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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科玉律-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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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传瑛额头上的汗唰的就下来了!这件事他一点消息没有,郭世成这个混蛋,亏他那个位置还是自己使力扶持上去的,真是个白眼狼,丝毫不知感恩!

且不说周传瑛心中多么震撼,只说柳尚书拿了另外一份奏折观瞧,心中大骇!

“陛下,萧大将军,他,他要请缨领兵?”

郑离忙撇头去瞧,柳尚书手里的折子早被交给了周传瑛。

朝中无良将,这是宣帝最头疼的事,周传瑛虽然是千牛卫大将军,可千牛卫早一分为二,左右千牛卫各有副都统,周传瑛的权利实际就被削减了一大半不止。

攻打西夷,非猛将不可,而眼下朝中能堪当此重任的,却几乎为零。

郑离想明白这一点,就已经猜到,皇帝不会在眼下光景处置萧家。

但也不会叫萧大将军重新执掌虎符。

没了兵权的萧家,过两三代子孙,就会沦落的与长安寻常功勋人家一般无异,再也不能成为皇家的心头大患。

郑离偷偷望向宣帝,这个性子里时而优柔寡断,时而作风强硬的皇帝,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挽回局面?

她这条浑水摸鱼的小角色,又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呢?

107、人选

郑离与柳尚书、周传瑛将军三人同时退出了御书房,和门外刚刚被传唤进去的乔景峰擦肩而过。

郑离身上的冷汗早已经打湿了衣襟,从殿外吹进来的晚风刮在身上,更觉得无限寒意。

柳尚书张了张口,想要和郑离搭句话,周传瑛却手疾眼快,先拉了柳尚书一把,硬是将人搀扶出了大殿。

“老大人,你可不能犯糊涂啊!那个。。。。。。”周传瑛将军眼色一动,示意仍旧在殿内的郑离:“是皇后娘娘的人,咱们和她搭话,那算是哪门子道理?小心万岁知道,连咱们也一并化作了皇后党羽。”

柳尚书忙笑道:“不会吧?陛下岂是那种三言两语就叫人挑唆得去的?况且咱们兄弟二人究竟对皇上怎样一颗忠心,就算不说,陛下也是明白的!”

周传瑛冷笑:“老大人有个好女儿在宫中做娘娘,可您也别忽略了,太子良娣也是您的孙女!万岁爷心里可闹不懂您是更重视女儿,还是更重视孙女!依着在下说,还是远着丹霞宫为妙。”

柳尚书虽觉得周传瑛有些大题小做,却也还是提起了警惕之心,再见郑离从后面没精打采的出来,便不敢胡乱上前搭话,忙与周将军快步离开了紫宸宫,赶着皇宫宫门落锁前出去。

丹霞宫这边也是急的火烧眉毛,皇后一遍一遍派人去紫宸宫外打听,好容易把郑离接回来,皇后娘娘头一句便问:

“那珠花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萧婉彤之死另有隐情?”

郑离听她这样问便知道,皇后多半猜到了事情的一半,却不敢断定萧家掺和其中。郑离遂将早预备好的说辞讲给皇后听,其中并未隐瞒她孤身携珠花前往袁家医馆之事,因为即便瞒住,事后,皇后也自然会了解:

“万岁爷似乎早有察觉,今日奴婢刚进去,袁家医馆那个小大夫便被宣召进去,阿离不敢狡辩,只好实话实说。”

徐云站在皇后身侧,不失时机道:“娘娘,这么说,萧小主的死全是萧家自己演的戏,亏得娘娘当初还那样抬举萧婉彤!”

皇后现在顾不上失望,她关心的是皇帝对萧家的态度:“郑离,陛下宣周传瑛和柳尚书,难道也为治罪萧家?”

郑离摇头,迟疑道:“听万岁的意思,西北似有战事,大约不会降罪萧家。”

皇后听罢默然,她和皇帝十数年的夫妻,在最被信赖的那几年,她也曾手握重权,对朝中局势了然分明。西北若有大乱,除了萧大将军,并无第二个人可去平定。可看萧婉彤这件事,皇帝对萧家的疑心只怕更重,更不会放兵权给藏有虎狼之心的人。

一面是西夷虎视眈眈,一面是萧家鬼蜮伎俩,皇后实实在在为丈夫捏了一把汗。

她看了看底下站着的郑离,随意挥手吩咐其下去。

徐云见皇后这般举动,忙低声道:“娘娘,您怎么就如此原谅了郑离?要不是她自作主张,将此事弄的沸沸扬扬,陛下不会忌恨萧家。娘娘您也不会陷入这个被动局面!”

皇后心中苦涩,勉强一笑:“你没听明郑离之语?陛下早疑心萧婉彤之死蹊跷,当初查出了御膳房有人手脚不干净,也无非就是个搪塞之语,主谋却未捉出!”

“主谋难道不是英国公?”

皇后摇头:“别说是皇上,就连本宫都不信是武家所为。你没瞧见,英国公刚被责罚,皇上就传召回了武贵妃?一饮一啄,这都是定数!”皇后不愿意惩罚数落郑离,还有第二个原因。她自觉始终没有收服那丫头,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罚,皇后怕没有起到好效果,反而叫郑离与自己离心。

近年来,皇后身边得用的人手是越发的少了。尤其在皇上重掌大权后,皇后越发感到力不从心。徐云忠心不假,但小聪明太多,大智慧不足。云裳更不用说,十足十的笨蛋。

皇后有心调教郑离,却不想操之过急。

且说次日早朝之上,皇上命百官传阅了荇明关守将郭世成的折子。

朝堂顿时哗然。

他们只当与上官家联姻一事有七成准,且宫中已经在商议,命哪位公主和亲,怎料转眼间,上官家就陈兵三万,意图攻打荇明关?

户部尚书忙算计自己手中的银子,去年是灾年,户部出了百万两银子赈灾,国库已经吃力,若此仗一打,户部里那点银子就要流水儿一般淌向西北。

和嫁一个公主出些嫁妆相比,显然后者更便宜些。

工部、兵部这边也没闲着,纷纷核算自己手里有几分好处。

这是文官,武将那里个个却摩拳擦掌,有心在皇帝面前卖弄一番。没有战事,他们这些武将就总矮文官一头。

都是陛下身边的朝臣,凭什么文官吃香喝辣,动动嘴皮子就能卖好!他们武将动动嘴皮子,就会被说成是粗鲁无用?

这上官家若真起兵造势,朝廷必然大规模启用武将,届时就是皇帝不想重武轻文,也由不得喽!

将领们纷纷下跪,请皇帝定夺。

这之中不乏萧家心腹,他们还不知昨晚宫中发生的事情,忙为萧大将军请命,盼皇帝准萧大将军领兵出征,一举荡平西夷贼寇。

皇帝面无表情,置身龙椅之上,冷眼看这些人闹哄哄没个章程。

安盛瞧着万岁爷的脸色,心里急的要死。

这些大人们,怎么就没个能体谅皇上心情的呢?他赶忙看向礼部尚书柳大人和千牛卫周大将军。

二人是昨夜便先得到消息的,安盛猜想,万岁爷那时宣召他们,大抵就是为今日铺局。

果不其然,安盛的眼神才扫过来,柳尚书便先一步站出。

“万岁,臣以为西夷联姻之好不过是缓兵之计,目的无非就是为战事打着掩护。这些年,上官家仗着天时地利,时不时发动些小战役,虽不伤大局,可对西北百姓来说,却深受其害。”

周传瑛忙接话道:“臣也这样以为。公主身份尊贵,若真能平定两邦之好,倒也是一大美谈,可就怕。。。。。。”周传瑛顿了顿,大殿之中一时寂静无声。

“就怕上官家贪心不足蛇吞象。”

此话一出,武将们纷纷附和,这是主战派。

主和派的文官们个个面如土色,心中腹诽,这是主和派。

皇帝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兵部左右侍郎身上。萧大将军是有名无实的兵部尚书,真正实权早被他二人夺下,皇上有话,自然要问他们。

左侍郎忙道:“臣以为,周大将军所言甚是。不过如今有能力领兵的头位人选,还非萧大将军莫属。”

右侍郎觑着皇帝的脸色,忽然笑道:“萧大将早年间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这点毋庸置疑,可他毕竟上了年纪,又有伤病在身。怕不能担此大任。”

打仗主要就看兵部安排,现在兵部左右侍郎便分作两派,大家岂有不吵嚷的?一时间,朝堂上乱作一团,皇帝也不搭腔,更不制止,只听他们哇哇乱吵。

安盛换了三遍茶水,也不见下面有什么结果。

将近午时,这百官们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大人更是身形打晃,有些摇摇欲坠的模样。

皇帝体恤,命人抬了花墩给这几个,却半点停歇的意思也没有。

众人渐渐也回过味儿来,吵嚷声渐渐息止,只偷瞧皇帝的脸色。

朝堂上一时静默出奇,无人再说话。就在你瞅我,我瞅你的空档,翰林院乔大学士忽然走了出来。

“回禀万岁,臣倒是有一策,可平西北战事。只是。。。。。。恐险而又险!”

“哦?”皇帝微微倾身,“乔大人但讲无妨。”

“自先帝继位时,西夷便是我大雍心头之患。神元二年,先帝御驾亲征,渠勒等小国纷纷投效,大大震慑了西夷,上官家不得不派人出来和谈。”乔景峰缓缓道:“若陛下能效仿先帝,必可扬我国威,削西夷野心。”

几位老臣当即色变,忙站出来阻止。

“陛下,自古以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乔大人之语万万不能依从。”

“皇上,咱们大雍良将无数,何必需您以身犯险?”

“万岁。。。。。。”

诸人见皇帝面色阴沉,始终不开口回绝,害怕真从了乔景峰的话御驾亲征,他们忙将矛头转向乔景峰。

有人说他居心叵测,有人说他心怀不轨,更有人说他脑子糊涂,该回乡养老去!

乔景峰一概不理,只道:“其实,臣还有个变通的法子!陛下不能御驾亲征,换个人也是一样的,只要效果相同,并无不可!”

换个人?换谁?

他这几句看似莫名其妙,但朝中有心计的人略一想便明白了。谁能代皇帝御驾亲征?

自然是太子!

可皇后舍得吗?

一些人的目光悄悄挪向柳尚书。柳大人是太子的岳父,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好歹太子妃没立之前,柳家就是东宫最大的依仗。

柳家的态度至关重要。

就见柳尚书缓缓从人群中走出,一拱手:“陛下,臣以为。。。。。。乔大人之计甚好。至于人选方面,臣举荐一人,可堪当此大任!”

皇后的人恨不得上前捂住柳尚书的嘴,这个老东西,要真敢说是太子,娘娘肯定不会饶了他!

108、制衡

前朝的沉闷情绪不知不觉影响了后宫,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御膳房。

平日这个时候,紫宸宫早叫了午膳,可这会儿未时已过二刻,却还不见有人来宣。黄公公命人将各色佳肴放在蒸笼里,小火微醺,每隔一刻钟便打发个人去前面探看消息。

一连走了十几个小太监,都不见前面有话传出来,黄公公便知,今日前朝必定出了大事。

各宫虽然都有小厨房,但一应的菜蔬果肉都要从这里取。御膳房便成了宫中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不到半个时辰,后宫人人头顶便都压了一片黑云,心中惴惴。

郑离刚刚出了贞女楼,正想往东宫去瞧瞧岳三娘,就见来往路上的宫女太监无不行色匆匆。郑离好奇,拉住一个笑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失了魂儿似的?”

这宫人认得郑离,忙扯了她的手站到路旁的花树丛边,轻声道:“郑书女还不知?前朝出了大事儿!西夷要开战,万岁爷准备御驾亲征呢!”

郑离失笑:“这是哪里听来的糊涂话!陛下万金之躯,怎么可能亲征?就算陛下愿意,百官也会答应!”

“大伙儿都这么传,”那宫人瞧了瞧郑离,道:“郑书女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会儿不妨回去看看吧!各宫的娘娘们此刻都往丹霞宫去呢!奴婢这是奉命去传洛妃娘娘,不敢再耽搁!”

郑离见她匆匆丢下几句话便飞也似的去了,心中不由相信几分。转头不去东宫,只身往丹霞宫来。远远瞧着雁妃的肩舆在前,郑离缓下步子,拐进了丹霞宫的侧门。

从这门一进。便可见皇后宫中种植的一大片海棠。此时暑意正盛,却是繁华尽开的好时节。

漫天嫣红,遍地落蕊。

可惜,皇后宫中并无一人留心这些美景,一个个面色苍茫,目光呆滞的注视着大殿方向。

郑离避开大殿,只进了一旁的偏殿。殿中早有三位公主静默久坐。一见郑离,四公主忙迎上来:“郑书女,你那里可有什么好消息?”

二公主和六公主赶紧竖起耳朵往这边瞧。

郑离无奈的一摇头。

四公主神情沮丧:“据说母后那里已经聚集了所有嫔妃,连久不露面的武贵妃也被传召而来,想来。。。。。。是出了大事。可恨我身为女儿身,不能为父皇分忧。”

二公主扑哧一笑:“四妹妹又发浑话了!咱们都是皇帝的女儿,比一百个男儿都有用,四妹妹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小心叫父皇母后听见心里不痛快。”

四公主脸上的不愉之色一闪而逝。

郑离将这二人的针锋相对看在眼中。沉默无言。

想她初次见这三个女孩儿时,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你我相互扶持,只为在皇后的丹霞宫里有一席之地。可现在再看。。。。。。二公主有了雁妃为靠山,雁妃有了肚子里的孩子为靠山,态度转变不逊于昼夜之差。

六公主年纪最小。跑过来拉住两个姐姐的手,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大约是感到了四公主身上传来的压力,二公主透漏出来的疏离,六公主又害怕的松开了二人的手,茫然无措。

“公主,公主,武贵妃下轿了。”

二公主身边的大宫女匆匆跑进来回禀消息,脸上尤带着几分激动。

郑离还闹不懂这激动来自何处时,三位殿下已经不约而同来至偏殿门口,隔着细密的竹帘往外偷看。

郑离难掩好奇,紧随其后。

皇后在大节礼时乘坐的凤舆是二十四人抬。几乎可与皇帝比肩而齐。往常在宫中行走,只用仪舆,用金丝楠木做身。内二辕长三丈余,外二辕两丈八尺,双层穹盖,黄缎的帷幔。整个轿身绘满金凤、彩凤等祥瑞神兽,叫人一瞧就心生敬畏。

郑离瞧着此刻大殿前停下的这顶金辇,其奢华程度丝毫不逊于皇后仪舆。只不过后者用的是金丝楠木,而前者用的是黄花梨。

金辇上缓缓下来一个年轻少妇,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这么热的天,却一袭盛装,贵妃服制一样不差的贴在身上,郑离冷眼瞧着,便这样一袭行套,怕有二十多斤的分量。

果然,从后面忙快步走上来四个大宫女,小心翼翼将武贵妃搀扶而出,一行人昂首上了台阶,直奔大殿。

“武贵妃娘娘还是那样漂亮!”六公主看似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只一说出来,就赶紧捂住了嘴,不知所措的看看两个姐姐,见姐姐们都心不在焉的模样,又瞧向郑离。

郑离冲六公主微微一笑,六公主讪讪的耷拉下脑袋,不敢再乱开口。

又等了许久,只除了冷宫中幽禁的那些,以及被皇后看管起来的鲁婕妤,阖宫妃嫔悉数到场,甚至太后娘娘都打发了身边的心腹嬷嬷来听消息。

直到申时初刻,紫宸宫才派来个小太监来回话。

“启禀皇后娘娘,万岁爷叫各位娘娘们不必担心,前朝已经商定下,派人与西夷协商,聘上官家贵女为妃,永结两族邦交。”

这小太监是安盛的众多徒弟之一,说话干净利索,深得皇帝喜欢,平日常在御书房当差。

皇后知道,这小太监八成已将早朝一事听了个七七八八,问他比问别人都强。

“万岁选了何人前往西北?”

小太监低着头,上眼皮往上翻了翻,似乎要看清皇后表情:“回禀皇后娘娘,礼部尚书柳大人推荐了玄音禅师为正使,礼部侍郎为副使,另,陛下拨三百精骑卫贴身护佑玄音禅师,令有左右千牛卫组成仪仗,同去西夷。”

皇后的声音陡然高出一截:“荒唐!玄音禅师一个出家人,怎么配担此大任?”

小太监垂下眼睛,笑道:“朝中也有大人不同意此,万岁爷便命玄音禅师立即还俗,此刻已经下了旨意送往三昧禅院,不日就要举办还俗大典。”

这小太监顿了顿,又道:“万岁的意思是,大师为元后吃斋念佛多年,功勋卓越,还俗一事要办的风风光光,还请皇后和雁妃等诸位娘娘们商量着来。”

皇后咬紧一口银牙,目光冷峻直盯着雁妃:“妹妹好本事,瞒我们瞒的好苦!”

雁妃早没了主意,听皇后这样冷嘲热讽,更不知所措。

父亲从没和自己透露过一丝半点消息,事情来的这样突然,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苗头?

不等雁妃多做解释,武贵妃已经不耐烦非站起身。

“皇后就为这事儿把咱们姊妹都叫来?也未免太过兴师动众了!”

皇后压着怒火,勉强一笑:“武妹妹这话有些不对,前朝。。。。。。”

根本不等皇后说完,武贵妃已经冷笑道:“前朝的事情岂是咱们这些女人能打听的?连陛下都说,叫咱们别担心,妾身有句金玉良言想告诫皇后,娘娘好心无妨,可这手别总是伸的太长才好!”

武贵妃理也不理,径直出了大殿。见风使舵的妃嫔们纷纷起身告辞,就连身怀六甲的雁妃跑的也是蹭蹭快。

一时间,大殿中就剩下了余氏跟洛妃两个。

皇后屏住怒火,无奈的看了看二人,随手一挥:“你们也去吧,陛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今后咱们后宫还是少关注朝政的好。”

洛妃、余氏面面相觑,遂欠身施礼而去。

徐云碎步上前,俯身在皇后耳边道:“娘娘,郑书女一直在偏殿候着呢!”

原来徐云说这几句话时全没一丝好意。他早察觉出皇后看重郑离,心里便种下了忌恨的种子。这会儿皇后正在气头上,徐云便想将郑离推出去当替死鬼。

“快宣她觐见。”皇后并非识破徐云的伎俩,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出谋划策的人。

这边,郑离听到宣召后惴惴不安进了大殿,皇后已经屏退两侧,连徐云也被打发去前朝探听消息。

“阿离,你最合本宫心意,这件事你来瞧,皇上究竟意在何为?”

“娘娘,奴婢愚笨,不敢揣测圣意。”

皇后脸色一冷:“不敢?看来本宫平素对你实在太过宽宏,连你的主子是哪一个都忘了干净!”

郑离忙俯身告罪:“娘娘息怒!还请阿离说句中肯的话,娘娘越是过多的揣测圣意,就越是与圣心渐行渐远。”

“此话怎讲?”

“娘娘只看武贵妃,原是困境中不能自拔的人,可现如今呢?回宫后不但紧闭门户,而且日日督促敬皇子进学,从不懈怠。阿离敢说,这些皇上虽看不见,但都映在心里。娘娘别生气,武贵妃复宠只是早晚的事儿。”

郑离见皇后凝神听自己所言,并未有暴怒迹象,继而又道:“再说娘娘您,雁妃有孕前,娘娘和皇上如胶似漆,这个中原因,想必无人比您更了解真相。说穿了无非两个字:制衡。同理,娘娘您一旦多关注了前朝,万岁必有动作。命玄音禅师还俗只是前奏,后面还有什么招式,咱们根本无从得知。”

“难道本宫要一味示弱?”

“娘娘本来尊贵,何来示弱一说?”郑离笑道:“娘娘只需稳住后宫,万岁自然会给您一个交代。”

皇后镇不住后宫,皇上也无非就是辛苦辛苦,再捧出一个女人来。这一点虽然伤人心,但却是最好用的法子。

109、闺学

皇后沉默良久,想明白这个道理不难,难的是能不能做到放下手中权利,心甘情愿退后一步。皇后自认定力已经比刚进宫那时好了不知多少,心肠变得更加狠毒,手段变得更加冷酷,可听到郑离的办法后,她还是有些拗不过这个弯,迈不过这个坎去。

皇后有些埋怨郑离说的简单,郑离不曾经历过后宫那些腥风血雨,所以不知道她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曾付出过那些努力。

皇帝对她的宠爱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她也曾暗暗对自己笃誓,再也不要依靠那卑微近似可怜的宠爱过后半辈子。帝王无情,要想护住太子,皇后只有自己手上捏着权利,才肯安心。

郑离的话不能不信,却也不能不信。

皇后道:“听你的所言,并不是全没道理,可本宫心里放不下太子。文皇子还俗,势必要威胁到东宫。。。。。。你可有良策?”

郑离已经感到了皇后今日的威吓,这威吓之中有一半是出于恐惧,还有一半,怕是想要趁机收服自己的决心。郑离暗暗猜测,此刻不给皇后一个说法,自己绝难走出丹霞宫。

从昨日出了紫宸宫后,郑离便在琢磨皇帝和两位大臣之间的对话,玄音禅师还俗一事虽在意料之外,但西北将起战事却在意料之中。

文皇子出任正使,求娶上官家贵女,然而,是为皇帝娶妃?还是太子?亦或是文皇子自己?

小太监说的含含糊糊,并没给出一个结论。

郑离躬身道:“娘娘眼下该立即打探清楚。万岁是为谁求娶贵女。若只是后宫添加一个番邦妃嫔,倒也不值得在意。不过,赎奴婢多嘴,万岁才选秀结束。怕没新添娇娥的念头。上官家也多半不愿意将女儿嫁进来做个小妃子。倒是太子那里。。。。。。娘娘别忘了,太子妃之位至今悬空,多少双眼睛盯着!另有文皇子,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郑离抬眼偷瞄皇后一眼,继而道:“奴婢初到长安时,彭先生带阿离偶然路过三昧禅院,对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实在是个清朗俊逸的人物,若文皇子为正使出访西夷,阿离以为,上官家十有八九愿意答应婚事。”

皇后喃喃道:“这么说。本宫该拦着?”

“阿离从贞女楼来皇后娘娘这儿。一路上听些小宫女小太监非议。说前朝定下战事。转眼到了娘娘这儿,安公公的徒弟却只说联姻一事,不免叫人心生疑惑。”

皇后颔首:“本宫也想到了这里的不妥。只怕联姻是虚。开战是真。本宫虽然久不看前朝奏折,但心里还是清楚的。自辽北大旱之后,北地的小族便渐渐西迁,想要讨西夷的好处。上官家历来骁勇善战,族中男女皆是兵家好手,依你之言,文皇子此番西行,难道竟不只是联姻这样简单?”

“恐替万岁御驾亲征才是真实目的。”

皇后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听了郑离一番话之后,还是不免心神颤动。

若真是御驾亲征。太子便可监国。

就算找个代替,也不该文皇子!

“不行,本宫要去见皇上。”

郑离忙劝道:“娘娘就算见了万岁,又能说什么呢?劝谏陛下换人?换谁?此刻除了皇帝的儿子,谁又能鼓舞边疆将士的士气?”

皇后张口便要说出太子的名讳,可话都到了嘴边,却戛然而止。

皇后惊讶的看着郑离:“你这是有意激怒本宫?”

郑离淡笑:“娘娘不会不明白阿离一番苦心。您要真去和皇上摊牌,万岁大可调换人选,立即改太子为正使出征。娘娘心中可舍得?”

郑离笃定皇后不会舍得,皇上心里属意的究竟是玄音禅师,亦或是太子殿下,这件事不好讲。

可皇上一定猜到了皇后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选了文皇子,皇后会觉得东宫被占了便宜;选了太子,皇后又会认为陛下有杀子之心。

进退维谷,皇后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想要化解困境,此刻还真是按兵不动最好!

经郑离这么一说,皇后豁然开朗,她轻声道:“阿离,你是个聪敏的孩子,对本宫而言,一定有大用处那一日,盼你不要辜负了本宫一番厚望。”

皇后的一番大用处究竟是什么,她不讲,郑离也不敢多问。

朝中和亲的出访使团已经确定下来,月末择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玄音禅师还俗,帝后二人亲自观礼,太后高兴的拿出自己的私房,阖宫发赏钱,喜的太监宫女们与过年无二差别。

皇帝念及儿子孝顺,趁势加封了文皇子为孝义亲王。

皇帝的子嗣中,这是第二位亲王,因为加封的仓促,礼部甚至来不及准备亲王府。太后便建议,准孝义亲王仍旧住在睦元堂。

可这一样来,却是本朝从没有过的规矩。

若国无太子,亲王便是皇子中最显贵的;可若早早立下太子,亲王便要避嫌,退居宫外,以示尊卑。

旨意一经下达,朝中人心浮动。

只是后宫却另有迹象,皇后似乎并不在意前朝波动,只顾着下懿旨,请京中皇亲国戚家的郡主、县主们进宫上学。

此举立即得到响应。

若是半个月前,这道懿旨一下,贞女楼里必定冷落凄清。诸侯藩王们没有不心疼女儿的,早听说上官家有联姻之意,大家都怕自家的闺女被拉去做了牺牲品。

现在不同,万岁爷是要娶贵女,而不是嫁闺女,内中一字之差,却叫人欢欣鼓舞。

这日正是进学的头一天,各家郡主小姐们纷纷坐了华车。从兴安门入,直穿西内苑外的夹宫道,至右银台门下车,再换软轿到九仙门。沿着太液池引来的活水一路往西,经过拾翠殿,寒冰殿,方能到进学的贞女楼。

各家郡主们每年都会进宫为太后皇后请安,这条路倒也熟悉。而皇后特准的那些朝中重臣家的女儿们,则是对这个未知的皇城充满了好奇。

这些女孩儿们年纪都在十一二岁左右,上次选秀没得机会进宫。这一次算是给公主郡主们做了陪读,又有被皇后暗中相看的意思。

大伙儿免不了跃跃欲试,一个个掩饰不住兴奋之色。

头顶着灼热的酷暑,太液池水波光粼粼。泉眼中潺潺的水流从西涌进。汇入这偌大的皇家池塘。夏荷开的正茂。明明是暑热难耐,但见这些绿意,便觉得心肺凉沁。

贞女楼新任命的大总管朱东贵是徐云的干儿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进宫就巴结上了徐云这条大粗腿,什么事儿都比别人占便宜。和他同时进宫的那些太监们还在各宫里苦熬资历的时候,朱东贵却成了贞女楼的掌院太监。

这也就是说,贞女楼除了郑离的话语权最大,底下的琐事基本都是朱东贵做主。

当初郑离听说这人来历的时候,不过淡淡一笑。徐云对她的敌意,郑离哪会察觉不到?只是她从总觉得君子诚而有信,小人伪而不真,与其得罪君子。毋宁得罪小人。

况且,她和徐云是两座桥上的人,徐云斤斤计较,她犯不着为这事儿给自己添堵。

所以徐云笑呵呵来与自己商量,准备安排朱东贵进贞女楼的时候,郑离二话不说,立即答应下来,甚至亲自和皇后提了此事。

唯独雁妃那里略带了几分不满,协商之下,勉强也塞进来一个心腹,美其名曰,是为照顾几位公主。

朱东贵骨子有些好大喜功,又爱卖乖讨巧,郡主们以及各家小姐们头一天进宫上学,他专程从船坞借来四五条轻舟,让众人过了九仙门后便乘船,从水路进贞女楼。不但脚程更快,省了女孩儿们的力气,更借机大饱眼福,一赏太液池的美景。

湖水清澈,雀鸟司养的那些白天鹅悠闲自在的划动着嫩红色的脚蹼,偶尔从小船身边经过,惹的女孩儿们惊喜连连。

大家原本还有些担心宫中念书的日子不好过,没想到却这样的惬意。

船中又有执扇的宫娥,乘着湖面上传来的微澜和风,不觉早就除了刚刚的暑意。

几艘快船沿河道而下,行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靠了岸,穿过芍药圃,郑离已在花丛尽头等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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