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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乔传-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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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符……”吕范也失态了。

太医,张昭,黄盖,太史慈,程普……能来的一个个全都闻讯赶来。小小的房间里立刻挤满了人,有笑的,有落泪的。有人发现了跪在门旁的白毓,有人拿了衣服给白毓披上,劝道:“夫人,别哭了。”

白毓心想:我不想哭,我好开心,可是……

她失控了。

肺叶一直在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带出一阵刺痛和一声嘶力竭的呼喊,仿佛刚出生的婴孩竭力索取氧气,仿佛现在才开始感到不安。

谁来教她怎么停下来啊!

孙策这一昏迷就是三天。虽然太医说还需要静养,不可以移动。无论如何众人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白毓被带到了另外一个房间。虽然她一直坚持说自己没事,可是所有人都一致认为现在最应该休息的就是她。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小院里已经住了一段时间,虽然换了个房间,白毓却感到非常舒适和放松。一旦一个人静下来,她简直就是碰到床榻就倒了下去。

闭上眼,作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睡得极不安稳。白毓觉得该起来了,想要出去走走。

“可是夫人,您刚刚才进去休息不是吗?”守门的军士看着白毓发青的眼圈,迟疑地说。

白毓看看天色,确实没什么变化,于是决定回房再睡一会儿。可是这次她几乎还没有睡着就已经又惊醒了。

反反复复折腾了半天,她终于躺不住了。

来到院子里,听到孙策房中有有声音穿出,看样子像是有人在议事。

“太医都已经说了要静养,这些人怎么还挑这个时候去烦他!”白毓皱紧了眉头,就要推门进去把那些不识相的人轰出来。手触到门板的时候,忽然听到房中有人说道“刺客”二字。

不知为什么,白毓心中不安的感觉更强了,觉得有些事情要首先解决。

随便抓了一名守卫,问:“邱旌被关在哪里?带我去!”

原来关押邱旌的地方不远,就在另外一个院子里,与孙策住的地方仅仅隔着一栋围墙。房子四周只零星的站着几名兵卒,白毓见到以后就火了。

“我吩咐的弓箭手在哪里!”她怒喝道。没人能回答,她就这样带着一身怒气猛地推开了房门。看到房中的景象,眼前忽然一花。

时间,仿佛一下子到了皖水江边遭遇刺客的那个月夜,一个帅气的年轻人为了逗她开心,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都说这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我就琢磨这巨隐怎么也应该隐于后宫才对……”

百越山川密林中,他一身农夫打扮,仔细帮她挑脚上的水泡,忽然失笑。说道:“我突然想,跟你这样的村姑在山里过一辈子好像也不错……”

“我的家乡,是个有很多奇人异士的小村庄……”

“夫人,我回来了……”

一幕幕类似的画面瞬间不停地在白毓眼前闪过,好像故意阻挠她看到眼前的镜像。然而她还是看到了。

那个熟悉的人挂在房梁上的身影,还穿着三天前的血衣。

71。 第73章

说来也怪,白毓现在最感到头疼的是怎样跟小玉解释。那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照顾自己的小玉,嘴巴不饶人的小玉。邱旌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整个房间内只有那封信笺,墨迹上还淡淡的留着泪痕。白毓就拿着它,反反复复地读。

怎么看,这都是一封哥哥写给弟弟的家书。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还是热的。多半是那时听到了白毓的哭声,以为孙策死了,再也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清白……真是傻瓜。

“小玉,我对不起你。”

“小姐,这话是怎么说的?”一身缟素的小玉言语之中出乎意料地没有悲切,有的只是冷漠,“你对不起的人,从来都是不我……你的确是从一开始就不信他的吧?”

小玉捧走的灵位,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荀丘”两个字。很少有人知道荀攸还有个不入族谱的弟弟。

白毓望着小玉的背影,想挽留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只是一时自作聪明,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人。该改变的却一点也没变。现在却又能怪谁?

“你连喂药都能走神?”孙策呵斥道。白毓一惊,手中的汤勺抖了一下,汁水泼了出来。

最近他的心情烦躁,一点小事就能大发脾气。知道他是因为北伐计划被完全打乱而烦闷,她咬了咬嘴唇,只是用手帕去擦洒落下来的药汁。

孙策伸手夺药碗说:“笨手笨脚的,还不如我自己来。”看着大乔完全不施粉黛青白憔悴的面孔,双眸已经没有往日如水般夺目的光华,他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了,不过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正默然间,不留意手猛地一抖,洒了更多的药汁出来。

“你怎么了?”白毓接过药碗放在一边。孙策则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惊又疑,忽然就开始咳嗽,当晚便烧了起来。太医瞧过以后,纷纷摇头。

古时病情最怕反复,一旦元气回转不来,人就要糟。

“这是天要亡我?”孙策躺在病榻上,闭上眼睛,只觉得周身的力气正在慢慢消失。

“不一定的。”白毓正在用温水给他擦汗,闻言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说,“真的不一定的。你看,我们两个可以找个地方,安静的养病,不让任何事情来打扰。”她轻轻抚摸孙策的额头,柔声道,“真正的安静,只有我们两个,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孙策良久无语,半晌忽然睁开眼睛。

“我死后……江东会怎样?”他只觉得说话都吃力。

白毓抬起了手,惊讶地看着孙策,发现孙策也在看着自己,面容憔悴,目光清明。

“邱旌跟我提过好几次,说你问起许贡的生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死在许贡门客的手里?你还早就知道自己会嫁我,你还一开始就知道袁曹官渡之争的结果。那你也应该知道江东以后会怎样,天下会怎样……告诉我,让我安心。”他一口气说完,好像生怕再不说就来不及了一样。

怎么会?他竟一直知道!白毓无法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我都刻意去忘记了,你还要我想起来!

“我死以后……”

“别说了!”白毓终于忍不住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手中的水盆被狠狠地摔在了墙上,四分五裂。水溅了满地。门外的人闻声纷纷进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全都踌躇在门口。

“没事。”孙策对赶来人们说,“夫人失手打翻了陶盥而已。你们下去吧。”

看着脸色焦黄的主公和在一旁跪坐在地上哭得抽搐的夫人,谁都不会觉得这像是“没事”,可是谁都不敢多话,于是马上退去,连那碎了一地的碎陶片都不去管。

“毓。”他轻轻呼唤。她却只顾着哭。他想起身,却没有力气,只能叹气。

“过来好吗?”声音近乎哀求,“你离得太远了,我摸不到……”

白毓仍是埋头哭,只是换了个位置,靠着床榻,好让他能够抚摸自己的头发。

“我好恨,为什么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她什么都不管了,抓着被子只是哭喊,“我不要在这个时代再待下去了!”

她太累了,哭着哭着竟然伏在塌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深夜。身边的孙策已经熟睡,手还轻轻搭在她的头上。

默默离开,寻到无人处,白毓捏碎了手中的玉符,过了片刻,白领精英装的于吉出现在她面前。

“有办法吗?”

于吉摇摇头。白毓木然地笑笑。

果然,还是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

“那么我需要一个可以安静养病的地方。这总做得到吧?”

病榻前,张昭,吕范,程普等人全都到了,看到平时生龙活虎的人现在苍白的脸色和凹陷的双颊,都低头不忍再看。孙策向他们一一望去。

“可惜,公瑾和子纲不在。”

张昭起身:“回主公,公瑾将军正在路上,不日即至。”

孙策摇摇头。

“来不及了。我今日招诸君前来有要事相托。”他示意白毓将自己扶起来。

“现在中原局势混乱,以吴越两地的人马势力,足以和天下英雄比肩。无奈幼子年少羸弱,不堪扶持。孤今日传位于弟,诸君一定悉心辅佐。”他闭上眼睛,“仲谋,你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毕竟传位于弟这种事情并不寻常,从来只是在君侯本身没有子嗣或者失势的时候才会出此下策。再看吴侯身旁的大乔夫人,凄然的脸色一直毫无变化,想是二人早已商议过了。

这次出征,孙策的三个弟弟都随军在身边。孙权才犯下大过,带着满面泪痕惊讶地看着孙韶将吴侯印信捧到自己面前。孙策睁眼,看着孙权惶恐的样子,猜到他在想什么,不禁笑了笑:

“说到领兵打仗,上阵杀敌,你现在自然是不如我。可是江东无我,之后必然危机四伏,宵小奋起,人心涣散。说到礼贤下士,委曲求全,我则远不如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江东之主,千万不可妄自菲薄。”

孙权并没有十分明白,只能默默用心记下,双手颤抖地接过印信。身边屈原胡子的张昭扶起仍是手足无措的孙权,带领着一干人等翻身拜了下去,口里高呼:

“臣等参见吴侯!”

孙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阖上了眼睛。从今以后,江东的一切与他无关了。

张昭带着孙权与众将出去。临行时,张昭回头看了双目紧闭的孙策最后一眼。这一眼里的意思溢于言表:

多保重,主公。

外面最开始传出呜咽的声音,最后终于听到了军队震天的吼声,似乎已经接受了易主的事实。

房内,白毓轻轻握住孙策垂在塌旁的手。

“伯符,你听见了吗?我们现在终于可以放心离开了。我已经准备了一块空气清新,风景秀丽的地方,一起去吧。”

她整理了一下他额上的碎发,笑了笑。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72。 第74章

天,自在清远,地,无边无际,人,熙熙攘攘,世界,依然存在。

只是,哪里都找不到你的身影……

嘈杂声、光亮——刺眼。

白茫茫的影子、消毒水的味道。

白毓敏感的抽了抽鼻子,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朵百合花。

那是窗台上几朵麝香百合羞涩的绽放,插在晶莹的瓶子中洁白而透明,映得窗外蔚蓝的天空更加明媚耀眼。风轻轻地吹动淡蓝色的窗帘。一束金色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玻璃窗斜射进房间,铺撒在雪白的墙壁上。光看着就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白毓扭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暖洋洋的感觉来源其实是自己身上雪白而蓬松的被子。这种暖暖的又轻若无物的感觉,绝对是上好的鸭绒被。

“哎?我这又是在哪里?”白毓想要伸手拉开被子看个清楚,手背却一阵疼痛,旁边的什么东西突然急促地“嘀,嘀”响了起来。

那是一台显示心律和脑波的仪器,高级到白毓从来没有见过。白毓努力地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开始审视自己那插了一身管子和传感器的身体。

如果自己的知识还没有过时,那么这里应该是一个高级医院的高级单人病房。

有了这个基本认识,白毓才没有被那个金发碧眼的胖护士吓到。她一边看着那个护士大呼小叫的说着自己不熟悉的英语,一边冷静地考虑自己目前的状态。

邂逅了那熟悉的,长度在腰腹之间的微微卷曲的黑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一定是又穿回来了。

可是这是哪里?白毓的飞机是在飞往美国的途中失事的。这么说应该是在美国。可她不确定是在太平洋的什么位置出事的。所以现在在日本也说不定。而且当时飞机先爆炸,然后坠入大洋。在那样事故中自己有可能存活下来吗?

她出神得太过专注,连那名带着金丝眼睛的主治医师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Oh!It sees very good…… ”医生用英语叽里呱啦飞快地说了一堆。

白毓终于注意到他了。她一脸的茫然地看着对方,懵了。

虽说白毓原先的英语底子不错,可是毕竟已经两年多没有用过了。而且她老早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根本没有考虑过穿回来以后还会用到英语,所以就很放心的偷了一下懒。

于是抱怨:“倒霉,早知道就多练英语了!”

“这么说你听不懂英语?”

嗯?标准的汉语!白毓再次注意到自己的主治医师:虽然带着巨大的浅绿色口罩和眼镜,可是那纯正的黑眼睛,黑头发……她早该注意到的。

原来那叽里呱啦的一段就是让自己不要乱动,注意休息。更让白毓奇怪的是,据医生说,自己身上最重的伤才不过是占身体面积12%的烧伤,而且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病,大白天躺在床上闲得难受,翻来覆去终于按响了紧急呼叫。

当那个全副武装的主治医师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白毓突然觉得那双眼睛有种熟悉的感觉,心里一酸。

“一点都不象。”白毓仔细的看着那双眼睛,忍不住感到一阵失落,“差太多了吧!”

“小姐,你到底有没有事?我很忙的。”那声音听起来很冷漠。

哦,对哦。医生都是很忙的。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占用您几分钟时间?”白毓小心翼翼地问,“就几分钟。”

“可以!”回答干脆,利落,简洁,不浪费一点儿时间。

“我记得我乘坐的那架飞机失事的情景,先是着火,然后爆炸。虽然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敢肯定飞机是坠入太平洋了。请问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镜片后面闪动了一下,目光稍微柔和了一些:“我当时不在营救的现场,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报告里说你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没有穿救生衣,自己漂浮在海面上,处于某种不需要呼吸的假死状态,所以才能避免被冻死摔死饿死淹死的命运。这种状态一直保持到你刚才醒来。”

原来如此。

“那么飞机上的其他人……”白毓问到一半,说不下去了。

医生顿了一下,回答:“没有其他人,只有你一个人当时还有生命信息。”

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白毓还是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没有其他事情我就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顿了顿,又说,“再见!”

没人理会他。病人郁郁地躺了回去,还用被子蒙住了头。

过了一会儿,门才砰地一声关上。

心情忽然变得很糟的白毓觉得奇怪,现在给房间通风变成主治医师的工作了吗?

迷迷糊糊地睡着没多久就被吵醒。

“Surprise!”白宁手持鲜花很大声地推开房门。

不知道刚才梦到了什么,白毓觉得自己的双颊凉飕飕的,想笑,却笑不出来。

看着白毓的样子,白宁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单膝跪倒在床前,拉住白毓的手说:“白毓,你想我啦?”

“想你个头呵!叫姐姐!”白毓终于恢复过来。甩掉了白宁的手,顺手在他后脑勺上猛拍了一下,趁着白宁整个脸被拍到被子上的时候抹掉了眼角的泪水。等白宁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白毓一脸的沮丧已经消失了,换上的是一副正常人被吵醒时气呼呼的样子。

白宁被打得很开心:“呵呵,奇迹啊!奥立说的对,你现在龙精虎猛的没什么事,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了。”

“奥立是谁?”

“哎?你不知道?就是这家西雅图国立医院的脑神经专家奥立弗,我的师兄,你的主治医师啊。”白宁用手指指白毓床头的牌子,“就是他打电话来告诉我你醒了。”

“哦?”白毓回头,看着那块被白宁捅得摇摇晃晃的牌子,“噢。”

她对那个耐心不好的医生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

“谢谢你专门来看我。不过不用每次来都拿花。”白毓从白宁手中接过花束。那是两只火鹤配上满把的红色康乃馨和满天星,白毓以往最喜欢的就是火鹤。她抬头看着窗台上的百合,还非常新鲜,枝叶挺拔美丽。以她现在的心境,她比较想让那束百合留下。

白宁抓抓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百合都是奥立拿来的,他说可以改善工作环境。我一个穷学生,平时怎么会拿花过来呢。其实我都没有想到你还能醒过来。真是奇迹啊!还是奥立弗说的对,他说你肯定能醒,还让你老妈和我放心。你应该庆幸摊上了这么好的主治医师,不然早进火葬场了。”

白毓还是没有弄清现状。不过她刚才听得明白,白宁其实是不反对把自己送进火葬场的。她瞪了他一眼:“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医生明明说我是临时的假死状态,你们竟然想活活烧死我!”

“哈!你是听奥立说的吧。”白宁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只有他是这种观点。当初飞机上的人全部当场死亡,只有你还有微弱的心跳,连呼吸都停止了。因为情况特殊,你还特别享受了一次中美双方专家会诊。会诊结果诊断为脑死亡。保险公司都说他们只负责赔偿人寿保险,不负责额外的医保。”白宁说着说着眼睛发红了。

“哇塞!那我不是死定了。”白毓摸摸堂弟的头,反过来安慰他,“那我怎么还在医院里住着?”

“你是作为奥立的研究课题留下来的。多亏了他,你现在才能在这里嗷嗷叫。”

“噢。原来我的价值就是个活标本。”白毓想起那个大口罩,嘴角一阵抽搐。

“错了,你的价值可比活标本高多了。现在保险公司欠我两年的医疗和住院费了。”大口罩笑眯眯地出现在病房门口,张开双臂说,“Jacky,你来了。”

“Oliver!”白宁跟他来了一个夸张的意大利式拥抱,“哥们儿,太感谢了!”

大口罩在白宁面前明显地轻松了很多。他问白毓:“感觉怎么样?”

白毓有点不好意思:“感觉很好。嗯,我可不可以出去走走?”

“当然可以。有Jacky陪着没有问题。”大口罩笑着对白宁说:“我可把我的病人交给你了,你要保证完好无缺给我的带回来。”

“Yes,sir!No problem,sir!”白宁冲他敬了个美国式军礼。

看着在病房门口“保持安静”的牌子底下嘻嘻哈哈的两个人,白毓有些兴奋不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白毓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小心。她怯生生地看着大口罩,“你刚才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年了?”

大口罩点点头。白宁则是很夸张地对她鞠了一躬:

“小姐,欢迎您进入30岁老女人的世界。”

这所疗养院里有一个英国式的花园,白毓穿着宽大的白色疗养服,坐在一个爬满了高枝玫瑰的拱门旁边看书。她现在已经不需要陪同就可以在疗养院中走动。白宁给她买了小说,让她在打发无聊的同时补习英文。《傲慢与偏见》摊开了放在膝头,英国式的打情骂俏含蓄而感人,白毓的目光却直直地望着铅字旁的两行手写汉字发呆。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李后主的《浪淘沙》一词,千古传颂脍炙人口。然而让白毓发呆的却不是这两句词的意境。

字迹饱满中透着锋芒——那是她写的,却不是她的笔迹。

“想什么呢?”白衣大口罩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夫。”

“这么叫会让我紧张。叫我奥立弗。”大口罩在白毓身边坐下来,“没打扰到你吧?”

白毓摇头说:“我不喜欢中国人之间用英文互相称呼。”

大口罩好像在笑。他终于把那常年挂在脸上的口罩摘了,伸出手来向白毓重新自我介绍:“我姓韩,韩颖。幸会啊!白小姐。”

白毓看到那张脸,突然全身血脉逆流气息紊乱。她腾地站了起来,觉得不合适,想再坐下,却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她把眼睛闭上,睁开,闭紧,再睁开,生怕自己见到的又是幻觉。

那张脸上唯一变化就是多了些关切的神色。韩颖一边伸出手扶起白毓一边问:“白小姐你没事吧?”

两个人重新坐回长椅上。韩颖摸着自己的脸,多少有些奇怪地笑着说:“难道我长得很吓人吗?第一次有人见到我脸后有这种反应。”

这当然是个笑话,韩颖长得可以说是非常英俊了。白毓笑着摇摇头,眼神却再也离不开了。

摘下了口罩的大口罩很放松地靠在长椅上,显然没有被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影响了情绪。他开门见山地进入正题:

“白小姐,我听宁说你后天就要回中国了。我想趁这个机会跟你讨论一下你的医疗保险问题。你所投保的万邦保险公司已经把你的保险用一笔价值二十万美元的人身保险结了案,可是这笔钱除非你真正死亡,否则不会打入受益人的账户。而现在你已经康复,这笔钱就更不可能拿到了。相反的,你的医疗保险从理论上来说已经失效……”

大口罩很投入地分析了一大堆问题,白毓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盯着那张脸一刻也不愿放过,仿佛自己一个不看见,这张脸又会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

那张脸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白毓忽地回过神来。

“白小姐,我刚才说的你同意吗?”白毓慌张地点点头。

“那好,我这就去联系米歇尔。说不定他今天下午就有时间。你们签署一份全权委托书,他就可以代表你去跟保险公司追债了。”大口罩满意地微笑。

白毓没听懂:“米歇尔是谁?”

“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律师朋友啊。”韩颖心想这个女人看起来很灵光的样子,实际上怎么这样稀里糊涂的,以貌取人靠不住啊。

“噢!那律师费怎么给?”

原来不是太糊涂啊。韩颖笑了。

“怎么说呢?这场官司其实也是为了我的权益打的。毕竟你的医疗费用也就是我的工资。所以呢,律师费我包了。我是米歇尔的老主顾了,他会给我折扣的。”

白毓依旧盯着那张脸看,不说话。本来以为会收到感谢的韩颖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最后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那就不打扰你看书了。回见。”

他正准备离开椅子,身边的木头一样的美人突然说:“谢谢!”

“不客气,小事一桩。”眼镜后面的面孔绽放着熟练的笑容,终于说出这句准备了很久的回答。

白毓摇摇头:“是谢谢你救我。我本来死定了的。”

“噢!你指的是这个啊。”韩颖回忆起那天的情景:那个文件上显示名字是Yu。bai的女人,披着洁白的床单,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嫩白的面颊透着红润的光泽,乌亮的卷发垂在身边。

“判定你脑死的时候,我也在场。研究数据显示你的情况已经达到了死亡的标准。可是看到你的样子,我怎么也不相信那是个死人,所以就……”

他话还没说完,白毓突然一把抱住了他,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韩颖的白大褂里。

“对不起!”

“白小姐,你这是怎么了?”韩颖觉得莫名其妙。他想挪开白毓的手,却被紧紧地抱住。湿热的感觉透过了衣服——她在哭。

“对不起!一下就好……”

他只能叹口气,放弃了挣扎,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听她继续用呜咽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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