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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玉律-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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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中又有执扇的宫娥,乘着湖面上传来的微澜和风,不觉早就除了刚刚的暑意。

几艘快船沿河道而下,行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靠了岸,穿过芍药圃,郑离已在花丛尽头等候多时。

“郑离见过各位郡主、县主,各家小姐!”

少女们多数没见过郑离本尊,可都从家里长辈那里听说过,如今贞女楼有一位年纪不大的郑书女,专管她们上学念书一事,还嘱咐她们要格外恭敬,这个郑离九成九是皇后的耳目。

女孩儿们一面忙躬身回礼,一面偷偷用余光打量郑离,果然十分年轻。

郑离笑着引了众人进了正殿,三位公主忙和表姐堂妹们见礼,对几位陌生的名门闺秀也及时展露出善意。二公主擅长交际,做事八面玲珑,围在她身边的女儿一个个都觉得如沐春风,丝毫没有被冷落的感觉。

四公主和六公主一相对比下,明明不是刻意,却难免会被觉得慢待了诸人。

这之中,襄阳郡王的小孙女芸香县主和三位公主最为相熟,她四下一打量,却不见自己的姑妈,不禁好奇问道:“二姐姐,今儿不是要拜师吗?怎么不见龚大家?”

二公主笑道:“郑书女体谅你们来的仓促,大家又久未见面,不知多少心里话要说,这会儿若急急忙忙拜师,想必课也是上不安心的,所以叫咱们痛痛快快说笑一天,明儿再拜师也来得及。”

几位郡主、县主拍手叫好,唯独芸香县主撅着嘴,心里那点不高兴一下子就显露在了脸上。

110、芸香

这位芸香县主的祖父与先皇是表兄弟,祖母又是太后娘娘的堂姐,芸香县主小的时候就常常随着祖母进宫来探望太后。襄阳王府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只不过靠着皇家的隐蔽过富家翁的生活,可太后却极喜欢这家人,每每都有赏赐,叫京城诸侯豪门们也不敢小瞧了。

几位公主都不得太后喜欢,反而是这个芸香县主,因相貌颇似她的祖母,太后与襄阳王妃之间的姐妹感情又好,连带着对芸香县主也甚是喜爱。过去,二公主等为讨好太后,对芸香县主百般关照。时间久了,这位县主早忘了家中礼仪嬷嬷的教导,时时露出小女儿的娇态。

郡王妃每每数落她时,太后还维护,说这样才是真性情。

如此一来,纵容的芸香县主更加肆无忌惮,除了当着皇帝和皇后的面儿,换了别人,她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不高兴就表现出不高兴的模样。

二公主瞧她撅着嘴,忙笑道:“郑书女的安排合情合理,咱们一会儿要去给太后皇后娘娘请安,太后见了你一定高兴!”

芸香县主这才稍缓颜色,转了转眼珠子,又偷偷问道:“那。。。。。。可能见到文哥哥?”

二公主没好气的一瞪眼:“便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说完,二公主自己反而先笑了:“你文哥哥现如今被封为孝义亲王,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乱叫。况且,他身上有了差事。只怕比以前更忙,哪有时间来会咱们?”

“哼!文哥哥才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芸香县主嗔道:“二姐姐,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文哥哥这会儿可在明瑟殿?若在。我无论如何也该去请个安,说一声恭喜!”

芸香县主心里是什么主意,二公主再清楚不过,可惜。。。。。。孝义亲王的婚事不是太后能做主的。二公主冷眼瞧着,太后喜欢芸香县主不假,但绝不会让她嫁给最喜欢的孙儿。

毕竟,襄阳王府手无大权,太后喜欢他们家是一回事,娶孙媳则是另外一回事儿。

何况,太后满口说着芸香县主可爱、真性情。但孝义亲王需要的什么样的妻子。太后她老人家还不会太糊涂。

二公主笃定主意不蹚这趟浑水。只敷衍的笑道:“你急什么?此刻都是人,我若贸然打发宫女去问,大伙儿少不得要关心关心。届时你怎么说?这些堂姐表妹们倒也无妨,只是。。。。。。”

二公主努努嘴,“还有这些外面的人呢?”

芸香县主微微不乐,但二公主的态度坚决,她再不识趣,反显得没理,只好耐着性子苦等。

郑离并不知芸香县主这点小心思,她还花了大工夫,安排了好些节目,女孩儿们玩的十分尽兴。对刚进宫时的那些不安消减了大半。用过午膳,有人领着女孩儿们重新换了衣裳,梳洗打扮妥当,方往明瑟殿来。

太后上了年纪,睡眠越发的浅,只小憩了一刻钟的功夫便自己醒了,听说殿外二公主等领着各家郡主县主来请安,太后十分欢喜。

“快请进来,哀家也是许久没见她们了!”

一时间,明瑟殿里欢声笑语,几位嘴皮子厉害的郡主把太后逗得前仰后合,连连赏了好些东西。

原来太后重男轻女不假,可宫中的皇子毕竟太少,孝义亲王进宫时还能引得太后乐呵两声,等这些孙子们都各忙各的去,太后就成了孤老婆子,偶尔有些太妃过来凑趣打打牌,却没儿孙环绕膝下这等痛快。

太后目光和煦的瞅了郑离一眼:“郑书女这差事办的好,也赏!”

身边的大宫女忙托着金盏盘出来,上面放了玫紫色的荷包,金丝银线绣着丹凤朝阳的精美图样。

宫里能用这种花样的人不多,除了皇后自然就只剩下了太后。纵然只是赏赐的一个小小荷包,也是多位绣娘呕心沥血的产物,不过在太后眼中,就是个把玩的小东西。

郑离忙双手接过跪谢,太后满意的点头:“哀家原还担心你年纪小,堪当不起这大任,没想心思却还缜密。哀家这几个孙女都交到你手上,今后可要好生照顾她们,别委屈了这些小丫头。”

郑离笑道:“公主们是天之骄女,各家小姐也都为大家闺秀,谁人敢委屈了她们?太后只管放心!”

芸香县主坐在太后身边,早亟不可待,忙趁机扯着太后的袖口:“太后娘娘,怎么不见文哥哥来给您请安?”

太后脸上笑意愈深:“今后可不能再叫文哥哥了!他如今封了孝义亲王,你见了该多些礼貌。”

自文皇子还俗有了封号后,太后便不喜欢听以前的称谓。

皇子哪有亲王体面,正因为封了亲王,才有资格和太子并驾齐驱。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深得主子心意,便插话道:“亲王殿下才陪着太后娘娘用过午膳,芸香县主早一个时辰来,大约还能见到。”

芸香县主听完这话,懊恼之色立现,更不忘冲郑离狠狠一瞪眼。

都是这个死丫头拦着,若早早安排她们来给太后请安,哪里会错过与文哥哥的见面?

芸香县主才不稀罕上什么宫中的女学,要不是家里苦劝,说有机会见到文皇子,她是断断不会赏脸的。

坐了小半个时辰,太后有些倦怠,遂打发她们去给皇后请安。

一出明瑟殿,芸香县主便跟二公主抱怨起来。

二公主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明儿你拜过师傅,大可以不去上课,只管日日来给太后请安,难道谁还敢拦着你不成?”

芸香县主得意的一笑:“这倒是实话,龚大家是我姑妈。在府里的时候,她便最喜欢我。况且我又不是胡闹,去陪着太后说话解闷,那也是我该做的孝道。”

二公主不过挤兑芸香县主的话。不想对方全没察觉,反而沾沾自喜。二公主不禁摇摇头,手悄悄一指:“姐姐我劝你一句,想要称心如意,先过了那一关。”

芸香县主翻了个白眼,心里十分瞧不起郑离。

一个奴才,也就是皇后赏了件漂亮些的衣裳,比那些宫女太监体面些,可说到底还是卑贱之身。

二公主见她满脸的不以为意,抿嘴笑道:“我可听说了。文皇兄把亲手写的平安符送了她一枚。连我们这些亲妹妹都不曾得过呢!”

芸香县主脸色大变。揪住二公主的袖子追问:“姐姐说的可是真话?”

二公主故意板着脸,将芸香县主的手扯了下来,淡淡道:“我大小也是个公主。难道还会撒谎蒙骗妹妹不成?”

芸香县主喜欢玄音禅师,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年年去求玄音禅师的平安符,芸香县主却每每失望而归。

乍听见一个女官得了这宝,她如何不气?

二公主便捏着这个,狠狠激她。

芸香县主恰是那种一激便怒的性子,羞愤之下,眼瞧着明瑟殿外有根白玉大柱子,上脚就踹。

几乎用了全身的劲儿,本是为撒气。就听芸香县主骤然一声惨叫,猛地跌坐在地上。

郑离等人忙回头来看,那芸香县主疼的面色惨白,牙关紧咬,额头上豆粒儿大的汗珠子滴答滴答往小掉,两手不忘抓着脚踝小声哽咽。

二公主在旁边想乐不敢乐:这可真是个好摆弄的傻子!

她只见过有气往别人身上撒的,却不曾见过反把自己害的痛哭流涕。

郑离忙叫宫女脱了芸香县主的绣鞋,雪白色的罗锦袜子渗出点点猩红,染的上面几朵白梨花顿时成了血红梅。

竟是把脚趾甲踹翻了!

人说十指连心,那脚趾生生剥了指甲下来,其程度也不下于两手。

几个胆子小的害怕的转头不敢去瞧。

郑离心里真恨不得从台阶上把这个芸香县主踢下去。真是个能惹祸的倒霉丫头!好端端走路也能出事儿。

二公主皱着眉头问:“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叫芸香妹妹这个模样去见母后?”

芸香忙甩着脑袋,她怕皇后甚于太后多倍,万一皇后问起她怎么伤的,二公主肯定不会替她撒谎。

届时自己思恋文哥哥的事儿在皇后面前一露馅。。。。。。祖父会打断她的腿!

“二姐姐,要不,你们去请安,我便在殿外候着吧!”

二公主笑眯眯瞧着郑离:“这话我说了不算,还要看郑书女的意思。”

皇后肯定会问,自己犯不着去触这个霉头。

眼看着过了皇后午睡的时辰,郑离只好命人找了个软轿,先将受伤的芸香县主安置回贞女楼,这才领着众人去丹霞宫。

皇后穿着寻常宫装,眉间一点忧色时而浮现,众女孩儿们多少嗅到了大殿里若有若无的药香,便不敢像在太后那里一样说笑。

娘娘的赏赐只比太后逊色一成,待听说襄阳王家的芸香县主伤了脚,忙道:“可请过太医?”

郑离笑道:“娘娘放心,已叫太医院的去瞧过,说是小伤,不碍事。”

皇后嗔道:“这女孩儿金尊玉贵,再小的伤也是大事。既如此,你便亲自送芸香县主回家,一来安抚襄阳王妃,二来也免得她们家嗔怪县主。”

大家立即附和,都说皇后仁爱。娘娘听了心中熨帖,对几个世家小姐更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外面右千牛卫早派了十几个护送的侍卫,芸香县主闷闷不乐的窝在来时那驾马车中,一直在外面等候的大丫鬟银翘陪笑道:“姑娘何必这样闷闷的?别人想求这样体面的回家还不能呢?郡王和王妃断不会责怪你!托姑娘的福,奴婢也能来瞧瞧皇宫是个什么模样!”

芸香县主不理会耳边的聒噪,只撑着半个身子,轻挑车帘,从缝隙中刚巧捕捉到预备上车的郑离。

111、吃瘪

襄阳王府虽然深受皇家恩泽,但说到接驾或省亲这种体面的事儿却还从没有过。先皇去世后,襄阳王只挂着个兵部的闲职,一个月里去衙门里三次都得看老爷子心情好不好。皇帝没二话说,兵部那些大老粗们就更没道理去讨人家嫌。

王府坐落在胜业坊,紧挨着兴庆宫和东市,乃是整个长安城最最繁华的一处地带。住在胜业坊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世家豪族,襄阳王府也不例外。从都苑街的这一端到那一端,连绵四五里,那都是襄阳王府的外墙。红墙碧瓦,高楼大厦,彩屋霞幄,进进出出不知里面多少个院落。

从宫中出来的这一队车马往西街来,郡王府里原本跟着县主进宫的二管家忙派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

虽不是接驾,可到底是皇后娘娘亲自派了人来护送,不敢不重视。

偏巧,郡王不在家,老王妃在水仙馆听戏,无人敢惊动。内院管家娘子只好来请世子妃。

这世子妃是芸香县主的大伯母,老王妃年纪大,郡王府里的大小事宜一向是她打理。听闻此事,世子妃冷然一笑:“我就劝婆婆,就算失了这个名额,换了族中一个普通女孩儿去,也比芸香强百倍,那丫头天生就是个惹祸精!”

世子妃没有女儿,只有三个儿子,所以当初老王妃去求太后要个县主的封号时,世子妃心中极为不满。

管家娘子忙陪笑道:“世子妃还是想想派了哪一个去接的好。老王妃把姑娘当做心头肉,要是知道她在宫里受了伤。必定要刨根问底。”

“送芸香回来的是哪一个?”

“说是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官,”管家娘子迟疑道:“那小厮回禀的匆忙,也没说具体,只说千牛卫的人转眼就到。”

世子妃不耐烦的点点头。回身看了看水仙馆里,台上的戏子正唱到《太平乐》,这是老太太最喜欢的一个桥段,平日没人敢在这个关口去打搅。世子妃只好与管家娘子道:“叫三少爷去接他妹妹!”

管家娘子苦笑着答应。

这边,千牛卫护送着车马不多时进了都苑街,郡王府早大开正门,十几个小厮一水儿青色短衣长裤,随着管家守候在门口,见领头的侍卫下马,大管家忙过来拱手:“辛苦各位大人!还请里面吃杯茶水解解渴。”

这侍卫不过千牛卫中一员小兵。不敢托大。只翻身下马来迎郑离下车。

大管家老脸一红。这才知道捧错了人,忙涎着脸往后来。

就见从车里下来个年纪不大的美人,穿着一身素淡的宫装。梳着九环仙髻,颈上佩了七宝璎珞,垂首而立,不语先笑。身后领着的两个小宫女正是花缘、花镜。

芸香县主早知到了家门口,却久等也不见人来抬她,忙扯了帘子往后探头,正看见大管家在后面献媚,不觉怒气翻腾,娇叱道:“本县主受了伤,你们却忙着看热闹。小心祖母降罪,叫你们一个个有的受!”

大管家暗叫后悔,差点忘了这个小祖宗,急忙招呼人用软轿去抬芸香县主,又不忘与郑离道歉。

郑离笑道:“这有什么,娘娘打发我来,为的就是平平安安送县主回家。既然到了王府门口,没有不拜见拜见王妃的道理,还请管家帮着往里通报一声,等我回去也好有话和娘娘交代。”

大管家岂有不应的道理,忙引着诸人进了大门。芸香县主的小轿在前,郑离与几个宫女徒步在后。芸香的丫鬟银翘不时回头瞧,悄悄偷嘴笑道:“什么女官,还不是在后面像个小丫头似的跟着?姑娘,要不。。。。。。咱们绕个远道,作弄作弄她?”

芸香一拳敲在银翘头上,低声咒骂道:“我这儿疼的要死要活,你还有心情闹那些没用的?看你是肉皮子紧,该叫嬷嬷们收拾收拾!”

银翘忙赔笑:“奴婢该死!都是一时糊涂了,想着为姑娘报仇,所以才。。。。。。”

芸香心思转了转,计上心来:“你悄悄去找我三婶,就说,她的仇人来了!”

银翘不解,芸香便道:“三婶是鲁平侯府的女儿,宫里都在传,是郑离害的鲁婕妤失宠,她可不就成了三婶的仇人?不用我动手报仇,三婶就断断不会饶了她。”

银翘嘿嘿一笑:“还是姑娘高明!”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她们出手,就能白白看一场好戏,姑娘这脑袋瓜儿就是不一般,鬼主意也多。

银翘不动声色,拐了个小路,匆匆跑去找三夫人。

郑离随着芸香县主的软轿一路穿过朱红栅栏,翠绿窗轩,总算听见前面传来袅袅的奏乐声,隐约伴着歌者婉转悠扬的曲调。当下已近黄昏,落巢归窠的倦鸟不时从众人头顶飞过,地上消了暑气,管家忙提醒抬轿的轿夫快些步子。

临近水仙馆大门口,芸香县主忙坐起身子:“快停下!”

轿夫们不明其意,纷纷住脚听侯差遣。

芸香定睛瞅了瞅大门前站着的男子,暗叫晦气,便违心道:“天色也不早了,这会儿去看祖母实在不方便,明日早起去问安也是一样的道理。”她拍着软轿的扶手,有些急切:“快转头!”

正说着,门前男子却已大步走来。

此人一身青色细缎袍子,朱紫色的下裳,白纱里衣,黑色腰带。身材修长,相貌虽十分英俊,眉眼间却有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郑离正猜着此人身份,站在一旁的大管家忙上前请安:“三少爷今儿是旗开得胜?”

就见这人将手里马球杆随便丢给身后的小厮,自己绕着芸香县主的软轿转了一圈。

芸香县主坐立不安,身子乱动:“三哥,你这是瞧什么呢?”

“自然是瞧咱们县主多大的架子!进宫头一天回来,还要劳动皇后娘娘亲自派人护送。倒霉些也无妨,竟还倒霉出个花样儿来。。。。。。果然有咱们襄阳王府彪悍的血统。”

郑离在后面没忍住,低声笑了出来。

芸香县主脸色更差,“三哥,我好歹也是你的堂妹,怎么好这样讽刺?”

那人两手一摊,面似无辜:“我讽刺了吗?”他目光一转,视线便落在郑离身上,遂笑眯眯道:“请这位姑娘评评理,在下不过几句大实话,难道我这妹妹踹翻明瑟殿外的汉白玉石柱,这都不算彪悍,又有什么敢称作彪悍?”

郑离笑道:“县主无意之举,倒也称得上是巾帼红颜。”

大管家在一旁急的直搓手。

郡王府里两个死对头,非县主和三少爷莫属。这二人撞在一起,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偏今天世子妃今天安排三少爷出来迎客,大管家有苦不敢诉,只好盼着二人和和气气,别惹恼了人家宫里的女官才好。

好容易劝了三少爷先去给王妃请安,芸香县主却闹上脾气,无论如何也不肯进门。

外面吵的厉害,水仙馆与这儿一墙之隔,怎么会听不见?芸香县主母亲忙出来,好言好语先按住了女儿,继而与三少爷笑道:“老祖宗在里面正等着呢!听说皇后派了女官来,一定要亲自见见!”

郑离笑着欲随了人进内中给襄阳王妃请安。

三少爷却不入内,只是冲郑离拱手一笑:“今日劳烦女官辛苦这一遭,又见了许多笑话,还请不要挂怀心上。”

郑离垂首道:“公子客气!”

三少爷一反刚刚与芸香县主的态度,对郑离却彬彬有礼,除了那点纨绔子弟的习气一时跳脱不出来,倒也还算是个谦谦君子。

且不说郡王妃如何在水仙馆里款待郑离,单说芸香随了母亲回到她的小院,一进门,二夫人便忙看女儿脚上的伤口。

血液早已结痂,但剥落的脚趾甲还是触目惊心。

二夫人又心疼又生气,连连在女儿肩上拍了数下还不解气。

芸香县主本就觉得受了委屈,现在被母亲这样一拍,更不肯善罢甘休。

“三哥说话忒恶毒,我怎么倒霉摊上这样一个哥哥!”芸香又哭又闹,她生母被闹的脑瓜仁儿听,无法,只好道:

“谁叫你爹不是世子呢,幸而老太太偏疼你,当初闹的那么不愉快,还是越过世子妃跟太后要了你这个县主的封号。不然。。。。。。 咱们这一房更要看你大伯母一家的眼色活着。”

二夫人想了想,又道:“又不是眼神不济,怎么偏偏就要往那石柱子上踹呢?”

芸香便红着脸将自己想见文皇子不得,归罪在郑离身上的事儿说了出来。犹嫌不够,还道:“母亲,你说说,这个郑离是不是特别讨人嫌?我已经叫银翘去知会了三婶,看三婶怎么替我报仇!”

二夫人把单被给女儿盖好:“不是我这个做亲娘的打击你,你三婶是什么性子,没有比我还清楚。就算鲁平侯府吃了大亏又能怎样?她是个闷葫芦,你大伯母的应声虫,哪里敢管这些?”

二夫人轻叹一声:“刚刚那个郑书女,我已经暗暗瞧过,还算好的,你那样闹都没说变了脸色,始终和和气气。今后在宫中念书,少不得还有仰仗她的地方。我已经打发人预备了一份厚礼,等她从王妃那里出来便送过去。”

她不忘点着女儿的脑门:“你可千万别再给娘惹麻烦了!”

112、遇袭

千牛卫护送郑离出都苑街的时候已是申时三刻,这个时辰,各坊间都开始着手预备关门,负责巡视的武侯们纷纷走上街头,见了那没来得及关门的铺子便会呵上三四声。街面行人渐少,偶尔也有例外,恰如郑离这队人马,有千牛卫打头,遇上这些武侯,后者无不谄媚的上前逢迎一笑,甚至连追上好几步,只为请个安。

郑离端坐在车内,看花缘、花镜摆弄襄阳王府送的礼物。

“这是什么香?好冲的味道!”花缘嫌弃的捏着鼻子不肯再闻。

花镜顺势接过来,仔细辨别,不大确定的看向郑离:“倒像是槐嬷嬷说过的那个熟捷香。”

熟捷香方欣浓烈且馥郁,有催情之效。槐嬷嬷是教导小宫女的女官,这些也都是暗地里传授给她们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她们将来真跟着哪位小主当差,主子为取悦君王用了这香,顺顺利利倒还好,就怕出了岔子,她们这些小宫女也不至于成为枉死鬼。

花缘胖嫩嫩的脸蛋一红,忙啐道:“你还不丢了它!真是个晦气的东西。”

郑离笑着接过香盒:“一瞧你这丫头就知道没好好听槐嬷嬷的话。”她捻了一点在掌心,用指尖轻轻研磨,“熟捷香虽然气味浓郁,可一旦配上白渐香这种果味香,便是极好的晕染香料。浸泡在热壶中用来烫衣服,那衣服也会有一层淡淡的奇香,经久不散。不信。你们两个细找找那香盒子里,看有没有白渐香这一味?”

花缘忙去翻看,果然在最底层发现了白渐香。花缘嘿嘿笑道:“原来是我不识好人心。不过。。。。。。那个芸香县主也确实太能闹腾了些。幸好王妃和世子妃都是明白事理的人!”

花镜比花缘想的多一重:“郑姐姐,刚才在襄阳王妃那里。我瞧着他们家三夫人盯着你瞧的眼神儿有点不对劲儿。”

花镜这么一说,花缘也恍惚有些感觉,忙道:“是不是她咬替芸香县主报仇?”

小胖丫头说的急了些,咬字就狠,把“要”说成了“咬”,逗得郑离大笑:“人家好端端没惹你,反瞧着你是打着咬人一口的主意。不过,今后你们少不得要在贞女楼里听候差遣,像这样的话千万不能再说。小心惹是生非!”

两个小姑娘一面痛快的答应着,一面着手又去翻襄阳王府的大礼包。不时还要评断上两句。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时。耳听得两旁不时有飞奔疾驰而过的快马。郑离好奇的挑开帘子往外瞧了瞧。但见前面一条大街上灯火通明,不像是接近宵禁时分,倒像是刚刚开场的一出好宴。

“郑书女。这前面不好走了啊!”打马在前的千牛卫转调回身来禀:“这前面就是平康坊,此刻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

平康坊是长安城最大的歌舞坊,里面灯红酒绿,不知住了多少绝代佳人。华灯初上,正是风流郎君们纵马驰骋,来瞧心上人的好时辰。

侍卫说话这段功夫,就有好几匹快马打郑离车旁经过,更不怀好意的冲着车厢内怪叫了几声。

这个时辰,好人家的女孩儿不会夜不归宿,偏偏她们这车一眼瞧过便知。内中乘坐的是女眷。

侍卫低声道:“郑书女,这白天打平康坊经过倒也没什么,唯独晚上。。。。。。有些不大雅。”

平康坊里多数做的是皮肉生意,老鸨们为求多多赚银子,就会打发那些姿色平平的姑娘站街揽客。千牛卫这些侍卫也不是全忌荤腥,有几个没去过平康坊?所以深知这里面的规矩。若真把车马往门前一过,非要跑出来七八个姑娘来拉扯他们这些侍卫。

郑离一听他这话便明白了千牛卫的难处,便道:“可是宵禁时间将至,不从此路回去,便只有绕路了!”

“不妨事!咱们有皇后娘娘的口谕,书女手中又有腰牌,宫门前的侍卫不会拦截。况且咱们只是拐个方向,从崇仁坊走,进翟凤门也是一样的。”

郑离略想了想,虽然绕了个弯子,但崇仁坊都是各部衙门所在,平日到了晚间少有人来往,疾驰之下,速度反而更快。

郑离欣然应允,侍卫忙命车夫调转马头,赶车的车夫是宫中太监,驾车技术了得。一扬鞭子,两匹马儿便哒哒哒轻快的在石板路上飞驰起来。

晚上着急送芸香县主回府,花缘早饿的肚子咕咕响,幸而她的荷包里有还有几块翠玉豆糕,三人一人一口,吃起来更比往日觉得香甜。

花缘正细数着御膳房各位大师傅的绝门手艺,就觉得马车的速度陡然降了下来,车厢更是开始东摇西晃。

郑离忙问:“出了什么事儿?”

车厢外无一人答话。街道上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郑离便觉不好,忙按住花缘、花镜:“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要出来。”

两个小姑娘从未见过郑姐姐这样骇人的神色,忙不迭点头,更害怕的紧紧抱在一处。

郑离小心翼翼挑开车帘往外探头,一股腥浓的血气扑鼻而来。

驾车的太监歪着脑袋斜躺在车板上,一条腿还在地上拖拽,肚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血窟窿,正汩汩冒着鲜血。

原本该守卫在马车四周的千牛卫早不见了身影,只留下牵车的两匹马儿,不时吞咽地上的什么东西。

街道两侧是高高的坊墙,长街上再无一个人影。

郑离恨不得咬下自己腮帮子上的一口肉:她真是傻的要命。这分明就是设下的一个局,自己竟然还没察觉,更傻乎乎的答应走什么崇仁坊!就算此刻自己高呼,坊间的武侯也不会打开坊门放自己进去,巡城的侍卫更不会立刻赶到救援。

说不定,附近的巡视早被买通,根本不会理睬自己的死活。

长街的尽头刮来一阵阵阴风,那两匹正低头吞咽东西的马儿忽然腿一软,扯着车往地上坠。郑离不曾防备,一个跟头翻滚就从车里跌到地上,手掌心蹭破了一大片油皮儿,混合着地上的灰尘,顿显狼狈。

她这才发现,原来地上撒了许多不知名的豆子,散发着一种冽香,怪不得两匹马不肯再走。

郑离忍着刺痛,扶着车辕慢慢起身,警惕的盯着四周,车上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她只好从咽气儿的太监手中夺下那根马鞭。这鞭子一米有余,牛皮锻造,使用的久了,手柄处磨得都是毛刺儿,却异常趁手。

郑离将马鞭握在手里,不觉多了几分底气。低头再去看那两匹马,早就是喷着粗重的鼻气,奄奄一息。

郑离一挑车帘子,看着里面瑟瑟发抖的花缘、花镜:“你们两个下车就贴着墙壁站好,等待时机,看见我点火便往后跑,一见崇仁坊的坊门就狠命砸,一定砸到人来救你们!”

花镜紧紧拉着花缘的手,慎重的点着头。她们虽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却明白,今夜注定不会平安顺遂。

两个小姑娘屏着呼吸,蹭蹭蹭滑下马车,飞速跑到坊墙前,贴着墙壁缩成一团。

郑离抬手去摘马车上的白纸灯笼,手腕轻轻一甩,灯笼便抛向车厢内。锦缎蚕丝做的车帘迅速燃烧,不大会儿就燃起一个不小的火团。

花镜一见,扯着花缘玩命似的飞奔在空寂的大街上,然而才跑出十余米,就听得耳边传来划破空气的撕裂声,一只翎羽飞箭直戳在地上,就在花缘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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