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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摇成妃-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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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开心和新奇,虽没有编手绳,但心痒难耐,解下手腕上绑着的、串了珠子的红绳,学着别人的样子抛向屋顶。

可她力气甚小,试了几次那红绳只扔到屋檐便落了下来。

周围的姑娘们哈哈大笑,她手足无措,眼睁睁看着一个又高又壮的姑娘手一扬。那姑娘手里的红绳便划出一道高弧,竟就这么落到了屋顶。

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慢慢的有更多的姑娘成功了。而她依然在忙着捡自己的那根。

夜露深了。天空中飘起了细雨,人群渐渐散去,听那些姑娘们说,她们要回去对月穿针、以祈心灵手巧。

她还攥着那条红绳,眼巴巴的望着屋顶。

再不回去爹爹就要骂了,她情急之下打算试最后一次。用尽全力一抛,那红绳在她欣喜的目光中朝屋顶而去,却打了几个滚又落下。

她的笑容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它就要落地。

红绳滚落,一阵风肆起。红绳偏了方向朝屋檐另一头去。

她慌忙去拾,却眼瞧着那红绳落到了来往路人的头顶。

她吓坏了。忙冲过去想道歉。

那人裹着丝帛的斗篷,着银白的衣衫,腰间别一只透亮玉笛,身形颀长清隽,伸手接住掉落的红绳,斗篷滑落,长发垂顺的散开,扭头发现她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盯着他看。

他眉目如画,笑容淡然,递上绳子说原来是你。

她愣愣的接过来,瞧了他好几遍,才敢问他是否是那年花园中见到的程王爷。

他含笑未答,只说多年不见,她已从稚嫩的孩子成了待嫁的姑娘。

她惊异于他的容颜未改,还如初见那般风华无限,又欣喜他还记得自己。

他没有立刻回答,缓缓沿着街道走。

她小步跟上,同他一前一后,听他温言软语说,只因初见时她如此大胆、捉弄于他,又天真烂漫、笑颜如花,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她羞红了脸,争辩说彼时年少,她不是故意的。

他们一路说着走着便到了京城的后山,累了便在石头上坐下,俯瞰京城的万家灯火,还有七巧节拉起的排排灯笼燃放的绚丽烟火,人头攒动的长安街上尽是各色的裙子,雨早就停了,半月羞赧躲入云层,天顶的银河明亮万分,星星像是要坠入人间一般低垂着。

她话匣一开,顿觉轻松无比,叽叽喳喳的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又时不时谈及快要及笄,爹爹管她甚严,每日安排师傅督促她学这学那,让她无暇玩耍、不甚苦恼。

他看她烦闷,破天荒说起了自己的事。

他说他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出生开始便有能人环绕,却无人亲密。他每天读书颂词、钻研学问、研习术法,从未有过如她那般纵情欢乐的少时。带他长大的母亲去世后,他学问、才华渐长,周围人待他越发恭敬,外人如此,兄弟也如此。也只有她,那时敢大胆的揪他头发,敢不怕死的摸他的脸。

他笑着看她,眸子不似先前那般深邃,却明亮如星辰。

她听着又吐舌头、又缩脖子,恨不得找地洞钻下去。

再后来,她缠着他吹起了玉笛,笛声时而清越婉转,时而如炊烟般袅袅,旋律悠扬奇异,不像是师傅教给她的那几首。

她听着醉着,赞叹他技艺超群,悄悄将他微闭双目、安静淡然的容颜记在心里。

他却面露寂寥,说生命流逝如落花。

她只当他没由来的赞叹,全然不知他另有所指,嘴不服输,说着落花也有蝴蝶青睐,像他这般的人,决计是有神明保佑的。

他听了,诧异万分,旋即一笑将她心神勾去。

她张嘴无言,听他说若得空了,便可来后山望着京城、看看星空。

她连忙答应,看着他落寞的容颜和那越过一切、看向虚无的目光,分不清这到底是花园里的程王爷,还是她弄错了人。

回府已是半夜时分,晓红挨了罚、父亲发了怒,爹娘问她去了哪里,她却闭口不答,只说是玩的忘了时间。

她被迫抄写《女戒》百遍以抵莫大的过错,尽管如此,她还是欣喜的,欣喜能再遇见他。

只是她被严加看管起来,每日服侍她、盯着她的丫头轮班换,她一直记着去后的,可总是无法脱身。

直到半月后,爹爹进宫去了,她让晓红装作小姐读书,自己扮成丫头,趁着下人不备、混入外出置办货物的人中溜出了府门。

她凭着记忆找到后山却不见他,只有凉亭风吹纱扬,一把蕉叶琴放在正中,琴桌上有一方雕着祥鸟的香炉,缕缕青烟从镂空花纹盖中缠绕而出。

她四顾无人,便拨了几根弦,顿觉音色明亮清越。

她欣喜之下干脆落座,边想着他先前吹奏的那曲子,边断断续续的弹。

教琴师傅总说她悟性不高,最简单的曲子都弹的很生硬,每每她练琴都苦不堪言,盼着教琴师傅能偶染风寒、少了她的课。

可眼下她却懊悔极了,只因琴技不佳,想复原他当日的曲子却不能,越弹心下越是着急,不一会儿便额角渗汗,可琴音依然不甚连贯。

忽然有纤长的玉手自她身后来、微凉的手指覆上她葱白的手,轻轻拨正她用力的手指,慢慢向前推出,那一声琴音霎时间清润了不少。

她扭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到来,一手背着身,一手矫正她拨弦的姿势,白净柔和的脸庞离她的鼻尖不过几寸,让她瞬间愣在那里。

他回头看她,一笑竟能如春风扬起,将她心中的焦急驱散干净。

他说她并非无天赋,只因天颐如今拨琴方法皆是用力、以求力震商羽,若能放松指节、轻推轻勾,即便曲子极快也能声声出彩。

她早将琴艺抛出九霄,只愣愣听着他提点,猜想他悄然而来,在她身后不知站了多久,顿时觉得羞到了极点,忙起身站到边上,让他示范即可。

他看她的神色微微诧异,见她窘迫之态旋即莞尔,调音拨弦,三两声后便驾驭着七弦,行云流水的弹奏起来。

她赞叹之余,缠着他要曲谱。

他却脸色微变,说此曲谱不可传人,若要学只可现听、现学,且每次弹出都切忌急速,务必心平气和才可。

她懵懂间点头,结结巴巴的问他何时来的。

他微笑着说来了不久,见她弹着琴还叹气,便擅自传授一二。

她低头咬唇看着鞋尖,说爹爹说她喜欢看些不关紧要的书,又贪玩,学而不精,教琴师傅都换了两位,总和她说谁谁家的小姐如何出色,她再如此下去,只怕没有合适的王公子弟来娶她了。

她搅着手指,烦恼不已,听他没有声响,再抬头却对上他的如水双眸。

他目光微动,唇边笑意渐染,轻轻挑了眉,笑问道:“我娶可好?”

她愣在当场,不知他是否当真,一时间不知如何以对,可心已经不由自主的疯跳起来,看着他玉雕似的容颜、挺拔风雅的身姿,衬着凉亭轻纱,一瞬似是梦中来。

他见她不答,并未说下去,只微笑伸手引了她来坐,让她试试再弹一次,自己则立在她身后。

她心中慌乱,全身紧绷,挑了三五回才挑准琴弦。

第一百零三章 撞破玄机

待她不知所措的回眸向他求救,他笑着摇头,伸手耐心的替她再次矫正。

他手指微凉,轻声细语,举手之间,一阵若有若无的清香扑鼻,闻着仿若花香却又毫不甜腻。

她心神俱醉,叹他如此文雅之人,熏的香品也与众不同。

他先是错愕,听她形容那香气,旋即了然于心,自边桌上端起一个茶杯给她看。

她探头,只见十几片花瓣如粉色衣裙般悬在茶水中,随着他轻轻晃动而袅娜起舞,一股清幽花香随着水温弥散。

他道,此花乃墨樱,他出生的地方曾遍植墨樱树,每当春日花开便幽香扑鼻、流云般连成一片,初开为粉,盛极转白,若花瓣带了墨色便会不日飘落,故曰“墨樱”。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故乡的墨樱渐少,到后来只剩下二十多棵,留存最大的那一株便在他宅院的后山上。

他每日在树下抚琴作画、诵读诗书、研习经文,久之便沾了那墨樱的香气,花谢后又取来存好的花瓣泡茶,故而墨樱香味便同熏香一般与他如影随形。

她好奇的睁大眼睛盯着这碗茶水,笑言古人有云: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是否连饮这七杯,便能习习清风生、羽化而登仙?

他为之舒心而笑,说这只在稀奇,还是俗物,没有任何神奇之处。

她却叹息,无缘见那繁花盛开之景,也只能瞅着花茶想入非非。

他便当即允她一枝墨樱。待春来花开让她见上一见。

她欢呼雀跃,抬眼瞥见天色稍暗,匆忙告辞,他执意相送,终赶上守卫换班的空当顺利回到府中。

往后的日子,爹爹每隔十天半月便入宫去,娘素来喜静也不多走动,她一有机会便故技重施、溜出府去。

而他。总能或早、或晚的适时出现,教罢抚琴又时常同她谈诗词、聊过往,目光时常穿过树林望向远方,只有在看她时会透着笑意、含着柔情。

她知道他从很远的地方来、受皇上之邀入朝为官,她开始担心,怕有一天他了结手中事务便会飘然而去。她不敢问他当日所言可真,只敢旁敲侧击问他是否有一日会厌烦她,她并无过人造诣,也不知他甚深。

他总是无奈的笑。说她比起寻常女子所学已然高出不少,见地早已非泛泛之辈,难能可贵却是那透彻的心。明亮如斯、耀眼夺目。近他无其他目的、待他无任何疏离。

他本以为终其一生自己都会独自一人、抚琴读书在墨樱树下终老,怎知入朝按例造访苏府便遇见了她,时隔多年会再次偶遇。他感叹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听他说罢便凝神思考,虽有狐疑,但终没有想到寿命的层面上去。只心心念念着他的所思所想是否同她期望的一般。

她累了便困乏小憩,醒来定能发现他十分安静陪伴在旁,白衣广袖、笑颜温和,她顿时又觉时光静好、再无其他烦闷。

教琴师傅的课成了她最喜爱的,每每素指弹挑。便能勾勒出一片绚丽之景。师傅惊异于她琴技精进,她只对他的微笑越发依赖。隔日不见便会时时刻刻想念。

她不再因爹爹不许她玩耍而不满,不再因教习师傅严格而生懑,渐渐的安静连娘都说她转了性、待及笄便能寻个好人家。

她开始恐慌,爹是朝廷大员,提亲的人自然不少,万一提亲的不是程王府,爹可会将她许给别人?可念及此,她无计可施,只能百无聊赖的数着屋檐落雨,一坐就是一下午。

此等心事,她不曾与晓红说、不曾与任何人说。晓红只当她是贪玩,鼎力相助她出府几次,说小姐每次回来总能高兴,人也变得比往常安静,定是舒心好事。

日子一晃数月,原本青葱的绿山被枫叶染红,她再去到后山,却见多了一个人。

程王爷不似平日的温和,目光淡漠、负手而立。

在他对面是个华服高冠之人,约莫二十上下,眉眼微翘、鼻梁高挺,脸颊轮廓分明、英俊非凡,气势正盛,冠玉之容冷彻而带着怒意。

她悄悄靠近,却听他谈及异姓王府,而程王爷拟旨要降爹爹的罪,她惊骇之下惊呼出声,却惹得那高冠之人回首、一下便发现了她。

她本能想逃,可那人手中一把利剑已然刺来。

程王爷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挑开他的剑锋,一手捞了她便到了另一侧,请求太子息怒、切莫滥杀无辜,言语平淡带着略微焦躁。

她方知道这是太子、是当朝辅政监国的荣锦桓,而她瞬间明了,她听到他们谈话,太子要杀她。

太子冷笑,说此女不知何时在此,又不知听了多少去,言毕提剑又刺。

程王爷翻袖将她挡在身后,执了那柄软剑同他打斗。

她虽不懂武功,更不知剑朝,但程王爷带她躲避为主、锋芒相争甚少,她便觉着他不愿与太子动真格。

太子得不了手、也不便与他全力相搏,遂恼极,扬言说此刻他护着她、却护不了一世,待他不备之时,定会取她性命。

程王爷却难得冷笑,说若他要取她性命,那拥立太子登基一事便可作罢。

太子大怒,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将她吞噬,说他因这等小丫头与他辩驳实在可笑,若他反悔,那届时天颐纷争四起、短时内再无一统可能,他若要牺牲族人宝贵的性命来天颐横插一脚,不如自己奉送皇位成全于他、让他得偿所愿。

她紧紧攥着程王爷的衣袖,害怕的不知所措,觉得他明明容颜俊美,怒起来却森冷可怖,让她不敢与他对视,听见他口中所言,更是惊骇万分。

程王爷黯然失色,摇头叹息,说既然举族迁徙得以留存,他们断不会颠覆天颐、重登帝位,即便弃祖训不理,他本人也不愿大操干戈、染指江山,族人习惯了平静,不再适合繁华处世。何况战事一起,要与各方势力正面对抗、又强拆摘星阁,势必会有族人伤亡,的确非他所愿。

他只请太子高抬贵手、饶了她的性命,同时警告他,异姓王非等闲之辈,若自己不合作、在此袖手离去,他太子能眼看天颐动荡、天灾横生、国不复国,那他也能作最坏的打算——抛弃千年隐居之地,举族迁徙、去到更远的未知地方,是凶险是折损,他与族人也只能担着。

太子咬牙,面露不甘,却颔首,道互相合作的确是损失最小的法子,可自己凭什么相信他不会在江山既稳后来个黄雀在后,今日护一人,明日便能护十人,久之,于他是蛰伏之危险。

她暗自心惊,程王爷来自远处,又与皇上、太子合力治国,若太子不允,他便要离开此地了,可他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等那什么摘星阁倒了以后?

她抓了抓他的衣袖,向他投去焦急的目光。

程王爷回眸,对她温然一笑,修长的手指抚摩着她的手背让她暂时安心。

太子极快的瞅了她一眼,目露微光,转而大笑,说原来当他出尘绝世,却也会为了个女子上心,只是她知晓甚多,必须除去。江山握于手,免不了有人无辜而死,何必怜惜一个。

程王爷闻言反握住她的手,说她本未听多少,此刻太子同他交谈、定要坐实她的罪名,他也不会改变初衷。

太子面露不悦,合眼深思,复张开眼说饶她也可,程王身怀天下顶尖医术,若他能使她前事尽忘,那他便饶了她。说罢,看她的目光带着探究,似要将她看个透彻。

程王爷沉默以对,太子不等他作答,便撂了话让他看着办,便拂袖而去。

她瞅见太子最后的神色,似乎有一抹狡黠之笑萦在他唇边,于是更为惴惴不安,抓着程王爷的微凉的手,问他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他用从未有过的哀怨、焦急的眼神瞅着她,说他并不知道太子会突然寻来后山造访、叫她撞见,她是寻常人家女儿也罢,太子今日松口便会饶过她,可她是苏学士之女,太子很快便会知晓她的身份、掌握她的行踪。

她觉得自己一定逃不过,哭的很大声,问他太子说的圣旨可是真?是不是她连累了爹爹?

他替她拭泪,叹息着从衣襟中抽出几张信纸交予她。

她哽咽着读来,信上分明是爹爹不满皇上宠馋臣、废朝纲,要联手逼宫,霎时吓得面色青白、哭不出声,说这是谋逆大罪,爹爹起事不比太子名正言顺登基,如此这般天颐会生乱。听闻太子素来敬爱父皇、容不了谋逆之事,即便登基也定不会放过爹爹,何况今日说来,太子俨然已经知晓。

他抬手拍着她的背让她别怕,他会修书并附上此信、托可靠之人送去府上,以劝他收手,如若苏大人执意为之,他也已拟好圣旨,会以修文出错为罪将苏大人革职暂缓,应可保全。

她既惊又难过,想了许久才点了点头,道这的确缓兵之计,且太子默许他拟旨,应是不想置爹爹于死地,可她如今撞破他们交谈、若太子知道她是苏熙之女,可如何是好?

他苦笑,她性命应是无虞,太子今日对他拟诏松了口,也应该不会过于难苏大人,他只担忧太子日后拿她做把柄、让她平白无故卷入他们势力抗衡之中。

第一百零四章 大梦初醒

她揉了揉眼睛,小声问着,他今日被迫拥护太子,她是不是坏了事。

他听罢微微发楞,笑着摇头,伸手摸着她耳边碎发,坦言太子寻过他多次,异姓王们综合各方考虑应下这件事,不过刚好借此机会说出,让她的安全也多一分筹码。

她愁容满面,问他日后若与太子再起冲突,是否真的会举族迁徙。

他再次摇头,说这不过是权宜之言,他故乡重峦环抱、山外只有戈壁,而族人居住已久远,早习惯了气候与地形,莫说迁徙,即便搬离也是不可能。倘若日后真与太子起冲突,只得走一步、算一步,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这一回他神色稍有落寞,说完弃剑俯身,在她的惊呼声中将她拥入怀,旋即重重的在她耳畔叹息。

她瞬间全身一颤,片刻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住他。

枫叶烂漫、殷红似火,风将纱帐高高的扬起,他身上的墨樱香味萦绕在鼻尖,她触摸着他柔软光滑的发丝,任由自己的心绪在此时此刻为他牵挂。

良久,她忐忑不安的问他,他是不是终会回去故乡、离她而去。

他再次叹息,松开她,自袖中摸出一支金钗给她看,钗身为蝶,蝶翼如琉璃般透明轻薄。

她沉浸于悲伤之中,愣神瞧着这支光华流转的金钗,抬眼看着他柔和悲凉的眼眸,不知他是何意。

他交给她。说这钗自他离开故乡起便随身带着,对他来说是件很重要的信物,自古赠钗为情,眼下她应懂得。

她未接,却连退两步,咬牙说着,若她已被太子忌讳,便不能再连累于他。

他摇头。说若她随他一起,他自有办法保她周全,太子再忌讳也不会真动他身边之人。

她心中酸楚钝痛,若是她随他走了,太子日后迁怒于爹爹,程王府可能再次保得住爹爹,即便保住爹爹,那苏府上下那么多人,娘也好、晓红也好。可都能一一保全。

他面露惊惶,旋即沉默不语,托着金钗的手缓缓收紧。

她泪珠滚落。悲从中来。说自己本已欠他良多,他对爹爹与苏府的恩情她早偿还不清,若因她再同太子交恶,她绝不赞成。何况父母恩泽未报,她也不想就此撇下爹娘、晓红,一走了之。

她惊异于自己能如此直白的拒绝。心中痛极,明明自己心下早就答应了千万遍,就差伸手接下这金钗,可她偏偏不能!不能一己之私为令苏府雪上加霜,不能一时贪恋而让他与太子结仇。

她颤抖的说出太子的提议。既然他医术超群,就封了她的记忆吧。让她再也想不起来,而他也可忘却她的存在、当从未遇见过她。

她说完已泪湿衣襟,朦胧间瞧着他衣衫上的云纹,止不住呜咽出声。

只有他无牵无挂,她才不会成为太子的筹码。

不料,他断然拒绝,只道虽有此等数术,却早不是医药范畴,凶险不说,他也无十全把握日后能恢复,一个差错便能要人性命,太子不过随口说,未必会当真。

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言若太子当真,谁人担保与之争?

她兀自含笑,笑靥如花,轻叹愿为君一忘前尘,也不负他对她温柔以待,钗她眼下要不起,就让她要一支糖人,心头之甜、融而忘却。

他目光微敛,沉默许久,终于自袖间摸出根细长的银针来,针与一般银针不同,细如发丝、偶有寒光,且长了不少,他说这是专门用来封穴的针,这细针自脑后插入、以求封了脑中部分运转而令人记忆全无,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且不可久封。

他对她晓以利害,十分不愿,握着针的手就要收回。

她忙握上他洁白的手腕,道若是三五载能天下大定、他能无所顾忌,而她也安然无恙,他可替她取出针来。

他愁容满面,道即便取出,也可能恢复不了记忆,典籍陈旧不可考,他不能保证那时候的她会如何。

她伸手替他抚平微皱的眉,说姑且一试,她信他,虽从未细问他的过往却不曾怀疑过他的目的,虽无海誓山盟却能知他的用心,她信他。

他握着那枚银针迟迟不敢下手,只道是三五载后她若未嫁,他便无论如何都要接她走。

她心中已然痛极,面上却扔撑着微笑,轻声让他这三五载莫要寻她、只专心做他想做的事,如果可以,忘了她最好。

他目光沉痛,怔了许久才微微颔首,只是没应下忘却之事。

她却说,他曾说过造化弄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如何便会如何。

他叹息一声,两指断针三分之一,又摸出一个瓷瓶用针尖沾了少许,说入针浅或许好一些。

她闭目以待,只觉得脖子某处刺痛,紧接着另外三处也被针所封,她只觉得血气瞬间凝固,头晕眼花,吃痛的呻吟出声。

张眼却瞧见他的双目含着似水柔情离她的眼眸寸许,身子被他圈住,紧接着鼻尖相擦,他柔软的唇瓣轻轻的触碰上她的。

她瞪大了双眸,下一瞬有一种近乎满足与狂喜的情绪涨满心房,让她的嘴角勾到最高。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探上她的后脑,指尖轻点,出声让她别动。

紧接着后脑一疼,她最后看到的是一抹担忧掠过他的双眸,便陷入黑暗。

往后的事情她也只是听说,晓红后来说,她被发现的时候躺在自己卧房里,昏迷不醒还发起了高烧。

她这一病就病得凶且昏沉,刚开始水米不进,后来慢慢烧退可以吃点粥了,而等她完全醒转已经是十天后。

爹娘怎么问,她只记得自己偷溜出去淋了雨,故而晓红替她读书一事自然穿帮,她眼睁睁看着晓红饿了一天、还罚跪祠堂。

她见爹爹读着信,气的直骂,又会见几位重臣商谈着什么,可始终没有记起来爹爹的事。

她很快痊愈,活蹦乱跳,什么都记得,可偏偏忘了他。忘了他的容貌,忘了去看星河,忘了后山遇到过太子,忘了太子要杀她,忘了他与她的约定——从此忘却。

直到不久后爹爹离京,她尚云里雾里,圣旨一下、举府皆惊,而后先帝驾崩、举国皆丧,爹爹染了风寒而亡,似乎命中自有劫数,苏府并未逃脱家破人亡的结局。

若芸怔怔的跌坐在地板上,双目干涸、两颊泪迹斑斑,疼痛已然散去,一股无形的痛楚和凄然在她心中蔓延。

她挣扎着起身,望见手中攥着的花枝,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这一枝繁花是他答应给她的,现在却似她与他的过往一样风干。

她瞥眼往着那被她当钥匙用了几回的蝴蝶钗,下意识抓在手里,而那一支糖人,早于灯火微烤下在纸上化成糖水。

她还记得,他三年后再次与她在凉亭相见,曾瞧着她买的糖人发呆……

若芸泪水模糊,捏着钗子浑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不禁冷笑出声。

荣锦桓果真对她上了心,要不然那宣她寄养楚府的圣旨,怎能那么快就下,他守着约不曾细寻她,可她在楚府被关了三年,根本无缘再见他。

明明那日他都寻到了她,是她,是她不甘呆在楚府,是她跟着荣逸轩的轿子走了。那时传言说荣逸轩娶了小妾,他恐她已许了他人,这才不敢同她相认的罢?

他再见她是心痛还是恐慌她不得而知,但他却能无悲无喜替她引路,在金殿上断琴弦救她,又让百泽保护在她身旁,为了她单枪匹马入姚华山,为了她,与夏朱月动手。

他自始至终淡笑,一副有所谓也无所谓的态度,云淡风轻,可他偏偏执着至此。

她根本无法得知,他是如何取得被赵无阳藏起的下半张信,根本无从得知,他在后/宫步道让她跟他走,到底饱含了多少期待。

而她,再次拒绝了他。

他现在恨死她了吧,她不认得他,不领情,他尽管听着她弹奏似曾相似的曲子,也能狠心折断那曾经记录过往的玉笛,如同折断了他们的一切。

“我娶可好”他原来已经说了第二次,可再也不会有第三次!

落花也有蝴蝶青睐,她才是那易折易落的一季花,他尚容颜正好,她却要老去。他不愿骗她,所以常德那句“执子手、与子老”他选择了摇头。

她冷笑,放肆的大笑,泪水再次汩汩而出。

她除了笑还能如何?

笑自己的迟钝,笑命运的捉弄,笑生不逢时,笑自己在真正失去时候,才看到了所有的一切。

这三五载,异姓王协助皇上诛外戚、杀权臣,治水文、改赋税,天颐元气逐渐恢复,又并离国、震国威,让北胡不敢再动,南有夏朱月调停、朝中有程清肃坐镇。

若她不上殿,荣锦桓怕早就忘了她,又怎会再起意设局?

百泽说得对,异姓王早无所惧,她不知不觉中竟当了荣锦桓牵制程清璿的棋子,与她数年前的愿望竟截然相反。

她瞅着手上的物件,这是他应给她的,可她却失约了。

是她给了他期待,可她却堂而皇之的从他身旁离开了,她欠他的永远还不清,但她现在根本不想还清,只想再见到他!

第一百零五章 追之不及

“娘娘?娘……小姐!你怎么了!”耳旁传来晓红的惊呼,紧接着她被她不停的摇晃着。

晓红才叫人备了膳、前来叫她,不料门口就听见自家小姐不正常的笑声,进来一看才发现若芸满面泪水、笑的凄惨和诡异。

“小姐,你有事和晓红说呀,你别这样……”晓红几乎要急得哭出来,却瞧见若芸渐渐止住笑容,紧接着她泪珠便一颗颗掉落。

若芸勉强镇定了下,默默将蝴蝶钗子与花枝放回又缓缓合上层层抽屉,摩挲着木纹,抱着箱子锁进柜底的暗格。

做完这些,她失魂落魄的坐下,提了几次气,才朝晓红道:“无济于事,回不去了,他已经离我而去。”说着,心中又是一痛。

“谁呀?”晓红着急地问道。

她苍白一笑,嘴角强勾出一个弧度,道:“程王爷……”泪又流了下来。

晓红顿觉莫名其妙:“程王爷?程王爷今天不是还进宫了?算时间应该要回了……”

若芸猛的想起百泽说过,程清璿今天进宫替公主把脉,稍后会向皇上辞行南下,再回京不知要多少年。

她微微一呆,紧接豁然站起,忙擦了擦脸。

“唉,小姐!等等啊!你要去哪里?唉……?”晓红还没说完,若芸已然头也不回冲出了门。

出朝露宫已是天色昏暗,她等不及备轿、顾不得礼节,直奔乾元宫。

乾元宫离朝露宫不远。宫女太监们忙着送晚膳的送晚膳、掌灯的掌灯,廊上、步道皆人来人往,宫人们却看见新封的贤妃无人陪同、跌跌撞撞的朝乾元宫跑去。

一时宫人们跪的跪、叩首的叩首,这贤妃娘娘头上朱钗松松垮垮,目不斜视、几乎脚不沾尘的奔跑而过。

若芸终于看到了乾元宫在高阶上的飞梁画栋,毕竟身体还未痊愈,才踏了几步台阶已经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常德瞧见有人一步一停朝乾元宫来,路上竟无人通报或阻拦。再一看却是贤妃,忙迎了上来:“奴才参见贤妃娘娘,贤妃娘娘可是要见皇上?”

“常……公公……王……王爷……可是……在乾元宫?”她停下大口喘着气,脾肺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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