
姜侍郎暗道今天出的冷汗把一年的冷汗都出尽了,抹去额角鼻洼的汗珠子,回答道:“骸骨上血肉尚存,那当称作尸骨,取瓮一口,就像用锅煮食一般,以炭火煮醋,多入盐、白梅,同尸骨一起煮,待得瓮中沸腾翻滚千百遍后,用水清洗骨头,取骨滴血。”顿了顿,又抬出孔文景,“王爷,孔大人四十余年京兆府府尹。对这里面的讲究比下官更为详熟。”
“哦。”信王很失望地叹了口气,“这便难了。本王的兄弟们除了活着的,死了的都已挫骨扬灰,本王和王妃活得很好。只有先皇……先皇的龙体岂敢惊扰呢。这滴血,苦于药剂失传,这滴骨,苦于没有至亲的骸骨。”
姜侍郎很想双手叉腰,大笑三声,想辨亲。不容易!
信王平静地扫视着院子里的围观者,然后轻轻一摆手,叫过侍卫甲和侍卫乙,“你们两个,押住范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押定不放。”
侍卫甲和侍卫乙“喏”一声,立即上前,将范氏拖到信王脚下,反剪她的双臂。
范氏尖声厉呼。
信王抬手给了范氏数个耳光。打得范氏满口是血。
范氏不敢再叫,也不敢挣扎。
信王又一摆手,叫过四名侍卫:“执信王府牌,去大牢里调孔府尹过来。阻挡者,杀无敕!”
四名侍卫抱刀离去。
院子里又安静了,一个个屏住呼吸。向后退缩着,生怕自己被信王府的人注意到。
沈雪撇撇嘴,老虎不发威,都当他是病猫,信王一怒,满院子流血。扯了扯沈世榆的袖子,低声道:“二哥,热闹也瞧了,风紧,跑吧。”
沈世榆也瞧着情形不对。拉住沈霜霜:“四……弟,走吧,再不走怕是走不了了。”
沈霜霜僵硬着身子:“你们走吧,我不走。”
沈雪气得踢了沈霜霜一脚:“你不要命了!信王那是什么人,战场阎王!”
沈霜霜被踢得歪了歪。抬手顺过鬓发:“我不走。”
沈雪朝天翻了翻眼睛:“二哥,打昏她,背走。”
沈霜霜两眼瞪圆了:“敢!你们一个庶子,一个庶女,翻天了!我,我恨你们一辈子!”
沈雪气乐了:“我说你,你,你这是何苦!”
姜侍郎一看信王的架势,心头大惧,唉呀可别把命丢在这里,刑部虽好,可不是埋骨之地。颤抖着声音喊道:“王,王,王爷,你,你,你要做什么?”
信王仰着头看向碧蓝的天空,等待着。
不久,四名侍卫带着孔文景过来。信王叫侍卫砍掉套在他脖子上的木枷,又给他端来凳子,送上茶水。
孔文景的模样比孔捷好一点,却也好不了太多。看到信王,不由得两眼闪出了亮光。
信王淡淡道:“孔府尹受苦了,孔同知的案子已经被叶同知翻掉了,没有什么意外不受刁难的话,孔府尹和孔同知会很快回家去,到时谢谢叶同知便是。无妄之灾,官位丢了不可惜,保住命就好。”
孔文景欲从凳子上站起来行礼,被信王压住肩,动弹不得,只好口称失礼,唯唯听信王吩咐。
信王淡淡一笑:“稍后本王真有一事相烦,孔府尹切莫推让。”
孔文景连声说“不敢。”
信王走到简少华身前,双手放在简少华的双肩上,微微笑道:“阿华,记住,混乱皇家血脉的人,当受千刀万剐刑,当诛九族,当挫骨扬灰!”
简少华心念一沉,道:“阿华记住了!”
信王静静地看着简少华,然后一转身,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静静说道:“本王杀过的人数不清,除了在战场上死于两军混战的,本王手刃的都是当杀之人。这姓范的贱妇受他人指使,污蔑本王,动了本王的底限,本王完全可以一刀杀了她。本王杀她很容易,却不能为了确保今天的事传不到刑部之外,而把你们这些人全都杀了,——瞧热闹瞧死了,很好笑的死法。”
人们本有些慌乱,待听得信王没动杀念,不下杀手,纷纷长出一口气,紧张的表情也松驰下来,原来瞧热闹也能像在悬崖边采花,一不小心就跌进谷底,一命呜呼,往后还是少去围观的好。
信王接着说:“但是,本王只杀一个范氏,你们这些人就会说本王做贼心虚,在杀人灭口,在你们的意识里,只有亲王府仗势欺人,哪有贱民不要命扛上亲王府的,你们就会认定阿华是本王抢来的别人家的孩子,阿华就会被你们传出去的流言彻底毁掉。”
院子里又有了交头接耳的嗡嗡声。
信王缓慢平和的声音有了些许裂缝:“你们每一个人都扪心自问,如果有人质疑你的孩子。你可有好的方法拿出来,证实你养了多年的孩子确实是你亲生的,可有?”
再次安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呢?
沈雪看着简少华,听着信王那隐带期望的语调,不觉生出几分同情,原属她母亲的王位被金家兄弟抢走,原属信王的皇位被延庆帝抢走,她都意难平。简少华身为男儿,如何放得下!信王府看上镇北侯府的实力,屈尊结交,没有不对的。简少华逼她为妾,其实也怪不得他,在世俗人看来,他是亲王世子,她不过是侯府庶女,嫁给他做侧妃,真的是求得求不来的荣光。
沈雪叹了口气。在初听到延庆帝对付兄弟的卑劣手段的时候,她对简少华的那种不喜就已消减很多,此时见到信王父子被延庆帝逼到似乎挣不脱的困境,剩余的一点不喜,不觉全都散去。
叶超生暗叫不好,从来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可不能再落了后,眼睁睁看着沈雪又被别人抢走。
信王扫视着沉默的人们,嘴角微有苦涩,回身看向简少华:“阿华,你母妃高龄生下你,你先天不足,为了你能长大,不被人害了去,你母妃费尽了心。吃尽了苦,你要好好孝敬她。你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简少华扶住信王:“父王,我们回府吧,不必理会这疯子。”
信王苦笑道:“回不去了。你的清白。比爹爹的一切都重要。”
“爹,”简少华压下心头忐忑,眉眼舒展,微微笑道:“阿华自小一直叫爹爹为父王,叫娘为母妃,今天觉得爹娘叫起来比父王母妃听着亲近,有爹和娘在,阿华什么都不在乎。”
信王也笑了:“好儿子。”容色一凛,道:“儿子,士可杀不可辱,有些时候退半步就是粉身碎骨,爹爹不能看着你受人鄙视,活得像一只过街老鼠!我们是先帝的子孙,当有皇家的尊严!生命可贵,尊严无上!”
“爹!”简少华已明白他的父亲要做什么,急忙拉住他的袍袖,“爹,不要!”
信王走到孔文景跟前,淡淡笑道:“孔府尹,可听明白?”
孔文景在京兆府府尹的位置上坐了四十多年,从先帝,到各个皇子,再到当今延庆帝,不过是为了儿女揣着明白装糊涂,得过且过。拱了拱手,孔文景道:“王爷要孔某做什么?”他四十多年,早该腻味了,这一次平白进了大牢,孔文景总算看出来,在延庆帝的心目中,他这条二十多年的忠犬,充其量就是一条可烹的犬。
信王听孔文景没再自称下官,轻轻笑了:“简某有劳老哥。简某死后,不怕在瓮中被滚千百遍,请老哥用你曾用过的法子,滴骨认亲,为我儿证明清白。”
孔文景也笑了,抱拳:“老弟嘱托,老哥必不相负。”
简少华想跪,没有跪,父亲的恩情不是一跪可以减掉的,父亲的决定也不会因为他一跪一求而改变。他的清白,更是信王府的清白和尊严,父亲以死捍卫他身为先帝子孙的荣光,以死向朝野发出呐喊,使矛盾更加激化,让那些支持延庆帝的人,要做纯臣的人,更加清楚地看到延庆帝那丑恶狠毒的本来面目。父亲在用生命给他蹚路!简少华强忍满眶热泪。
信王微昂着头,注目着呆呆发愣的围观者,暗里运功,将声音送出:“众所周知,本王此生只得阿华一子,众亦所知,阿华出生在外地,而今本王受人诬告夺子屠村,山高水远,本王一时无力自辩。青天在上,乾坤朗朗,本王虽不想死,却不得不死!本王死后,你们将看到孔府尹采用滴骨法,来证明阿华是本王亲子,是信王府世子,证明信王府光明磊落!”语毕,一探手,抽出侍卫甲的佩刀!
关于本章节。
很多网文都涉及到以血认亲的内容,基本否认滴血的可能性。
现代法医全盘否定古代的滴骨滴血两种认亲方式。
兔子觉得古人写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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