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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凰欲鸣-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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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七夕。”慕容瞮也看着这样一场繁华,此时他仿佛不敢看江妘笙。
日夜相对,有些话说出来反而尴尬,不如就这么一路缓缓相伴前行,看世上繁华过眼,留心中一丝温暖。
慕容瞮走在前面,替江妘笙挡去人流。在这样的拥挤之下,二人似乎才找到了靠近的理由。江妘笙紧紧跟着慕容瞮,看着他的背影,让人觉得踏实。与江山无关,与百姓无关,只是在这人群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安定。
活得真是太累了,为什么就不能顺着心意去寻找那一个人呢?非要在权谋心计里沉浮,染得一身颜色,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这才好吗?
“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江妘笙在买了一盏花灯后不经意地问道。
慕容瞮看着含着笑意点燃花灯的女子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虽然两人相处时间颇多,但慕容瞮从未开口询问关于江妘笙的过往。虽然有些秘密已经呼之欲出,但,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每个人都有秘密,何必要说得明明白白。不是说,难得糊涂吗?
江妘笙看着烛光,一滴泪轻轻坠落,在烛火中燃起一缕青烟。然后江妘笙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止不住了。
慕容瞮没有揽过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是默默地注视着她,不离不弃。
两旁的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但谁也没有来过问。这世上的人都是过客,来来去去,谁又能陪着谁一辈子?
“我哭够了……”江妘笙低着头,声音还有些哽咽,“谢谢。”
“我会陪着你的……”
“嗯。”软糯的声音像是被打湿了羽毛的云雀。但慕容瞮知道,眼前的人早已浴火重生,非梧桐不肯栖。
都说时势造英雄,在这样一个时局里,江妘笙也从困锁深宫的金丝雀变成了翔于九天的凰鸟。也许每个人在这个位置上都会成为凤凰,但命运选择了江妘笙,而慕容瞮也选择了江妘笙。所以,今天能手持玉玺的人是江妘笙,能站在慕容瞮身边的人是江妘笙。
“走吧……”慕容瞮携着江妘笙向前走去,不需要目的,也不需要停留。
就这么直到灯火阑珊,就这么走到风飘云散。依旧不想松手,但路,已经走完了。再向前,就是皇宫了。
街道上已经变得静悄悄的了,不远处那辆马车正安静地等候着。江妘笙停下来有些不想再回去了,可也就是那么一瞬的想法,再接着,还是只有向前走。
慕容瞮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江妘笙也在静默里丧失了语言。她就这么静静地走向马车,只是心情却变得沉重起来,连手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一些。
直到江妘笙坐上了马车,慕容瞮才隔着窗帘说道:“我要出征了。”
马车已经走出去了,江妘笙掀开帘子探出身子望着慕容瞮站在那里,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要出征了……
这是早该想到了的事吧。两军对峙,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想办法打开僵局才好。慕容瞮亲自出征,无疑是一个好主意。他对西夷作战有经验,在军中又素有威望,再加上目前朝政相对稳定。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时机。
江妘笙知道,他该去了。
只是坐在马车里这么摇晃着,怎么连心也摇晃个不停,没有了一丝安稳呢……
马车一路入宫并没有什么阻碍,以今时今日的地位,慕容瞮安排这一切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下马车的时候,还是出了一些事,让江妘笙感到意外。
“江小姐,从今天起,我将负责你的安全。”面容张扬的女子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身上的宫装,再暗淡的夜色也不能掩盖她的明媚,“我是慕容瞮派来的。”
原本还算中规中矩的话语,却因直呼了慕容瞮的名字而变了味道。江妘笙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时没有说话。
“我叫温柔,我——”
江妘笙抬手止了温柔急切要说的话。
“随我进去吧。”
江妘笙的心里泛着一丝暖,芷兰殿里把旁人都打发了,只留下妙彤候着。天色已经微明,江妘笙却并无一点儿倦意。
“你叫什么名字?”江妘笙接过茶饮一口,把思路理了理方才开口问道。
“我叫温柔。“
“温柔……很别致的名字。”
“是我娘取的。”温柔看着江妘笙,眼也不眨一下,“江小姐,昱王派我来负责你的安全。”她刻意称呼她为江小姐,心里自然有一根刺在那里。只是江妘笙对此却是全无所知。
“想来昱王殿下已经把事情安排妥当了。”
“是,我已作为宫女调入芷兰殿。自今日起,当贴身保护江小姐的安全。”
“不用这么客气。”江妘笙笑了笑指着妙彤道,“这是妙彤,宫里的规矩她会告诉你的。当然……只要你不是太出格,现在应该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江妘笙看得出这个叫温柔的女子并不是那等能用规矩约束的人。这样的人,慕容瞮,你怎么能把她派进宫来呢?
温柔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还有……”江妘笙已经站了起来,她需要去承乾宫看看慕容皓了。在经过温柔身边时,她停了下来,说道:“这里是皇宫,以后,叫我江瑶章吧。”
温柔没有说话。其实对她来说,江妘笙无疑是一个可恨的人。在这个世上,她最亲最爱的两个男人都成了江妘笙最亲最爱的人,而她反而成了局外人。虽说苗疆一行让她释怀不少,但面对江妘笙,温柔还是无法做到坦然。慕容瞮不放心江妘笙,所以让她入宫保护。因为是慕容瞮的话,所以温柔照做了。但是能做到几分,温柔不敢保证。
次日,昱王自请带兵西征,陛下准其行。朝上无声,但却暗潮汹涌。
江妘笙披着斗篷站在城墙上目送西征的队伍,此时她心中杂绪纷纷,待回头来看,才知总不过“不舍”二字。
温柔站在江妘笙身后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然一些,但她的双手还是握成了拳头。
“主子,赵大人来了。”妙彤恭敬地禀报道。对于江妘笙现在的权势,没有人能大意一分,连妙彤也不能。
赵汝辉缓缓地走了来,近来局势复杂,让他的鬓角又添了许多白发。但老大人的精神还好,此刻走到江妘笙面前依然不卑不亢。
江妘笙步出一二,她看着赵汝辉良久,然后直直地跪了下去。此刻城墙上再无她人,唯有旭日东升,带着新的轮回不息。
“大人,江妘笙一介女流,目光短浅。今昱王殿下出征在外,朝中势必动荡难安,江妘笙在此恳请大人主持朝局。望大人以百姓为念,以江山为念。”江妘笙的额头紧贴着地面,这一拜她心甘情愿。
“江瑶章快快请起。”赵汝辉皱着眉,虽惊却不慌。
“大人,如今朝中能够倚仗的只有大人您了啊!”
朝政早有明喻是交给赵汝辉总理的,但其实这一段时间一切大事的决断还是“皇上”在做。所以赵汝辉虽劳累,但却并不担什么干系。如今江妘笙要做的就是要请动这一位老大人,要他真正站出来。
“朝政……不是一直由老夫……”
“大人在妘笙面前又何必这么说呢?”江妘笙依旧不肯起,“皇上信任您,昱王也信任您。大人还怕什么?”
赵汝辉是什么样的人,慕容瞮早已对江妘笙说过。慕容瞮这一次带兵出征,一则是要抵抗外敌,二则是要拿到兵权。靖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做的,朝廷在他带兵离开以后一定会乱,但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他能指望的只是江妘笙和赵汝辉两人了。
“只要稳住朝局,昱王一定能把西夷人赶出去。大人,就算朝中要如何争斗,总不能让外人染指啊!
“大人若还是不放心,且将一切推在江妘笙头上。为这江山如画,江妘笙何妨担这红颜祸水的名声?”
看着江妘笙目光灼灼,赵汝辉竟退了半步。一个女子尚且如此,这江山如画,他这两朝元老又怎能无所动?
“江瑶章言重了。皇上既已做出决定,老夫怎敢狡伪推辞。”
“谢大人。”江妘笙再次拜下。身后那长长的队伍已经没了踪影,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江妘笙知道,只有靠自己了。幸好她已学会很多……
果然不出所料,慕容瞮出征后,靖王的势力迅速反弹,大家虽没有撕破脸,但到底也伤了些和气。江妘笙坐在承乾宫的书房里忍不住将奏折扔了出去,心中大骂靖王阴险。
“江瑶章何必这么生气。”赵汝辉知道江妘笙再为什么事生气,但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只是因为这样的事他已见得多了。
“靖王怎么能这样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江妘笙站了起来,因气愤,头上的金步摇微微颤动着,“江南本就富庶,难道他还嫌不够?”
“人之贪欲本就无底。”赵汝辉把奏折放回案上,“这件事靖王是做得有些过了。”
“听您的语气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江妘笙不解。靖王贪墨数额巨大,且手段嚣张,怎么赵汝辉一点儿也不生气呢?
赵汝辉看着江妘笙沉吟道:“不是不生气,只是这样的事太多,若是都生气,只怕老夫早就气死了。”见江妘笙欲说什么,赵汝辉忙抬手示意,“水至清则无鱼,这朝廷里有贪官那是在所难免的。只是要看一个度,一个量。江南道贪墨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年了,但是这一次靖王做得有些过分,居然连赈灾的银子都动了,确实罔顾百姓民生,”赵大人叹了一声,对于靖王,他是早有所知的,只是眼下他这么大肆搜刮银两,只怕……
“所以我才这么生气。”江妘笙润了一口茶消了消火气。生气归生气,但它也知道,眼下她还不能动靖王,也不能动慕容博。因为朝廷不能乱!
“江瑶章打算怎么处理?”
“留中不发。”四个字说得有些咬牙切齿,江妘笙看着书案上那封奏折,一拂袖走了出去。
赵汝辉看着江妘笙的背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个江瑶章哪!
出了门,温柔就一步不离地跟着江妘笙。江妘笙心中烦闷,想让她退下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可温柔一步不退。
“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吗?”江妘笙坐在亭子里用手支着额头。
“不行。”
江妘笙看着温柔,心里有气,又不好对她发,只得忍着,想来想去,这宫里也只有慕容皓那屋子才能得到真正的清净了。这个想法不由得让人失笑。
“想不到最后他才是最看得透的那一个……”江妘笙摇了摇头起身折回承乾宫。到了慕容皓所在的宫殿,温柔自然不能再跟进去了。进到院子里,江妘笙松了一口气。
慕容皓此刻正在品茶,见江妘笙进来便笑着招呼她一起。这些日子慕容皓过得闲适,身体已经大好。却越发不愿理会朝政了,便是江妘笙偶尔问他一些事情他也说尽忘了。
“还是皇上清闲。”
“闲,天定许。忙,人自取。”
江妘笙坐下来取了一盏茶,闻言倒是忘了喝茶,细细品味一下,却是这个道理。
“原来事到如今,方才知道身不由己。皇上是不是在笑话我?”
慕容皓温和如玉,一身浅色常服配着他本身的清贵之气,让人心里生出些许感叹。怎有这样一个脱俗人物?
“怎会笑话你。你的所作所为,皆有目的,不像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这一生,只要寻得一念,便是粉身碎骨去完成又何妨?”
“人这一生当有执念……”
父亲,是这样吗?
江妘笙有些轻松地伸了伸腿,这才将香茗饮尽。走到了这一步,不正是因为执念吗?想到因为慕容皓不能帮自己完成心愿的那一刻,想到丧失了信念的那一刻,江妘笙至今尤寒。
“朝廷里很复杂,你要小心。”
“嗯……”
“时常来这里坐坐。”
“知道。这里,真好……其实到了现在,或许不该再想那么多。”
“我不知道要如何劝你,身不由己的滋味儿我很了解。我只是希望你确定,你做的一切都要有意义。”慕容皓的话有些迟疑,有些情绪还来不及让人理清就已经消散不见了。如夏风,如流岚。
“值得……”江妘笙仰望这天空,有稀稀落落的星子已经散布在了深蓝色的天空。只是明月未现,到底没有那份光彩。慕容皓的话说得隐晦,但她还是听出来了。究竟值不值得呢……妘笙,慕容瞮那个男人,究竟值不值得呢?
那一晚,江妘笙就在慕容皓这里睡了。一夜好眠。让她想不到的是,有人在外面等了她整整一晚。
温柔的神色疲惫,但是人依旧站得很直。江妘笙看着站在殿外的她,微微有些吃惊。
“温柔,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温柔职责所在,不敢妄动。”依旧是有些生硬的回答。两人见面至今关系处得并不算融洽。温柔心里有刺所以生硬,而江妘笙的柔和也不难看出刻意。能够直呼慕容瞮名字的女人,又怎能让此时的江妘笙不生出隔阂来呢?只是现在,看着温柔站在风地里鬓角有些凌乱,神色有些疲倦,江妘笙再如何让也是有些愧疚的。她走上前去,看着温柔道:“昨天我真的有些……我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对不起。”
“没关系,江瑶章做江瑶章的事,不必顾忌我。我只是做慕容瞮吩咐的事罢了。”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听江妘笙的吩咐。
江妘笙一滞,她这也算是赔礼道歉了,怎换来这样一句话?
“那算我多事吧。”江妘笙转头向芷兰殿走去,不再理会身后跟着的温柔。
其实自那天在城墙上看到江妘笙下跪求赵汝辉以后,温柔就对江妘笙的印象有所改观,但是要自己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似乎还办不到。于是在接下来一段日子的相处中,两人依旧别扭着,谁也没有想要缓和这种局面的意思。直到江妘笙遇刺。
那是一个凉爽的午后,天气早已立秋了,但秋老虎还很厉害,所以趁着这难得的凉爽,江妘笙打算去宸妃那里拜访一下。这些日子后宫一直很安静,静得有些让人出乎意料。抑或是朝廷上的风风雨雨太多了,所以显得后宫很安静?
江妘笙笑了笑,她在后宫生活了这么久,自然知道这不是一个安静的地方,所以当时她直接把后宫交给了宸妃。虽然会丧失一部分权力,但自己确实顾不了这么多。而过了这么久,宸妃居然没有给自己找麻烦,这确实出乎江妘笙的意料。
但更出乎她的意料的是——
那三把飞刀来得极快,江妘笙甚至都还没有看清,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若不是温柔及时拉了她一把,她身上无疑会多出三个血窟窿来。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早就乱作一团,妙彤扶着江妘笙连连退了两步。温柔回头看了江妘笙一眼,见她没有受伤便扭头向飞刀发出的方向追了过去,方才那一刹那她看见一个人影从那里闪过。
这里说了许多许多,其实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那落空的飞刀在地上还余音未消。
江妘笙抓着妙彤的手直起身子来站稳。
“慌什么慌!”她回身对宫人呵斥道,“本位还没死呢!”一众宫人跪在地上求饶。远处侍卫奔来,这才稍安。
江妘笙冷眼看着这一切,然后走到一旁将刀捡起收入袖中。
“温柔……”
第三十六章 风流散尽
宸妃坐在嘉则殿里看见江妘笙一脸怒气而来,微微叹了一口气,实在失望得很。
“都给本位退下!”江妘笙怒斥,一双眼自进来后就一直盯着宸妃。
嘉则殿里的宫人闻言不知如何是好。宸妃笑了笑挥手让他们退下,“还不退下做什么,难道等着江瑶章请旨杖责我雍华宫所有的宫人吗?”
“宸妃。”江妘笙低沉地叫了一声,大步走上前去,“看见我还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不错,本宫确实很失望。”宸妃这般说着,又对江妘笙笑了笑。江妘笙气极,她倒是承认得痛快!
“其实本宫就算不承认,江瑶章还不是一样会这么认为,那本宫不妨让江瑶章开心些,索性承认了好。”宸妃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只是江瑶章这样怒气冲冲地来到这里,究竟是要做什么呢?是要杀了本宫吗?”
江妘笙气得说不出话来,转目看着别处。她知道宸妃为何会这般有恃无恐,因为她这时候根本不可以动宸妃。谁所权力大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权力越大,顾忌也就越多!
“若是没有别的事,本宫可要休息了。”
“白翊宁,你莫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哈,江瑶章这话说得新鲜。这宫里上下现在谁不是以你马首是瞻?你一句话,这天下的人都得听着,我一个后宫妃嫔,哪里欺负得了你啊。”
“我已经下令关闭宫门了。”
宸妃低下眸子不去看她,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
“那个人迟早会抓住的。就算这宫里你根基深厚,但是这一次,我一定会彻查到底的。”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白氏翊甯行有失,褫夺宸妃封号,暂禁雍华宫。”
“呵……这旨意倒是拟得很顺嘛……”
“你都肯这么大方地承认了,我又何必那么小气。”江妘笙故作打量之态,“这嘉则殿真是不错,你,就好好在这里休息吧……”
江妘笙说完转身就向门口走去,身后白翊宁的笑声毫不掩饰地刺痛着耳膜。临傲门口,江妘笙忽然停住脚,转过头嘴角带着一丝诡异对白翊宁说道:“靖王确实想让我死,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你的生死放在心上。”
白翊宁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猛然站了起来,似乎想要扑过来。江妘笙的话掀起了她最不愿让人看见的伤疤,那是连她自己都刻意忘记的……慕容旭究竟……
出了门,江妘笙恶狠狠地吐出一口气,白翊宁最后的表情总算让她觉得舒服了一些。原来都不过是女人……
“主子,现在要怎么办?”
“调派人手看住白翊宁。封锁消息,这件事决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江妘笙抬头望着无边的天空,方才生死一线的战栗此时似乎才有了时间钻出来。江妘笙擦了擦额头,冷汗遍布。
“各处宫门都关闭了吗?”
“都已关闭。”
“温柔呢?”
“奴婢不知。”
江妘笙皱了皱眉,“你去宣秦太医到芷兰殿等候。我现在去承乾宫。温柔……也许会回芷兰殿。”江妘笙摸着袖子里那光滑的小刀,稍一用力就割破了手指。疼,但是让人清醒。“这件事情,一定要压下去……”
江妘笙来到承乾宫的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她把自己的思绪理了理,然后对陆琣说道:“白翊宁与人在宫中私会,被本位撞破,白翊宁已被软禁雍华宫。只是那男的跑了,现在宫里都在忙着缉拿此人。本位已经吩咐关闭了所有宫门。陆公公,这种事情总是不好让人知道的……本位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还望您帮衬一二。”
陆琣躬身应了。方才发生的事儿,别人或许不知道,但陆琣是一定知道的。只是眼下江妘笙竟然这样处理,倒是让人想不到。
“陆公公,这宫里宫外都不能乱。现在昱王带兵在外,西夷人还没有赶出去,咱们自己人总不好先乱起来。”
“奴才明白,请江主子放心。”
江妘笙点了点头,看着慕容皓缩在的那个院子,却忽然没了进去的心思。仿佛那是一片圣洁所在,自己去了会玷污了那里。
“能派人来对付我,自然也有胆子去对付皇上的。院子里的人都信得过吗?”
陆琣想了想,点头道:“都信得过。过会儿奴才会再筛选一遍的。”
“嗯……院子里的守卫也再调一倍来。”
“那您……”
“我会小心的。我没那么容易死……”江妘笙看了陆琣一眼,然后唤了銮轿来回了芷兰殿。她委实累了,走不动了。
芷兰殿里十分安静,来往的宫女太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气氛显得很压抑。江妘笙由人扶着缓缓走了进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让她的神经一下紧绷了起来。这味道她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妙彤从里面出来,见江妘笙回来了,略松了一口气。她正想说什么,身后秦太医也走了出来。
江妘笙向妙彤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秦太医。秦太医已经老了……这是江妘笙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印象。
“给江瑶章请安。”秦太医还没拜下去江妘笙已经示意妙彤扶他起来。
“秦太医不用如此客气。”江妘笙走到一旁坐下,她看了内室一眼,又问道,“不知道她伤势如何?”
“江瑶章大可放心,只是皮外伤。敷了药,过些天就能痊愈。”
“有劳秦太医了。这件事……之所以找秦太医,是因为本位信任大人。当时大人如何对待皇后娘娘的,今日本位岁不敢妄企那等忠诚,但也希望大人能守口如瓶。”
秦太医顿了顿,说道:“江瑶章今日受了惊,下官是来给江瑶章诊治的。”
江妘笙点了点头,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真是一种享受……
二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秦太医就告退了。江妘笙打发了殿里伺候的宫人,自个儿走进了内室。温柔此刻正躺在床上,左边的胳膊上缠着一圈圈的棉布。
江妘笙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觉得累,累得连说一句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温柔见江妘笙进来就闭着眼装睡了。她也很累,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妙彤送了热粥来,见江妘笙靠在一处合目不语,温柔也装睡不理。妙彤想说什么,但又止住了,把粥放下又默默退了出去。
屋子里很闷,人在黏稠的空气里挣扎,没有一个出口。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惊雷震碎耳膜,似乎好不容易在缝隙里寻到那么一点儿空气,可供呼吸。
“其实我很嫉妒你。”
“我也是。”
雨开始很小,一颗一颗很分明地砸在屋顶上,噼啪作响。后来突然就大了,再也分不清了,只知道是在下雨了。
江妘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没有什么资格去说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罢了。”江妘笙一直没有看温柔,视线落在虚空的某一点上,让人越看越迷离。“你活得很恣意,我看得出来。我想你能直呼昱王的名字,应该是和他很亲近的人吧……你,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叫他慕容瞮,真好……”
“他喜欢的是你。”
“我……永远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非要在一起吗?”温柔似乎笑了笑,“在一起了又能怎么样?名份真的那么重要?”
“……我不知道。”江妘笙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述,很是诧异。
“你不必谢我,今天的一切只不过是慕容瞮吩咐的。你要谢就去谢他吧。”
江妘笙把另外两把刀抛在了地上,映着闪电,那明晃晃的刀锋就像是两只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它要杀的人。
那一刻,江妘笙就知道温柔已经受伤了,但是那一次天能所想到的是要封锁这个消息。不能让人知道朝廷乱了。有时候江妘笙也在想,就这么利用手中的权力下旨赐死慕容博会如何?呵呵……一定不会成功的。朝廷里一定会有不少人跳出来为慕容博说话,并且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内乱。若是那样,慕容瞮只怕……
“是你救了我的命。”
“是慕容瞮早就算好了靖王他们本就卑鄙。”
“卑鄙?”江妘笙笑了笑,摇头道,“这没有什么卑鄙。”
“这还不卑鄙?居然暗杀女子,也亏他们做得出来。”
“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不是一个女子。”
“那是什么?”
江妘笙转头看着温柔,其实这个女孩也是极好相处的吧。只是一开始就没了防,到如今方才说这些,倒是让人羞愧。
“一枚棋子。一枚很重要的棋子。”
温柔没有再问下去,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江妘笙走到窗边看了看天空,然后将窗子关上。
“不早了,你好好休息。”
“……你,值得吗?”温柔略抬起头看着江妘笙的背影。这个女人,应该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吧,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深处险地,她真的能够应对吗?能够忍受吗?
“已经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你如此问我,何不问问自己,为我挡那一刀,值得吗?”江妘笙没有回头。她知道,其实每个人心里在还没有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就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江妘笙从那些奏折的字里行间寻找着慕容瞮的影子。百姓们只知道昱王威武,这一路打过去,西夷人连连退了。但江妘笙手里的奏折,哪一封不是夹着血迹黄沙?这一场仗,快点打完吧……
朝廷里各方的势力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江妘笙知道,等仗一打完,这朝廷就要出大事了。所以,有时候又希望,这仗别打完才好。
人总是矛盾的,但是当历史的车轮压过来的时候谁也无法阻挡。
这一场战争终于在帝都的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结束了。
江妘笙一个人坐在承乾宫的石阶上,仰头看着雪花飘落下来,零落成泥。手已经冻得发红了,但依然不肯放开那本奏折。胜了……终于……胜利了……
赵汝辉从远处遥遥走来,青灰色的斗篷上全是雪花。他看着江妘笙,拜了一拜。
江妘笙痴痴地笑着,未曾回过神来相扶。
赵汝辉也不在意。眼前这个女人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担下了所有骂名。这些日子所有的旨意下发都是由她处理,这帝都想杀她的人太多了。也曾隐约听闻她被刺杀,但宫里并没有任何反应。这件事也就被人忘了,但她自己能忘吗?
“江瑶章,咱们总算能松口气了。”赵大人的目光略带慈爱,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他明白了并非所有红颜都是祸水。
“是啊……”江妘笙依旧望着天空,“我想要睡一觉,能不被自己的噩梦惊醒,能任性地睡到日落西山。呵呵……这江山如画……赵大人,这江山如画啊!”
看着江妘笙有些痴狂的样子,赵汝辉知道,这些日子她过得很苦。每天担惊受怕,还要处理繁复的朝政,不知道前线是否会胜利,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有意义……她想还要很多的东西,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已经绷得很紧了,只要稍不注意就会啪的一声断掉。
江妘笙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累了,真的累了。她只不过是想要杀一个人,怎么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呢?不过,就快了。等慕容瞮一回来,这里的一切就都交给那个男人了,自己再也不管了,再也不管了……
“近来靖王殿下倒是很安静。”
“不是很好吗?”江妘笙笑了笑,抖了抖披风站了起来,“我们撑到昱王殿下回来了……”
赵汝辉点了点头,此时不愿多说什么破坏江妘笙难得的轻松。只要昱王回来了,大局自然已定。只是……靖王能眼睁睁地看着昱王回来吗……
江妘笙手里的奏报是今天早晨收到的,是最快的八百里加急。靖王手里的信息比不上官方的道路来得快,但也不算太慢,在太阳宣布这一天过去的时候,靖王也知道了战胜的消息。
江妘笙在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公布,昱王一日未抵京师,这个消息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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