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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梅情-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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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宁。”她突然面色严肃。“我对你只有一条要求,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瞒我。”她不爱他这样,他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但至少应该告诉她啊,他们是命脉相连的两个人,不管任何事情他都应该知道她愿意为他分担。
他点头,能理解她的心情,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对她尽言,他不想她担心。。。“敏梅,还有一件事我瞒着你。”见她脸色立马变白,他连忙说:“别急,别急。这事绝对不是坏事,你知道了一定欢喜得很。”
“欢喜?”这样的时刻,她只求无事发生就好,还能期盼什么欢喜的事。“是什么?”
“我。。。〃
“王爷。”明珠急匆匆的进门禀报,打断了常宁还未出口的说话。看见亲昵的王爷和格格,忍不住“呀”了一声。毕竟年幼,对男女之事还有些羞涩,她红着一张脸,有些手足无措。她也知道自己很不适眼色,这样的时刻他们不定不希望别人打扰,可是管家怕常宁发怒,就把任务摊派到了她的身上。
果然,常宁沉了脸。发烦的哼问:“什么事?”
明珠进到内室的时候,敏梅还坐在他的腿上,敏梅一张小脸红到底,连忙推开他,垂首立在一旁。
他本来还对她的推拒有些生气,看着她烧到脖子的红痕,沉郁的面容才稍稍平复了些许。让她站在身边,手却不肯松开,紧紧抓握住她的柔荑。
敏梅面上发窘,挣扎了几下,挣不开,也只好作罢。
“宫里派了人来,皇上宣王爷御书房议事。”
常宁神情一凛。“知道了,你想下去吧。”明珠听常宁这么一说,赶忙一溜烟的跑了出去,以后啊,再遇上格格和王爷单独相处的时候,她是死也不敢进去的了。
房间里沉默良久,常宁深深叹了一口气,才说:“真是漫长的一天。”
敏梅呆了呆,目光看向常宁:“会有什么事?”福全才刚走,皇上又招他入宫,迭发的事件让她心中惶然。福全既然会来恭亲王府,必然是对常宁有所怀疑,皇上呢?也是怀疑他吗?“我和你一同入宫。”
“你去做什么?”他佯装怒意,薄嗔到。
“我不放心。”她脸涨的红红的,气他不懂自己的心。
“你去了能做些什么?说不定皇上是找我商谈边关战事,你去不是添乱吗?”知道她吃软不吃硬,他立马缓和了面色。
她想了想,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吧,皇帝哥哥以前也常常召他入宫,她实在不该这么紧张,反而乱了阵脚。
常宁进宫了,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敏梅守在管戎房里,可是心却飞去了宫里。
金珠已经带着她去见过叶儿了。她们被安置在常宁书房的一间密室里。她当时就讶异得说不出话来,那书房她也去过几次,却不知后面竟然有那么大的一个空间。想来这王府中还有许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吧。
白驿丞已经说了叶儿无救,她立在那房内的石床前看着躺在上面一动不动的叶儿,如今叶儿怕是只能在这里等死了,不由得心中顿觉无限凄凉。叶儿其实也命苦,她是自幼丧父丧母,叶儿却是明明有父母在世,却不得相见。原本恼恨她的心,已经慢慢释然了。
她问金珠,为什么不见叶儿的额娘。
金珠说常宁早猜到裕亲王会来王府,便在叶儿见过她额娘后,就将那那拉氏易装秘密送到城南的别院去了。
他果然心思缜密,那妇人怕是不知道与女儿的这一相见就是最后一面,从此就将天人永隔。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叶儿跟着她身边这么多年,她走了,自己也会责无旁贷的担起照顾那妇人的责任。就算从此两清,互不相欠了吧。
从密室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他却还是没回来。时间越是往后,心就越是沉重了起来。会有事吗?白驿丞已经帮他的伤口上了止血的药膏,应该不会露出破绽吧。
他出门时还嘱咐自己要放宽心。当时她只是苦苦一笑,觉得他真是高估她了,平静淡然只是她刻意装扮的外表,真遇到事情,那面具就自动脱落,她又回归为当年那个手足无措,慌张无策的敏梅了。
眼看已过人定,夜已是极深了。她终于坐不住了,唤了金珠,就要去宫里。
金珠拦她不住,只得一路跟随。
刚到门口,就遇上了和常宁一同前去的管家匆匆赶来。
朝他身后瞧了瞧,迷茫夜色里,哪里见得到常宁的官轿,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出事了,真是出事了,她向来直觉惊准。
“格格,这是要去宫里吗?”管家弯着腰,一遍抹着汗,一边大口哈气。这王爷和格格两人,还真是折腾啊。想他这半百的人,奔来奔去都快要了半条命了。早知就让府里的小厮跟着王爷去就好了。
她点了点头。与其坐在府中惴惴不安,倒不如去宫里看着守着。
“王爷让老奴回来报个信,说是事未议完,万岁爷让他留宿宫中,让格格不必等他。”
敏梅一愕,顿觉浑身冷飕,耳中嗡嗡作响。“留宿宫中。。。”她喃喃重复这四个字,谁都知道,这紫禁城从先帝立制以来为了避嫌,就明令禁止成年的皇子留宿宫内。虽然后来偶尔也有男子受皇上恩典留宿宫中,但大多是些府邸不在京城的贵宾,如蒙古来的多尔济。今夜皇帝却把常宁留在了宫中?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是王爷亲口对你说的吗?”她袖口下的手微微发抖,脑中拼命对自己说着,不能慌。
“不是,老奴怎么可能跟着进去紫禁城。”这格格是糊涂了吧,没有宫内的传召,谁能随意进出宫门。“是万岁爷御书房的管事来传的话。”
她听了,幡然变色,面颊顿时呈现苍白透明。心中不安迅速攀升,提了裙摆,就往阶梯下走去。木制的花盆底鞋跟在地面上敲出一串慌乱的声调,让人听了不觉揪紧了心。
“格格,你这是要干什么?”金珠一个闪身连忙扶住她。
“入宫,我要入宫。”身子微颤,她看着金珠的眼神已经有了些许灰茫,明明在心中不停默念不要慌,可是一点也不起作用,心中嗤笑,遇上常宁的事情她又有那一次能稳住自己脱缰的纷乱。
从管家和敏梅的对话中,金珠也听出了些许不妥之处,但相对于敏梅的慌乱,她就要显得镇定许多。她抬头看了看当空的月色。“格格,现在已经过了亥时了,紫禁城四门早已门禁,你此时去,也是进不得皇城的。还是留待天亮在做打算吧。”
“不!”她还要坚持,即使知道金珠说的都是对的,但眼下的情形,她是宁愿守在宫门外也好过等在府里啊。至少能离他近些。
金珠突然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到:“格格,或者万岁真是找王爷商议大事呢。你这样贸然前去,反而引人起疑。”
她微微一顿,确实,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如今城里丢了死囚,必定到处都是宗人府的巡城兵和耳目。福全本就怀疑上了常宁,常宁入宫,外人看来也属常事。倒是自己这样一去,反而显得过于紧张,更加惹人怀疑。
“难道只能坐在府里等吗?”眼眶里有了湿意。夜深了,这几日京城里起了风,一阵阵刮过,让人身上起了寒意。她的身子已经抖若落叶,心中惶然的想着,福全已是难于对付,常宁此刻面对的是皇上啊。那个据说自秦皇开辟朝代以来最为圣明,聪颖的人君。
金珠眼光沉定,对她点了点头。伸手搀扶住些微踉跄的她回了府中。
梆子敲过五更,眼看着戊夜已过,天边逐渐呈现出一片蟹壳般的青亮色。
东苑窗格前,那人已经坐了一整夜了。仿佛只是一昼夜的时间,她却已经清瘦憔悴了不少。从前听太傅讲故事,说伍子胥因为心中焦急,一夜急白了头发,她那时不信,只当是神话故事来听,这一夜过去,她却是真信了。焦急,真是最最磨人的情绪。
待到黎明时分,金珠端着早膳进来,看见她满布血丝的眼眸,心中喟叹。“格格又是一夜未眠吗?”她还怀着孩子,两天两夜连眼都没阖一下,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敏梅恍惚的摇了摇头,躺在榻上她也睡不了啊,想了一夜,也怨了自己一夜。真如叶儿说的,她何苦回来这一趟,四年前走得干干净净不就好了吗?一趟京城之行,让身边的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常宁也被自己拉下水来,她果然不是什么吉祥之人。沾上她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格格过来吃些东西吧,就算你不吃,肚子里那个小的也要吃啊。”
她朝金珠笑着摇了摇头。吃?此刻她如何吃得下啊。
金珠见她连看都没看桌上的菜肴一眼,就朝门口使了使眼色,门口那人朝屋内探了探,这才轻步走入。
房里响起的脚步且轻且沉,仿佛说着那人的矛盾心情。
敏梅扭头,房间里的烛火早已经燃尽,只有窗格透过来的一些清晨的淡茫光线。她一夜未眠,眼睛刺痛。眯了眼,再睁开时,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敏梅倒抽一口气:“奶娘?!”一时之间。竟是分不清眼前站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格格。。。”奶娘早已是泪流满面。
敏梅霍然起身,奔过去紧紧抱住奶娘。
“奶娘,你不是。。。”管戎不是说奶娘十余年没有回自己的家乡吗?她当时就在心中认定奶娘一定是死了。原本以为再无缘得见的人,在这一刻又相见,叫她怎么能不意外激动啊。
奶娘也伸臂抱住她,这个小格格,是她一直当作女儿一般看待的呀。“格格,奶娘没死,奶娘还在。”就和她生活在一个宅子里,她常常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看着她。
吸吸鼻子,她闻见了房间里浓郁的八珍汤的味道。从奶娘的怀里回头,看见桌上还犹冒热气的汤碗,看见桌子那边金珠脸上难得的笑意和动容。“奶娘!你就是王府里新来的厨子?”
奶娘抹了一把泪,点了点头。
怪不得,她觉得那八珍汤做得那般地道,就和她小时候喝的一模一样,怪不得,最近她总是爱上餐桌上的菜色。原来不是自己以为的相似,而是根本就是同一人做的。
“你怎么会在王府里?怎么在这里也不来见我?”
“我。。。”奶娘顺了顺喉头的哽咽。“是恭亲王派人找到了我。”
“常宁?”她胸中激荡,他到底还瞒着她做了多少事啊。突然想起他离开时说的会让自己欢喜的事,那事就是指奶娘吗?奶娘来了府中应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吧?他为什么到今日才打算告诉她。
奶娘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疑问。“格格,王爷信任奴才,让奴才在厨房里打理格格每日的膳食,为的是杜防有人图谋不轨。格格也知道那叶儿是认识奴才的,若是奴才贸然出现,必然会引起她的警觉,再想其他的方法害格格。”
她胸口顿时暖意融融,眼光不住的发热,潮湿。她到此时才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个男人,自己真是从来没有了解过啊。记忆里冷漠的他,强势的他,疏离的他好像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难辨了,留在自己心中的是一个不懂说爱,不懂甜言蜜语,却用行动将这些做得淋漓尽致的可爱男人。
愚钝的自己竟然还曾经以为能放开他,潇洒来去。她心想,这样可爱的他,她怕是要一直爱到下辈子去了。
和奶娘谈过几句,窗外的天终于变得透亮,虽然关于阿玛额娘的事情她还有许多要问奶娘,但是那些事情已经不是最紧急的,她现在满心满脑装着的都是那个迟迟未归的男人。让人领着奶娘先下去休息,她等了一夜,已经迫不及待要进宫去了。
“金珠,帮我换宫服。我们即刻入宫。”
金珠无奈的摇了摇头,上前帮她换衣,梳头。
“格格,格格。”衣服才刚刚穿戴妥当,明珠就急匆匆的跑进房来。“格格,宫里来了人,说是要接您入宫。传令的太监,此刻正在大厅等着呢。”
敏梅一怔,她正要入宫,怎么这会宫里倒先一步来了人接她。
“传的是谁的口谕?皇奶奶,还是皇上?”
明珠摸了摸头,不甚清楚。“管家派来的小厮也没说那么清楚,只说让格格快些到前面去。”
走到园子里,就看见从管戎房里走出来的白驿丞。
他也看见她了,朝她走来。“这是要去哪?”眉头深锁,对于明显憔悴的她很是气恼。
“宫里来了人,说要接我入宫去。”她朝他微微笑道,面容上遍布掩也掩不住的疲惫之色。
“现在?”白驿丞微愕。“恭亲王去了还没回,又要宣你去?”他是闲云野鹤一只,对于这天子威严的认识稍嫌欠缺。
“嗯。”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这模样,还能去?”他陡然沉了面,寒了声。
她只能苦笑,她怎能不去。常宁在那里,她就非去不可。
见她固执,他无法,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我扶你过去。”说完就不由她再多说,扶起她羸弱的腰肢,朝前厅走去。
她看着大厅里的面生得很的太监,和那太监身后的几个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男子冷冷问到:“你们传的是谁的口谕?”有了上次泰必图意图绑缚自己的经验,她断然不会再贸然轻信陌生人。
为首的公公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灿灿的令牌来,摊在手心。
敏梅见了那令牌上的满文字样,面色一僵。心中愕然,那公公手中拿的竟然是皇帝从不离身的贴身令牌。
正文 第七十七节 皇恩
“格格,皇上还在宫里等着您了,软轿就等在门外。还请格格快些上轿,免得误了时辰,引得万岁不悦,奴才们可担罪不起。”那公公说话相当客气有礼,神情自若也不像别有所图之人。何况他手中还有皇帝的令牌,心中了然,她是断然违抗不得的。
此时白驿丞站在敏梅的身边,双臂环胸冷冷看着厅中的一切。而那四珠就站在敏梅身后,管家,仆役,站了一屋子,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僵拧。
敏梅刚要说话,身后的银珠抢在她前面沉声说到:“我家王爷此刻还在宫中,府里无人做主。有什么事,不能等他回来再去吗?”
那公公眼中闪过一道锐光,面上依然是笑脸盈盈。“恭亲王如今也正在皇上那儿呢,格格此去,不是正好可以见着。这位姑娘就不要多加阻挠了,奴才们给万岁办事,可都是提捻着脖子的。让万岁等久了,惹怒圣颜,可就不好了。”
这话,那公公说得轻轻柔柔,语气里的威胁却是一丝不减。
“那好,我随格格和你们一同去。”金珠眼神冷了冷,王爷已经一再交代要她保护格格,她知道王爷是把格格的命看作比他自己还重要。眼前这几人虽然有皇上的令牌,可是看那身后几人分明都是身怀武艺的高手,既然是身怀圣旨请格格入宫,大不了多派上几个宫娥显排场,为什么还要配上侍卫,弄得好像要强行绑人一样。她直觉这事透着古怪,不敢有丝毫闪失。
太监眼中明显已有不耐,脸上却依然端着笑。“姑娘,皇上只召格格一人入宫,可没说带上家仆。”看来这公公是深谙,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
金珠还欲说话,就见太监身后的一个健硕男人突然开口说到:“她要跟着,就让她跟吧。反正万岁爷只说让我们带敏梅格格一人进宫就好。让她跟到宫门,也好让府中的人放心。”
金珠正眼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觉得面熟,低头想了想,这才想起,这几人不就是那人和她们一同捉拿泰必图的宫中禁卫军将士吗。她事后有和他们一起指认人犯,收拾残局,自然就记住了几个人的脸。
金珠走到敏梅身边,附耳说到:“格格别怕,这几人确实是宫中之人。”
敏梅抿唇不语,是宫中人又如何,如今常宁毫无音讯,这皇宫此去,怕也是龙潭虎穴吧。只是此刻,即使明知面前是无门地狱,因为常宁,她也必须要闯上一闯了。
“那就走吧。”她轻叹一口气,虽然心中也有忐忑,不知皇帝为何出动自己的令牌来召她入宫,但眼前也没有什么事比常宁的安危更值得她用心去想的了。现在好像也只能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白驿丞在她快要走出厅门的时候突然拉住了她。两人交握的手中似乎有异物,她心思微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带上,或者对你有帮助。”趁人不备,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到。
她回头,只是看他一眼,再没多说什么,领着金珠,随那几人出门而去。
就这样,她上了那顶软轿,朝东华门而去。
轿身摇摇晃晃,端坐在轿内的她一颗心也是起起伏伏。摊开手,那白色的纸包就在手中央赫然摆放着。不敢凑近嗅闻,但甜蜜浓郁的香味却扩散开来,她知道那是曼陀罗,那花,她在白驿丞的宅子里见过的,本该是生在西南部的植物,他却硬是把它培育得适应了江南的阴雨天气。
有一次,她见那大叶白花开得娇美,就要上前嗅闻。幸得白驿丞拉住,她还记得当时他一脸铁青的告诉自己,说那花有使人醉闷的作用,根茎连着花瓣一起磨成粉,更是能让人长睡不醒,宛如动物冬眠一般,造成假死。
她想她是明白了白驿丞的一番良苦用心。只是,这一次,她实在不想再逃避了。常宁说得对,她的蜗壳实在脆弱,躲在那之下,并不能让自己免于伤害。
将药包藏入袖中,轿子也停了下来。轿外人朝里喊了一声,说东华门已经到了。
她掀开帘子,高高的红墙就耸立在自己眼前,那样威严,却也隐隐透着阴森。
金珠走到敏梅面前。“格格,我只能陪你到这。宫门不让我进,我会在这等着你。”
她朝金珠微微一笑。“不用了,你先回府吧。”
“可是。。。”金珠还有犹豫。
“这紫禁城好歹我也住了十几年,没事的,你不回去,府里众人更是要担心。”虽然金珠平时冷冷淡淡,却实实在在是那四珠里心思最为剔透玲珑的一个。府中主子不在,一干人等必然要乱了阵脚,管戎又还在病中,需要人照顾,有她在,才可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自己也才能放心。
见金珠点了头,她这才安心随那几人入了东华门。
入了宫门,太监领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这条路她并不陌生,那方向是往皇帝的南书房。小时候,她总是喜欢从慈宁宫一路奔跑去到那儿,因为她知道皇帝哥哥总会举着红彤彤的糖葫芦在那里等她。只是今日,等在那尽头是什么,她却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袖下的粉拳紧握,三月的初春里,北方的天空清朗,迎面的风却犹带微凉,她的掌心里却硬是让自己握出一片潮湿来。
南书房,其实就是皇帝特意命人在乾清宫西南角开辟的一间不大的房子,只是这房子虽小,却是极权的中心。
自皇上斩杀揽权自重的议政大臣之后,就使得这里权势日崇,更是明令规定不但进出要奉旨出诏行令,非崇班贵檩、上所亲信者不得入内。这是一个属于朝堂政事的地方,也是属于男人们的地方,她猜测不出,究竟是为了何事,皇帝要召她来此。
因为那领路的公公手中的皇帝腰牌,让他们一路畅行无阻。
进了乾清宫,到了南书房的门口,刚要跨入门扉,却被里屋出来的当值太监拦住,那位公公她是熟识的,他自小就一直跟着皇帝哥哥身边,她还记得他叫顾问行。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喊了一声“问行公公。”
那顾问行听到她唤自己的声音,这才朝她看去。“是敏梅格格啊。”微微一笑,难得自己的俗名还被她记挂着。忍不住打量了几番,这印象中的小格格,如今真是长大了。
拿着皇帝腰牌的那位公公看了看天色,不耐的对顾问行说到:“怎么不让进去?”万岁爷可以下了旨意,要他尽快带这敏梅格格来见的。
那顾问行收敛眼色,压低了声音对他说到:“房里来了重要人物,这会谁也不让进。”
“什么人?万岁爷刚刚不是还说急着见格格的吗?”那公公眼露好奇。皇上给他下诏的时候那个紧急啊。害他一路疾行,就怕误了时辰。这会怎么又因为突然来的一人,把这急事摆在一旁了。君主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主子的事情,是你能问的吗?”顾问行板起了脸。
敏梅听着这两人的谈话,心中已经有了知晓,常宁此刻果然不在这南书房内。那也就说明昨日给王府管家报信的那人说的定是假话。虽然明知此事有诈,事到如今她却还是只有硬着头皮上的份了。只是不知道此刻常宁到底在哪,是否安全。
“公公,您不是说恭亲王在这吗?”心中明明有数,却还是出口问了一句。
“这。。。”那领路的公公面上显然有了愧色,低下头去,也不言语了。
几人站在殿前的屋檐下,一时皆是无语。看着园子里畅意春色,她心中幽叹,看来一切的一切只有等见了皇上才能知道了。
等了有一会儿,就见那南书房里走出一人来,敏梅抬头,视线落在那人脸上,她微微愕然,竟然是那久未见面的和硕大公主。先帝的妹妹,皇帝的姑姑。
她很讶异,会在此时此地看见她,自从那大驸马被擒之后,她已经许多时候不来宫中走动,也不参与皇家的活动了。为什么她会来这南书房?今日真是奇了。
太监们已经齐齐躬身喊了吉祥,敏梅缓过神来,也迎上去喊了一声“大姑姑吉祥。”
那大格格看见敏梅,眼中却是没有讶异,仿佛在这个地方看见她是很平常的事,或者说她一早已知她会来?
敏梅还陷在自己的怔仲中,身旁的顾问行已经唤到:“格格,皇上还在书房等着呢。”
她这才稍稍回过神来,朝顾问行点了点头,欠身越过大公主,随他往书房门栏走去。一脚跨入门栏,却听见那身后传来凉凉一句。“格格,那恭亲王府可还住得安适?”
敏梅停下步子,微微一愣,听她话中意思,颇有几分讽刺。转头朝那公主微微一笑:“谢大姑姑关心,敏梅向来随遇而安。”她记忆中,自己与她并无交集,为什么此刻会在她眼中看见几分对自己的不善呢?
奇?那大公主见她如此回答,略沉了眉眼。“格格倒是真把自个额娘的那几分学全了去。都是为了男人连这宗教礼法皆可不顾。”
书?敏梅胸口窜起一股寒意,连眸子都变冷了。她要说自己什么她都可以忍下,但若是对她的家人出言侮辱,那就不行。“大姑姑何处此言?”
网?那大公主皮笑肉不笑的撇了撇唇,眼中突然迸出厉光:“格格不知道吗?你额娘的丈夫是从别人手中抢去的。”
敏梅心中一震,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大姑姑真是说笑,我阿玛终身只得我额娘一个妻子。可没听人说过他曾另娶大人。”
那大公主此时已是满面赤红。“若不是她,晋王爷怎么会拒绝先帝将我赐给他的旨意。”她心有不甘啊,本该是段美好姻缘,却被人横刀夺走。让自己最后只能流于命运,嫁给了那南藩王的儿子。直接导致了今日的丧夫丧子之痛。她狠狠看着眼前这和那女人长得一般妖翘的女子,心中恨恨发誓,自己定要她母债女偿。
“那是我阿玛额娘的缘分命中注定。”敏梅冷淡的说着,心中对这女人的遭遇也有同情,但她实在不该把失序的命运都怪罪在别人身上。
那大公主还欲再说,此时里屋却传来皇帝的声音:“敏梅来了吗?”
她轻轻应了一声“是。”也不再看那屋檐下的大公主,直接朝门内走去。
入了房间,她低着头,心思还在大公主的那几句话上转绕。阿玛额娘当初究竟是顶着多少困难才走到一起的呀。且不论那些不容于世间浅俗之见的拒婚,悔婚将遭到多少人的反对。光是这皇家公主之爱,世家子弟的倾慕,恐怕就已让他们那时的前路布满荆棘了。
对比她和常宁经历的那些,此刻倒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直到这威严的声音响起,她才回过神来。看向两边,那顾问行和领路的太监早已不见了踪影。
房间里充满了书卷的纸张香味,她盈盈上步,这才看清了长案后那抹颀长身影。窗格透过来的金HuangSe光晕正包围着他的周身,微微眯了眯眼,这样的时刻,真是让人无法不想到那句“真龙天子”。
环顾四周,房内除了眼前的天子,就只有她了,心微微一沉,直到眼见这一刻,才终于肯定常宁确实没有在这南书房内。
虽然因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她却还是双膝跪地,行了大礼。
皇帝迟迟没有说话,仿佛是成心冷淡于她,她虽然低着头,却还是能感觉到皇帝锐利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这天家威严,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可以仍由她撒娇耍赖的皇帝哥哥了,为君多年,他周身总是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让人难于靠近,疏离感就在成年后的岁月里渐渐显现出来。
敏梅恭顺的低着头,心中叹了口气。过去,果然只能存在于过去,流逝的时间让所有过去的一切都变了。
过了好半晌,头顶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敏梅一时迷茫,也分不清是幻觉还是什么。就听见皇帝清冷的声音响起。“起来吧。”
她不敢迟疑的连忙起身,却是因为跪在冷硬青砖地面上,一时使不上劲来,只能扶着身边的椅子,慢慢立起身来。
“你有孕在身,还是坐下说话吧。”
“谢皇上。”她不卑不亢的谢过恩,这才慢慢坐到了身旁的梨花木椅子上。
探究的目光,又在她身上绕了许久,她力持镇定,知道这个时候慌乱对自己毫无益处。
“刚刚你也在屋外见过大公主了吧。”
她微微点了点头。
“大驸马伏法,今日大公主来朕这,为朕献上了一件宝物,是那云南的军事机要图。”
她心中微愕,有了那图,想必皇上要拿下云南要塞之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吧。只是这么一来,皇帝心中还余的顾虑也就消了。这天下,怕是真的不得太平了。一直低着头,并不是惧畏天子的威仪,只是不想在那双堪以透视人心的锐目下曝露不该有的心事。心中只觉诧异,皇上为何跟自己这一介女流说这朝堂之事。
“大清入关建国,交到朕手上不过二十年的光景,朕不能让它败在我的手上啊。”
明知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把持沉默,可是在瞄到皇帝脸上的忧色时,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皇上英明睿智,天朝威名早已震慑寰宇,敏梅相信皇上定会在将来开辟出一个千秋功业。”这话她说得心悦诚服,对于皇帝在治理国家方面的睿智,相信没人能说个不字。
皇帝朗声笑了。“没想到小敏儿如今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奉迎的话来。”
敏梅微微一笑。“皇上应该知道敏梅并不擅长阿谀之言。”她的眼中闪现夺人光芒,自进这南书房起,第一次迎上皇帝的目光。“敏梅前些年,也走了不少地方,那些从前经历战乱,贫瘠之地,如今也慢慢变得富饶起来。满人对皇上的歌功颂德,相信皇上已经听多了,也听腻了。但是敏梅在民间听到的却是其他各族人民对皇上的诸多称赞。这对于异族治理天下,是何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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