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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凰欲鸣-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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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所以当时我很高兴地跪下叩头谢恩。

李容华笑了笑,说道:“不必谢我,也许你会恨我的。这宫里不是爬得越高就越快乐的,只不过,要想活得好,就只能往高处爬。罢了,起来吧,这些你也不一定即时就懂。”

“奴婢愚钝,不懂主子的话。但是能跟着主子,就是奴婢的福气。”

李容华看了我良久,而后点了点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是。”

自那以后,我就跟着李容华身边侍奉。每日的活计比浣衣局轻松了不少,于是空闲出来的时间就让人生出了许多心思。我不知道后宫的主子们有那么多心思,是不是因为太闲了的缘故。我只知道我的主子有着很多很多心思,我跟在她身边都有些替她累。

李容华入宫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若说有,那可能就是改了生辰吧……

我记得那是夏夜里闷热得不像话的时候,李容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酒。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她喝了些酒,越发添了妩媚。

“主子,少饮一些吧。”

“槿萱,何妨,何妨……”李容华痴痴而笑,步履不稳地站了起来。她也许并没有醉,是想醉,想借着些许酒意,寻一个醉意。

“主子,当心。”我上前扶着她,看见她眼里的悲怆溢满那描摹精致的眼眶。

“二十岁了……光阴无情啊……再有两年又该大选了。我难道就要葬在这永和宫里,再也不见天日了吗啊?我李兰卿难道就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槿萱啊槿萱,我好不甘哪!”

这些话也许是每个后宫女人都在心里千万遍地念叨过的,只是此刻李容华这般说出来,依旧是让人悲悯的。我们大好的年华都是葬在了这里的。只是宫女二十五岁还可以出宫,而这些妃嫔们……

“绝不会的……绝不会的……区区一个永和宫,相士说过,我李兰卿有凤仪天下的命。我一定要飞上枝头。总有一天,我要这宫里所有的人都低头向我叩拜……”

我慌张地瞧了瞧四周,幸而无人。这些话是只能烂在肚子里的,一旦被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主子,您醒醒。咱们还是回屋去吧。”我有些担心,这样下去不知主子会怎样。这宫里,每个女人都是不甘的,但是真正能飞上枝头的,又有几人?

李容华看了我一眼,笑道:“槿萱,你放心,总有一日的……”她又漫无目的地看了看四周,仿佛是这世间的主人,在审视着自己的所有物。

后来李容华又说了些什么,我不大记得了。如今回想起来,只有她脸上悲伤的笑意和那无奈更改的生辰。

那一日别处正高歌,正是在为得宠的恪昭仪庆贺生辰。而李容华的生辰早已湮灭在诸多流言飞语里成了一段往事。

第二天起来李容华依旧如常,低眉顺目一如宫中所有的女子一般静候着承乾宫的传唤。只是就这样等下去,换来的也不过是日复一日的失望,更何况她已等了三年了。

“槿萱,近日内廷新来了一批画师是吗?”李容华端着茶瞧着远处带露的鲜花。

“是。”

“今日天气很好,咱们去御花园坐坐,你去传画师来,本位想留下这一刻的时光。”李容华抚了抚青丝,目中却并没有什么缠绵。我不敢多问,只得依照吩咐去办。

到了内府司,找人相问,年资老的画师都有些不屑。最后只寻得一位年轻人。我那时急得团团转,他放下手中的画笔走来,温和笑道:“姑娘若是不弃,在下随你走一趟吧。”我一味相谢,待领着他到了御花园,主子已经等了多时了。

“主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李容华淡淡地开口,并不见得生气。因为去了这么久的原因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宫里捧红踩白,她如今虽在九嫔,但一直无多恩宠。

我不敢多说,只得退到一旁。

“学生木时晋见过李容华。”宫廷里的画师大多有着秀才的功名在身,所以也不下跪,只是拱手为礼。

李容华点了点头,饮了一口茶才又说道:“画师看看这里景致如何,可堪入画?”

木时晋遵命看了看。回复道:“宫中景致精雕细琢,每一处都匠心独运。只怕在下颓笔,画不出神韵。”

李容华皱了皱眉,她看着木时晋说道:“那本位可堪入画?”

木时晋先告了罪,这才抬头仔细端详了李容华。那时候飞花满天,在木时晋眼里,李容华无疑是珠围翠绕的美人,可这美人偏偏一副冷淡神情,愈发衬得那些俗物无形。

“木画师?”李容华开口相询。木时晋这才回过神来,低了头掩去神色。

“李容华国色天香,怎会不堪入画。”

“那就有劳画师了。”李容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端坐在那里,她对面笔墨纸砚早已安防妥当。

木时晋忙应了一声走到桌案后调起了颜色。其实当初那些颜色恐怕根本没能入他的眼,我瞧见他只是趁人不察慌张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李容华站在窗前,举着手里的画左右看了看,嘴角挂着一丝不知所谓的笑意。

“主子,这是悾岩敲怂屠吹牡阈摹!

李容华把画放下看了那糕点一眼,对我说道:“这个时候送来糕点,悾岩腔拐媸怯行牧恕i容妫腋拢颐侨デ辶沟钜惶恕!

“主子,这么晚了……”

“悾岩嵌疾幌油戆迅獾闼屠戳耍乙桓鋈莼衷鹾貌恢耍蝗バ欢髂亍!崩钊莼屏艘谎厶焐拥溃霸诼渌盎乩匆簿褪橇恕!

我看了看手里的糕点,似乎那些面团变成了一个个暗语。我听不懂,但主子却轻而易举地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随主子到了清凉殿,这里果真凉爽宜人。夏夜里那股闷热在这里是寻不到的。

“这么晚了也难得你有心。我不过是瞧见今儿小厨房里做了这个,我记得……那年家宴你是喜欢吃的。”悾岩亲谥魑簧希伦呕觯垦薜拿媾釉谝估镉凶哦捞氐镊攘Α

“昭仪记性好,连兰卿自己都已忘了……”那年,哪年?说起来不过匆匆三载,想起来却已是阅尽百年,各种滋味断不能与人说。

“前儿恪姐姐生辰,怎么你没来?”

李容华笑了笑,苦涩得很,“兰卿身子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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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李容华低下头去掩了面上一闪而过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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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我站在清凉殿内不敢多走一步,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宫闱的气息,那么浓烈地扑面而来,而我去只能站在这里,动也不动。

那一晚,主子过了很久才出来,她神色如常,只是眼里添了些许狠厉。她扶着我的手向外走去,我们穿过长长的宫道,像是无助的亡魂来往于忘川与记川。

“恪昭仪近来还是那么得宠啊……”

我不明白主子为什么突然这样说。恪昭仪家世显赫,性情难免刁蛮,但也听人说过其为人直爽。皇上也正是喜欢她这一点,所以对她多有宽宥。

“槿萱,我要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主子吩咐。”

李容华停了下来,看着我道:“把这一包东西放在恪昭仪的碗里。”她扶着我的手没有放开,只是其中多出了一个纸包。我的心在颤抖,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要怎么做?

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看见李容华带笑的眼。

“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

“恪昭仪过几日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听到我的回答后,李容华才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计划,“我记得你同王慎仪的宫女锦儿很要好,这几日你多去走动走动。”

我仔细地听着,生怕漏掉了一个字。对于宫闱斗争,早就听老人们提起过千万次,但每每只是说个大概,而这一刻,那一包毒药就在我手里。我知道,一切都讲一步一步地呈现在我的面前了。

“恪昭仪同王慎仪要好。”说到这里,李容华冷笑一声,“她在这宫里难得还有人能同她说得上话。她一定会去王慎仪那里的,到时候你在那里见机下毒就是了。”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我想,有一天她是能飞上枝头的。

“不用怕……到时候琉璃殿里会有人配合你的。”

不用怕……但是怎会不怕!我不如这些早已习惯尔虞我诈的后宫妃嫔,这一刻,我真的怕。

那一夜我都没有睡着,我想王慎仪是要遭殃了。然而,主子不是最恨恪昭仪吗?这里面,究竟还绕了多少圈子?我想得有些头疼。大约是我的脑子太简单了,不适合想这些,也不知道主子们怎会想得出这些事来。

第二天晨起,我照旧为主子梳妆,却因为一夜没睡而有些走神。李容华自己扶了扶头上了簪子,瞧见镜子了我的影子说道:“怕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容华笑了,嘴角的弧度正缀着清晨的第一楼阳光。

“我早就说过,你不一定会开心的。但是,你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怕。槿萱,你要是怕了,我就找别人来做。”

我忙跪了下去,我没有那么聪明,但是也知道,已经听到了昨夜的计划,要是不做,那么自己只有死。要设计陷害那些有名有分的贵人主子,是需要大费心血的,而像我们这些奴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主子吩咐得是,奴婢怕,也会做的。”

“以后你就不会怕了。”李容华递给我一只银簪,“拿着吧,赏你的。事成之后,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要有一天我能凤仪天下,跟着我的人,也一定会呼风唤雨。”

我握住那支银簪,心里因主子的那些话而变得有些激荡。不得不承认,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诱惑。是吧,只要跟着她一路走下去就好……

不知出于真心还是假意,这几日我都依照吩咐去找锦儿。主子说得没错,恪昭仪果然传出了好消息……太医诊脉后确认,恪昭仪已怀有两月身孕。

我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提前预知此事的,这些不是我该管的。现在我要做的是抓住时机……下毒谋害皇嗣。这要是被查出来……那是要灭九族的啊!

可是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再说我要是不做,只怕死得更快。没人想死的,哪怕是在皇宫这样的牢笼里,也没一个人是想死的。

我安慰着自己,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一场死局从我这里掀开。

恪昭仪是在六天后去琉璃殿寻王慎仪说话的。主子得知了消息后,让我去琉璃殿。我向主子摆了摆,心里有一种壮士出征的感觉。主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如常。

我来到琉璃殿并没有谁怀疑,毕竟我是常来找锦儿的。锦儿这时候不在,我也没空去寻她。此刻我正避开了琉璃殿的宫人,瞧着花厅里恪昭仪的动静。我手里握着的那个纸包只怕已经被我的汗水浸透了。我在那里看了些时候,有些不知要如何做了。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太监走了过来,我忙要躲开,他已示意我不要动。这一刻的感觉很微妙,我不认识他,他的手势我也不能完全理解。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就是那个主子说的会帮我的人。

“槿萱?”他微微皱眉,似乎不满我的反应。

我点了点头,不敢多话。

“跟我来。”他左右瞧了瞧,见无人,就带着我很快地闪进了一间屋子。这是奴才们住的地方,很普通。只是桌上摆着一个精致的瓷器,和这个普通的屋子很不搭调,以至于我一进去就看见了它。

“药呢?”那小太监也有些紧张,他的语气有些急。第一遍我都没怎么听清。于是他又催道:“那药呢?”

我回神忙把那包药递给他。他小心地打开纸包,把纸包内白色的粉末倒在了桌上那精美的盛着汤的瓷器里。下完药,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一会儿会有宫女给里面呈消暑汤,我在半路上引开她们,你把这个,”他指了指那汤,“和其中一碗调换。”

“那怎么能保证恪……昭仪会喝这碗?”我看着那碗汤,盛着汤的瓷器依旧精美,只是这一刻在我眼里却像是毒蛇。我不愿去碰。

小太监笑了笑,“因为另一只碗没有这个漂亮。”

我不解,此刻那小太监也来不及和我多解释什么,只道:“那里盛汤的碗不一样,你只要把其中和这个碗一样的换下来就是了。”

“好……”我咽了口口水,端着碗跟在小太监后面,闪闪躲躲地走了出去。

果然有两个宫女端着两个花色各异的汤碗向花厅走去,那小太监上前去也不知说了什么话,把那两名宫女引开了。我忙猫着身子过去把碗换了。

我拿着换下来的那个碗不知道如何是好,看见一个水塘就哆哆嗦嗦地把碗仍了进去。我没敢多留,擦了擦手就忙回到了永和宫的夕颜殿。

主子坐在夕颜殿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扶手。她见我回来,也无大悲喜,只遣退了旁人问道:“都办妥了?”

“是……”

主子点了点头,似乎陷入了沉思。我有些好奇地问道:“主子……为什么恪昭仪的碗……”

“唔……”主子皱了皱眉,没有立马回答我,我也就噤声不敢再问。过了半晌,主子似乎才回过神来,说道:“她自来娇纵跋扈,想着与众不同,吃穿用度都是要与人不一样的。你换的那个碗,这宫里原本是没有第二个的。是悾岩翘氐厝萌俗龅摹!

我咋舌不已。皇宫里的奢靡竟能这样。

主子眯着眼看着虚空的一处,续道:“这一次的事希望一切顺利,不然就只有我们夕颜殿跟着陪葬了。”

“主子,那悾岩恰

“呵……她,她要是会被牵连上,也就不会找上我去下毒了。这一局里面,我不过是个棋子罢了。不过你放心,悾岩遣豢赡苡涝墩饷础删弧摹!

我瞧见主子面上那一抹厉色,吓得不敢再言。只是经过了这一次,我也注定不会干净了。多年后,我也可以很从容地下毒杀人了。只是真的如主子说的那样,那时候的我,已经不懂得什么叫做开心了。

次日便传出了恪昭仪小产的消息,阖宫一震。唯有主子和悾岩前沧钌希闹心彼阕畔乱徊降募苹

皇上下旨彻查,谋害皇嗣,这是要造反哪!

宫里的奴才们都缩着脑袋做事,生怕牵连上自己。因为奴才们是这宫里最不值钱的棋子,稍有不如意就会被主子们推出去受死,但这件事总得有个结果才是。在查了许久之后,琉璃殿就人去楼空了。这件事终是落在了王慎仪头上。

我看不出主子在这件事上得到了多少好处,或许如她所说,这一局她也只是棋子吧。得利的应该是悾岩恰

待这件事情尘埃落定,秋风已把梧桐树叶吹落。人说凤栖梧桐。这宫里只有凤仪宫和宁寿宫才会种植梧桐,后宫的女人都梦想着有一天能入主这两个地方吧,连我的主子也不例外。

秋日渐短,我开始收拾主子过冬的衣服,把画扇之类的用物收了起来。在收拾的时候我瞧见了那幅画。那还是夏天,那个叫木时晋的画师还很紧张。这幅画画得并不好,并没有留住主子最美的一面。

“你在看什么?”主子从外面进来瞧见我问道。

我含笑把画递过去,“主子您看。“

“呵……笔法僵硬,看来内府司果真是看不起我李兰卿了。”

我忙收了笑意。主子在乎的不是那个叫木时晋的画师画得好坏,而是在乎这宫里的人对她的态度。

“这一次王慎仪出事,九嫔里又少了一人。我倒要看看内府司那些奴才们是不是真的不长眼!去,你再去内府司。本位还要画一幅像。”

我不敢忤逆主子的意思,忙放下东西去了内府司。

随我来的还是木时晋。这一次倒不是内府司敷衍,而是他自己要求来的。主子正坐在那里端着福寿双喜紫描金花的茶盏饮茶,抬眼瞧见来的是木时晋,不由微微挑眉。

我忙说道:“内府司本让其他人来的,但木画师说……”

“在下愿为李容华再画一幅。”木时晋低着头很是恭敬。

“好,那就再画一幅。要是画不好,这皇宫你也就不必再待下去了。”主子重重地搁下茶盏起身走到外间。我有些同情地瞧了木时晋一眼,可惜那书呆子一般的人,也就真的呆呆地看着地面,丝毫没有领我的情。

这一回主子坐在那里越发地冷冽了,面上连一丝笑也没有。我站在那里,不由得为木时晋捏了一把汗。不过这一次他似乎要从容许多。他晕开了笔墨,仔细地瞧了主子的样子,然后落笔。我站在主子身后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看不到全貌。

“容华,好了。”不多时,木时晋便放下笔说道。

“这么快?”主子似乎也不相信,一扬下颌,我会意,立马把画取了来。

画上并没有用多少色彩,人物勾勒也不见得多细致,但让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主子。

“看来人果然是会变的……木画师上一次是藏拙呢,还是有意敷衍本位?”主子拿着画像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像箭一样射向木时晋。

木时晋欠了欠身子,但并没有躲避主子的目光。

“回容华,上一次并非在下有意敷衍。其实自上次为容华作画,在下……就觉得对不起容华。容华琼姿花貌,在下竟画不出一分。所以回去以后就勤加练习,这一次特地地再来只是想告诉容华……在下,在下一直在努力。”

主子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幅画还不够好。”

木时晋怔了怔。

“本位希望下一幅能更好。”

那一刻,我看见木时晋的眼睛里有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那一刻,我的心觉得微微酸涩。我不知道宫里是不是真的会有感情存在,可是这一刻,我想我是有了那个叫感情的东西。只可惜,我比不得身前的主子月貌花容让人神魂颠倒。于是我只能更加退后,不让自己在那里碍眼。我不知道主子是不是看到了木时晋眼里的希望,但愿她没看到,那么久不会有以后的种种了吧……

可惜,精明如主子,什么能逃得过她的眼去?

只有木时晋依旧开心地在那里笑,不曾被宫闱的阴暗扰到分毫。

冬至已至,皇上带着人去祭天了。宫里安静了下来,真正安静了下来。得宠的贵人主子们都跟着去了东郊行宫,不得宠的都窝在宫里不愿出门。只有主子,这时候只有她才想得出要让人在雪地里坐上半个时辰。

“这几株梅花开得很好,去找木画师来为本位画上一画。”主子看似闲散无事,我心里确实为木时晋有些心疼,但是什么都不能说。

木时晋是随传随到的,他仿佛都不用回家。他似乎一直就等在那里,只有主子一声传唤,就会出现。

“下官见过李容华。”木时晋因画得好已经得了官衔,现仍旧在内府司当差。

“木画师,你瞧,那几株梅花开得真好。”主子坐在亭子里手里拥着手炉,“帮本位画下来可好?”

“容华所愿,下官定当效力。”其实木时晋的画工进步后,后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找他去画像,再是国色天香他也见过了,可是不知为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还是眼前这一位李容华。木时晋知道自己的想法稍有不慎就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那是皇上的女人,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想她。

“那就有劳了。”主子坐在那里笑颜如花。

我走到一旁的桌案后帮木时晋安放东西,又准备了小炉子烫着热水,怕墨凝注,随时拿来烫烫。木时晋画画的时候很认真,我站在一旁佯装整理东西,却偷偷地打量着他,这时候我会觉得很开心。

木时晋的手上生了冻疮,我想那是因为他在冬天里依旧勤奋地练习绘画。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或许是要感谢主子的。

正在我有些出神地看着木时晋的时候,主子也走了来,我忙收敛神色低头看着炉火。

“你的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木时晋缩了一下手。主子也没拦着,只是看着他清浅一笑。

“罢了,难为你了。本位只是一时兴起,倒是忘了这大冬天的让你站在这里半晌,进来喝杯热茶吧。”主子走了回去,哪怕身着重裘依旧身姿摇曳。

木时晋并没有怎么推辞,我想他喝着那杯热茶的时候心中必定是温暖无比的。

“木画师进宫几年了?”主子不冷不热地问道,保持着矜持,却又透出那么一丝亲近来。

“已近三载。”

“木画师真是年少有为,想必宫里各处的主子们都找你绘画吧?”

“不……容华夸奖了。在下只是微末之枝。能为容华画像,已是在下的福气了。宫里各处的主子倒是也有找过在下的,但不多,不多。”木时晋笨拙地想要解释什么,其实,需要解释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

主子被木时晋的样子逗笑了。于她,木时晋不过是一个消遣罢了。

“那她们找你你画得最多的是什么?”

“画什么的都有,多是肖像。如容华这般画景的倒是少。”木时晋极力想多和主子说些话,他搜肠刮肚地想着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记得前一段时间林婕妤找下官去探讨画技,似想亲自为皇上作画。”

“哦……”主子眼底沉了沉,面上如旧,“林婕妤是咱们宫里有名的才女,不过也难为她大胆,竟要为皇上亲自作画。”冬至过后万寿节将至,各宫的人都挖空了心思准备礼物,这林婕妤看来果然独具匠心,也难怪她近来得宠。

“林婕妤是十分重视的,如今也还在练习。”

主子满意地笑了笑,当然,木时晋是看不出那笑容背后隐藏的深思的。

“难为婕妤有心。唉,有些冷。槿萱,咱们回去吧。”主子对我说道,又回头对木时晋点了点头,便这么走了。只留下那个呆子站在四面兜风的亭子里久久没有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主子面上再无什么笑意,我看得出她在想事情。我想,也许林婕妤要倒霉了。不知为何,我的心理并没有怜悯,反而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与这林婕妤并没有交集的,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这宫里看上去人声鼎沸,其实谁都不认识谁。

回到夕颜殿,除去披风,换上手炉,主子斜倚在小榻上,舒缓地叹了一口气。

“皇上还有多久回宫?”

我想了想答道:“照着往年的例子,只怕还有半个月。”

“半个月……”主子笑了笑,“半个月可是能做很多事的。”

我不知如何应答,只能垂首静候。

“悾岩钦庖淮蚊荒苋ィ氡匦睦硎Σ桓咝说摹A宙兼ナ且蛭碜硬皇实脑倒什琶蝗ァU夤铩闫鹄戳粝碌母呶徊⒉欢唷i容妫闼翟勖鞘歉萌グ莼嵋幌聬{昭仪呢,还是林婕妤?”

“奴婢愚钝,不知。”

主子无声地笑了笑,看着外面又下起的雪花说道:“还是去悾岩悄抢锇桑宙兼セ巢殴掳粒嗍遣淮艺庑⌒〉娜莼摹!

我的头更低了,似乎外面的寒风吹进了我的脖子,让人突然打了个寒战。

当天晚些时候,主子便去了悾岩悄抢铮怂盗诵矶嗷啊D切┗埃也淮筇妹靼祝芫醯媚切┗袄锩婊共刈呕啊>腿缤恢赖涔实娜硕潦渚醯镁渥泳睿床恢腊旅钏凇

这一次从清凉殿回来后主子什么也没说,只是如常生活。一切繁华依旧,似天下太平,再无纷争。

这么静静地过了十来日,不觉皇上就要回宫了。主子依旧没有什么动静,我却等得有些着急了。这种明知有事发生,但却故意装作无事的时候,最是让我受不了。

那天下着小雪,我正有些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主子的妆台,冷不防主子问道:“槿萱,木画师近来还是常去林婕妤那里吗?”

主子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来。但是我的心却有些乱了。这时候主子突然问起这个来,是什么意思?

“奴婢不知。”

“唔……”主子支着额看着手里的书,似乎刚才那个问题只是无心一句。但是我知道,我该去林婕妤那里打探打探了。

林婕妤是那种孤芳自赏的人,在宫里幸而得宠,不然不知是如何的境遇。这几日,木时晋还是被召去探讨画技。我在林婕妤宫外等了些时候瞧见木时晋走了出来,这时候周围都没有人在。我有些想上去和他说说话,可是心底又有些胆怯。

“主子要知道的……我总的去问问才好。”我这么对自己说,似乎找到了好的借口。于是我上前去对木时晋行了一礼。

木时晋见是我,眼里露出些许欢喜。他大概是想主子要召见他吧。

“木画师,林婕妤还是在学画吗?”

“嗯,林婕妤聪慧过人,下官愧不如她。李容华近来如何?”

“主子很好,就是这几日下雪都闷在屋子里有些无趣。”

木时晋想了想说道:“其实李容华也可学学作画,很能打发时间的。”

他说得小心翼翼,大约是因为不敢这样冒犯的缘故。但因为是说给我听,所以他才敢这么唐突。只可惜主子没有这些闲情逸致,主子想的画不是那纸上的死物,而是宫里那些活生生的人。

见我不说话,木时晋有些尴尬,而我在他身旁知道他满心满意地牵挂着别人,也突然不想再与他说话了。静默地走了一会儿,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其实人真的好奇怪,有时候明知无望,却还是不肯放弃。

日复一日的降雪,让人终于生出了厌倦,这宫里太安静了,都有些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皇宫了。那白茫茫的一片看上去是那么纯洁,天知道下面掩藏着怎样的阴暗。

“槿萱,皇上就要回宫了。”主子站在窗边伸手逗弄着雪花,“你说林婕妤什么时候会把那画像献给皇上?”

“若是万寿节的礼物,想必是在年节过后吧。”

主子笑了笑,“年节过后……她也许等不及吧。”主子收回手取了帕子来擦了擦,转身看着我,“近来木画师还是常进宫吗?过年也不回家吗?”

“是。”

主子顿了顿,叹道:“无论如何让他离宫一些时候,三月以前最好不要回宫。”

我一惊,忙抬头看去。主子脸上有些许怜悯。我张口欲问,但主子却摆了摆手。

“不要多问,你让他照做就是。我,总不会害他的……”我不知道主子是否也是对木时晋有所怜悯,我也不知道主子是不是会害他。但是就目前来看,我必须马上通知木时晋离开。宫里,也许马上就要出事了,而主子的提醒无疑是一条生路。

我找到木时晋的时候,他正巧在永和宫外,我看着他肩头的雪花,眼里忍不住发酸想要流泪。

“刚巧路过……”

我不想听他拙劣的解释,忙说道:“木画师请快些离宫吧。”

“怎么?”他惊疑地看着我,又看向永和宫,“出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具体如何我也不知。作为奴婢,只要尽心办事就好,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是主子让你走的,主子说三月以前你最好不要回来。”

“可是李容华出了什么事?”木时晋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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