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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倾三世-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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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神焕得知此事,窝着一肚子火亲赴金乌寺,正要拿人开刀之际,御前侍卫李仲走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君王怫然作色道:“还搞什么酒会!叫他们每人装一褡裢水,从青河畔提回来的算他祖坟显灵,朕这就饶过他了。”

皇帝真是孩子气啊……李侍卫哭笑不得,又补充了一两句,皇帝想了想,终于还是起了身,径直走出了殿堂。

整个大堂内,众人没来由地齐刷刷松了一口气。

李侍卫正欲随主子出门,却被住持拉到一边摸风向,李仲笑笑道:“老和尚,这回算你走运,皇后娘娘不想累及无辜,自己揽下了那码子事,说放走阑公主的纯粹是她一人所为,你的老命好歹算是保住了,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人。”

“娘娘真是心善哪。”住持擦着冷汗,心悦诚服道。

第八十八章 出逃(三)

景园之内,神焕老远看见暖央站在紫藤架下,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当即就犯起了头疼病,扶额无奈道:“央儿,朕听说这事儿是你先策划好的,这会子是打算给朕一个交代么?”

暖央既委屈又愧疚道:“陛下明察,确是臣妾一人之过,想当然的以为,阑妹一人住在楼里,闷也闷出病来了,眼见她日渐消瘦,臣妾实在于心不忍……遂决定帮她一把,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兴许这样能过得开心一点。”

“你呀你呀。”神焕总是拿他身边的女人没办法,在对方鼻尖上刮了一下,神色微恼道,“为何如斯自作主张,姐妹情深?她安安静静待在府里时,朕都唯恐有个闪失,不好与人交代,这下可好,算是彻底帮了朕一个大倒忙……还有一事,楚湮那小子的老底,也是你抖给阑妹听的吧?”

不然以神阑闭塞的门路,又有哪门子的消息。

暖央噙泪点头,心知自己做了件小坏事,要不是君王宠着她,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患来。

“朕知道你看不过,成日里把她束在宜楼,要出门总是三五成群的随从,就好像被监禁了一样,可是,你怎知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阑妹好呢?”神焕带了丝忧色,解释,“以阑妹的性子,不明真相的话,自然可以一辈子恨他,这样就能彻底从楚王族的漩涡里解脱出来了,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天空乱成了一副什么样子……简直是人间地狱啊!可是,如今她知道了这一切,气不过之余,必会上门问个清楚,这么一来,之前楚湮那小子一手导演的休妻弃妃的戏,可就白费了一番苦心。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我相信,”暖央听到这里,蓦然抬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用一种坚定的语气道,“相比困在宜楼内,平安却寂寥地度过一生,阑妹更想选择的是,陪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哪怕要面对的是灾难跟死亡。”

同样身为女人,这一点她心里再明白不过。而身为男人的神焕,想到的自然跟楚太子一样,是一个单方面保护的问题。也不管他的女人愿不愿意接受。

暖央心里觉得,他们这是错的。女子尽管柔弱,却无惧为爱付出,所以她帮神阑做了那个无悔的决定。

神焕没想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不禁愣了一下,自觉在这个问题上有些词穷,于是习惯性地摸摸对方的头,带着宠溺的微笑道:“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顿了顿,神色莫名冷峻起来,“可是不管怎么说,长途险阻,难免多生变故。就算一定要出门,她身边没个人怎么行?阑妹绝不能出事,不然的话,朕就算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这里有阑妹留下的一封信。”暖央见他神情凛冽,一时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忙将信笺托于掌心递了过去。

神焕一览过后,笑道:“阑妹自觉被休一事吃了大亏,扬言要找楚湮那小子算账呢。对了,她有提到墨钎一事,那是什么东西?”

这位天潢贵胄,对商场上的事竟是不甚了了,暖央倒是从小跟苏小繁厮混的,自然通晓其中奥秘,于是很有耐心地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神焕听后,蹙了蹙锋利好看的眉,忽然沉声道:“看来,事情是越来越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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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板目送那批锦衣卫出门之后,不无恼恨道:“奶奶的,我算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原来是她。”

他的伙计在一旁将信将疑道:“您看那位蒙面姑娘,真有大人们手里拿的那张画像好看吗?”他想起之前那批锦衣卫气势汹汹的样子,十足就像皇帝陛下洞房夜跑了准新娘,加之与心里的流言蜚语一结合,顿时拍着脑壳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皇后与人私奔,陛下龙颜大怒!……”

“臭小子!”沈老板一个巴掌抽得他找不着北,“大放厥词的话,提防掉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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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白茫茫的沂水笼罩在夕阳西下,犹如一条斑斓玉带,熙来攘往的船只几乎塞满了整个河段,直通航运中枢的周镇。

神阑所在的是一艘双层大舫,靠在上层舱房的窗前,她正望着外界的风景发怔,看上去是在想事情,实际上只是简单的发呆而已。

这一趟出远门,逃的时候义无反顾,真出来了却又无端苦闷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啊!有千万个相同的声音在心里叫嚣不停:明明是他不要你了,你却还要死皮赖脸地自己黏上去么?像他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想到你的感受,要你的时候,什么样的甜言蜜语都说得出,一旦厌烦了,便撂下狠话,想休便休,甚至杀死了你未出世的孩子!

一念及此,神阑便无端恨了起来,不自觉地咬紧了自己的唇,直到那苍白的唇畔洇开血迹,她感到了疼痛为止。

是他……是他杀死了孩子!这件事成了她心底一个黑洞般的痛处,捉摸不定地盘绕,日夜折磨着她。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心底悄悄地道:想想他对你的好吧,姐姐说的那些还不够么?

天空局势动荡,皇甫国师与皇太子阵营展开了殊死争斗,在那一股股不可逆转的潮流面前,究竟鹿死谁手,暂时还是一个未知数。

与此同时,不断蔓延的可怕瘟疫,一旦失控,不管多么强大的国家都将毁于一旦。

再加上南方微海之界一直掌控在海盗手里,似乎没个风平浪静的时候,拖着沿海八郡王下水,一并图谋造反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儿是叫嚣复国叫嚣得最严峻的地方……他有那么多麻烦,却还是为你考虑得如斯周全,还不够么?

事到如今,他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为你着想。就算到了最后,下定决心将你留在原地,都是为了那样一个荒唐到可笑的理由——在他力所不能及时,有人能够更好地守护你。

而且这时候,他指不定已经后悔了呢。

……

这两种声音,在她心里呼啸来去,谁也不肯让谁,彼此践踏撕咬,后来她便什么也听不清了,也懒得去听,脑海里唯余下荒芜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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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神阑所不知道的是,在这艘龙蛇混杂的船上,有两个行踪诡秘的人,正在暗舱内密议着一桩事——

“必须尽快下手!再往前就是周镇,那是四小姐的地盘,贸动只怕有所得罪……”

“你确定是天下钱庄的墨钎吗?我看那女人来头不小的样子……”

“千真万确。我在姓苏的手中见过一次,别的不敢打包票,对这种宝贝东西,我可是向来过目不忘的。”

“那就赶快行动!妈的,跟了她一整天,老子都快累垮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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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要的茶。”敲门之后,小厮送来一镇消暑凉茶。

神阑心里正渴着,忙道了谢,待对方离开之后,用银针试探了一番,这才放心大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用茶之际,窗外一双眼睛露出了诡异的笑意,人影闪过,那人径自走了开去。

“成了。”先前那个送茶的小厮,踅摸着走进暗舱内,对着两个黑衣蒙面人伸出手来。其中一人二话不说,随手抛给他一锭银子。

小厮掂了掂银子的重量,心里乐开了花,就多奉承了两句:“二位爷好福气,那个女人,堪称人间极品呢。”

不待对方反应,他露出了一个卑劣的笑容,洋洋得意道:“怎么说呢,她还蛮有戒心的,随身带着银针试毒,药下在饭菜里根本行不通,我只得临时变了个法子,掺了点迷香在烛火里,这会子应该已经该中招了吧。”

“你可以滚了。”给钱的那个黑衣人,身形相对更加高大,爽利地抽出腰间佩刀。

“是,是。”小厮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了开去。

“大哥,听见了吗?”一直在旁边保持阴郁表情的另一个黑衣人,阴阳怪气地开口道,“那个娘们,长得很美呢。”

“别误事。”刀把子打断他道,“拿到墨钎之后,咱哥俩远走高飞,行遍天下山吃海喝,还怕少了女人不成?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否则就会小阴沟里翻大船!”

“还是大哥聪明,目光长远。”先前那人阴笑一阵,话锋一转,竟又生出一条新的毒计:“可这煮熟的鸭子送到了嘴边,咱也不能这么便宜了她……倒不如把她卖给周镇的马帮,就马三癞子那副吃人的德性,遇着这么个美人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咱哥俩趁机好好敲他一笔!”

“就这么办。”刀把子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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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饭桶!沂水下游被截断,她当然是上溯至周镇了,你们连这点脑子都不会用吗?!”神皇陛下这次是真的大发雷霆了,不止撤掉了锦衣卫总指挥使的职位,那些办事不力的也通通领了板子。

一时之间,宫中上下,无不如履薄冰。

“传令下去!铁衣迅速封锁沂水河段,锦衣继续追踪,羽衣戒严全国,凡发现国内除阑公主外持有墨钎者,格杀勿论!”神皇连下了三道敕令,并飞书一封送往周镇,彼时由皇太子的十七爵坐镇,须与之取得联系辅以援手,接着另外修书于沧镇、卞凉最高长官,全线施压。

君王行事,雷厉风行。尽管已经采取了行之有效的措施,神焕还是如坐针毡,恨不得亲自出马。

第八十九章 烟舸(一)

周镇。河面上船只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在一只华舫的二楼,帘幕挽起,一位白衣公子坐在一侧,冷淡地饮酒。他的侧脸轮廓优美脱俗,不似这浊世人物。他的对面坐着一位朱衣小姐,眉峰如黛,耳朵上挂着一副血珠子似的耳环。她站在一侧,默默为他斟酒,酒色浓烈如血。

这两人都很安静。倏然间一阵唢呐声从低至高响了起来,像要撕破夜空的静谧幕布,吹拉弹唱,锣鼓喧天,河面上各舫都被炒得热闹非凡,岸上人山人海,莫不欢呼雀跃。

朱衣小姐起身走至窗前,冲下面喊道:“龙二,起火还是刮妖风啦?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叫那些欺民霸女的都收敛一点!不然我就叫人拆了他们的骨头!”

“回四小姐的话,”龙二仰头洪亮地笑道,“马三癞子娶媳妇哩!咱要不要也送份厚礼去凑凑热闹?”

四小姐“呸”了一声,愤愤而骂:“就他那熊样儿,也值得我去踩他的门槛?他来给我拜高堂我都嫌长相不佳!臭不要脸的,前后都掳了十几个良家妇女了,时至今日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迟早有一天老娘废了他!”她的一番泼辣直率之语,惹得舫上人人开怀大笑。她自己也笑了。

她回座之后,一面为白衣公子斟酒一面问道:“爷,按原计划进行吗?”白衣公子轻一颔首。四小姐哑然失笑道:“瞧您,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我所认识的羽樽,可不是如今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啊。”她笑的时候,那副绯色耳环就会轻轻地晃动。

羽樽漠无表情地问:“那是什么样子?”

“说不上来,”四小姐以箸击盏,哼了一会歌,才悠悠道:“就觉得您变陌生了,以前您可是跟我有说有笑的。”

羽樽仍旧淡淡道:“我不知道。很多事被我忘记了,一想起就头痛得要命。我不记得曾经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了。不过你可以提醒我,我会慢慢改变的。”

四小姐笑得更欢了,兴奋异常道:“那如果我说,您曾经很爱很爱我的,您会不会相信呢?”

“不会。”羽樽举盏一饮而尽,表情不变地冰冷如雪。

“真是的!”四小姐有些恼羞成怒了,“这么不给我面子,小心我把您永远扣在周镇!!”

气氛就此沉默下去,过了许久,四小姐又换了副郑重的口吻慢条斯理道:“既然您说不记得从前的事了,那我就再提醒您一事:您曾经为了一个女人舍碧落,弃徽州三郡,退兵卞凉……啊?看您的眼神很是怀疑……是的,您这么做当然不止为了讨那个女人的欢心。”

顿了顿,继续侃侃而谈,“那时候,凭您的政治触觉已敏锐感知到王城局势的危急,风之都的暗势力在王城潜伏日久,基本上已将雪国的内核蛀空了,与此同时,神迹、天空皆存在各自受肘于风之都的情况,应该说三国有共同的敌人。您举得联袂御敌才是最佳出路,所以您退避三舍,让太子殿下狂了一把,算是为日后联盟奠定基础。那么……”

言及此处,她不禁微笑莞尔,“您现在打算拔掉他的据点,将其镇关人马驱逐出境,又有何用意呢?是真的因为忘记了以前的深谋远虑,所以才这么做吗?”

羽樽没有回答,杯内酒水却是再次干空。就在对方以为他不会再答她的问题时,他倏然开了口,而且唇角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缓缓道:“该怎么说呢?似乎……跟人有仇,亦或者,想找点事来做吧,仿佛只要到了这里,就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羽樽不知道,有魍魉子珠中那种力量的牵绊,他的确是能够感受到她的存在的,毓雅夫人拿她血祭之日,虽然当时并没有在她身上封存守护力量,但他凭借前世记忆,能够清晰感受到她的血气流动,也正是那一刻,他记忆的封印突然觉醒,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

假如此际他还拥有类似记忆的话,那么无论她今后身在何方,哪怕是在千里之外,他说要找到她,便一定能够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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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阑一觉醒来,头昏昏沉沉,耳廓里响起了大片喧哗的人声,以及潮水般起伏的乐声,等她看向自己时,一颗心顿时沉到了谷底。她一身凤冠霞帔,正被人五花大绑在一张椅子上,嘴倒是没封,显然是恶行不忌人知。她最怕的一桩情形,果然就上演了。好在她有被抢的经验,迅速让头脑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窗户从外面封死的船舱,布置得大红大紫,门窗紧锁,外面还有看守的喽喽,想乘人不备逃跑是不可能的。神阑随口喊了那么几嗓子,可是根本无人搭理,人们依旧吃喝玩乐各管各的。

不久进来一个老鸨样的婆子,神阑忙道:“放我出去,你们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的,绝无虚言。”婆子斜着眼冷笑道:“这话你要是早撂出来,老身说不定还会加以考虑。现如今那马三爷已经看上了你,今儿个晚上就要入洞房的,我放你一马之后到哪里去找一个赔给他?到时候马爷发了火,动动手指就要了老身的命,我还拿你的钱有个屁用?”

神阑顿时全身如浸冰水,寒声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婆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鼻孔里喷出冷气道:“您就是位公主王妃,到了周镇,那也得听四小姐和马爷的话。这里是马帮的地盘,那就是马爷的天下。我看您倒像个聪明人,这一身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鞭子,劝您还是乖乖待在此地,准备做马爷的第十九任夫人吧。”

“那好,你先替我松绑,我的手脚都麻痹了,再绑下去准成了残废,你们马爷不可能想要一个残废吧?”神阑佯作镇定地说,“这里铜窗铁锁的,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那婆子本就是派来看管新娘子的,被她有板有眼这么一说,觉得她若是真残了自己不好交差,何况外面都是马三癞的人手,又是水路,她就算插翅难飞,于是也就依言替她解了绳索。

神阑仍旧坐在椅子上,揉着自己的手腕,心里开始筹划着要如何逃出生天。

这时一个看门的与婆子扯笑道:“阎罗婆,你儿子不是在四小姐那稳扎稳打吗?你怎么还帮着马爷净干些生儿子没屁眼的事?”婆子与之针锋相对地骂了起来,骂完后仍不解气,踱在房内干瞪眼。

“四小姐……”神阑一边解下颈上系着的魍魉子珠,一边自言自语,“我都两三年没见她了,怪想她的,到了这地儿也没招呼一声,真是莫大的遗憾。”瞥到婆子狐疑的眼光,神阑笑道,“麻烦您帮我送件礼物给四小姐成吗?我敢保证,送到之后自会有人重金酬谢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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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看到魍魉子珠的那一刻道:“马三癞这回捅了个了不得的马蜂窝啦,此珠名为魍魉,有千里传音之效,昔年曾引发为期两年的夺珠之战,后来落于瀛洲国君之手,其后辗转贡于天空之城。这个女人,看起来与楚太子有着莫大的关系呀。如今他的人马还在徽州一带守着,我怎敢不卖这个面子?”

龙二道:“阎婆子差人来说,新娘子是您一位旧友,想请您去喝她的喜酒哩。”

“真是荣幸。”四小姐笑道,“虽说以前不认识她,以后交个朋友也是不错的。龙二,替我送份大礼给三癞子,要让他见了后喜得进不了房的那种。另外,厚谢来人,别让人回去跟新娘子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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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婆毕恭毕敬地向神阑鞠了一躬道:“四小姐回话了,她俗物缠身,今儿实在匀不出点来喝您的喜酒,还望您见谅。说是等您做了马夫人之后,她亲自登门道谢……”

神阑的脸色刷地惨白。那四小姐摆明了不想插手其间,弄来这样一番托词,旁人看来还真当她是老故交,玩得是滴水不漏。

她的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怔怔地出了会神,又慌忙在袖间寻摸着什么,令她更加绝望的是,墨钎消失了。

第九十章 烟舸(二)

四小姐的楼船在马三癞的婚舫附近停下了,她有事要同马帮的人交涉,需要耽搁片刻时间。

喧嚣的河段处,市侩的繁荣编织成灯红酒绿的地毯,歌女的清调绵腔,混杂着醉酒之人的谑骂,汇成周镇特有的扰民基调。从马三癞的婚舫舱内,倏然传出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

羽樽刚阖上眼,就被那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了,他有些不耐烦,一张脸绷得紧紧的。正巧四小姐理清事务回楼,羽樽头也未抬,漠无表情地在座位上道:“可不可以让他们不要那么吵?”

四小姐笑着落座道:“怎么啦?烦着我们爷啦?这种事在马帮的地盘是常有的,大伙儿都是见怪不怪了,不过既然您不乐意听了,我们就快些走呗!”这要是在她的地盘上,二话甭说,马三癞三角形的脑袋上只怕就会冒出几个血窟窿来。

她下了令,楼船缓缓前行,就在与婚舫擦肩而过时,船头甲板上闹哄哄的全是围观群众,马三癞的淫笑刺耳无比地传了出来:“小美人,你跑呀,怎么不跑了?没路了是吧?小美人,我早跟你说了,跑步了的,跟着马爷过神仙日子,其他人求都求不来呢……”

他一边搓手一边吞着涎水,步步紧逼,将一名衣冠不整、云鬓凌乱的女子逼到了船艄尽头。他不着急,这是他百玩不腻的一桩瓮中捉鳖的游戏;周围的人更不急,类似场景大伙儿早已屡见不鲜,在他们看来,用不了多久,那走投无路的新娘子就会跟先前几位被抢的“马夫人”一样,乖乖自动投入马三癞的怀抱。

羽樽和四小姐同时漫不经心地朝舫船上望去。羽樽表情冷淡依旧,像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四小姐冷笑道:“这个王八蛋真是作孽呀,长得让人难过也就罢了,还偏偏喜欢抢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真真是糟蹋人家!哪一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让他断子绝孙试试。”

神阑放眼望去,沂水长流倒影不衰,一路铺开夜市画卷。周镇人陌生的笑脸,麻木而残酷,歌女们弃的脂水,使得沂水睡眠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腻,泛起的红绿涟漪,令人作呕。她哭不出来,眸中像两个漆黑的空洞,没有一刻如斯渴望楚湮在自己身边,直到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美如烟火的年华,只有为他绽放才有存在的价值,否则,不如迅速衰败丑陋。

冥冥中,类似的场景再度上演,她身上那一袭血色嫁衣如云拖曳在地,沉重的花冠几乎压得人抬不起头来,就这样静静伫立船头。

真是可悲可笑的命运啊……一念及此,她蓦然苦笑,一手拔下绾发的银簪,浓密的黑发如同瀑布般在身后流散开来,周围是此起彼伏的惊艳之声。

“说你喜欢我,喜欢我哪里?是脸吗?”在所有人痴迷的目光中,她用银簪在自己脸颊一侧狠狠划了一道,猝不及防地,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上,多了一道狭长深刻的血口子,像一条截断的红线。

这出人意料的举动,使得时间仿佛有一瞬停滞了,女子手中的银簪间断坠下血珠,被无限拉长扩大,使整个天际与河面都似折射这一层迷蒙惨烈的血色。

马三癞回过神来,一个巴掌扇过去,女子娇嫩的唇角立马淌出血来,他指着神阑七窍生烟道:“臭婊子!你敢耍老子!老子偏要玩了你再让你死得更难看!!”他一扬手,打手们捺不住地一拥而上,及时将人已倾出船舷欲要跳河自杀的新娘子拽住,拖到船舱去了。马三癞跟在后面,一路上不停地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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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看到羽樽的脸色时不禁唬了一跳,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阴郁苍白,透着一种绝杀的冰冷气焰,她惊道:“爷,您怎么啦?”

羽樽道:“那个女人,叫得我头疼。”他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放下帘幕,手指不及松帏,就见到那女子自毁容颜时震撼的一幕。

隔着窄窄的一隙,他窥见了她的痛苦和绝望。尽管她的脸冰冷到木然,唇边甚至闪过一丝对世事的嘲笑,可是抬眼的瞬间,那清溶的目光仿佛直勾勾打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然而,又荒芜得可怕。

“她是……”一种针扎般的刺痛感在脑海里隐隐作祟,无数空白碎片席卷而来,他几乎无法自持地手指颤抖起来。

“鬼知道她是谁!”四小姐酸溜溜地咂着嘴,“从那个女人的出手来看,总之来头不小就是了。”

“不管是谁,”羽樽再次抬首之际,唇角带上痛苦异常的笑意,他的容色冰冷到透明,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给我带过来!”

四小姐心里越发不悦,咂着嘴道:“不行呃,帮有帮规,我在人家的地盘上逞强的话,今后那些狗崽子揪着我的辫子不放,保不准也会跑到我的码头去闹事,到时候我就理亏啦!而且那个女人都已经毁了容,留着待客都嫌……”

就在那一瞬间,沂水的整个河段,都被彻彻底底冰冻三尺了,森森寒雾萦绕着大船小舫,泛着冰蓝的磷光,冰封的速度迅速蔓延至河面上的船身,人群发出了惊怖欲死的尖叫,在尖叫的同时身躯变成冰冻的雕塑,叫声被硬生生掐断在空气中,令人毛骨悚然。

“得了!爷,不要大开杀戒把我的船队也给毁了,我听您的还不成吗?!”四小姐忿忿然道,“真是……脾气越来越见长啊,为了个女人,动不动这么大火气。”她一边埋怨一边从另一扇窗如红色流星般翻身跃了出去。

与此同时,冰解雪融,人们从噩梦中重新醒神,似乎不太记得刚才一霎发生的朦胧而诡异之事,热闹如常。不知有几人注意到了一艘高大的楼船之内,一位白衣公子倚壁而立,孑然如仙。

——只有羽樽自己知道,他暗地里攥紧的朱红帘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拧得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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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救神阑的时候相当豪放。她先叫龙二找了一大帮子人将婚舫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马三癞的新房,对脱得只剩下一个红肚兜的马帮头目笑嘻嘻道:“哟~马爷,这不是才进房呢吗,怎么脸上就开花啦?啧啧,要说这小妮子可真是不识好歹,竟敢有眼不识泰山,连我们马爷的面子她都敢撕呀!依我看您就别自个儿掏钱找罪受啦,正巧我们那有位爷道行高深专收这样的烈货,该出手的时候,您就赶快出手吧。”

瞥到马三癞斗败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摊在椅子上,一脸晦气的样子,四小姐忍不住掩口偷笑一阵,继续软硬兼施道:“而且呀,您马爷不是还有几艘大家伙搁在我码头上呢吗,我一向重视和马爷您的交情,差人日夜给您帮衬着生怕落了片叶子在上面影响了马爷的形象……”弦外之音是你的命根子还捏在老娘手里呢,**就狂吧,看你能狂到什么程度。

马三癞自己的脸抓花,痛得是嘶嘶叫,再看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神阑,顿时就没了兴趣,顺水推舟道:“四小姐您就别客气啦,虽然我花了不少银两才弄到这个女人,不过既然是您发了话,那只管带走就是。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那个臭娘们是个天生的晦气包,哪天您的船要是一不小心让大风刮走了,可千万不要赖老子头上……”

四小姐虽然很想把他踩倒在地,再用针线缝上那张讨人厌的乌鸦嘴,面上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亲善笑容,大谢特谢了一番,又吩咐人付了大笔的赎金,这才算是摆平了这档子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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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的壁厢之内,灯火通明。羽樽进门之际,看到床榻上抱膝坐着的女子犹自瑟瑟发抖,她是在昏迷当中被送过来的,只当自己出了虎穴,又入龙潭。

凭直觉感到有人靠近自己,她蓦然道:“别过来!”喊了一天的嗓子有些喑哑,语气却是惊惶战栗的。然而她的眼睛,不再具备那种直摄心魂的力量,依旧黑曜石般纯澈,却是空洞荒芜的,如同被黑暗潮水覆盖了应有的神彩。

“……求你了。”女子原本白净细腻的额角上,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块严重的淤青,左侧太阳穴处的肌肤,同样有擦伤破裂的痕迹,颊边一道斜落的伤,未干的血迹显得触目惊心。

那步履无声之人,给了她一种不可理喻的宁神力量,她忽然收敛了自己楚楚可怜的语气,茫然问道:“你是谁?”

身世几番浮沉,她终是又回到了那个起点,如今双目失明,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包括神若给她的那只眼睛,也折损在这一场意外中。之前那个马帮头目愤怒的一巴掌,将她整个人打飞了出去,额角撞到梳妆台镜的一角,血流出来的瞬间,视线就开始模糊起来。

再度醒来之际,眼前依旧是一大团挥之不去的黑色雾气,光影沉沉浮浮,竟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羽樽走到她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望着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眼底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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