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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成妃-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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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想起来啦?”晓红忙蹲下。眨巴着眼道,“那年你大病,病好以后什么都不记得,还说我乱说呢!”
见她撅着嘴,若芸点了点头,扯出一丝苦笑:“我是去见一个人,那人云淡风轻、满腹经纶,笑暖如春。于我心中是墨樱盛开之景……可是我偏偏忘了……直到今天再记起来……”
她说完已然哽咽,心中痛楚难以自恃,握着晓红的手微微颤抖。
“我原先就在想。小姐是不是去见什么人,不然不会那么想出去……”晓红恍然大悟的,旋即问道,“是谁啊?”
若芸咬了咬唇:“程王爷。”
“啊?”晓红跳了起来,手中的茶拨了大半杯,她忙放下。认真的道:“小姐你是说真的吗?程王爷?程清璿程王爷?”
若芸缓缓的点头,旋即重重的叹息,觉得呼吸也生疼。
“但是,但是那天你离开程王府,不是……不是和程王爷生了分?”晓红急忙又问。
若芸浑身一僵,撇开脸去。
“莫非你方才是去找程王爷?是不是没追的及?”晓红双手握住她的,一副大事不妙的模样。
“是啊……”若芸惆怅万分,看着别处半响,终于叹息。
“这……这可怎么办?小姐你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啊!是贤妃了耶!”晓红想了许久,终于把各种因由想了明白。
“嗯。”若芸朝她怆然一笑,觉得自己最后的力气都给抽空,已然头晕眼花,“这贤妃,我如今不当也得当,没有回头路的。”
晓红知道自己提了她伤心事,忙摇了摇她,“小姐,无论怎么样,晓红都会在你身边的。你……你别难过啊……宫里还有林暮烟小姐在,小姐你不是一个人的……”
知她是怕自己难过,若芸忙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小姐,不是还有于王爷嘛,于王爷现在是你的义兄,怎么说他都会帮着你。”晓红认真道。
若芸听她提起百泽,暗暗的眸子亮堂了些,百泽说她有事能找人通传,那他知道清璿的下落么?百泽此番前来是怕她后悔的,如今她后悔却迟了。
“晓红,尽快找人去请于王。”她心下多少有了点安慰,忙拉着晓红道。
“小姐,你要请于王也要明天啊,这宫门关了许久了,且总得有个理由。”晓红提醒她道。
“就我说病了吧。”若芸无力再想,忙朝内寝去。
第二天一大早,通传的人还出宫,百泽却已到了,衣着简便一身白,腰间金色垂链换成了镶玉的,半睁着双眸一副倦容,倒是捎来了十七八个花瓶摆着。
他正在内堂斜靠着喝茶,周围招呼的宫人早被他使唤出去,见到她便直叹气:“清和、清雯闹了这么大动静,清肃气的很,昨晚我是一宿没睡忙着劝架。不过,清雯这下总要被清肃遣回去了,清和么……”他摇了摇头,“最少也是禁足。”
“对不起……”若芸想起清雯说的,想到都因自己而起,憋了半天只憋出句道歉来。
“丫头你别说对不起,按他俩的脾气,迟早就是要给罚的。”百泽放下茶杯,露出无所谓的神色。
“我本来是想差人去请你,没想到你却来了。”若芸欲言又止,最终长叹一声,在他对面坐下。
“嗯,我撞见了,说是你病了?”百泽见她虽着了体面宫装,可神色黯淡、形容憔悴,不由得挑眉问道。
“我……”若芸抓紧了前襟,不知如何开口。
百泽瞟了她心口一眼,似笑非笑:“懂了,心病。看来你是见了那箱子里的物件,也信了我的话。”
若芸深吸一口气。振作道:“事到如今,不得不信。皇上要牵制你们,所以设了这么个局。我以为自己已足够小心、足够周全,不想自己蠢笨如斯、着了道也伤人伤己。”
百泽见她蹙眉痛苦,反而笑了笑。眼眸澄澈似月牙般眯起,轻松道:“知道自己蠢笨的人,往往不那么蠢笨,丫头,你所幸并非太迟。”
“还不迟么?我都已经是皇上的妃。”她咬唇盯着百泽的笑脸,不明所以。
百泽却爽朗大笑,旋即收起笑容,目光灼灼:“丫头。你觉得若迟了,皇上还会一定要留住你么?”
若芸茫然,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心中顿时激动起来:“你是说……你是说皇上让我进宫,不仅仅是牵制你们?”
“哼,你认为我保你、认你作义妹,皇上就牵制我了?”百泽目光忽变,冷声道。“你若助皇上加害我们,第一个动手除掉你的,说不定就是我。”
若芸面色一凛。旋即竟郑重的点头:“我此生绝不会加害你们,若有,你动手便是。”
“我就是假设而已,放轻松。”百泽冲她眨眼,“如若不是清璿对你认真、且念念不忘,你怎么会成为这么好的一个质子、被皇上留在宫里?且一封就是贤妃。这样你再插翅也难飞。”
“但是,清璿已经折了笛子与我断情,你也是见到的。”若芸不敢多说,只怕说了便成空。
“其实我也不知道,但若太迟,他心里半点无情,那怎会避而南下?他怕是只当你有了选择、不得不暂且放下而已。”百泽摊了摊手,坦白道,“最近形势有变,赵无阳那一支怕要有什么动静,皇上要弃大祭司一脉,总要有什么牵制我等才好。”
“我……”若芸被他这么一说,心中黯灭的希冀又悄然复苏了些,豁然站起身,盯着他道,“我是么?我还如此重要?他应是恨我怨我才对。”
“我不知道啊,不过恨也好、怨也罢,他要是能有那么强烈的情感,倒也是好事。”百泽托了腮,神色懒洋洋,“总之,你有那份心,倒不算晚,未来如何我虽无法揣测,但能互相谅解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若芸点了点头,眼下她身处囹圄,再有念想也无计可施,只是这么一来,她的确一点都不想再靠近荣锦桓。
如果程清璿此刻的愿望,仅仅是让她知晓真相、不会成为皇上的助力,那她也欣然接受。若真同百泽说的一样,还能有和解的机会,的确未尝不是好事。
只是,她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他。
“祭祀一脉怎么了?”若芸转而朝他问起这个。
“祭司一脉倒不是只有赵无阳一人,当初老祭司就有师兄弟,只是老祭司亡故后都不知所踪。皇上早就对摘星阁起疑,傀儡的折子呈上去后,皇上又派人搜了姚华山,估摸着大祭司要坐不住了。”百泽微笑着说道,“我急着来,就是告诉你这个。赵无阳住在太史司函馆,你必须当心着。”
若芸暗自心惊,想起那日赵无阳派人夺昆仑曲谱,忙点头:“我会小心。”
“那你急着见我,不想问清璿的事么?”百泽有些不耐烦,直截了当问道。
“你都说了你不知,我还问你自讨没趣?”若芸叹息,答道,“我的确是想知道,可他若是想见我,便会出现。”
“哼,你让我来是给你个肯定,定你的心么?”百泽剜了她一眼,“你还有事,不如全说了。”
若芸见他这般,的确宽慰不少,轻笑一声,道:“郡主动静太大,陈美人昨日人多受了伤,不知皇上知道了是程王府所为,会不会怪罪。”
百泽略微思忖,捻了捻下巴,露出狡黠之色:“荣锦桓要兴师问罪,昨天就该有动静,我觉着他有别的事想做,且……他是吃定你不会离宫,所以全然是不怕的。”
若芸面露窘色,丧气的垂头。
第一百零九章 皇上出难题
百泽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说是原本想做个闲散王爷,不料程清肃毫不客气的扔了一堆活给他,他有苦说不出,碍于面子只得照办。
见他步履匆匆的模样,若芸觉着他近日是脱不开身了。
陈美人的含芳宫去了三五名太医会诊,可陈美人的状态每况愈下,从昏迷不醒被抬进去,到气若游丝、回天乏术不过几日工夫。
若芸这几天只休息、看书,偶尔由晓红陪着在朝露宫的小花园里转几圈,空了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全是那不能再得之人。
她兀自嘲笑,当真同他缘浅又为何遇上,遇上又为何分别?
深宫寒凉,她亲自尝此苦果,幸好由晓红相伴,倒也觉得略有慰藉。
皇上忙着政务,并未再去含芳宫,差人草草的问候了便置之不理、转而扣问了几名羽林卫借此撤换了一批人。
若芸本能的觉得,皇上其实对程家兄妹心里有数,否则这皇宫遇了刺客,如何只撤换了人、而不是戒严?
到底没有怀王出手,陈美人挣扎了几日,终于回天乏术。
后/宫嫔妃这下都安分多了,陈可宠极一时的光景犹在,身子却被草草的火化、投入井下。而皇上却不痛不痒,只淡淡几句料理了她后事、便不再过问,旁人看来死的不过是个宫女,而不是多日来与他同床共枕、交颈缠绵的女子。
当日虽混乱,可若芸离陈可非常近,并未瞧见有人故意接近陈美人。而陈可十有九是混乱中自行跌倒、不慎撞到了头。
可平时看着吊儿郎当、懒洋洋不愿理事的荣锦桓却小题大做,但凭宫人如何绘声绘色的辩解。皇上认定了他们看护不当,含芳宫十几个宫人便都给陈美人陪葬、被无情的杖毙。
不仅如此,巡逻的羽林卫和那日玉合殿的宫女、太监也遭遇了全面盘查,宫中要地被翻了一遍,一时间宫中鸡犬不宁。
又抓了十几名宫人、侍卫治罪。荣锦桓这才罢手,只是彻查中有人供出、陈美人当日指认贤妃与刺客是一伙。
一时矛头便对准了苏若芸,后/宫嫔妃才从宫中彻查的惊惶中平复,转而纷纷看起了好戏。〖TXT小说下载:。。〗
被圣上召见是在深夜,若芸只安静的跪在乾元宫听候发落,没有争辩一丝一毫,陈可的尸首都不在了,也无从查起。皇上非要找她麻烦,她也躲不过。
张余还对她就是苏云的事实尚有疑惑,可却在皇上面前一力承担,说是贤妃被挟持,大家有目共睹,混乱中陈美人被人群所撞跌倒,这才出了事,与贤妃无关。他是副卫理当受责罚。
陈可死无对证、刺客未被抓到,任凭他如何辩解,荣锦桓都无动于衷。末了只拂袖让他退下,看在他护卫有功的份上,不计较他的出言莽撞。
乾元宫内气氛寒冷异常,若芸端正跪着、沉默以待,只看着软榻的雕龙榻脚目不转睛。
荣锦桓背着手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冷峻的容颜并未有冲天怒气。却像是思考着什么难题般双眉深锁,灯光映着他的脸,让他看起来一半明朗、一半可怖。
最终那双明黄的高靴停在她跟前,他开口却是一贯的慵懒又无情:“朕想知道,贤妃是否有意加害陈美人?”
若芸被如此直接的问题吓了一跳,却随即挑眉:“若是臣妾说,皇上去哪个娘娘的宫里臣妾都无所谓呢?”
看到荣锦桓的脸色忽而变得很难看,她却冷笑道:“臣妾从来不羡慕陈美人受宠,那日碰巧路过、是入宫后第一次瞧见陈美人。现在死的死、不知情的不知情,皇上随便按什么帽子都可以,将臣妾打入冷宫也可以。”说完干脆闭目,悉听尊便。
“哼,在你眼中,朕是如此不堪的人么?”荣锦桓拂袖,握紧了拳头,眯眼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贤妃。
若芸抿唇不答,双眼未睁,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看来,你现在不仅不想受朕瞩目,而且连这宫里都不想呆了?”荣锦桓玩味的打量着她,忽然明白过来,“还是,你想起来了?”
若芸倏然睁眼,无从以对。
她是想起来了,所以对皇上的态度从无所谓变成本能的抵触,她自己尚未察觉而皇上竟察觉到了,果然每一个登上皇位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好,既然想起来,朕也留不得你活口。”他的语气阴寒无比。
若芸心中“咯噔”一下,才想着要如何回答,却听他似乎叹息了一声。
“只是逸轩方才上奏,要朕和贤妃一起主持他的大婚,朕果然现在还不能杀你。”他思忖着,抚摩着下巴,像是考虑重大难题一样。
“皇上,您是天子,天下尽是皇上的。您让我入宫臣妾逃脱不得,您想杀了臣妾、臣妾无从反抗,但皇上若想杀我,岂能容我在此辩解?”她斗胆一问,却略心虚。
荣锦桓要杀她,她便不能在此当质子,所以但凭这一点她不担心自己的性命,何况百泽为兄在后,荣锦桓绝不会真的为难她。
可借着陈美人的意外他召见她、不治罪也不轻饶,她觉得此刻的荣锦桓是猫,不急着吞掉面前的老鼠,却是想玩弄于她,而她偏偏无计可施。
他听了她的问题,慢慢逼近她,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将她从上看到下。
若芸却猛的咬了下唇,仰脸道:“皇上预备把我如何?”
“怎么,怕了?”荣锦桓冷哼,浮现的笑容转瞬即逝,“朕就要看看,逸轩曾经倾心、程清璿准备娶做王妃的你,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能继续做贤妃!”
她默然,陈美人顺水推舟指认她与刺客串通,若非陈可出了意外、死无对证,她还能在此跪着?
她不是害怕,而是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再次见到清璿之前不能死,即便皇上无意杀她,她在贤妃位置上一天,难保没有别的危险。
荣锦桓凤眸一敛,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明天之前,你给朕想要的东西,朕就饶了你,既往不咎。”
她惊住,张口道:“皇上命臣妾作一首无题之诗,却说要饶了臣妾?”
她不解,荣锦桓皇上若想饶了她,便不会听信谣言,要平复风言风语太过容易,但偏偏拎了她过来扔出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让她无所适从。
“那你想要朕坐实你同程家兄妹胡闹的事?判你个死罪?还是判程家兄妹个死罪?这么大罪名,倒的确是横竖饶不了的。”荣锦桓冷声挑眉,目光锐利,“这能穿过重重防护、来去自如,天下间除了他程王府无他人能办到,来了却又什么都没干,你以为朕不知道是谁?”
若芸脸色忽白,只得堪堪闭嘴。
荣锦桓果然是心里有数,眼下拿程王府威胁她,的确是有用,她难办也只得照办。
的确,如果罪名真的扣下来,谁都逃不脱。
她更加心虚,拿捏不准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非要她来猜。
荣锦桓似乎有些不耐烦,挥了袖子道:“退下吧。”
她见他这么轻易就放她回朝露宫,心里依旧忐忑,可见他威严的身姿挺拔背对、不再看自己只得毕恭毕敬、叩首谢恩。
她走出乾元宫,常德还用悲悯的目光瞧着她的身影。
她不解,这老太监理应已经看惯了后宫的是非,看惯了此消彼长的宫廷争斗,荣锦桓应该也习惯了宫人殒命,就算死的是一品夫人他也不会可惜的。
只是,他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
江山他坐拥、异姓王府他也制得住,后/宫妃嫔无不巴结,朝臣撤换了大半,西离归并、北胡不敢来犯,他荣锦桓还有什么想要的?
若芸越想便越是心闷,抬头看着星罗棋布的夜空,猛然发现荣锦桓说的是“明天”,那就是今晚她必须想出来?
远远瞧着,有宫妃的轿子摇摇晃晃朝乾元宫来,她冷笑出声,陈美人才死,这深更半夜皇上还能立刻唤人侍寝,果真后/宫的女子不过是皇上的玩物。
她心生悲凉,磨磨蹭蹭的走下台阶,心里还想着皇上的难题。
晓红见了她完好无损的从乾元宫出来,忙手执斗篷将她裹住,要不是碍于宫女太监看着,她准将她一把抱住。
回到朝露宫已然夜深,她遣了晓红先去睡,自己则入书房、闭了门。
皇上封她为妃的时候,赏赐的笔墨纸砚还完整的搁在锦盒里,她将它们一一取出摆放,又铺开宣纸,缓缓的磨了墨。
小时候她经常帮爹磨墨,她记得的那股笔墨芬芳,记得爹爹同她探讨过的小问题,读过的书卷在脑海中铺展开来,时局交错,她虽从不涉政,可总也能机缘巧合从爹爹的奏折里读出一二。
上一次写大篇是替荣逸轩写那治理赋税、开拓漕运一事,偏偏程清璿替她捉了刀,一笔一划潇洒行笔的模样,她记忆犹新。
这么一想,她心中又不由自主的疼起来,忙摇了摇头在桌案前坐定。
握笔深思,荣锦桓想要的东西,自古帝王想要的无非是两样,一个是权力在握,一个是江山太平。
她虽不愿去多想荣锦桓其人,但假设他是一代明君呢?
离天亮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了,她想了会儿便低头写起来。
第一百一十章 如约验收
放下笔时已天明,她托着腮左等右等,却没等来荣锦桓召见她的人。
若芸只觉得头脑昏沉、两眼重影,眼皮只要不撑着便会迅速合上,外头已有鸟儿鸣啼婉转,她瞅了眼窗外渐染的白亮,估摸着皇上不是醉死在温柔乡、便是早朝去了,这般想着,她便欣欣然吹灭烛火,进了内寝去睡。
她有些希望自己能做梦,梦见爹也好、程清璿也罢,即便见到一瞬也能欢喜些,可她昏昏沉沉睡过去竟是无梦,和衣而眠、辗转反侧也越来越热。
待到一觉醒来,她发现周围依旧安静,窗外明晃晃的像是晌午时分了。
她不禁奇怪,这般时辰荣锦桓居然还没找她,不仅如此,晓红也没来叫醒她,不知若有人突然造访、知道她睡这么迟可会有微词?
她打着哈欠起身,走出内寝、穿出内堂,下一瞬便整个人都呆住了。
荣锦桓朝服朝冠,不知何时坐在她曾奋笔疾书的桌前,手中拿着的正是她写了两个时辰的纸张,似是看的津津有味,从前或严厉、或冷峻的神情俨然换成了思虑——且破天荒的带着笑意。
周围一个宫女、太监都没有,更别说晓红了。
窗明几净,光亮透过门窗而来。
若芸愣愣的看着他侧脸略有棱角的弧线,那双凤眸不住的在纸上扫视、竟有夺目光华,他唇边勾起的笑容平和而深沉,一瞬仿若眼前的不是那个冷面帝王。
她有些愣神,若他是生在平凡人家的雍华少爷。或许就不会同自己针锋相对,说不定也是能一蓑烟雨任平生、淡茶笑谈空山远的。
一股酸涩汹涌而来,他是她的夫君了,可他却要杀她。且因为陈美人的事,他已经杀了不少宫人了……
荣锦桓微微皱眉,捏紧纸张头也不抬,道:“你怎的就知道朕会饶了你,还敢睡得如此之沉?”
若芸听到他突如其来的责问,微微诧异。当下竟忘了行礼,只撇了撇嘴,道:“臣妾以为皇上天明便来找臣妾问话,谁知皇上迟迟不来。”
“朕记着,下了早朝便来罚你了。”荣锦桓似乎心情不错,并未抓她的错处,竟有点无辜的看了眼她。
她沉默不语,早朝虽早,也要天亮后,皇上莫非是误了早朝?还是不想同异姓王闹僵、从而有意过她。所以宽限了时辰?
她不敢奢望,却见荣锦桓的目光又回到那张纸上,皱眉许久才缓缓放下,一步步朝她走来。
若芸一阵紧张,忙退后几步,瞧着他目光并不算冷冽。也不曾从他神情里读出危险来。
他侧身站定,重重叹了口气,对着窗子道:“定州水患,逸轩曾进言说浇筑堤坝,程清肃进言说退耕,可工部皆以资金短缺的名义驳回。西北大旱,目前也只开凿渠道引水,且进度缓慢。你给朕的建议倒是新奇,恢复植被、以水养水,恐怕工部还是会驳回。”
若芸呆了下。想起工部是那不苟言笑的怀轩墨坐镇,不免一阵苦笑,他倒真是一丝不苟,连清肃的面子也不给,程清肃的提议他都能驳回。
可她的确只想到怎么治。却没想到这是要工部首肯的,那她写的开山引渠、抬地势泄洪,估计也难批下。
她悄悄的瞅了眼荣锦桓的背影,其实他不知,这些法子不全是她读书所得,不少都是那年同程清璿闲谈时聊起的。
“兵部尚书一职空缺许久,程清肃直到最近于百泽卸了任,才勉强同意王大人升迁作兵部尚书。那张余倒是个耿直的人才,本想让他作驻京城守军将,末了还是让他挑了羽林军的担子。朝中不缺人,劲却不往一处使,这些,你都写对了。”荣锦桓拧了眉,又叹了口气,转了圈手上的扳指,瞥眼看她。
若芸抿了抿唇,低头不语。
当这天颐皇帝是着实是不容易的,并非老百姓想象那般、动手指就能翻天覆地。
可他,到底是帝王、已经是天颐最有权力的人了。
若芸不由正色,启唇拜道:“皇上,从谏如流,莫御史虽同四王府不合,可大臣们中能言直谏的非他莫属。胡大人虽食古不化,可权势、人脉皆在,稳他便等于稳了半个朝政。听闻洛大人年老多病,可威望犹存,德妃娘娘作为六宫之首,有能人便能用之,喜金钱的许以金钱,喜权势的许以权势,只要控制一个度,生杀大权还是在皇上手里。”
她说罢,轻声一叹。按理说查刺客、教训奴才真不用荣锦桓亲自来,他既然动了手,便也算给后/宫敲了个警钟,让嫔妃知道这宫中还是皇上最大。
荣锦桓脸色微变,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冷声道:“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贤妃此番言语,就不怕朕杀了你?”
她闻言倒不惊恐,反而面露古怪之色,抬眼道:“皇上不是就想杀我么?横竖都是死,早知不写也罢。”她说完,竟走到桌案前抄起纸张,燃了火折子就要点。
荣锦桓微微蹙眉,默不作声的伸手,把那几张纸从她手中抽离,摇头道:“朕是没有料到四王府如此主动还政于皇家会来的这般快,于王不久前便辞去了统帅,这下北方的胡人该高兴了。夏朱月的户部本就一笔糊涂账,朕也不指望他能平定南疆,只盼着不要同时生乱才好。”
“皇上是生怕他们作乱,如今又不舍得了?”若芸嗤之以鼻,竟脱口而出。
程清璿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屑天颐的权势,虽各有目的才相互合作,可她憋着一口气,根本做不到心平气和同荣锦桓说话。
荣锦桓的脸色变得难看,瞪了她许久却并未发作,只瞧着她。一字一顿道:“朕是皇上,朕不可但凭喜好、任人用人。”
她吃了一惊,望向他寒凉的眸子里,顿觉心悸不已。
他移开目光。补充道:“朕身为太子便早身不由己,你既然想起来,便知道朕已经网开一面,也应知晓朕得江山险象环生,必不会完全靠着谁,要让江山延续。也必不会依赖谁。”他们过分危险,朕是恼他们。”说罢,眼眸似透过纱窗、望向广阔的万里河山。
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可却怔怔的说不出口。
他是知道她想起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他话中重点是当日的即位。明明异姓王同朝臣本可以是相辅相成、相互制约的关系,可到皇上这里却成了难题,早已成了打不开的死结。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有那么一瞬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能稍微理解一些:皇上不全是担心他们会夺权。反而因他们迟早要走的,若过分依赖而致朝臣不能独立处政,那于天颐或许真的是灾难……
末了,荣锦桓眉眼间却有些落寞,道:“朕也感谢他们,没有他们或许这里早就不再了。朕于此,的确备感唏嘘。”
若芸一筹莫展,瞧着刺眼的阳光射进来,明晃晃的一片。
是以,荣锦桓会如此防着他们,是恼自己身为帝王却不可万能,即便登基、力统山河,也必须平衡着各大势力?可他感谢着他们,是他们让王朝延续,让江山安稳……
代价太大。赌注也太大,没有人有错,可也没有人无罪,在觥筹交错、朝廷激辩、势力对抗中,几乎所有人都背了一份不得已的苦衷与罪孽。
只是。没有人会想到程清璿会同她有了不该有的交集,为了她能妥协、退让,而眼前的皇上,已将她当成质子、永远囚禁于宫中了。
一切她有何错?水榭那么多人认识她,她去西离一遭,皇上又怎会真的不知?只怕是待她与程王爷情深,他才能给下那一记闷棍。
她哑然失笑,程清璿的深情早已在皇上的步步为营中成了飞灰散尽。
强忍住心痛,她不愿再去体谅他作为帝王的无可奈何,只觉得荣锦桓此番同自己说这些,大约一早就是拿了那死罪试探、根本没打算杀她。
她尚未说什么,却看到荣锦桓拿过她手中的火折子,那几张纸便被他点燃、当着她的面燃起了。
火舌舔舐,她看着荣锦桓似乎很满意的东西被吞成了黑灰,这下轮到她惊讶不已,乃至有点恼怒,惊道:“皇上要烧,又何必让我写?”
荣锦桓不理会她的抗议,只懒散的瞥了眼她惊讶的神色,道:“你写的这些,大至国家,广至灾难,小至民情,细至生活,言简意赅告诉朕,如何能事半功倍的让山河复兴,可朕没有说,这就是朕想要的。”
“啊?!”她呆住了。
可荣锦桓却笑了下,这是她今天第二次看到他笑,笑容既不冷也不危险,她都有些怀疑荣锦桓是不是有人假扮的。
“你既然想起来了,朕本应杀你,可朕如今不杀你,并不仅仅因为你对他人重要。”荣锦桓伸手一扬,那纸灰便化成细小的碎屑飘落,“你是朕的贤妃,朕,已经没有杀你的必要。朕要的东西,不是你写的这些,你也无须多虑。”
他说着,似有深意的瞅了她一眼,便背手转身。
“刺客——与贤妃无关。”荣锦桓扔下这句话,身影便消失在院子里。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置信这么容易就过了关。
自己奋笔疾书写的不是他要的?那他要什么?要美人绝不可能,陈可那般美,横遭劫难他眉头都不曾动下。
她越想越糊涂,默默的蹲下来收拾着地上的灰,忽然手指微颤。
皇上要的,莫非是不带任何目的、于他没有任何威胁的人?
如此想来,荣逸轩同皇上生分已久,两个藩王也不可靠,异姓王更不可能,这知心人的确难寻。
(“文)他方才说,留着她不杀、封她为妃,不仅仅是牵制异姓王?
(“人)莫非他期待自己死心塌地呆着、乖乖的当他的贤妃?
(“书)她冷笑出声,颓然坐了下来,方才忍住的心痛又渐渐蔓延。
(“屋)皇上怕要失望了,她无法成为他的知心人,从他命令清璿杀掉她开始,那短暂的命运相交之后,他们就已然是陌路人了,正如这灰烬一般,早已凉透。
荣锦桓刚走,晓红便急冲冲的赶来,可见到的却是自家娘娘坐在地上、一手灰黑的情景,不禁惊叫出声:“娘娘?!你……怎的这般凌乱模样?皇上……皇上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若芸呆呆的回神,下意识摸上自己睡成稻草堆的头发,惊讶之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睡歪的绣金芍药前襟,抬头对上晓红紧张兮兮、将她上下打量的眼神,不禁大窘。
第一百十一章 生辰
林暮烟本以为她被皇上苛责,隔日趁人少的午时便来朝露宫探望她,见她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放心之余忙恭喜她受皇上宠幸。
当着林暮烟的面她也无法细说,只得顾左右而言她、草草带过。
本以为单一个林暮烟误会便是,谁知抽空在宫里走动,到处都是闪烁的眼神。
碍于礼节去探了探德妃,德妃待她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倒也并未为难,探她口风的话一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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