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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成妃-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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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管家听着竟然微微出了汗:“苏姑娘安能保证他们愿意?”
“故而,陈管家只需查清有几人真愿意,便晓以大义,点名厉害,让其同时有那么七八人为家族表率先尝了甜头,这旁人羡慕自然跟风。一家温饱,其余几户见了定也会打听原因。那先尝了甜头的,自然后来也能照应家人,时日久了王府上也不用管他们。而陈老您让他们中的几人、尤其是地位不低的几人明事理即可。若非有这样的人,这几户在外戚之祸中何以自保至今?”若芸说完,抛出个反问,便瞧着老者微笑。
陈管家忙用袖子拭了拭汗,瞧她的目光中敬佩赞许:“姑娘说的不错,那些人也并非举家前来,那些拉不下脸面的家主、公子是不曾露面的,想是多年心灰意冷又不愿抛头露面丢这个人,才由着他们胡闹,一个闹着有钱来,别个愿意干活的也不愿挣了。”
“故而,陈管家不妨还是将此事放在心上,跑几趟亲自见见家主,这安排低职的事,书言公子该举手之劳。陈老务必说明这冬祭大典,届时京城宵禁,皇上和王爷若知道此事不悦了,下令抓起来,那可就……”若芸掩唇,仍笑着。
“老朽这就去办。”陈管家竟俯身一拜,“可这功劳,必是会回了王爷的。”
“陈老言重。”若芸忙扶他。
陈管家离去约莫一柱香时间,那哭声便渐止。
她才坐下清净些,一个小厮一溜烟的跑来,远远的便喊:“苏姑娘!不好了!陈老求您去呢,那胡大人说是非见您不可。”
若芸完全懵了,旋即皱眉:“胡大人?哪个胡大人?”这胡大人是谁,她怎么压根不知道?
“礼部尚书,胡博文胡大人啊!”小厮一头的喊,到她跟前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姑娘快随我去吧,陈老左右为难呢。姑娘快走吧!详细的奴才路上同您说。”
“啊?哦……”若芸见他情急,便搁下手中的文书压了根木镇纸。
“小姐,你去哪儿啊?”晓红才抱了干净的衣裳过来,见她脚步匆匆而去。
若芸只扭头,远远的喊了声:“晓红,别让人碰桌上的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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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胡大人
“方才陈老同门外哭闹的几户协商,正巧胡大人造访,王爷不在本是要回,瞧见那事便问了是谁的主意竟能打发这些泼皮,陈老本夸着姑娘便如实相告,这不……非要见姑娘。”身板瘦削的小厮一路小跑着,边同她讲明个中缘由。
“这王府之事,胡大人怎来干预?”若芸脚步不停,狐疑至极。
小厮愁的五官纠结:“姑娘有所不知,这胡大人是两朝重臣,又欲……唉……总之姑娘小心便是,陈老顶不住,这才只能请姑娘去。”
“胡博文……”若芸总觉得这名字在哪里听过。
“姑娘一会儿见了胡大人可悠着点……”小厮好心的又提醒她。
她左脚才跨过前厅后门,右脚却生生收住:她知道这胡大人是谁了!
她只记得当初还是苏小姐的时候,爹下朝若是心下气闷便多少会发下牢骚,十有八九是同食古不化、顽固不灵的老臣有了争执,这十有八九中每每提到“老匹夫”、“老顽固”,偶尔指名道姓便正是“胡博文”。
六部旁落异姓,这胡大人可是唯一两朝统领礼部的老臣,那个爹口中的“老匹夫”。
她正犹豫是继续进去,还是逃为上策,小厮已经忙不迭的高声宣布:“苏小姐到!”
“去告诉我的丫头,我这日要外出,让她自行歇息不用等我。”若芸飞快的嘱咐那小厮,已然打定了主意。
她才进门,就见着陈老一脸无奈的对着她摇头示意。
抬眼望去,那客上座之人墨色暗纹裤靴、着绛朱的绣花锦缎袍,腰间的水苍玉缚着纯色组绶满满当当的垂到脚边,花白的头发用镶玉簪子束在头冠里,面色苍老、神情严肃,山羊胡子一丝不苟的垂着,端坐靠在椅背上将她打量。
她忙行礼:“民女见过胡大人。”
“哼,老夫还当这协理处事之人多通天的本事,不过是个自称民女的黄毛丫头。”见她一身简单的藕色衣裙、相貌虽尚可可俨然一副未经仔细打理的样子,胡大人第一句便没给好脸。
“回大人,民女不曾受封夫人,也非为官入职,自称民女乃是合乎情理。”若芸不吭不卑的回答,屈膝。
胡大人面色更为不悦:“如此伶牙俐齿,可知尊卑二字如何写?”
“回大人,大人乃礼部一品尚书,自然为尊,民女升斗小民,自然是卑。故而大人坐着,民女站着回话。”若芸缓缓应答,仍不起身。
“好个刁钻的小丫头,乳臭未干却管起堂堂亲王府的事,既知道尊卑,恐怕对这‘廉耻’二字不甚懂得!”胡大人拂袖,转过脸瞧也不瞧她。
“不知胡大人意欲何为?”若芸抬眉,这胡博文当之无愧是“老匹夫”,她也不过图个清静行个方便,这荣亲王府的事按理说也容不得他管,这分明就是借机找茬。
“你年纪轻轻,以借住王府之名染指荣亲王爷的家务事。老夫统领礼部,自然容不得你目无礼法,妄图一步登天,让荣亲王爷蒙羞。”胡大人咬牙切齿,不悦之色甚。
见他上纲上线,既然摆明了打脸,若芸也坦然直起身:“胡大人也知,这是王府家事,民女只奇怪,以胡大人之意这等家事该王爷郡主亲自过问?”
“自然是陈管家亲力亲为,这日后王爷成了婚,自然是当家主母过问的。”胡大人十分肯定的回答。
见陈老在一旁使了眼色,若芸大约明白了大概:当日后院书言便言胡大人设宴款待,怕是有女儿待字闺中意欲嫁进荣王府当这“当家主母”,听闻有女子在府中主事,这才急了非要把个关。幸好程清和口中“新娶的小妾”没有传到他耳朵里便给掐没了,否则这胡大人还不知要多激动。
爹说的“老匹夫”“、老顽固”、“不可理喻”倒是真真准。
“回胡大人,这等小事,陈老不过同民女闲聊提起。这冬祭将近,容他们胡闹传出去岂不也是辱没了王爷名声。若芸虽借住在此,也得了圣上口谕,王爷给民女令牌容我随处走动,民女也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图个清静,多嘴提个建议罢了,这办事拿主意的的人可都是陈老管家。”说着,若芸极不情愿的从袖中拿出那方木制小令,扬手给他瞧。
胡大人仔细辨认着,气得胡子都抖了:“胡闹!这同陈管家同样的令牌,怎能随手给个民女!你目无尊卑法纪、言辞同老夫针锋相对,那老夫今日倒是要等王爷回府,亲自问个明白!”他说完重重的拍在案几上,震得桌上的茶杯一晃。
荣逸轩给她,本就是解围用的,这下倒真的派了点用场,不过这胡大人是更生气了。
“胡大人,我家王爷今日不知是否回府……”陈老忙上前提醒道。
“那老夫便在这候着!倒是要瞧瞧这小毛丫头还能将老夫如何!”胡大人吹胡子瞪眼,不依不饶。
见他一副“待王爷来收拾你”的架势,若芸莞尔:“胡大人当真不等王爷回府便不走?”
“是又如何?”胡大人气着问道。
“那请胡大人安坐,陈老可叫人给胡大人准备些瓜果吃食。恕民女出府逛逛,胡大人自便。”若芸微笑,不等他回答便笑嘻嘻的朝门口走。
胡大人傻眼了。
“姑娘可要人跟着?”陈老反应过来,忙上前问,顺手塞给她包碎银子。
“我去去便回,不会走远。”她轻声,眼珠子瞥了瞥胡大人,意指等他走了她再回来。
“你给老夫站住!你这个目无王法,姓甚名谁,是哪家没有教养的女儿!”胡大人怒不可遏的声音越来越远。
又传来陈老为难的声音:“胡大人,这姑娘是客,我等也拦不住的。”
回望王府门额上的烫金大字,若芸这才松了口气。
眼下若是被这老匹夫知道了她是当年那个同他争的面红耳赤、就差当庭翻脸的苏熙、苏学士的女儿,那她可就真的溜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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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路遇碰瓷
揣着那包碎银子,若芸抄了小路一口气跑到朱雀大街又转到小巷,四顾无可疑路人这才靠着墙大口大口的喘气。
黄昏尚早,胡大人那般死板的老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若芸睁着眼气喘了老半天才停下,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喧闹这才代替心跳占据了她的耳朵。
一月前去锦衣坊尚且心事重重、对周遭漠不关心,此刻她的心里只能用舒坦二字来形容。
莫说三年楚府禁足,原本在自家府上,爹爹也很少允许她出来玩,可她总是期望能同普通孩子那样嬉笑打闹、肆意在大街上奔跑,故而皇城的地图当初背的滚瓜烂熟,如今竟依稀还记着。
再摸出那块令牌,上头木质纹理上的雄鹰一如往常的坚毅洒脱,那淡淡的木香混合着檀香味,若芸双手合十又好生收回去。
再掂这袋碎银子,怎么都够寻常人家月余的生活,陈老出手如此阔绰随意,那些几户人家到底如何贪心才能将陈老吓的闭门谢客,这么算来安排差事还不算是长久之计,那月俸恐怕满足不了那些敲诈之人的胃口。
容后再想法子吧,她舒展了下,随意瞧起吃食来。
朱雀大街一眼望不到头,繁华的街道让人很难联想起三年前还是死气沉沉。如今商贾来往、马车纷沓,如此之都城,难怪惹得胡人西离都虎视眈眈。
要可论繁华还是横着那条长安街热闹,朱雀大街车水马龙,在一边走着望不到另一边的铺子,行人自然也不如长安街多。
可就算这样,若芸还是毫不客气的握了个糖人在手,惹得路过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她调皮的扬了扬手,小跑起来。
她转悠着眺望着,依稀有什么情景重叠般叫她迷惑起来,可她摇了摇头眼前又恢复如常。
她脚步一顿,忽然想起被封的苏府来,不知多年不曾入内,如今是何模样了……她正想偷偷去瞧瞧,一抹白色的身影极快的在街角掠过。
若芸一眼便觉得分外熟悉,心下恍然:承儿!
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她想问问他到底叫什么,毕竟那日的一惊一乍很是混乱,敢惹胡大人的儿子定非等闲之辈,莫非他又是被谁追赶着逃命?
她终于把那胡丰和今日的胡大人联想到了一起:没想到这个死板的胡博文竟是能把幼子宠的无法无天、在孩子群称霸一方。
可才追了两条巷子就再也不见踪影。
若芸放弃了,这巷子多年来必是有改动,再走下去她一定是不记得路回去。
才收脚转身,冷不防和人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不长眼睛啊!”对方大声的埋怨,忙不住的拍身上。
若芸惊呼一声,忙抱住生疼的肩膀退开几步,一看之下也愣了。
他生的真是好皮相,那白嫩的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那双大眼睛一会儿瞪成铜铃,一会儿弯成月牙,长长的刘海自然的垂在面颊两侧,其余的则是简单束在身后。高高的个子、一身净白、腰间头上皆是黄金饰物,很是华丽。
又是哪来的有钱人家的少爷,若芸道了声歉便侧身走过。
“喂,我被你撞伤了你居然一走了之,你有没有良心啊?”他忽然抓住她的袖子,一手抱着肩膀假装呲牙咧嘴,一股甜甜的香气随着他的动作弥散开。
若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怎么说都要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再怎么撞都不可能撞上他的肩啊。
可被他这么大力一拽却走不掉,她只能悻悻停下:“那你要怎样?”
“当然是带我看大夫,帮我付诊金。”白衣男子说的理所当然,又装模作样掸了掸衣袖。
“好。”她二话不说去摸腰间。
不好,钱袋不见了!
定是方才追承儿追的急,不小心落在哪儿了。
“你到底付不付啊?我要不要报官啊?”男子不耐烦的解下腰间的玉佩甩着圈儿,还大咧咧打了个哈欠。
这都能报官?这是碰瓷!
若芸气结,找不到也干脆不找了,将糖人往他手里一塞:“这个你拿着,我回府拿银子给你。”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急了:“你拿这个就想当抵押?不成不成,你回来。”
他猛地一拽她的袖子,有东西自袖中落下,“啪”的摔到地上。
是那好生收着的令牌。
她眉头一皱便想弯腰去捡,谁知对方一个探手那令牌便被他捏在修长洁白的手中。
仔细看眼令牌,男子原本嬉笑的脸陡然变色:“这东西怎么得来的?”
“还给我!”若芸完全不想同这纨绔公子解释,摊了手掌伸到他面前。
“你是说这是你的东西?这么说来……”男子忽然玩味的看着她,突然伸手在她腰间一搭,“跟我走,我去看大夫,你付不出钱我就把你卖了充抵诊金。”
“啊?喂!你等等……”若芸才出声反对,忽然就双脚离地。
他一手攥了她的肩,一手提了她腰带,竟是腾空而行,速度之快让四周的景物都模糊起来。
她大气都不敢出,一开口风便灌入口中,连挣扎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紧闭双眼听天由命。
冷风骤停,随着他那声“到了”,她觉得腰间一松,整个人稳稳当当的落在某处。
睁眼瞧去,四周一片火红的枫叶触目烂漫,一座围着纱帐的凉亭依山傍水,有人坐于亭中,四周点着的水灯忽明忽暗,将周围的枫叶笼成昏黄之色。
“我要死了,被撞伤了,快替我把脉施针啊!”不等她回过神,白衣男子嚷嚷着,一个箭步冲进亭子,纱帐帷幔一阵风过便飘扬起来。
“被何人所撞?”亭中之人问着,声音同和煦的风般轻柔,伸手搭上他的脉搏。
“喏,就是站在外头那个。”白衣男子说着,狡黠一笑,将方才抢来的令牌扔到他跟前,又冲她嚷嚷,“你倒是进来看看我啊,我都要死了。”
要死的人那么大力气将她掳来?
“把令牌还我。”她皱眉走近,瞧见亭中熟悉的人后便僵在那里。
他双目微闭、五官柔和而俊美,月光般银白色的罩纱锦袍坠地,青丝未挽倾泻而下,纤长白皙的指尖正按着白衣男子的脉搏,见她来便睁眼瞧她,如湖泊般沉静的目光触到她的眼神,让她忽然就无法挪开视线。
这是那日她见过的程王爷——程清璿。
这白衣男子竟然是程王爷的朋友。
她忽然就害怕起来,比起人们口中阴狠毒辣的荣逸轩,这异姓王爷们过分神秘完全就是未知,她完全不知道有多危险、危险哪里。
他收回手重执茶杯,对眼前人的“病痛”不置可否,另一首轻轻拾起桌上的令牌看了片刻,竟扬手递还给她:“你拿回去吧。”
“谢王爷……”若芸怔怔的接过来,完全没料到他会帮着自己。
“你认识本王?”程清璿目光一动,眼神忽而变得繁复。
她慌忙摇头:“只是偶尔遇上过王爷的轿辇。”上次,他果真是没有看她,她略微羞赧的在心中摇头叹息。
程清璿收起打量她的目光,看向别处:“百泽,我医术不精,医不好你的病,你去找轩墨看看罢。”话却是对白衣男子说的。
不料,百泽忽然勾起抹笑,朝她道:“你撞我的事先记下,你只要告诉我你的名字,这令牌你怎么来的,如何?”他举着糖人转着,笑嘻嘻的看着她、若芸叹了口气,看了周围陌生的环境,思忖片刻只能硬着头皮道:“小女子姓苏名若芸,本为苏熙苏学士之女,落难承蒙荣王爷搭救。因皇上下旨冬祭觐见,故而暂住荣亲王府,荣王爷亲赐令牌不过同我行个方便。”
她尽量简洁的概括,百泽却挑起了眉:“皇上要你觐见?”
她点头:“宫中有叫常德的公公来宣了口谕。”
“我就说你不能小瞧他吧。”百泽忽然愁眉苦脸的摊手。
程清璿略微蹙眉,沉静的脸庞划过一丝悲凉,看着如火的红枫,轻声道:“他要如何,岂是你我能拦的。”
“那我能走了吧?”若芸朝百泽扬起唇角,她不关心他们的话,眼下只关心能不能跑。
“慢走不送。”百泽挥挥袖子懒得看她。
她却呆立不动:“百泽公子,你将我掳来,便叫我就这么走回去么?”
若芸瞅着四周皆是红枫,层层叠叠的仅有一条小道自凉亭蜿蜒莫入树丛中,而天色昏黄暗沉了许多。
“嘘……”百泽忽然以指点唇,双眼眯成了月牙,唇角带笑,“有老鼠活动。”
说着冷不防将那糖人塞进程清璿手里,施展轻功一跃出了凉亭。
“喂,你等等……”若芸急忙追出,哪还有这百泽的影子。
第十七章 刺杀
空留一缕甜香,若芸愣愣的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枫林,想着身后凉亭独自坐着程清璿,她便脊背发冷。
他是异姓王却不为官,弟弟是个混球,兄长是同荣王爷当庭争执的权臣,晓红提起时也不知底细,今日所见他似乎略懂医术又是个风雅之人……
但,程清肃同荣逸轩多番有摩擦,她是荣王府的人,程清璿会不会趁机下手?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瞧着鼻尖飘过一点雪白。紧接着,两三点抖落,细细密密的开始下起雪来。
她恍然方才昏黄的天色原来是要下雪,捧起手接了些雪花,白点顷刻化成水珠透凉。
枫林静的很,偶有树叶在雪中簌簌响着,殷红的叶不多时便覆了层霜似的模糊起来。
“苏姑娘莫要站在雪中,若不嫌弃进来坐吧。”程清璿目光沉沉,瞧着她的背影淡淡开口。
听着他暖如春风的嗓音,她脊背一僵,在这雪天几乎鼻尖冒汗。
“百泽是我友人,性子便那般不拘礼数,方才得罪姑娘万望别放心上。”见她不动,他柔声相劝。
若芸这下才点了点头,缓缓转身入座,埋着头不敢去看他。
往空杯里添了热茶、推到她跟前,似是看准她的心事,程清璿低低开口:“这是城西十里地、于王府的后山。”
听见于王,她从担忧变成了恐惧,那个战无不胜又冷血无情的战神于王啊!
可他们都是异姓王,程清璿来此喝茶简直顺理成章。
她惊恐地瞧了四周,确定没有“于王”的身影才松了口气,喝了口热茶,偷瞧了眼坐前人道:“王爷不怀疑我是荣亲王府来打听底细的?”
每每极度紧张后的放松最容易让人混乱,话一出口她又后悔,怎的能问出如此凶险的问题。
不料,程清璿瞥了她一眼,转眼仔细瞧着手上的红色糖人,波澜不惊:“哦?姑娘想问什么?”
“我……”这下轮到她结舌了,喝了一大口茶也没有想出个问题来。
见他瞧着糖人若有所思,银白的衣衫如红火中化开的雪般宁静一片,若芸越发迷惑起来,使劲的揉了揉眼。
清璿握着枝条挑明了炉内的炭火,望着愈来愈大的落雪,微微摇头道:“异姓王府只是为了这天颐的江山,若天颐王朝平安,我等亦能家园平安。我虽不知诸多评说如何讲,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深有体会。”
若芸呆了呆,万万没有料到他竟如此坦白直言那避讳的问题,且言谈之间甚少自称“本王”,她本能的觉得、如此没有架子的他,一定是个容易相处的人。
“那我可以将此禀报荣王爷?”若芸挑眉,笑着试探道。
约莫炭火烧起的缘故,他手中的糖人慢慢的不成形状,程清璿的眼神忽然变得哀伤,末了垂手叹息,“荣王爷想问的,怕不是姑娘这等问题。”
触到他淡然的目光,她又语塞了。
这王爷瞧人的目光同那日长安街一样,像是在看却也不是在看,仿佛能透过眼前的人看到很远的虚无。偶尔露出的情绪又是转瞬即逝,存在于世却没什么感觉一般,叫她莫名的惆怅起来。
程清璿兀自饮了口茶水,又同她添了一杯,同白皙光彩的百泽不同,那玉色的手纤尘不染、素雅净白。
不仅目光,怕是整个人都不曾活在这世上一般。
若芸不知怎的更为不舒坦了,待她回神,惊觉枫林的雪已积了半寸。
这里城西十里,可荣王府在城南朱雀大街尽头再往东。
若芸再也坐不住,站起身行礼道:“王爷恕罪,若芸见天色不早还是先告辞,本是出府随意走走,怕回去迟了陈老叫人寻我。”
程清璿闻言微微颔首,自桌下摸出把白纸伞交予她。
她伸手去接,却听他说道:“既是皇上召见,姑娘要保得自身安危才是。”
他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既与姑娘一面之缘,日后自当行个方便。你沿小路下了坡再沿街走,便能找到城西大道了。”
若芸不敢置信的瞧了眼他几乎没有表情的脸,紧紧抓住伞忙低头道谢:“谢王爷,若芸告辞。”
她若没有听错,他方才说他不会害他,甚至还可能小小的帮她。
她撑伞走进雪里,也不再回头看,急急的顺着小道没入枫林,惊起雪团簌簌的落。
她前脚刚走,程清璿的脸色倏地阴沉起来,缓缓步出凉亭,伸手摘了片枫叶下来。
枫树一抖,随着雪团落下,自四方枫树林里杀出几个围着白头巾、身着灰色紧身衣的人影,手中皆握着柳状尖刀而来。
下一瞬,那柳状尖刀便几乎已抵到程清璿的咽喉。
再往前一送,那身着银色织锦袍的颀长身影一晃退进亭中,柳刀绞了轻纱张曼碎成数段飘落。
程清璿却又从亭侧离开到了数丈开外,指尖捻着的那片枫叶随手一掷,竟如轻薄的暗器一般旋转而出,两人的脖子出现抹红痕颓然倒下。
他衣袖翻飞,挡过一人的柳刀,反手三枚暗针对准了其余人的印堂弹出,那偏离的刀锋被衣袖一带转了个向没入执刀之人的胸膛。
雪静无声,流淌的血已将霜白的地面染成了树梢的颜色、猩红一片。
“告诉你主子,与其浪费时间造这些的兵器,不如多加研习得报大仇。”他略不耐烦的低语一声,枫林深处有人急急忙忙的快步逃离。
一人轻功落地,火红的薄衫、裹着红色的头巾,对着程清璿跪下:“王爷,山下已清理干净。”
“百泽是追何人而去?”程清璿收了戾气,语声平和。
“回王爷,定州涝之流民也略有往京城来,转而远郊匪类增多,似是近来京城有可疑之人混入。”红衣人只陈述了情况,并未直接回答。
“收拾下此处,回头差人来修补。”程清璿瞧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竟有些不悦,拂袖离去。
若芸沿着小道离去,并未听见打斗声,小道尽头果然豁然开朗,已至那后山坡下,京城城墙也可见了。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冷不丁从树丛中窜出几个高大身影来。
“头儿叫我们在这里寻下,还真能逮到落单的。”为首之人高大魁梧、满脸胡渣,浑身散着臭味,看她的目光就像饿了多日的人看到了美味。
“你看是抓回去,还是直接卖了?”
“最近皇城吃紧守卫松,还不趁这机会发笔横财,看着就能卖个好价钱。”
他们是在说自己?!
这些人穿着粗布、面容狰狞,身形有彪悍有矮小,手持棍棒和粗简的兵器,莫非是流寇?
若芸脸色“唰”的白了,低着头紧紧的用纸伞挡住自己的脸,踉跄后退几步。
见几人的脚步围拢过来,她握着伞柄的手开始发抖,一个不稳踩在碎石上跌坐下来。
纸伞滚落,她只觉得脚腕剧痛,心中惧极,不敢抬头去看几张狞笑着的脸。
第十八章 梦境
她会怎么样?如他们所说被卖到**吗?
她不会武功,这些壮汉也不是靠讲道理能说通的人……她如果不见了,陈老会派人寻,书言会知晓。
王爷呢?荣逸轩会派人找她吗?她现在奉旨冬祭要进宫的,皇上……
“你们别过来!这是天子脚下,我皇命在身,你们若碰我,是要诛九族的!”若芸垂死挣扎的冲他们喊,可手脚早就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诛九族?你不知道我们从灾地来,早没了九族!”为首的大汉嘲笑的叉着弯腰,唾沫星子横飞,“哥几个要是怕死,还会干这勾当?!”
“倒是生的不错,你既然说有人认识你,那咱们可就把你卖到隔壁州的**去。”有个小个子接话,尖尖的脸上是放光的双眼和淫笑。
壮汉伸手去抓她,若芸的脑袋嗡嗡作响、面上血色尽失,使劲抓起一把尘土就朝他扔去。
那壮汉迷了眼睛,骂骂咧咧的揉了揉眼,朝旁边吐了口唾沫,面露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爷爷我宰了你!”
她脚腕剧痛,却拼命朝后挪着,却见那壮汉黝黑粗糙的手在半途给停住了。
一柄折扇点住为首大汉的肩膀,程清璿不知何时已下了后山而来,银色的衣袍略微沾了红色的枫叶,正冷眼瞧着他们,“是你们自己滚,还是断了手脚回去?”,目光中的不屑像是在看蝼蚁。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抢我们的人,我看你还是退开,别伤了细皮嫩肉。”为首的见他一人前来,又生得漂亮,轻蔑的拍开他的折扇,伸手就要朝地上的人抓去。
“哎,妈呀,别……”那身后的小个子瞧出了异样,慌忙出声阻止。
程清璿眉头一动,移动扇尖在他手腕上一打,又顺势踢了他的膝盖。
只听一声脆响,那大汉身形一晃便扑倒在地上,捂着手和膝盖哀嚎连连。
剩余三四个人一起围上,程清璿却极快的弯腰单手揽过起地上的若芸,一个闪身那强盗们便扑了个空,两个扑在地上,两个撞了满怀摔了个面朝天。
程清璿指尖转过折扇,一抬手便朝其中一人头上抽去,在离了半寸的地方突然停住。
“是你们自己滚,还是……?”程清璿重复了一遍,斜眼瞧了那唯一站着的小个子。
“快逃。”小个子一声嚎,几人架起地上的大汉就抱头鼠窜。
若芸脚伤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捞又顺势一带,还保持着趴在他怀中的姿势,他身上不可思议的淡香让她恍惚间失了下神。
“可站得稳?”程清璿平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我可以……”若芸慌忙跳开,脚腕吃痛又趔趄了下,被他伸手扶住手肘。
“姑娘,荣亲王府在城南数里开外,天色已晚,不如我差人通报荣王府一声,姑娘暂且在就近在于王府安歇养伤,可好?”程清璿见她疼的大汗淋漓,淡淡的抛出个提议来。
若芸却给吓住了,下一瞬连连摇头:“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怕只怕荣王爷误会……嘶……”
她才想试着站,才离了点他的力她就疼得要命,可若不回去,荣王爷误会她同于王有来往、当她背弃了他可怎么办。
他给了她个“信”,她怎么都要让他安心。
程清璿扫过她苍白的脸色,藕色衣裙沾满尘土、直冒冷汗、不住发抖,不只是冷还是疼,终于叹了口气:“匪类出没恕我失察,百泽将姑娘带至此地,让姑娘遇险,还请允许我送姑娘回去吧。”
“有劳。”若芸才答谢,却见他脸色沉的很。
“王爷可是要叫马车?”她吞了吞口水。
他虽说了个冠冕的理由,可方才只注意了刺客的动静,而手下在山下清理居然没有一并除了,兴许各地治乱、匪类出没早可以当成司空见惯的事,若非他沿路下山走得快,只怕她就给掳去了,倒是真真是他失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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