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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梅情-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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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戎和叶儿越来越沉郁的表情,说明了他们的担忧。幽幽转醒的时候她总能看见叶儿立在床头红着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眼睛里蓄着一圈圈的泪水。

“格格,我们回江南去吧,叶儿实在害怕,管戎说,白大夫要你即刻启程回江南呢。”即使有白大夫的药随身带着,可是万一有个什么情况,谁敢说一定能保得住格格的周全。这是连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病症啊。

敏梅有些费力的撑起身子,不想让叶儿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她是真的越来越虚弱了。一趟围场之行,让她累了身,也累了心。原本亲如家人的人,如今已经变得陌生了,连带着,连这京城里的空气也让她觉得呼吸困难起来。

“叶儿,你知道的,我不能。”她轻声说着,眼底浮现着坚定。为了允承她不能就这么离开,她不想也不能再一次抛下他。从围场回来这些日的平静总让她有山雨欲来的感觉。皇帝那夜在其其格营帐里意味深长的最后那一夜成了她的梦魇,她不能让允承身处险境。如果允承和其其格注定无缘,到那时她或者会问问允承愿不愿意放弃京城的一切,和她去江南。但现在离开,似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你都这样了,还谈什么不能!”叶儿有些气。“你总瞒着允承贝勒也不行啊,再说那白大夫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万一又惹怒了他……”当初在江南寻得神医白驿丞,他死活不肯救格格,若不是管戎最后答应一命抵一命做他的徒弟,替他卖命,他是即使格格死在脚边都不会看一眼的。

“好了,叶儿,我自己的事情我知道。”她披了件外衣朝园子里走去。

刚踏出园子,就看见允承垂手立在园子里。

“姐姐,要上哪去?”他年轻的面颊上被染上了一丝忧色。

敏梅把那抹忧色看得清清楚楚,却也没有开口问。心里的不安慢慢扩散开来。她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慢慢发生。

他连朝服都还没有褪下,他就站在那树冠浓密的槐树下张惶的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时不时的拨弄着胸前的朝珠,那无措的模样就像是他九岁那年她在慈宁宫的外殿里看见他被宫里的嬷嬷带着到太皇太后面前告状他又打了哪家的世子,她看见他站在慈宁宫的外殿里扭绞着衣角惶惶不安。

她当时不明白他怎么会在打闹过后那样的懦弱无力,小孩童打架不是常有的事吗?她还记得她当时走上前训斥他打了就打了,怎么可以如此胆小怕事。

直到今日她才明白,那是一种孤苦无依。虽然他长在皇宫里,可是谁又能像父母兄姐一样给他一个靠山,让他在错误时有人引导走出错误,在彷徨时有支柱有人给予力量。

她微微一笑,迎上前,稳稳拉住允承的手。他的手心那样的冰冷,让她忍不住想要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想要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这一次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承受,因为她知道那无依无靠,有苦无处说的痛苦。她是他的血脉亲人,只要他信任她,就会发现她一直在默默的支持他。“陪我走走吧。”

允承没有说话,就这么跟着姐姐慢慢踱着步子。

在这贝勒府里住了这么久,直到这会她才深深明白,皇奶奶为了这园子,果然费了心功夫。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在这北方京城里,想要营造南方的灵秀却只能是徒劳。毕竟那是自然的柔水涓流孕育出来的,即使一流的工匠也无法复制。

盛夏的午后有些闷热,走没两步,叶儿就招呼他们在倚着清池而建的亭子里歇步子。

她微微倚着栏杆,看着平静无波的池面。

“姐姐。”允承略微苦恼的喊着她,心中的犹豫让他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开口。

敏梅回身看着弟弟,眼里的镇定和平静,让允承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惠郡王,把聘礼退回来了。”他终于开口说出来。回京后,他就一直忙着置办婚聘的物件,可是前日把聘礼送到惠郡王府,今日他下朝回来,就被府里的管家告知,聘礼被退回来了,那红色的绸缎结子还系在上面,纹风未动。他急急赶去过府求见,也被惠郡王府的仆佣推脱郡王不在府中而挡在门外。一时间他竟然拿不住主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姐姐的园子来的,等到他察觉,已经不知道在那槐树下站了多久了。

“你昨儿个不是还去惠郡王府见过其其格吗?”调高眉问着允承。她突然佩服起自己来,明明心里有数,在允承面前却还能装得这样自然。

“是的。”年轻的男子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难免有些不知所措,何况这是他人生里第一个喜欢的女人。这几日她是有些晦涩难懂,好多次欲言又止,可是他都只当是她伤势刚刚痊愈难免有些心神不定。他懊恼的摇着头,对于女人的心思没经验的他根本无法理出个头绪来。“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听说皇上每天都派御医去给她看诊。还曾御驾亲临郡王府。”大家都在谈论着惠郡王家的其其格这次是因祸得福了。

“其其格没有和你说什么吗?”她相信皇上御驾亲临郡王府,一定已经把话说明了。敏梅看着他如玉般面颊,忍不住微微叹息。再怎么老成,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如何能看得懂这皇城里的阴暗面。如果不是身处在这皇亲贵胄扎堆,欲望与权力交织的紫禁城。如果他是生普普通通的人家,哪需要经历这些人性的丑陋面。

“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允承着急的看着敏梅。

“如果我要你放弃其其格呢?”她试探的问。看见允承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神色一正,直道:“允承,你要答应姐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好活着。因为姐姐只有允承了。”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是为自己,没想到第二次是为了允承,她要他明白他肩膀上的责任,因为他们都无法再失去仅有的对方。“你能答应我吗?”她要他的一句承诺。

允承疑惑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日后,他需要多大的坚韧才能履行自己对姐姐的诺言。

“明日我要出府一趟。”她幽幽看着湖面,莫非他们姐弟都注定要遭受感情的波折。不知道前路到底如何坎坷。可是为了允承,她不得不去。起码将来她不会后悔自己的无为。多尔济说得对,她总是无形中扛起了男人的责任,一个女子肩膀何等细弱,本该身若藤蔓攀附大树。她也想有人依靠,也想有人帮她扛起这责任,可是寻寻觅觅许久,寻不得那良人。

她突然想起那两道冰冷的眸光,如果她还是恭亲王福晋,他会帮她吗?她自嘲的笑了起来,那抹笑容是那样的淡,仿佛身子都随着那笑声飘起来了一般。她在他心中的分量大概就如那飞扬的蒲公英花絮一般轻吧。她要依靠的大树,不可能是他!他怎么可能伸出手来做她的支柱!

天色稍晚,叶儿端了晚膳进房。敏梅这些年在江南随意惯了,一直和叶儿管戎同桌吃饭,一开始他们老抱着主仆有别的观念,后来也渐渐的莫奈她可了。看着餐桌上摆着的两付碗筷敏梅才惊觉管戎最近似乎太常外出,总是不在她身边。回到京城后他就不再对她亦步亦趋,反而经常满腹心思。

“叶儿,管戎又出府了?”

叶儿闻言嘟囔着:“是啊,也不知道一天到晚的忙什么,反正难得见到人就对了。”

敏梅闻言,微微笑了起来。“叶儿也终于尝到情窦初开的滋味了。”这几年,管戎和叶儿一直跟着她,她倒真没好好注意到,今日叶儿的神态才终于露了馅。她喜欢管戎。

“格格。”叶儿羞得忘了分寸,重重的放下碗筷,一张脸却红到脖子。“格格胡说什么呀?”

“还没和管戎说?”敏梅起了玩心。“要不,我干脆直接跟管戎说让他娶了你回去。”

“格格!”叶儿更急了。

敏梅也不再逗她,其实谁能娶到叶儿也真是好福气,叶儿这些年跟着她,真把这大事耽搁了。她早该给她找个好人家,可是心里一直自私的想多留她几年,也就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她也是个小女人,也会有情爱。

把叶儿交给管戎?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她并不打算把叶儿留在京城,这里是非牵系太多,若是她嫁给管戎,她和叶儿不用分开,他们依然可以跟着她四处天下。只是管戎的心思呢?他太深沉了,无法看透。心里盘算着哪天要旁敲侧击的问问看,她不想成就一对像她和常宁一样的怨偶。

回到这皇城里,逍遥快意就离了身,即使有心置身事外,也总会被拉着搅和进去。掉入漩涡中一般,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叶儿想着格格明日还要上皇宫去,一早就安排她上榻休息了。平时极易困倦的她,这一晚却迟迟无法入睡。也许是心中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吧。

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皎洁月光洒了一地,银色的光亮隐隐泛寒,勾勒出窗棂的形状,她不由自主的披衣起了身,走进那片光亮中。

庭院里那颗槐树静静的屹立着。北方不像江南,绿柳成荫,这里的土壤和空气伺候不起那娇贵的树木。槐树似乎是北方庭院最好的选择,它高大茂密的树影比较起纤细柔软的柳绿要强势得多。她曾听见多识广的白大夫说过这槐树能在养分贫瘠的土壤里活上千年不死。它靠的就是那股子不服输的傲气吧。

她走出内室,白色的月光披洒在她的身上,清淡寂凉。缓步走到树下,夏季是槐树的花期,洁白的花序仿佛一夜之间缀满枝头,随着夏夜的徐风带来阵阵素雅的清香。

她不知道自己和允承要如何在这感情贫瘠的紫禁城里存活下去,稀薄的养分会让他们渐渐枯萎凋零,还是益发挺拔的成长呢?

正文 第二十三节 宫墙

敏梅从榻上幽幽转醒的时候,还不过卯时,窗外天空呈现出蟹壳一般的青色,京城夏季的清晨带着露珠,透着凉意。从围场回京后,她就没有在这个时辰起身过,纠缠数日的疲乏却在这时完全褪去。

或者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吧,遇到外来的压力的时候,她的身体总是最先觉醒的那一个。这样的时刻,她没有虚软的权力。

唤来叶儿早早的为她穿上了正装,叶儿知道她今日要出门,贴心的在她略显苍白的面颊和嘴唇敷了胭脂。没有过分的妖娆,只是让她看起来显得比平时健康有精神一些了。

敏梅看着铜镜里一身正装锦服,梳着大髻略施薄粉的自己竟然有了几分陌生的感觉。那还是她吗?衣服还是自己的衣服,从恭亲王府搬出的衣物里挑选出来的,从前她都喜欢火艳的红色,所以颇费了些力气才好不容易找到一件素雅的淡粉色旗装。胸前褂子上那象征福晋的四团五爪金龙已经被叶儿细心的连夜用梅花绣替。柔软精锻制成的吉服挂在她的躯体上倒像是属于别人的东西。是自己不再适合这身华贵了吗?她淡淡的笑着,嘲笑不过短短几年,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叶儿,今日你不必与我同行了。”

叶儿微微一怔,敏梅冲她盈盈笑着,并没有避讳她的意思,她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都搅进这趟浑水中,

允承一早已经为敏梅准备好了轿子,他本来是要和敏梅同去的,可还是被敏梅拦阻下来。

西直门惠郡王府的门墙并不是很高,大门口也没有威严的石狮,这与敏梅印象中的惠郡王如出一辙,他似乎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他和皇帝同宗,算起来是叔伯兄弟,惠郡王阿玛和大哥的功绩和光环狠狠掩盖住了他,不论国家朝政,还是为人处事他一直是小心翼翼,默默无闻的。皇帝身边锋芒毕露不会让你辉煌腾达,反而会让你如履薄冰,这个惠郡王其实是个聪明人。

敏梅让人去通知了前门,管家模样的人见递上来的是太皇太后赐给敏梅的牌子,神色惊恐的上前行了大礼。

“格格,郡王上朝还未归。”

“我知道。”敏梅微微一笑,态度雍容。“我是来找你们家郡主的。”她知道有了皇奶奶的牌子傍身,紫禁城外没有她入不得的门。

管家也不敢迟疑,亲自领了敏梅往后殿走去。

后殿二楼的一间闺阁外守着两个高头大马的侍卫。敏梅心微微泛凉,昨日允承并没有提到侍卫。他们提防的是门内的人还是这门外的不速之客呢?想来,允承即使再在这惠郡王府外守上一日也是不可能见到其其格的吧。

管家和侍卫交代了几句,侍卫面露难色,却还是微微惊摄的让出了路。太皇太后面前的红人格格,谁赶拦?

推开朱漆镂空花雕的门,莲步移入内室。房间里静寂得吓人。

其其格立在木案边,如墨的长发没有梳理,凄婉的披散在肩上,有说不出的凌乱。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进来的敏梅,曾经澄明的眼眸里,如今写满了张惶。那年轻稚嫩的面容上已经沾染上了愁绪,一丝丝,一缕缕的理不清,化为已经干涸红肿的双眼。

敏梅走上前去紧紧搂抱住了她,这还是其其格吗?那日她端着酸梅汤大咧咧闯入她书斋的模样还那样清晰动人,可是如今的她却像是被人蒙上的灰尘的明珠,光芒不再。

其其格微微张了口,喉咙里火辣辣的,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双眼睛幽怨的看着敏梅,有不甘,也有挣扎无果后的无奈。

敏梅看着她,心里的话怎么还问得出口,也不需要再问了。命运的无奈她体会得比谁都多,比谁都深。从云端跌倒谷底的切身经历让她对其其格心口的那道伤有着切身体会。

两人都无语,房间里只剩下两个女子低低的咽泣声。

“别怕,我会帮你。”敏梅宽慰着其其格。“怎么说你们的亲事也是太皇太后亲口下了懿旨的,或者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看见其其格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希望之光,可是很快的就熄灭了,那曾经灵动的眼眸又陷入一片死寂和绝望。

其实她们都懂,命运的无情,总是对人的心智有着拔苗助长的功效。一瞬间,敏梅已经无法从其其格的身上找到十五岁女孩的娇俏。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惠郡王府的,脑子里盘旋的一直是那花儿一般美好的女孩凋零的模样,太过凄冽了。抬头看着天空中让人炫目的骄阳,刺目的光芒已经让她窒郁得有些昏沉,一瞬间竟然无法看清楚近在眼前的青石路。她无声的叹着气,转而对轿夫说了一声:“进宫。”就掀帘坐了进去。

离惠郡王府最近的宫门就是东华门了,有太皇太后给的牌子,要从哪个宫门进去大内都是可以的。京城朝间的繁华,淹没了轿夫的脚步声。一顶青色的轿子不疾不徐的走在热闹的东华门外街上并不是那么的惹人注目,敏梅微微掀起轿侧的窗帘,街道上商贩路人好不热闹,这外街与内街的入宫之路真是有着天差地别。一是民间的随意热闹,一是皇家的威严冷肃。

东华门的门内门外她都是不陌生的,住在紫禁城的时候,她总是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偷偷跑到东华门门口,为的就是等着常宁的轿辇经过的时候能喜滋滋的看上他一眼。后来嫁给常宁,成了他的福晋,她也有好几次拿着朝食一路追着他到那朱漆金钉的门外。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还真是简单满足的,单纯的相信常宁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放下布帘,幽幽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无法融入这些画面那就干脆不要去想,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绢帕,她现在只要在乎自己还能握住的东西就好。

进了东华门,高高的红墙遮住了大片的天空,窄直的通道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一道一道的门越过,不知锁了多少女子的心,她看着那后宫所在之处突然一阵冷寒袭上心头。这红墙绿瓦的紫禁城防了外人进来的同时,也让里面的人失了自由。

皇奶奶的慈宁宫前那片花木绿意盎然,一路凝神的她却再无心欣赏。

踏出内室,淡淡的茉莉香扑鼻而来,这味道对她来说,并不陌生。那是只有皇家或者富家贵族才能拥有的友邦进贡香料。据说它有镇神安宁的功效,从前她是深信不疑的,多少次在这种香韵的包围下沉沉入睡,可是这一刻,她却相信那些不过只是些恣妄众言。她不由自主的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敏儿。快来,来皇奶奶身边坐。”宫人早已经在她入得侧门的时候就已经通报过了。所以她一跨过那道内室的门槛,就看见皇奶奶伸出手来要她坐到上座。

她依言走上前,唇角挂着的笑容有着些微的抽搐。

她的缄默终于让太皇太后发现了异状。

偌大的宫殿里,外人都被屏退,只剩下莫尔大姑姑在太皇太后的身侧为她轻轻抚着羽扇。敏梅突然跪在了皇奶奶面前,她惆怅满腹,脑子里盘踞的问题却是她要怎么开口?心里其实是清楚的,这天下最大的莫过于贵为天子的皇上,他要的人,谁能抢得过?

半个字都未说出口,她已经流下泪来,那是替允承感到的绝望。

“为了允承和其其格的事而来?”太皇太后面色玄凝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知道她看重唯一的弟弟不得不来这一趟,可是结局如何,聪慧的她大概也已经心知肚明。

她不语,只是看着太皇太后滞结的目光里有着不甘,为弟弟命运的不甘,为同为女人,身若浮萍的其其格不甘。

“敏梅,那就是女子的命,惟有顺从。”太皇太后深重的叹了口气,她不也是十二岁就被迫改写了自己的命运。从自由自在的大草原来到这重楼深锁的皇宫内苑,又有谁曾问过这贵为天子之母的命运是否是她要的?时光流转,少女时的愁肠早已经被她死死藏住,烂在肚子里。这样恍惚忙碌的也就过了一生。

一个顺字激起她心里的不平。“女子何其可怜,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一辈子都是个‘从’字。皇奶奶知道,这宫墙何其威严高耸,入了后殿,天下人以为得到的是荣耀富贵,自小在宫里长大的我却看得通透,再怎么深得恩宠,惟有昼吟宵哭是这宫里女子最后的宿命。”想起那惠郡王府后殿饮泣的女子一生青春终将牺牲于这高墙之后,她悒愤不平。皇帝的后宫不会因为多了个其其格而改变什么,可是允承却只有其其格。

太皇太后皱眉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四年后初见敏梅,那眼神里散发出的祥宁让她以为岁月的磨砺让那个执妄的女孩破盾了菱角,可是这一刻,她却仿佛又看见了十几岁时的她。她还是她啊,不过是把一些本性掩藏起来了而已。

女人不顺命认命,在这个时代里必然活得艰难。而这艰难却是她给自己选的。她欣赏敏儿的执锐披坚的勇气,却也心疼敏儿对于命运的脆弱坚韧。

“回去吧,我的懿旨再大也大不过圣心。”太皇太后躺在榻上闭了眼,她这一生,尽心辅佐儿孙成就天下,纵有再大的才干也甘心屈居男人之下,远古流传下来女诫的训条已经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了。敏梅的一番话或者让她心有触动,却也无能为力。

“别害了允承那孩子。”太皇太后的声音轻不可闻,却如利剑一般刺入听者胸膛,倏然疼得刺骨。“皇上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敏梅怔仲在那里,身子软软的跌落,跪坐在自己已经麻木的双腿上。心里知道注定失败,可是真的亲耳听见破灭却是另一回事。听皇奶奶这句话,她仿佛已经看见了允承绝望颓废的面庞。是啊,再大,谁能大过皇帝去?这天下都是他的,何况是一个女人呢?她怎么会傻得让自己的弟弟置身危险之中呢,她要做的就是保护他啊。失去其其格,她能保住她的弟弟,其其格或者能在这殿宇里获得幸福呢?她被自己心底冒出来的自私想法吓住。在弟弟和那个花般美好女子的命运之间,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她起身,恍惚中甚至没有跪安,走到殿宇门口,听见里屋传来太皇太后低低的叹息:“敏儿,你要知道认命的女子比较容易获得幸福,如果你肯认命,和常宁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她一直都明白,她和常宁,并不仅仅只是常宁的冷情而已,这个女子,太想在男人的世界里争得一方自由天。

扶着门栏,她的泪无声的滑下,是啊,或者认命她还会是常宁的福晋,认命她还可以留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可是那真的是幸福吗?守着那方寸的天地,等待一个不爱她的男人,青春美好全部都葬送在无望的期盼里。

不!敏梅不要那样的虚伪幸福!

踏出门栏,抬头看着那片天空,她突然觉得这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是那样的陌生。蓝的仿若深海一般的天空风谲云诡。

正文 第二十四节 今夕何夕

自小就在紫禁城里长大的她,第一次如此的厌恶这个地方。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慈宁宫的后院里,这里和前殿的祥和慈爱的氛围完全不同。紧凑的房间一间连着一间,时不时的有女人低喃的声音浮现。一声声,裹着叹息和无奈的吟唱着帝王宠爱过后的那些哀怨。

她知道这里是住着太宗皇帝和世祖皇帝的一些妃子的地方。和皇帝同枕过的女人,在皇帝过世后最终被滞留在这里。那些女人中不乏曾荣宠加身,甚得圣心的人,当然也有仅仅只是见被皇帝临幸过一两次的人,可是她们都因为那短暂的圣恩而不得自由,不过转眼已经春去冬临,属于女子的青春美好早已经凋零,伴随着她们的岁月是凝滞的。每天能做的事情仿佛就是凭栏远眺。

敏梅忍不住捂着耳朵,不忍心听那些声音。一路跌跌撞撞的才得以走出慈宁宫。回头看那方方正正的宫殿,即使贵为太皇太后的皇奶奶也不过是被圈禁的女子。她曾经为自己和常宁的一切感到伤感,可是看看这皇城里的女子,不是更为可怜?这一刻她真的深深感激起太皇太后来,她真的给了她最大的宠爱,那是比将她赐婚给常宁更大的恩泽,因为有了这宠爱才让她得以走出男人的那片天空,活得自由自在。

通往东华门的甬道里此刻并不如她进宫时一样的寂静,高耸入天的红墙里此刻因为正午的阳光而透进了一些光亮。早朝或者已经散了些时候,可是还是有着三三两两结伴聊政的臣子们。

从慈宁宫到东华门,她似乎走了很久很久,那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她的淡粉色旗装在那群蓝色长袍里显得那样的突兀。按说一个格格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条官道里的,她的轿子停在东华门外等候,她此刻的心情也让她想了不了那么多。

正与自己的弟弟隆禧说着话的常宁跨出东华门甬道上的那扇门就看见了那抹淡粉色的身影。高高的宫墙映衬下,她显得那样的纤细娇小。挺直的背影这一刻看起来有些疲惫无力。

“那不是五嫂吗?”隆禧说话间,已经朝敏梅走去。

“五嫂。”他天性开朗活泼,是世祖皇帝仅存的几个皇子里最小的,所以兄弟们都有些宠着他。他和敏梅年纪相仿,敏梅一直喜欢他的五哥,他是知道的,所以从小就爱调侃她,即使是在她未嫁常宁之前,他就已经小嫂嫂的喊开了。

敏梅回头,看见满面笑容隆禧还有他身后神色不明的常宁,微微怔了一下,缓缓的才撇了撇嘴角,规规矩矩的敛眉低头福身请安。

隆禧皱了皱眉,敏梅回京的日子,他刚好去了盛京,所以错过了围场之行一直没能与她见面,看着她恭敬冷冰的模样,他不由得微微兴叹,何时她也变得这付模样了,这紫禁城里皇奶奶私心留下的最后一抹澄澈娇憨也消失了吗?回头看着自己五哥渊潭一般的眼眸,想来都是一个情字弄人。

她明明看着自己,可是常宁却无法从她的凤眸里找到自己的影子,她如今已经将他当成无形透明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不是女子该出现的地方,不觉语气中少了询问,多了訾责。

她的缄默不语,让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常宁来了气,他脑子里盘旋不去的还是在张三营的御道上她和多尔济亲热的画面,她可以和那人依依惜别,却总是对他惜字如金。他是不甘,不甘心他记得她,而她已经不再回头看他了。那些温言软语,含情脉脉本来都是属于他的!强烈的愤怒总是让他一再错失看清楚心里对她真实感情的机会。

回京的这些日子,他发了疯似的想她,想她从前的那些执妄的爱恋,蛮横霸道的纠缠,还有嫁入恭王府后对他的百般迁就,万般讨好。他曾经是不屑这些的吧,可是现在却因为再也无法得见而揪着心的疼。

见不到她,想得心疼,真见到了,看见她的冷漠疏离,他也觉得疼,是一种对于失去的美好无法抑制的遗憾的疼。他从不费心去聆听她的那些疯言疯语,可是他却清晰记得那年的围场,她因他而受伤,他因为负疚守在她的床边,昏沉中她迷迷糊糊的反复说着的只有一句话“常宁,我会爱你一辈子的。”他虽然嗤笑她那稚嫩的誓言,却依然被她的坚执所触动。

她的一辈子还真是短啊,不过四年的世间,丢得干干净净。

他动作利落的抓过她的胳膊就往宫门走,敏梅因为他手掌的碰触而立马变得僵直的身子根本无法自如的跟上他的脚步,就这么被他拖着,一路踉跄的走在他的身后。看着她拖沓的脚步,他索性抱起她纤瘦的身子,脚底踏浪般的疾步走出东华门。

这一刻她任由他抱着自己没有尖锐的抵抗,却也没有温良的顺从,僵硬的躯体是她无声的,也是无力的挣扎。她早已经没有力气自己走出这宫殿,两条腿传来酥麻的刺痛,她自我鄙夷道,她的心或者是不需要他的,可是躯体这一刻却叫嚣着需要他的拥抱。

出了东华门,他并没有放她下来,她就这么依靠在他的胸膛里,抬眸看见等候在一旁排成长龙的奢华轿辇,她的那顶青色小轿早已经隐匿在这些权贵的轿海里失了踪影。

“能送我回贝勒府吗?”她无力的嗓音干涩沙哑,带着乞求。

常宁深深看着她,默然不语地抱她上了自己的骏马,让她置身于自己的怀抱里。在马儿扬蹄的那一刻,她回头看着东华门那矩形的红色城台,刺目的阳光却无法自由穿越那城墙。谁能看得见那庄严的皇家土地上透着的一股子阴冷气息?红色夯土搭起的城楼里有多少人的血泪?七月的京城蓦然让她起了寒意,她瑟缩着偎近身后那暖热的胸膛里。即使只是片刻的温暖安全,这一刻的自己也无法拒绝。

他的马儿一路带着她往允承的贝勒府奔去。

熟悉的男性馨香沁入鼻息间,奇异的镇定了她疲累得即将告溃的情绪,她回头看见的就是近在咫尺他俊朗的面容和他身后的那片蓝天。深潭一般的眼眸里,有着她的倒影,她突然笑了,在他身边那些年,她从来没有在他的眼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这一刻,她却连自己因为马儿奔驰的高速而飞舞在颊边的发丝都能从他的眼眸里看得清楚。皇奶奶说的没错,因为放不开对他的爱,又不认命,她的倔犟,让她在恭王府的那两年里度日如年,那或者真的是她活该。没有了他,她不也好好的活下来了?允承应该也可以吧。

她的笑容不再是清浅不明将人推开的礼貌疏离,而是发自真心的,却也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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