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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成妃-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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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赤炎跟上。
她本能抗拒,他却并非想杀她,而是提了她直接跃到了吊脚楼顶,朝着下头欣然一笑:“诸位,既然这壮士说我不是当家的,想必他自认资质过人,从今天开始当家的就是他了。”
底下的人纷纷变了脸色,可那壮汉的手下却停止了攻击面露惊讶,显然猝不及防。
“至于他够不够格,我管不着,再见!”他邪魅一笑,同时抓了若芸腾空而起,顺手又丢下几枚火红的羽箭,那羽箭不知是刺中了苗人还是天颐人,几个扭打在一起的中了箭全部躺下呻吟起来。
没等有人反应过来,夏朱月提了若芸已掠过几个楼顶,取道水面像一阵风一般从堤坝处高高跃起、没入了密林。
第一百七十一章 乖张南王
“夏朱月!放我下来!”若芸脸色苍白的目睹了一切,又被他猝不及防的提着走,上次这般还是在离国,那段惨痛经历像是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可话音刚落,夏朱月轻巧的越过片树丛就找了处空旷的地儿落下,手一松她便摔倒在地。
“夏朱月……你……”她喝了不知道多少口冷风,喘着气坐在草地上瞪着他。
她还没说句完整的话,只见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落在他们周围,前者靠近夏朱月对他抱拳,竟是小胡子,后者行动略迟缓,站在离她身后半丈远的地方坐下调息,乃是赤炎。
“你怎么样?”若芸扭头关切的询问。
“你有空管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未等赤炎答话,夏朱月轻描淡写的吐出冷漠的字句,朔月的惨淡光芒印着他绯红的衣衫让他远远望去就像是黑夜中生出的妖魔。
“戴着,省着半途被毒虫咬死了给我惹麻烦。”夏朱月抛给她一物,举手之间一股浓香便散发开来。
若芸接住却见是一个香囊,模样长得跟百泽曾经那个一模一样,一股呛人的香气溢出,她本能的掩鼻:“万源香?”
“你倒是知道。”夏朱月斜睨了她一眼,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别以为怀轩墨让青舒带你来,我就会随随便便给你拔蛊,看你这样子也活不了多久。”
若芸见他这般态度便站起来轻拍身上的尘土,又看了眼名叫青舒的小胡子,猜想他应是赤炎所说的近卫之一,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当真不怕死?”这次轮到夏朱月出声,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她收脚,上下打量着她挺的笔直的背影像是重新认识她一般。
若芸朝天白了一眼,语气轻巧道:“既然南王夏朱月不肯施救,那我便走了。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也不差这一口气。夏王爷日后说我误食毒草而亡即可。与其担心我怕不怕死还是有空想想,在苗寨闹出的乱子该如何收场罢。”
夏朱月脸色倏变,纵身一跃便到了她面前道:“我没说允许你走,何况。你凭什么知道我是生乱而非平乱?”说罢便用那神采邪魅的双目嘲笑般盯着她,似乎非要听到答案不可。
若芸见他这般脾性又拦住了她的去路,不由蹙眉:“你同那将军说了什么?又怎的让他当苗人统领?你就这么走了,万一苗人不买账、血流成河,你该如何收拾?”她接连丢出几个疑问,心想夏朱月的确太过乱来,根本就是照着性子想一出是一出。
夏朱月却眯眼瞧了她一眼,这一回却敛了笑容难得的正色道:“我问他,如今湘西的守军非天颐本土血统的可是占了多数?士兵是否希望同苗人打?是否希望异族被驱使?皇上的命令明明是收复苗疆而非奴役苗人,上任湘西刺史又如何奴役苗人的。你知也不知?”
若芸被他回敬的多番疑问所难,张了张嘴,竟哑口无言。
“他便同你这般惊诧,说为国效力身在其位。”夏朱月边说边不忘取笑,可脸上却一丝笑容都没有。“我便又问,清平教打着的那什么旗号说是为了民为了苍生,可实则可是每到一地烧杀抢掠敛财不止?多次袭击京城难道除了那头人的私怨、私心,还会有别的理由?湘西刺史不勤政爱民,天高皇帝远,倒是忙着来巴结本王,本王过得不舒服就来苗人这里玩几年。你有意见?”
若芸瞠目结舌,夏朱月帮着苗人打天颐,又帮着天颐打清平教,又暗中踹了湘西刺史一脚,这细细算来得益的倒还是百姓,他张狂任性的脸皮底下到底是如何真实面目当即呼之欲出。
“那壮士……怎么办……?”她还是心有顾虑。
夏朱月见她忧心忡忡便更为得意。抬手扯掉了苗人喜爱的头饰腰饰,露出轻飘飘又装饰的光彩夺目的衣裳来,挥袖抛却冗杂,那股浓香让她直皱眉。
“那周平你看他莽夫一个,好歹有那么一点点脑子不至于笨死。他能潜伏多时、伪装成别寨的首领来赴宴。定也知道怎么去谈判、怎么去应对。至于他是当苗人头子把湘西刺史砍了呢,还是当天颐走狗把苗人收了呢,我就管不着了。”夏朱月早没了再解释下去的耐心,解下腰间的竹筒小心的燃了,一道信令烟花从他手中的竹筒冲向天空。
“那什么破清平教头子竟然同那吹箫的勾结,我没工夫再在苗寨耗着。”夏朱月说着竟咬牙切齿的收起竹筒,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牙。
若芸终于想明白他的话后,不由愣住:“吹箫之人不是清平教教主?”
“吹箫之人熟悉我扶苏曲法,又知道傀儡术如何运用,清平教却知天颐地势、软肋,无孔不入,两者肯定不可能并存在一人身上。”夏朱月一副头疼的模样,点了点眉心,“淬火令被盗像凭空消失一样,在我眼皮底下偷东西,是跟你一样活够了。”他狠狠得说完,眼角余光瞟了瞟她。
若芸哑然失笑,怪不得夏朱月气急败坏赶去离国逼问索泰,恐怕有人监守自盗他颜面尽失。
“怀轩墨那卑鄙小人,胡乱将我的事告知他人,你说我是杀了你好呢,还是不救你好?”夏朱月并未忘却她曾出言激他,阴冷而笑。
若芸本能的退后一步,又低叹一声:“两者都是死,请南王随意。”她说完便瞅了瞅他弓起的右手五指,勾唇轻笑,“南王不必顾虑,要知凡若将死之人,定会罔顾自身、希望生者欢喜。你杀我那么高兴,你就动手罢。”
夏朱月的邪笑凝注,瞧着她无惧无畏的笃定神色,手爪缓缓松开,褪去了那一身戾气,起步同她错身而过:“轩墨那个信口开河的呆子倒伪装的像个干净人,赤炎,你明天带她去东寨,青舒我们走!”他大声命令着,展臂腾空没入黑夜。
那叫青舒的小胡子应了声,将随身包裹扔给赤炎便跟了去。
赤炎调息妥当,取了包裹中的食物和水递给她。
若芸见夏朱月无声无息张狂而去,赤炎又像是没事的模样,这才坐回地上,接过水囊问道:“为什么要我去东寨?那是什么地方?”
“东边的寨子。”赤炎回答得利落,着手搭了石头又烧了圈野草,在中间生起火来。
“可以不去吗?”若芸又问,干粮下肚倒是让自己倦怠的身体稍恢复了些。
这回赤炎凝神调息,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若芸等了会儿知道他以沉默拒绝,便悻悻又喝了口水,心想夏朱月这疯子又弄什么古怪,不救就不救,何苦让她赶往下一个苗寨,莫非又是要见证他的作为?
若芸没好气的想着,挨着火堆找了棵壮实的树睡了下去。
天大亮了,若芸醒来尚在迷糊,环顾四周便直接给吓清醒了:夏朱月挑的地儿是一片小小的草地上,而草坪尽头的几株树后原本看不清的一团黑根本就是断崖,昨夜她要是真顺着走过去,非掉下去不可!
若芸吞了吞口水,转身看了眼身后树林,只觉得丛林深幽、茂密无光,篝火尽数熄在围成的石圈里,赤炎不知是不是调息了一宿,眼下笔直的站在她身侧待命。
她起身远眺,顺着前方的断崖俯瞰山峦迭起,只见隐约有大大小小的吊脚楼镶嵌其间,看样子苗寨均依山而建、四周皆峭壁为天险,也难怪朝廷派兵打了几十年都未曾真的征服过这里。
若芸借着日光看了许久,赤炎则是一言不发的站着、丝毫没有催促的意思。
她忽然抬脚,顺着树木斑驳的阴影走了几步,面朝那密不透光的丛林,扬声道:“人可躲,但影子却躲不过,你出来便是。”
一个翠蓝的身影翩然落地,衣裙上的绣珠连着发间的翠石在阳光下夺目异常。
若芸看清楚来人便防备的后退几步,微笑道:“亦欣姑姑?还是我该叫你别的?”
来人正是那日打她一掌的亦欣,只不过此刻她卸去宫衣和面上细小皱纹的伪装绝非先前的中年之姿,而是神采昂扬,倒是眉间一股浓浓的阴冷化也化不开。
几乎同时,赤炎已经站到她身前,目光闪烁不定,似是既有防备又有忧惧。
若芸皱眉,此人绝非普通人,且普通人根本到不了这种千尺断崖之上,赤炎未等对方动手就将她护住,绝非寻常,便出声探探虚实道:“想来你乔装打扮随我一路来苗疆,甚是辛苦,要杀我也不必动手,我蛊毒在身时日无多,你还是早点走吧。”
亦欣上前一步,瞥了眼赤炎,哼了声道:“贤妃娘娘倒是命好,临死也有人护着。”
“拖你的鸿福,没给那一掌打死。”若芸目光生冷,戒备的看着她,不知真动起手来是她技不如人,还是赤炎败下阵来。
亦欣只是来回走了几步,观察了下四周,又盯着她道:“我不打你一掌,你早就死了。”
“那我还要谢你,顺道谢你杀了夏暖居的丫头,想推我下池塘,神不知鬼不觉杀了许美人。”若芸耐心的陪着她‘闲聊’,却直觉眼前这人绝非善类。
亦欣收起所有表情、近乎认真的看着她:“那丫头想投粉末到井中被我察觉,我不过顺手料理了。池塘那次若非我拉住你,你便栽了下去。至于许美人的死,与我无关。若非我几番出手,你还能活命?倒真会恩将仇报。”
赤炎却反而向前挪了步,同她呈剑拔弩张之姿。
第一百七十二章 重逢
若芸寻思片刻,想起那丫头是楚如兰的,怕真是楚如兰气她前日那一巴掌便指使报复,且她这般说,倒也能信上三分,可看到丫头倒粉末、未加调查便出手害之,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
虽这么想,若芸面上却依旧淡淡,朗声道:“好,就算你说的是真,我也信你眼下没必要演戏,我且问你,你受何人命令袒护与我?跟着我到此地,意欲何为?”
“无人命令我,我跟着你到这里,也不过随行护卫而已。不信,你大可问赤炎。”亦欣抬了抬下巴,转向赤炎道。
赤炎身体一僵,未做任何表示。
“你身手了得又认识赤炎,看来我又遇到一个近卫。”若芸一语道破,不想和她再玩花样,反而嗤笑道,“只是你行踪诡异,恐非受扶苏族长的命令,我说的对么?”
若芸瞅见她迅速转变的脸色,便知自己猜准,只是她在夏朱月出现的地方远避,赤炎又这般防备,恐怕她是受清平教的命令。只是她若受清平教命令何以护着自己?明明该杀了自己、夺取昆仑曲才对。如果她判出扶苏、弃明投暗,赤炎不是该早就与她动手了么?
亦欣沉默半晌,神色恢复如常,锐利的眸子盯着她,似乎藏了什么东西一般背着手,道:“不愧是贤妃娘娘,这等缘故你倒也能猜了大概,可惜我此来只是求你帮个忙。”
“你的目的?”若芸沉下脸来,冷声问道。
“我叫青鸾,本是朱雨大人的婢子和护卫。”她忽然诚恳起来,满目悲切,“夏朱月大人因多年前朱雨大人的事而迁怒我等,将我等逐出族中。我自幼服侍在主子身旁,日夜期盼有一日主子能不计前嫌允许我等回去。”
“所以你就护着我来帮主子的忙?”若芸挑了挑眉,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同时琢磨着赤炎的动作。摇头道,“可惜,你的主子夏朱月盼着我死,你带我的项上人头去倒是能博得同情。”
“你既然欠我一条命。便不要多言,只需照我的话去做即可。”青鸾蹙眉打断她,紧走几步到了崖边,扫过山间的吊脚楼,道,“我知道贤妃娘娘擅长抚琴,你今日去到东寨正是新禾节,主子意欲同东寨修和,正巧那东寨有把多年前当稀奇货买卖而来的琴未有人弹,我等可准备歌曲。你且抚琴伴奏,以为助兴,如何?”
“好。”若芸不假思索,满口答应。
“不可!”一直未有表示的赤炎终于制止出声,又转身对青鸾道。“你快走,我不想和你动手。”
“贤妃娘娘本人都答应了,你又凭什么拦着我?”青鸾挑眉反问,嗤之以鼻。
“赤炎你退下,我既然欠她一条命,还上便是。”若芸冷声命令,抬手制止赤炎继续说。
赤炎愣了片刻。却只得低下头去:“是。”
锦衣绣裙、芦笙舞,青鸾说的不错,这日正巧是挨到了新禾节,南方湿热,地里的稻谷正抽穗,苗寨的家家户户都往田里抛鱼肉洒酒来敬祭、祈祷丰收。
待若芸借着赤炎与青鸾的脚力下到东寨。便见识到了神秘的苗家新禾芦笙会,东寨家家户户像天颐过年一样穿上新衣,男女老幼聚集到一起观看芦笙舞、斗牛,一时间彩裙旋转、芒茼声响,好不热闹。
若芸在青鸾的安排下淡淡的换上了苗家的衣裙。默不作声的瞧着几名苗女穿着天颐的衣裳在眼前起舞,心想大小苗寨遍布整个南疆,东寨不小,到了芦笙还是有千余人涌来,在这里安插手脚再合适不过。
才从京城来便能在苗寨布置的这么妥帖,青鸾的谎言不攻自破,只是若芸尚好奇,到底要对付何人能让沉默在宫中的“亦欣姑姑”如此气急败坏、乱了章法。
她忽然开始明白夏朱月为何要同她一前一后来东寨,瞧着青鸾志在必得的眉眼,心中忽暗叹起来,只怕谁是谁的瓮中鳖还是未知数。
朔月,姑娘们穿着盛装、佩戴着银花银饰,同小伙子们一起围成圆圈吹笙跳舞,外头则挤满了围观的人。
这儿的姑娘甚少涂脂抹粉自然也不会过多装饰自己,除了那沉重的苗银首饰外便是一张张俏丽、红彤彤的脸。
若芸看着眼前淳朴美丽的少女们,留心观察着四周,见赤炎一动不动的呆在边上远远守卫,便知他似有难处,干脆命他避开。
新禾节行将过半,空地燃起了高高的火堆,人们载歌载舞丝毫不觉得异样,更多的人开始准备晚膳。
歌舞有部分移到了寨口,铜鼓、皮鼓敲的响亮,说是寨主请了贵客前来赴宴,表演的人则更为卖力。
青鸾特地给她在大吊脚楼里备了个隔间呆着,而自己则借口夜寒,裹了斗篷没入围着篝火的人群中。
透过竹子缝隙能勉强看到一些有区别于苗人的人上楼来,祝酒的歌已经唱起,长桌宴的香味钻入鼻孔却像是毒药一般让若芸浑身不舒服起来。
她略为心焦的张望,只勉强可在一个小窗看到有人坐下,主人在长桌尽头命人助兴,有三五个姑娘去了露台起舞其余的则端着酒杯站成一排唱歌。
“这次扫清那害人的蛊毒山谷,夏王爷功不可没,你们远道而来解我东西多寨燃眉之急,本王无以报答,族里有人学了天颐歌舞,本王便命她们表演助兴,还望诸位喜欢。”东寨寨主拍手示意,随后捧杯而敬。
那几名穿着天颐服侍的苗女便从隔间而出,到了外头露台取代了原先的舞者位置,扬手起舞,姿态婀娜,桌边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若芸透过隔间小窗,看着那些苗女在露台跳着,手上轻轻拨弦便弹奏起来。
“苗王言重,有人因苗地盛产药与毒而在山谷中炼毒、随意找人试药,这等事不用你说,本王也会尽力。”夏朱月并不喝,倒是懒懒散散在另一头坐着。
“看来夏王爷,是不准备当西寨寨主了?”苗王似乎早就心中有数,见他不饮酒倒是不悦,不禁调侃起来。
“哼,本王的事,苗王还是少管,不如仔细考虑那摘星阁你等怎么处置。”夏朱月避轻就重,把皮球踢回给对方。
若芸缓缓而弹,不知外头除了夏朱月还有谁一起来,这昆仑曲逆着曲谱弹出,怎的就是听不出来?
“哈哈哈,摘星阁暂时硬拆不了就用软的,本王会让人动那根基,时间久了不怕拆不掉。”苗王不假思索的回答,满饮杯中酒。
若芸暗自叹息,难怪清平教连苗人都杀,原来是蛊毒试炼场所被毁、苗人同南王结盟,联手拆摘星阁所致。
夏朱月尚未回,在一片附和声中,有人稳稳开口,声音清澈却极低,若芸听不真切,依稀听得“祝酒”二字。
外间嘈杂,似乎有人因此起了争执,她弹了许久早意兴阑珊,仗着苗人不懂此乐,干脆右手勾着琴弦作空音使,左手则暗暗的伸进衣襟内裳内,意图抽出挂在脖子里、怀轩墨给她的叶子般的小令牌,想趁机从竹隙间伸出去,按照夏朱月的敏锐总该能发现。
隔间的门却忽然被撞开,有个苗女进来传话:“姑娘,寨主命您敬酒贵宾。”
若芸慌忙将令牌藏在指缝,点了点头,慌忙起身间像是绊住了什么东西。
身着百花折裙、戴着牛角帽,面上还有垂下的银坠像珠帘般遮着半脸,若芸被推搡到于苗女之中,外间人见个普通苗女出来皆没了兴致、互相攀谈起来。
她端了酒杯附声她听不懂的祝酒歌,转眼瞥到了一身火红、半靠半坐的夏朱月,正想着怎么把令牌交给他,不料群歌骤停,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把杯子凑上前。
旁边一排的宾客早起身相迎,有的推却再三,还是禁不住苗女的热情一口干了,苗女便乘势添酒、一副非要灌醉不可的架势。
可面前的人动也不动,既不伸手碰杯子也不喝酒,只有若芸呆呆的举着杯子。
她扭头,夏朱月披着的头发懒散的搭在肩上,早就握着酒杯笑出声。
她不明所以,俯身再次将杯子凑上前却闻到一股万分熟悉又许久未触及、淡淡的墨樱香味,她一愣,瞧见对面的人衣裳下摆绣着云纹、泛着银光。
她猛的单手撩起银坠帘,看清在座的不是别人却是程清璿!
他一身素色轻便衣衫端坐桌旁,柔顺的长发被一根翠玉簪子固定在脑后,玉雕似的面容沉静如水,那双似乎能让对方立刻安静下来的眸子淡淡的瞧着她,不喜不惊却微微有点别样深意。
若芸整个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端着杯子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千般思绪一齐涌来,让她死死的盯着他,他就在离她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再凑近一点便能触及他。
这短短一瞬就像是半辈子那么长,她心中闷痛至极似乎那一瞬便乱了方寸,下意识的放下银坠帘,顺势弯腰把酒杯凑到他唇边,将整个酒杯都挡住了自己的脸。
程清璿目光微变,竟低头抿了口酒,再抬头却看向了夏朱月,那眼神像是看幕后主使一般带着冷然和微怒,让她更加手足无措,一失手酒杯便松落。
第一百七十三章 鸾恨悲鸣
她伸手要去捡,却被他猝不及防伸过来的手紧握,紧接着顺势站起,拉着她朝苗王处走去,沉声道:“苗王若不计较,这姑娘我便带走了。只是敢问阁下,不知今日是何人安排这歌舞的?”
若芸尚在惶恐惊讶中,腰上便环上一道有力的手臂,她整个人僵住,扭头程清璿淡而静美的脸庞近在咫尺,自己则被他顺势带往露台。
“赤炎,我要你带人来,不是带麻烦来。”夏朱月似乎觉得时机正好,忽然起身朝一处高声说道。
那个火红薄衫、蒙面肃然之人轻巧的从对面楼顶跃进露台,朝他抱拳、默然以对。
斜刺里便杀过来一个人,方才祝酒的姑娘瞬间成了刺客,与此同时有浓烟从隔间朝外头蔓延。
不仅唱歌的人,连跳舞的人都是刺客,那长桌上的苗人都纷纷亮起了武器。
程清璿拔出腰上的软剑,转身挑开一名刺客,施展轻功便抢在所有人之前将她带出楼顶。
寨主显然被此变故惊住,直到夏朱月点足踏过长桌、拎起他的衣领给攥到了露台,才回过神来,大声道:“给本王抓住她们!”
“把大巫活捉!”夏朱月却转身喝道,于此同时提着苗王纵身跃下吊脚楼。
只听轰然一声响,吊脚楼在她脚下整个被烟雾所吞噬,霎时火光一片。
她被带至地面,只觉得双足发软、心中发虚,牛角帽早就不翼而飞。
她脸色煞白,青鸾在宫中出手相救,到了苗地一出手便要置她于死地。莫说在四周埋了霹雳弹,那隔间更是重中之重,谁人踏进那隔间接近她便会牵动火器的机关,即便无人前来,只要她妄动便会丧命。方才若不是程清璿非要她祝酒。又迅速带着她离开,她恐怕早性命难保。
若芸呆呆的看了看程清璿,又扭头看着眼前火光冲天,黯然神伤。青鸾早起了杀心杀她,若她早早的拒绝恐怕根本没命来到东寨。
用火器生乱像极了上元灯会的重演,可这次到底不比上元节,夏朱月有备而来,不久大火便被迅速的扑灭,四周涌来苗人士兵将苗寨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清璿见她面色惨白,下意识伸手探了她的脉象,手指微动之后双眉深蹙,低声道:“你脉象紊乱异常、虚弱无比,是发生了何事?”
若芸听到他久违的声音竟鼻子发酸。既想哭又想笑,怔怔的看着他,想起那日他折笛相拒,眼下他目光骤冷俨然有些生气,她不敢妄为。挣扎之下只缓缓摇了摇头。
“我早就知道她跟着,给我来这么一出,倒是对不起苗王这半个寨子了,啧。” 一抹火红从天而降,夏朱月骂骂咧咧的顺手射出几支羽箭去向那楼顶的黑影,一戴着苗人面具之人迅速的避开跳往另一处。
夏朱月不急着追,而是饶有兴致的看苗兵涌来将逃跑的大巫驱赶至附近。
大巫身着纯黑的阔袍疾速飞奔、妄图摆脱那些追兵。同那楼顶逃跑之人险些撞上,看清来人便不由爆喝:“青鸾,你干的好事!非要在异姓王面前动手,为何不听我劝分兵除之?!”
那躲藏的人影正是青鸾,见苗兵在底下团团围住,反而收住脚步。远远朝着若芸所站的地方平静道:“真是可惜,不能让尊主亲眼见到所爱之人惨死,可惜可惜。”
她连说几个可惜,多半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若芸闻言竟暗自嗤笑,她竟然说她是他所爱之人?她难道不知道她如今是贤妃。而程清璿早已……
她忽然惶恐,猛地扭头盯着程清璿没有半点惊慌的神色,再一次愣住了。
“你不能杀她!这是违抗命令!你好好呆在京城不干,非要来苗疆参一脚,到底为何?!”大巫气急败坏,着急的看着下面的苗兵越聚越多,几个扶苏近卫也已经登上临近的吊脚楼。
“你这个炼蛊失败的废物,没资格说我!”青鸾狠狠回敬,转而朝着这边痛声疾呼,“朱月大人!当年若不是他无法施救在前、谗言污蔑在后,我等又怎会被逐?今日我终于再见到您,亲口告诉您,我们是无辜的!”说罢,摘了苗人的面具,痛心疾首看着夏朱月。
“生天南星五钱入粥米之中,解毒甘草类水粉皆提早被人撤走,我同轩墨当时若知切喉止窒之术倒是能救一下。当年苦无凭据只得留你一命,你在此妄称无辜,恐除了你,其余人真是无辜。”程清璿缓缓说着,声音不轻不重却刚巧叫青鸾能听见,手臂还是牢牢的牵着若芸没有松开半分。
“甚好。”夏朱月却懒洋洋的抛掉手中的羽箭,朝着青鸾启唇一笑,让周围人都摸不透他到底是何心情。
一瞬绚烂将她魅惑至深,手中的面具顺着吊脚楼摔到地上、裂成数瓣。
“你既心系南王夏朱月,为何又要杀他?”若芸看着地上的碎片,摇了摇头。
“呵,为何杀他?”青鸾从恍惚中回过神,突然疯魔般笑了起来,“若不是他,我会被逐出境、漂泊无定?若不是他追杀,我会走投无路投靠清平教?若不是他,我会听人号令躲到宫中、行使那糟老头的命令?若不是他,我会被迫交出淬火令?而他、却躲在南疆十数年,饮酒作乐、姬妾成群!”
若芸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看着她亦爱亦恨、亦仇亦亲,她恨夏朱月、恨程清璿,同时也备受当年之事的煎熬,执念至深为见夏朱月一面而前来南疆,见到心心念念之人却一瞬崩溃,埋藏十数年的情感就这么横到夏朱月的面前。
这种情感她并不陌生,她在胡舒儿眼中看到过,胡舒儿带着这种情感将一碗血海棠给她灌下,而青鸾杀夏朱月极为亲近的胞姐时,怕早就如此疯魔了罢。
夏朱月听到“淬火令”三个字,绽放至极的笑容渐渐冷下来,像是盛开的妖娆罂粟忽然颓败、露出极为危险的信号,抬手捻了一绺发丝顺指抚过,面露平静之色:“你既然认了。本王也给你个痛快。”
夏朱月邪笑一声,以指覆唇,尖利的口哨啸出一声。
“朱月住手,引毒物前来恐你收不住。”程清璿明着劝。手指已经抢险点了他脖子处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在夏朱月愤恨的眼光中转身朝青鸾道,“一己之私,莫要找他人作借口。”
青鸾面色转瞬灰白,提了双刀便想突围,身后站了许久的人终于按耐不住,忽然腾空而起、落到吊脚楼上。
“赤炎,你别做傻事!”若芸看清那人是赤炎便焦急的大喊,可赤炎早已同青鸾厮打起来。
赤炎同青鸾打斗中,那大巫悄悄的顺着吊脚楼滑下。跳下一瞬,那苗兵中便有人惨叫着倒下。
“蛊毒!”有人观察异状而色变,大声警示,当即有懂蛊的人放出蝶状的蛊物来相克。
苗兵接连倒下,大巫几乎靠着下蛊与前来救援的苗人驭虫者缓缓突围、往苗寨外撤退。
程清璿既不肯放开若芸抽身上前。便不得不抬手解了夏朱月的封穴。
夏朱月能动后那却并未继续吹哨,而是高高扬起红袍衣袖,点地飞驰过人群,所过之处一片触目血红。
大巫眼看着就要逃走,却忽然抱头倒地、惨叫连连。
若芸身处外围却丝毫无感,见那红光冲天便记起这是他曾使过的幻术,怕是那大巫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幻影。能如此惊恐打滚、仿若火烧。
可近卫分神相帮之际,赤炎明着出剑却暗着推掌,斜斜打到青鸾肩上,将她整个人击落、向后坠入湍急打转的河中,当即有近卫跳入水中追去,无奈夜深光暗。早已看不太清。
剩余的火器引出几声巨响,声响过后寨子便趋于安静,只是夏朱月的幻术范围颇大,除了大巫,连苗兵也惨叫不止。
夏朱月伫立在最高的楼顶。媚而阴鹫的双目沉沉的看着青鸾落水的方向,除了身上火红的衣衫,整个人都似乎没入黑暗中那般阴冷。
寨主这才被拦着的侍卫放开,拉过根火把到大巫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两记耳光,怒斥道:“混账!炼毒要害我东寨的竟然是你!说,还有没有同党?!”
若芸扭头不去看那纷争,只略为担忧的看了看远处的夏朱月,摇头之余便觉脑中血气匮乏、昏昏欲倒。
“这里交给他,我们走。”程清璿像是很放心此时的夏朱月,带上随侍近卫便拉了她而去。
若芸虽知血蛊作祟、身体难受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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