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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凰欲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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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妘笙看着送来的衣裳,心想,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呢!

送来的是一套水红色的云纹宫缎夹袄,配着蝴蝶穿花百褶裙,搭了一件挂珠织锦的长袍。不能说不好,但若放在几天前,这衣裳无疑是厚的——甚至,在众多纤腰一握的妃嫔中是显得臃肿的。这几天等待的日子除了拟定未份、封号外,就是为了有时间充分准备各新晋御女的衣裳。所送来的衣裳是几天前就定下了式样的,只需根据册封的位份改动细节就好。几天前,谁会穿这么厚的衣裳呢?

这皇宫啊!

由小宫女撑着伞,江妘笙抚了抚平整的衣角缓缓去往锦瑟殿。

看衣服的位份应该是宝林……只是宝林啊。江妘笙心里微微有些不平,宝林只比御女高两阶而已,自己难道仅仅如此?不过也不知别人怎样……也许……

江妘笙心里存着一丝希望步入了锦瑟殿。

姹紫嫣红迷眼绕心,乍一看锦衣华服无甚差别,但仔细一看,那一针一线的差别就那样明显地摆在那里了。江妘笙越看心里越凉。

竟然……竟然……最高的位份是容华,位在九嫔……

苏浅容,殿阁大学士苏悯的女儿。这次殿选居然要被封为容华吗?

那美丽的面庞,柔和的目光,仿佛江南春日的阳光,暖暖的,一点儿也不伤人……

凭样貌自己不输于她,可是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宝林?难道是因为家世吗?

江妘笙皱了皱眉。江老爷是大理寺少卿,位在四品,比起一品殿阁大学士确实有差,但那些还不如自己的呢……为什么……

再说皇后不是也看中了自己吗?为什么会这样?

“江姐姐。”

江妘笙顿了顿才回过头去,只见段琼儿一身鹅黄衣裳,越发显得乖巧可人了。

“琼儿。”江妘笙努力笑着。她告诉自己,不可以表现出来,这时候不可以表现出不满。要笑,要那样轻轻地淡淡地笑。

“琼儿真好看,我都快认不出是你了。”

“江姐姐取笑琼儿了,琼儿哪有江姐姐好看呀。不过我也不敢认我自己了,以前娘说人要衣装,这下我才明白了。方才我见到郁姐姐和阮姐姐也差点儿认不出了呢。”

都……都入选了?这还真是巧!

江妘笙随即去寻。果不其然,远处一群人有说有笑,中间站的不是郁诗岚是谁?再看殿中央,一人独立,有些孤芳自赏的也正是阮思泠。

江妘笙拉着段琼儿的手,道:“走,我们去诗岚那里看看。”

那样一个圈子,那样一群人,就要开始了啊……

“呀,江姐姐。”郁诗岚见江妘笙和段琼儿过来,忙上前两步相携。

“各位姐姐,这就是我说的江姐姐。没骗你们吧,江姐姐可漂亮了。”依旧是天真如昔的话语,可看着郁诗岚身着徽娥的衣饰,江妘笙的心不禁滞了滞。

方才已瞧见,阮思泠的衣饰也是徽娥。段琼儿与自己一样,是宝林。

“妘笙陋质,诗岚取笑我了。”江妘笙本想着自己容貌出众,也许别人会把自己看做眼中钉,所以一直都打扮地很朴素。可现在,看着那些人眼中的蔑意,江妘笙觉得,自己这么做也许是多余的。

“皇上驾到——”

“明贵嫔到——”

叩拜后江妘笙一直低着头,心里泛着丝丝的苦味。

千辛万苦进来了,不惜牺牲自己。却还不如那些人吗?是高估了自己吗?也许自己没那么美,没那么聪明……

“……江氏妘笙,柔嘉淑顺,册为宝林,赐居漱玉宫……”

一时毕了,众人谢恩。皇帝便带着明贵嫔离开了,众人也相继散去。江妘笙缓缓站了起来看着门口。这是她第二次见皇帝,但,依然没有看清楚。江妘笙忽然想,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看清皇上了。

“江姐姐。”段琼儿拉了拉江妘笙的袖子,满脸的欣喜,“我和你一处呢。”

“是吗?”

“江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江妘笙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是太累了吧……我们走吧……”

“嗯!”

皇后身体欠安,这几日连招太医,因此免了阖宫请安。皇后以下,位数宸妃,第二日所有新晋的御女都去往雍华宫请安。江妘笙也与众人一道拜见了宸妃。

若说皇后给江妘笙的第一印象是宛若琉璃,那么宸妃就让江妘笙觉得利如尖刀。

宸妃的眉骨轮廓都像是用刀子雕刻出来的,线条笔直流畅,近乎完美。但却失于柔美,给人的感觉美则美矣,却太过冷冽。

那一双丹凤眼一扫,众人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宸妃。殿选时没有她,宣旨时没有她。但现在,她以自己独有的气势和魅力让人记住了她——这宫中皇后以下位份最高的人!

宸妃没有留人喝茶,略说了说话就将众人打发了。

“都去了明如月那里了?”宸妃闭着眼靠在榻上小憩。

“除了阮徽娥、江宝林、段宝林,其余的都去了。”宫人绿萝小心地奉上茶站在一旁回道。

“阮徽娥……”宸妃张开眼,微微皱了皱眉,“她父亲是阮毅朗吧,领着越州总督的职,倒是不错。明儿引她来我见见。”

“是。”

宸妃嘴角噙着一丝笑缓缓站了起来望着窗外。院子里的花大多残了。今年的天气真是反复啊,连带着皇后的病也反复地厉害。

宸妃从来没有小瞧过皇后。宸妃白翊甯是慕容皓还是太子时就跟在身边的人,她知道慕容皓是爱着皇后的,为了皇后甚至差点丢掉了太子之位。只是……如今这爱还剩了多少呢?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美女的涌现,那个九五之尊的人的爱,还剩了多少呢?

可是她,还是稳稳地坐在皇后的宝座上啊!

“来人,备轿。本宫要去看望皇后。”

凤仪宫四处都通着地龙,要比别处暖和许多。

“翊甯给皇后娘娘请安。”宸妃看着靠在床上的皇后,心想,是什么支持着她,她怎么还不死呢?

“妹妹不必多礼,快过来坐,陪我说说话。”

“娘娘这会子看着精神不错,要不让新晋的御女过来拜见?”宸妃坐了过去,挨着床沿,又隔着几许距离。

“算了,来了不过见一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后看着宸妃。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翊甯来这凤仪宫来得这么勤快了呢?是在明如月进宫以后吧。“我精神也不济,妹妹看着好便是了。”

“皇上和娘娘挑的人,自然是好的。”宸妃故意不提明如月。但她知道殿选后册封的位份,倒多是明如月的意思。殿选后皇后就病倒了,皇上又忙于政务,就把这事儿交给了明如月和礼部合拟。那个苏浅容,若不是皇上的意思明确,想来明如月也不会给这么高的位份。还算她聪明,没有天真到要去和皇上作对。

“都是名门出身,知书达理的。我殿选时见着那个阮徽娥倒是好,现在想起来,倒是和妹妹有几分相似呢。”

“呵呵,一个徽娥罢了,比不上苏容华。”

“苏容华……”皇后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明如月在皇后和宸妃有意的纵容下,已变得越来越嚣张了。这次御女册封,其差别之大,用意之显,想必皇上也不会不知道。明如月虽没有触及他的底线——将苏浅容封了容华。但有些东西慢慢堆积,总会爆发的。皇后是了解皇上的,至少,对于后宫这点事儿还是了解的。他可以宠着谁,也可以废了谁,但他也要考虑着后宫的平衡。进宫的又都是官家女儿,这又和朝堂上断不了联系。这一次明如月只将阮思泠封做徽娥,江妘笙美貌出众更是只做了宝林,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压制别人吗?恐怕会适得其反吧……

“好的总是好的……”皇后颇有深意地看来宸妃一眼,又笑道,“果然还是身子弱,你瞧瞧,才这么一会子,就乏了。”

“既然娘娘说那阮徽娥与我有些像,那翊甯不妨再叫她来,好好瞧瞧……”宸妃站了起来,“娘娘既然乏了,那翊甯就不多打扰了。翊甯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允了。

“妘笙给明贵嫔请安。”

“琼儿给明贵嫔请安。”

“起来吧。”

“谢贵嫔。”

江妘笙微微抬起头,入眼,不由得惊诧——未央殿已是美轮美奂,但那高卧于殿上之人却压过了辉煌的建筑,精致的流苏,以一种俯瞰的态度看着周围的一切。那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人的目光,那一颦一笑都带出流光万千。

“昨天听郁徽娥说,你们身子不舒服所以没来请安?”明如月根本没有看下方的两人,自顾拿起一盏茶细细地吹了吹。

郁徽娥?江妘笙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可置信。这些日子,郁诗岚几次三番说江妘笙容貌过人,江妘笙已在心里疑了她了。可今日听明如月的话,郁诗岚难道真是帮自己的?

“回贵嫔。昨日妘笙确有不适,段宝林与我同在漱玉宫,便好心送我回去。”江妘笙顿了顿接到,“本来一点不适不该耽搁给贵嫔请安。只是昨日已拜见了宸妃娘娘,再来拜见贵嫔,妘笙恐有不敬。故而回去,今晨沐浴更衣特地再来给贵嫔请安。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贵嫔见谅。”说完后江妘笙又跪下叩拜。

段琼儿这才从明如月身上移开眼,有些疑惑地看着江妘笙,她不明白江妘笙为什么要这么说。昨天江妘笙明明没有不舒服,不过那时候江妘笙确实说见过宸妃再去见明贵嫔有些不恭敬。

明如月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江妘笙的容貌是她不喜的。那日殿选,一个苏浅容已经让她坐立不安了,想不到还有一个江妘笙。不过还好,皇后刚好犯病,皇上才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江妘笙。

“你一番心思,本宫怎会怪罪。”心思而非心意。明如月并不打算接受这位新晋的御女。漂亮女人厌恶另一个漂亮女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谢贵嫔。”

看着江妘笙恭顺地样子,明如月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

“本宫乏了,你们下去吧。”

“是。”

“是。”

江妘笙与段琼儿又拜了拜才转身退离。身后传来明如月并不避忌的话语声——“如此作态又是何必,若是不喜直如那阮思泠便是了!”

出了未央殿,江妘笙与段琼儿取道归雁廊回漱玉宫。路上段琼儿几次想张口,可看着江妘笙的脸色都咽下嘴边的话。段琼儿有些懊恼,她低着头跟在江妘笙身后,良久,她终于打算还是问一问江妘笙。

“江——”

“阮徽娥。”江妘笙却停下了步子,段琼儿险些撞到她。顺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正是阮思泠。

“见过阮徽娥。”江妘笙当先行礼,段琼儿愣了愣才跟着江妘笙行了礼。

阮思泠瞟了她们二人一眼,淡淡道:“想不到我们四人都进来了。”

江妘笙无以应。

“是啊阮姐姐。”段琼儿却是回过神来一脸欣喜的样子。

阮思泠嗤笑一声,看了看段琼儿又看了看江妘笙:“你们这是从明贵嫔宫中回来?”

“是。”江妘笙答道,同时也抬起头看着阮思泠来的方向,那是雍华宫吧。

阮思泠顺着江妘笙的目光看去,又看向江妘笙。

“江宝林昨日不去,反而今日去,是何道理?难道是要故意引起明贵嫔的注意?”阮思泠走近了两步,“呵呵,也是,物以类聚嘛……都是这么漂亮的人……”

“妘笙惶恐,妘笙昨日只是身体不适而已。”江妘笙低着头看着光洁的地面。明贵嫔会提起郁诗岚,而阮思泠这会儿又从雍华宫回来,看来二人已选定了这宫里的路了。

“是吗?”阮思泠问,一脸的不信。

“是的,昨天是我扶江姐姐回去的。”段琼儿的手在袖子里握成了拳头,她不是善于说谎的人,她这么说已经涨红了脸。

阮思泠回过头看着段琼儿,笑了笑,很是薄凉。

段琼儿忍不住低下了头。

“阮徽娥若没有别的事,那我们先告退了。”江妘笙走过去将段琼儿护在身后。

阮思泠看着江妘笙,道:“我从不觉得郁诗岚比你聪明,但却想不到你们选择了同一条愚蠢的道路。”说完后阮思泠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妘笙对了阮思泠的背影,道:“我不曾如此,宫闱深深,我只愿此生安然罢了。”江妘笙知道这话阮思泠是听到了的。

段琼儿抓住江妘笙的手,望着她,道:“江姐姐,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些话呢……”

江妘笙伸手覆在段琼儿的手上,眼里有着淡淡的悲悯。

“琼儿,在宫里,就是如此。别人说你病了,你就是病了。别人说你没病,你就是没病。”

“别人是谁?是郁姐姐吗?”

“……别人是比你有权利,位份比你高的人。琼儿,记住了,以后不可以再叫阮姐姐、郁姐姐了。这宫里,位高一级压死人。”

“那……那我以后是不是也不能叫你江姐姐了?”

江妘笙笑了笑:“可以的,你可以叫我江姐姐,但只能是我们两人的时候。有别人在的时候你还是要叫我江宝林。知道了吗?”

“嗯!琼儿记住了!”

青萍之末【第三章】

“主子,该歇了。”妙彤在一旁提醒道。

江妘笙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一轮明月,没有半点睡意。

时间或快或慢,都不依不饶地去了。如今进宫已一月有余,自己却是盘桓不前。苏浅容荣宠加身,前儿皇上又赐号“丽”,一时宫中不做第二人想。皇后和宸妃依旧没有动静——皇后病弱,宸妃则是因为父亲被山西银粮案牵涉故而蛰伏不出。倒是明贵嫔大闹了几次,引得皇上有了嫌隙。

江妘笙不明白,明如月为什么会如此大闹。帝王的宠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她在宫里已经五年了,难道还不明白吗?

“今天是阮徽娥侍寝吧?”妙彤这些日子以来也大致了解了这个主子的脾性,知道劝说无用,正打算退下,听了这一句问,又停下了步子。抬头看去江妘笙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是。”妙彤并不多话。她隐隐地觉得江妘笙似乎有很多秘密,她进宫似乎没那么简单。但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她只是个宫女罢了,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明贵嫔近来如何?”

“……奴婢不知。”

“我若让你去探听呢?”

“奴婢……”妙彤皱了皱眉不知要如何说。

江妘笙回头一笑:“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明贵嫔如何。妙彤,我只想说,你我同是芷兰殿的人,我之荣辱即你之荣辱。莫要让我失望……”

“奴婢惶恐。”妙彤跪了下去,江妘笙那清浅的笑意却无端地刻在了脑子里,挥之不去。

江妘笙走过去扶起她。

“妙彤,女无美恶,居宫见妒;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四面红墙,退无可退。安心与我携手相行吧。”

“主子……”

“下去吧,今夜不用侍候我这里。多注意身边的人才是。”江妘笙拍了拍她的手,不再多说。聪慧如妙彤,点到即止。

妙彤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依旧无话,默默退去。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那里再无半点消息,江妘笙不认为皇后放弃了自己,但她也不打算就这么守株待兔。她也曾刻意打听过皇上的行踪,想要“不期而遇”一个机会。但每每打听到了消息,却从没有一次遇见过皇上。有几次本来已隐隐见着了皇上的仪仗,可半道皇上又折返了——那几次江妘笙都看到了明如月的身影。

明如月怎会知道自己要去?几次都见到了她,不会是偶然。自己身边一定有她安插的眼线。

江妘笙抓紧了窗棂,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无声地笑了笑。

天气渐热,苏浅容坐在毓澜亭里看着四周的景致。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对她的恩宠简直让她有些怕。怕这是一场梦,梦里那个人一点儿也不像是帝王。那样温柔,那么体贴……若是梦,真想一辈子不醒过来。

慕容皓……苏浅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皇帝的名字,只能在心里。却依旧觉得甜蜜。

一声嗤笑入耳,苏浅容还未反应过来。

“我道是谁,原来是丽容华。好大的架子啊,见了本位居然不行礼。”明如月一身湖蓝色宫缎,挽着流云髻,斜插了点翠簪,正从石梯上来。

苏浅容一惊,忙起身行礼。原本她也位在九嫔,只需行万福礼即可。可一惊之下,却直接行了跪礼。

“浅容方才不曾看见贵嫔,还望贵嫔恕罪。”

“呵。”明如月冷笑一声,“丽容华的规矩真是学得好,不过本位可当不起你这一跪。”

苏浅容听她这么一说,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她是有些怕明如月的。因为自己得宠明如月也在陛下面前闹过几次,能大胆的在皇上面前发脾气,这让苏浅容内心很是震惊。

“怎么,难道本位说得不对?”

“贵嫔说的怎会不对。”苏浅容忍着气,站了起来。

“啪”一声脆响。

明如月一个巴掌,打得苏浅容一愣。

“你以为你是谁,本位可没有叫你起来。”明如月逼近了苏浅容,目中带着恨意。

“我——”

“你以为你是谁,要和我争?我告诉你,皇后没有争赢我,宸妃也没有,就凭你,做得到吗?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狐媚皇上,不然,本位一定饶不了你。”明如月左手虚指道,“这宫里,死一个人太容易了!”

苏浅容后退了半步,眼里含着泪,惊诧地看着明如月。直到明如月扬长而去,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从小到大她苏浅容何曾被人这样打过?

明如月,你也欺人太甚了吧!

这一日雷雨刚过天气放晴,天地间一时清朗无比。慕容皓缓步走在御花园中,难得的悠闲。

“这几日皇后身子如何了?”

“回皇上,皇后已停了药,如今只做食补。天气渐好,娘娘的病也不曾反复了。”陆琣低着身子回道。

慕容皓停下了步子,叹道:“这天气热了又该忌着暑气了。”

一转眼,一回身。这宫里地方大,路又岔,走着走着竟不知到了这里。

雍华宫。

陆琣小心地瞅着皇帝的脸色,试探地问道:“皇上?”

慕容皓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

“那……”

没等陆琣再说什么,慕容皓已先提步择路而去。看那方向,是去丽容华那里。

陆琣又看了看雍华宫,心里叹了一声,赶忙跟上。

宸妃父亲的事儿朝廷上已经有了公论,白大人虽在案,但也只是犯了“失察”之罪,贬官两级,罚俸半年。可为了这一个“失察”,朝廷损失了多少啊!慕容皓不是不清楚,只是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他也是望而兴叹。天子,天子,说得好听啊!

“主子,快梳洗接驾吧。皇上眼看着就要到了。”宫女催促道。

苏浅容冷笑一声,将团扇“啪”一声摔在了地上,就这么素颜走了出去跪在了大门外。那宫女看得咋舌,这丽主子向来脾气好,今儿是怎么了?

“免了吧,不是说不让你在外跪着吗。”慕容皓笑着一把想要拉起苏浅容,却不知苏浅容使了性子,愣是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慕容皓依旧笑着,宫女太监却已跪了一地。

苏浅容拜了一拜,这才长跪着看着慕容皓,说道:“陛下,浅容请陛下回宫。”

“你这是什么话!”慕容皓斥道,两道剑眉皱起,“这宫里还有朕不能待的地方?苏浅容!”

这一下所有的宫人都吓地跪了下来,连陆琣都瞅着苏浅容跪了下来。

“回皇上……”苏浅容说着两道泪珠儿就滚滚而下,话却哽咽着再说不出半句来。

慕容皓见她花容带露,便又起了怜惜的意思,随意地挥了挥手,缓了声气,道:“起来吧。”

陆琣见状,忙给手下的人使了眼色,众人都低着头无声地退去了。

苏浅容着才嘤嘤戚戚地站了起来,那双剪水秋瞳一刻不离地看着慕容皓。

“皇上,非是浅容让要皇上不快。实在是浅容怕……”

“有朕在,你怕什么?”慕容皓携其入内,不甚在意一般。其实他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事儿,苏浅容不会这样。苏浅容一向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子,这也是他爱来她这儿的原因。苏浅容从来不烦他,不问他朝堂上的事儿,也不问他昨天去了哪个妃子那。可是这样柔顺乖巧的人,今天却突然变了样……

苏浅容咬了咬下唇,止住了哭泣,她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平日里都看她柔弱客气,可是骨子里她却是要强的。

“皇上,浅容自入宫以来没有求过您什么。可如今,浅容有一事想要求陛下做主。”

慕容皓已坐了下来,他看着苏浅容:“可是为了如月的事?她不过是一时发发脾气罢了。”

“皇上!”苏浅容提高了声音,因气愤,脸上有着薄薄的红晕。“皇上,明贵嫔若只是说说,浅容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叫屈。可是昨天……昨天贵嫔已亲手打在了嫔妾身上……嫔妾实在……实在是忍不下去。”说到这里苏浅容又跪了下去,仰头慕容皓。“还望陛下为嫔妾做主……”

慕容皓皱眉道:“她……”

她字出口却是没了下文。

苏浅容直直地看着慕容皓。

慕容皓忽然觉得头疼,为什么温婉如苏浅容这样的女子会如此执拗呢?慕容皓看了苏浅容良久,突然起身离去。

“皇上——”苏浅容萎顿在地,却唤不回那人离去的脚步。慕容皓就这么走了,没有任何结果。

晚秋见皇上离去,便忙走了进来,看见苏浅容失神地坐在地上,不由关切地依在了她身旁。

“主子这又是何必……”

苏浅容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没有半点生气。

“晚秋,我要死了……皇上……皇上他……”苏浅容双手掩面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晚秋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浅容。

“皇上不会再来了是不是?我这样做很蠢是不是?我以为我可以和明如月作对,到头来还是……还是……”连一句肯定的话也没有啊……

采薇殿里依旧有着淡淡的药香。皇后叶清嘉望着窗外的流岚淡淡地开口问道:“皇上没有说什么吗?”

“没有。不过……奴婢看皇上的脸色也不好……”

“被那样当众拂了意,又被问了那样一道难题,自然不好。丽容华也真是的。”皇后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嗯。”皇后转过身来看着她,“记得本宫的话……不出几日,就会用到了……”

“是,奴婢记下了。奴婢告退。”

那宫女的身影在采薇殿里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最后消失不见。皇后看着她消失的地方久久的出神。这宫里就是这样吧,很多人先是渐渐地模糊,然后消失掉。想找也找不回。

天气虽日渐暖和起来了,但碧浮池的水还是有些凉。特别是在这无星无月的晚上。人若是落在水里,不消一会儿,保准受不了。可苏浅容受得了。现在无论什么,她都受得了了。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皇宫清晨的宁静。

宫人们一个传一个,奔走在朱红色的长廊上,让丽容华的死讯穿过整个皇宫到达了凤仪宫。

“什么?咳咳……”皇后挣扎着起来,扶着殿中的柱子,那些幔帐翻飞,让她时隐时现。下面跪着的人簌簌发抖,半天没把话说全。

“娘娘,身子要紧。”素眉忙为叶清嘉披上了一件长袍。又对那跪着的宫人道:“还不快原原本本的说了来。你这是要急死娘娘啊!”

“是,是……小的……小的早上经过碧浮池……隐隐约约看见有东西,结果过去一看,却是丽……丽容华……丽容华的脸都肿了……很,很吓人……”那人哆哆嗦嗦地说着,看来是吓得不轻。

皇后挥了挥手,一脸倦色:“将人打捞上来好生安置,各宫落锁,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此事等皇上下朝后再做定夺。”

“是。”一旁的宫人里走出来一个应了,正要去传话,又听得皇后叫回,便垂首听着吩咐。

“将各宫的主子娘娘们全都请来采薇殿。”

“是。”

待做了安排,素眉看皇后面有倦色,便劝道:“娘娘,先去歇歇吧。”

皇后摇了摇头,扶着素眉站直了身子,披在身上那件长袍便无声地滑落在地。

“梳妆。等着她们来!”

慕容皓在朝上听到丽容华溺死的消息便马上罢朝,一路沉着脸到了凤仪宫。

众人三呼万岁,抬眼看去,却是少了明如月。

慕容皓走过去扶起皇后,二人落座,这才叫众人起来。

江妘笙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自皇上进来她心里便起了疑惑——这人倒是有些面善。

“臣妾已派人查验了,丽容华……是在昨夜就去了……看样子确是溺水而亡。”

皇后的话让江妘笙收回了神思。江妘笙心里失笑,第一次、第二次都不曾看清皇上的模样,这一次看清了,却是在苏浅容的死讯传来之际。

“朕要去看看。”慕容皓说着便站了起来。皇后忙跟着起身,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角。

“皇上,丽容华在池中泡了一夜……现在已是……皇上还是不去为好。想来丽容华也不想皇上见到她现在的样子。”

慕容皓回头看了一眼皇后,眼里有一丝迟疑。就在这时宸妃开了口。

“皇上。死者已矣。先调查清楚此事,还丽容华一个公道才是!”

慕容皓看向宸妃,微微皱了皱眉,最后点了点头。

慕容皓重新坐了下来,命人传苏浅容身边的宫人来问话。

江妘笙看着慕容皓,眸中闪过一丝光芒,又瞬间隐去。看来自己进宫是对的,也许真的可以通过自己——

“奴婢晚秋,叩见皇上、皇后、各宫主子。”晚秋跪在殿中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江妘笙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是丽容华的贴身宫女?”慕容皓盯着晚秋,眼中带着疑虑。晚秋的身份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这个丫头做事尽心很得苏浅容喜欢。

“回皇上,奴婢是丽容华的贴身宫女。”

“昨夜丽容华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晚秋。晚秋却还是平平淡淡地,不见得慌张。可这也太平静了吧,毕竟自己的主子死了啊。

晚秋低着头,想了想,才道:“昨天丽容华说乏得早,奴婢便早早地伺候她休息了。丽容华不曾到哪里去过。”

慕容皓冷哼一声:“不曾到哪里去?那怎会溺毙在碧浮池!”

晚秋皱着眉,拜了一拜。

“皇上,奴婢确实不知道丽容华出去过。昨日丽容华乏了奴婢早早地就伺候她歇下。奴婢看时候还早,便去了未央殿给明贵嫔的丫鬟初莲描花样子。”

“明贵嫔呢?”慕容皓转头看向皇后。话问到这一步,看来明如月已是难逃干系了。

“这……”

宸妃冷笑一声:“怕是畏罪……”

“宸妃!”皇后打断了宸妃的话,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宸妃挑了挑眉。收了声。

江妘笙因宸妃的话而看过去,却撞上了皇后的目光。只是一刹的对视,皇后很快移开了目光。但江妘笙却觉得皇后的目光里别有深意。

这时候自然有人跑去传明贵嫔。江妘笙隐约觉得,这事儿不是明如月所为。并无原因,只是感觉罢了。

明如月来的时候带着一脸的病容,在宫女的搀扶下才行了礼。

慕容皓有些不耐地挥了挥手让她起来,又指着她的宫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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