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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凰欲鸣-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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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妘笙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看着天上乌黑的云层想起当时那一剑的光芒,以及剑光后的那一双眼眸。没由来得就那么记忆深刻起来。那双眸子里有惊诧之意和微微的不甘、痛苦。江妘笙闭上眼似乎这样能更好的回想那双眸子。是的,只是那双眸子,不是昱王。不是那个叫慕容瞮的男人。

“主子,今日还去吗?”妙彤有些担心地看着天。

“去,风雨无阻。”江妘笙依旧闭着眼,但已经开始去想别的事情了,比如慕容皓,比如郁诗岚。“这是为皇上祈福,些许风雨怎能阻挡。你去问问看一切可都妥当了。”

“那主子可多穿些衣服。”妙彤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这才出去查看各处。

江妘笙缓缓睁开眼来,看着暗淡的天色,不由得有些担心郁诗岚——若是真的怀有身孕,只怕不宜去。

“那若是没有呢?”江妘笙笑了一下,不知所谓。“汐盈,去告诉主持,郁容华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汐盈被唤进来听见这吩咐,犹豫了一下。

“叫你去你就去吧。”江妘笙懒得解释,只是有些无奈地笑着打发了汐盈。

山风愈寒,偶有水滴自那万张高空坠落沾染在江妘笙的狐裘上,像是泣露。江妘笙扶着妙彤一步一步登上微湿的石阶,山顶已然在望,看得见那些飘飞的经幡。江妘笙略停住歇了一口气,又徐徐前进。在她身后跟着百余僧众,另有护卫不计,一行人在这山间,也算得浩浩荡荡。郁诗岚没有跟来,她遵从了江妘笙的吩咐,当然她自看得出这吩咐对她是好的。

“阿弥陀佛,瑶章一路辛苦。”空明大师站在山顶迎接江妘笙,亦不知他是何时上来的。

江妘笙还了一礼,便走到早已布置好的帐篷处略作休息。僧众也都各自寻了位置,一切只待江妘笙亲自上香祷告。

饮了一口热茶江妘笙才缓过气来,这一路走上来还真是有些吃不消。妙彤出去看了看,回来禀报道:“都已妥当了,只是,主子,看着天气只怕不好,主子还是不要硬撑。您身上那伤口虽不大,却深。这要是招了风寒可怎么好。”

江妘笙抱着茶盏取暖,淡淡道:“无碍。这是为皇上祈福。”江妘笙笑了一下,一句自讨苦吃是说不出口的。

妙彤无奈只得跟在江妘笙身后随时照顾。

“瑶章,空明大师说可以开始了。”汐盈进来回禀,江妘笙点了点头示意妙彤跟上便提步走了出去。天比刚才略亮了一些,但是风更大了。江妘笙眯着眼看了看,然后走到中心位置站定。妙彤站在离她五部之遥的地方。小沙弥递上香,妙彤接过然后递给江妘笙。江妘笙双手接过香,面对着这云绕雾罩的山川恭敬地施了三礼,又默然许愿片刻。然后将香递给妙彤。妙彤上前代江妘笙把香稳稳地插在了铜铸的巨大的香炉里。僧众齐声喧诵佛号,天地为之一静。

江妘笙手臂微展摆开衣袖跪坐在蒲团上,面对着天地,诚心祈祷起来。

一切俨如昨日一般,只是在这山顶之上,视野之开阔,人心之开阔,与在大殿内又有不同。

不多时沉了许久的天终是下起雨来。

江妘笙没动,众人也都不敢动。空明大师站在江妘笙身侧,此时见江妘笙并不为风雨所动,目中不觉有些诧异——想皇家女眷,几时有人这般坚毅?

雨还在下,模糊了周遭的一切,江妘笙静静地呆在那里,仿佛已神游物外。

佛说不宜以执念,不可记仇恨。然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若没有一点执念,岂非太过随波逐浪,碌碌一生到头来能叹上几叹?若没有仇恨,那我江妘笙又凭何而存于此?

人,当有执念啊……

江妘笙张开眼,察觉到空明大师的视线,不由侧首望去。一丝疑惑立刻浮于心间。

雨势渐大,空明大师进前道:“还请瑶章暂避。”

“不避。”江妘笙吐出两个字,语气有些生硬。她忽然觉得空明大师有些奇怪,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地方奇怪,总之就是不对劲。

空明大师看了江妘笙一眼,又低下头去退回自己的位置。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由一派空灵渐渐变得僵硬、凝滞。外人或许无所察觉,但江妘笙知道,变了,她也知道,空明大师必定也察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云端里竟露初一丝儿光来,明灿灿的,竟是太阳。可真是雨过天晴。

江妘笙对这云端里那还有些害羞的太阳痴痴地笑了笑,她亦不知为何而笑,只是突然想笑。似乎是这天气对她开了一个玩笑。然而耳边的称颂,却肯定了这个玩笑。

“瑶章诚心正意,苍天为之感动。雨过天晴祸事尽去。”

“光照大地,瑶章之德。”

“……”

江妘笙听不进去这些话,她只是看到空明大师微微一笑。

或许是该说一句苍天保佑吧。江妘笙叹了一声。毕竟这是吉兆。这般想着,就听空明大师喧了一声佛号,宣告祈福结束。

下山的路江妘笙是做着轿子由人抬回去的,终究也不过是养尊处优的女子,身子实在吃不消。

一路的颠簸让江妘笙有些云里雾里的感觉,像是做梦,又能察觉到真实。

昱王还没有任何回复,在大悲寺不过只有一月时日,郁诗岚若是怀有皇嗣究竟要如何引回宫中?自己这么帮她又值不值得?皇上的感情是不是能去相信?这世间是不是能给予人一点温暖?空明大师为什么那么异样?

江妘笙脑子里乱极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滑过。前路显得越发迷茫起来,唯一坚定的目标在遥远的远处,而中间的道路却完全看不清楚。真想放弃,就如此做慕容皓羽翼下的金丝雀好了,锦衣玉食,蹉跎一生。

“主子,到了。”妙彤掀起窗帘看到江妘笙面色难看,有些着急。

江妘笙睁开眼来自顾掀起帘子下了轿,妙彤忙上前去扶着她。江妘笙握了握妙彤的手。

“放心,我没事。”江妘笙的声音很平静,她看着脚下的路缓缓地移动了步子。“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只怕是退无可退。”

妙彤侧首眼带疑惑地看着江妘笙,江妘笙却不再说什么,由她扶着回了院子。

郁诗岚在院内迎接,带着舒适而温暖的笑意,一看就知是没有遭过罪的人。

“姐姐辛苦了。”说的情真意切,江妘笙也就受了这一声辛苦。

“我有些乏了,明儿再同你说话。”江妘笙也知道郁诗岚着急,但是她确实累了。

郁诗岚也只得陪笑道:“可是呢,这么大的雨。姐姐快回去休息吧,若是病倒了,可怎么向皇上交代。”

江妘笙无力地笑了笑就从郁诗岚身边走过,回到了屋子。

洗澡水是早已备好的,江妘笙泡在热水里这才寻到一丝生气。隔着水汽帘幕,妙彤的声音听来有些不真实。

“主子,大夫在外侯着了。大夫说,宫里带来的太医临时病倒了,怕主子淋了雨身子不适,所以特地,及时来为主子诊治。”

江妘笙嗯了一声没有别的话,妙彤思忖着退了出去。

“哪里来的大夫……”江妘笙拿着毛巾擦了擦脸颊上的水,半开的眸子里透着重重的思虑。

泛着石青色的帘子上照着隐隐约约的人影,江妘笙端坐在一侧,瞟了一眼有些不安的郁诗岚。

大夫低头侯着,是你一看就觉得老实的人。这样的人医术不一定很高,但也不会很差。这样的人放在人海里一捞一大把。江妘笙猜测着,这大约是陆琣安排的大夫,他并不放心,他也是要确认此事的——不会是昱王,他还不知道郁诗岚的事儿。所以江妘笙让妙彤把郁诗岚悄悄请了来,如此颠倒,不知以后又是如何一个局面。但此时江妘笙是顾不得了。

郁诗岚的不安来源于这个大夫。不是害怕他的诊断,而是害怕他。哪里会那么巧,太医就病了。这分明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而这个人……郁诗岚侧首看了看江妘笙,这一刻她有些后悔了,或许她不该找江妘笙的。也许江妘笙的势力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能把太医院的人掉开,能在宫外安排大夫,这不是一个进宫只有一年的瑶章能做到的,绝不是。

“有劳大夫了。”江妘笙开了口,却示意郁诗岚伸手。郁诗岚有些迟疑,这让江妘笙起了疑心。

那大夫上前来,看了一眼哆哆嗦嗦伸出来的手。妙彤搭了帕子,他才伸手诊脉。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大夫才退后道:“瑶章平安无事。”

“只是平安无事吗?”江妘笙看了一眼郁诗岚,又看着外面那大夫。

“会平安无事。”

江妘笙回转着大夫的话,而后言道:“赏。”

“谢瑶章。”那大夫谢了赏,躬身退了出去。

“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江妘笙略松散了精神,吩咐站在外面的随从们都退下。待人都走了,妙彤出去确定无人后江妘笙才对郁诗岚道:“看来郁容华没有骗我。”

“怎敢欺瞒瑶章。”郁诗岚站了起来不敢再与江妘笙同坐。

江妘笙笑了笑:“回去休息吧,接下来如何,待我想想。”

“瑶章难道还没有想好吗?”

江妘笙睨她一眼,用手指支着额。

“我们不是有一个月的时间么,这么着急做什么。回去吧,我乏了。还有,最好不要让人看见你从我房里出去。”

郁诗岚张了张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妙彤亲自送她回去了。

江妘笙看着郁诗岚的背影,脸上没有一点儿笑意了。

“怎么还没有答复……一个月……她郁诗岚都知道一个月的时间太少,昱王殿下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陆公公,这下你是该放心了。不知你打算如何帮我,又如何帮皇上……”

半分怜悯【第十六章】

夜里雨声很大,扰的人睡不着,江妘笙翻来覆去,终于有些负气地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披了衣服,自己取了灯笼出去。

出了门却又觉得静,周遭一切都看不清,只有大概的轮廓。远处亮着灯的地方是供奉的佛堂,长明灯是不灭的。江妘笙便提着灯笼往那里去。

佛堂里的光线柔和,江妘笙迈进门去却楞在那里。因为空明大师正站在那里看着佛像。不是双手合什,也不是拿着念珠,更没有虔诚之态。他双手负于身后,仿佛是在观赏着佛像。

“你……”江妘笙握紧了手里的灯笼,莫名得怕起来。

“想不到你居然会来。”听到这声音,江妘笙松了一口气。

“这句话该是我说才对。”江妘笙走到他身旁,看了一眼佛像。“佛说众生不过是皮肉像,你在佛祖面前如此,不知我是该笑还是该哭。”

“你不该笑,也不该哭。你不是佛祖,不用管那么多,你只要得到你想要的就好。”

“昱王殿下的话倒是比佛祖的话更能开解人。”江妘笙笑了一下转身看着“空明大师”。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是他?”

看着空明大师的样子,听着慕容瞮的声音,江妘笙有些受不了,于是又转过头去看着别处。“殿下的本事从来都很大。”

“这是要谢谢你父亲的……”

“我父亲?”江妘笙奇怪地问。她的父亲早已去世,而江老爷又有什么法子帮到昱王?

慕容瞮笑了一下,摸了摸光头。

“你找我来所谓何事?”

本还有疑问的江妘笙听他这么一问,也就暂且放下那些细枝末节,言道:“郁诗岚怀孕了。”

此言一出,身后良久无声。

“哦……”似乎是才反应过来,慕容瞮这么应了一声。

江妘笙皱了皱眉,慕容瞮这算什么态度?

“昱王殿下有何打算?”

“把她交给宸妃吧。”

“嗯?”江妘笙不解地回头看着他。

“这个孩子不能留。”

“何为?这是皇上的骨肉,为何不能留?你放心,皇上大约不会因为这个而疏远我。”

“那你又何必问我,你直接去告诉皇上不就得了。”慕容瞮笑了笑。有些苦涩。因为他发现江妘笙是那么在乎慕容皓。

江妘笙无话。

“你若问我,我就说,交给宸妃就是。或者你只要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宸妃就好。其他的你不用再担心了。”

“宸妃?”江妘笙皱着眉,脑子里把前前后后的事儿想了一遍。“你是说,这些年都是宸妃所为?”

慕容瞮点了点头。

江妘笙有些不敢置信地张了张口,又用手掩住。

宫里有人谋害皇嗣这是肯定的,但当真凶揭露的时候还是让人感到震惊。就如同在说书人口中听惯了血雨腥风,但当真见到鲜血的时候还是会怕。

江妘笙看了看佛像,带着些许怜悯。

“孩子何辜……”

“生在皇家,就没得选择。”慕容瞮也看向佛像,眼神深邃而坚定。他又缓缓看向江妘笙。他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她,他本来打算明日再寻她的。今日,此刻,他只是想来看一看她……听说她找了大夫……借口很好找,因为御医居然病倒。可为何要骗自己。慕容瞮看着江妘笙一笑,是啊,他有些担心她了。担心她在山上淋了雨是不是病了,担心她的剑伤是不是都好了。今天在山上他看着她,心里就起了担心,没有缘由,问佛祖也没有缘由。

只是她比他想的更坚强。

她,还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慕容瞮期待着。

“你不是说要扳倒宸妃么,你既然知道她谋害皇嗣,那么岂非简单,只要找到证据就好。这种事,你既然知道,就不会找不到证据。”天下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因为,我不想亲自动手。”

“什么?”

江妘笙显然很不明白慕容瞮今天说的话。她又不愿看着慕容瞮易容成空明大师的模样,于是只得求助般地看着佛像。

“江妘笙,你这么聪明,不要说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几乎是低吼出来的,江妘笙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发火。她只是觉得慕容瞮那种低沉的声音让她不能保持一种冷静的心态来应对。

慕容瞮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见门口似乎有一团黑影闪过。不由得立马端正了态度。他并不太确定,也许是他多心了。但小心些总是好的。

江妘笙见慕容瞮许久都不曾回话,有些不耐地转过头去,却见慕容瞮鼻观眼炎观心站在那里不动。

“你……”

“瑶章诚心,自感动天地。万事皆有定数,多求无益。”那苍老的声音慕容瞮学来倒也容易。

江妘笙这一吓可是不轻,她不笨,自知道慕容瞮既然方才已露了身份此刻也就不会再捉弄自己,那此番变化自是做给别人看的。那,这暗夜里,不知是谁在看戏。

“我乏了,大师也请去休息吧,今日也有劳大师在雨中相陪,实在让妘笙过意不去。”

慕容瞮也不多留,顺着话就告辞了。

此刻佛堂里只留下江妘笙一人,她看着佛像,眼角的余光却四处扫视着。这夜漫漫无期,唯一的一点光明却又那么飘渺。暗中的毒蛇正吐着信子,江妘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像是猎物一般要被这黑夜吞噬。

她把手收在袖子里握紧,好让人看不出她的紧张。她勉强自己平稳的迈出步子走回房去。

来时并不远的路,此刻却显得又长、又黑……

次日天晴,万里无云。

江妘笙真的病倒了。先是乏力,接着就有些鼻塞,挣扎着起来用过早饭,也不过就是喝了一口粥。然后就没了力气再对应对什么。

妙彤担心的不得了,忙请了御医来。诊了脉,开了方子。说只是伤风,又加上江妘笙有旧伤,故而来得有些凶猛,但只要细心调养当无大碍。

江妘笙躺在床上,没了力气,连问也不问一句,只裹着被子睡觉,觉得这一生都没这么倦过。

郁诗岚来看江妘笙,眼底有着冷冷的防备——果然,御医是被她调开了的。

“姐姐这病究竟怎样?要不要先禀报皇上知晓?”郁诗岚坐在离床不远的椅子上,妙彤站在她与江妘笙之间。

“主子说不碍事,若是告知皇上,只怕明日就要回宫去了。”妙彤打量着郁诗岚的神色,却看不出什么。

郁诗岚怎敢让她看出什么来。现在她随了江妘笙出来,万事都须小心,以江妘笙现在的势力,若是想要害她,她是逃不掉的了。她看着睡梦中的江妘笙,心里已在计较着逃离之法。她是真的怕了。在宫里,再不济还有皇后、宸妃、明如月,还有宫规理法。可是这里是大悲寺,在这里,江妘笙最大。当初自己怎么就会答应她来大悲寺呢,当初怎么就信任了她呢。

“也是,姐姐都这样了还为我着想,真是让我过意不去。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请你费心照顾了。”郁诗岚关切地站了起来,看了看江妘笙,又对妙彤如此说道。她相信眼前这个丫鬟必定是江妘笙的心腹,她不肯得罪了她。

妙彤低头道:“这都是做奴婢的本分。容华也请保重身体。”

郁诗岚点了点头:“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我先回去,有什么再叫我。”

妙彤点了点头,送郁诗岚出去。

屋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妙彤送走郁诗岚后正用手遮着眉往回走,就瞧见空明大师缓缓走了来。

“大师。”妙彤先行了一礼,“大师是来看主子的?”

空明大师点了点头。

“瑶章在本寺病倒,老衲责无旁贷。还请带路,老衲前去看望一二。再者问问瑶章,真的不用禀报皇上?”

妙彤歪了歪头,心想,还是想来问问若是皇上怪罪,谁来承担责任吧。

“主子现在正睡着呢,方才郁容华来也没见成。您先回去吧,若是主子醒了我再请您来。您看如何?”

空明大师皱了皱眉。

“大师,请回吧,我先进去照顾主子了。”妙彤不待空明大师再说什么,便径直走了回去。

空明大师看着妙彤的背影,过了良久方才转身回去。

真的病倒了啊……

慕容瞮在心里叹了一声,看来昨夜不该同她在那里说这么久的话。

“主持,山门外有位女施主执意要闯进来。”一个小和尚匆匆跑了来。

慕容瞮听了一时愣在那里,半晌才故作从容道:“来人姓甚名谁,进寺为何?”

“她不肯说,她……”小和尚有些为难地抓了抓头。

“但讲无妨。”

“她说她要见您。”

“见我?”慕容瞮看了看天,他知道是谁来了。

“请女施主到禅房用茶。”

小和尚听了吩咐也不多问,就跑了去。

慕容瞮心里苦笑,只可惜现在顶着空明大师的样貌,这笑来颇为诡异。

来的人是温柔。

昱王府里的那个人骗不了她。不同于江妘笙的直觉,温柔之所以发现蹊跷,是因为她太熟悉慕容瞮。这些年她几乎都呆在他身边,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她都了如指掌。

“你怎么来了。”慕容瞮支走了旁人,看着温柔一身柔美打扮,一时倒还有些不适应。

“你又为何来了?”温柔冷冷地看着慕容瞮。这些年无论做什么他都没瞒着她,可是现在,现在呢?

慕容瞮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茶。

“江瑶章有事相商。”

“所以你就冒险前来?”

慕容瞮抬头看了温柔一眼,他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十分意外,毕竟她是谢天下的女儿。

“她不会因一点小事就找我的。温柔,你要明白——”

“明白什么?”温柔冷笑,“我看是王爷要明白才是,她的江瑶章,是皇上的女人。”

慕容瞮一滞,复又端起茶来。眼底看着杯中浮沉,仿佛老僧入定。

“怎么,没话说了?”温柔越发要说他一通了。为了个女人,居然这样。不想慕容瞮却又开了口。

“我和她只是交易。我确实欣赏她,但是不会因为她而放弃计划。”慕容瞮笑了一下,“这天下这么大,她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不知怎的,听见慕容瞮这么说温柔却高兴不起来。那等薄凉姿态,断不是装出来的。最是无情帝王家,他,是要成为帝王的人,所以也应是最最无情的人才是。可是,那无情的人,还是自己喜欢的慕容瞮吗?

“好了,你回去吧。”

温柔软了声气:“那你呢?”

慕容瞮站了起来:“话还没说完她就病倒了,我还要再见她一面才行。”

温柔咬了咬下唇也跟着站了起来。

“好。”

慕容瞮看着温柔,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个丫头啊……

“主持,江瑶章派人来请您过去。”

“知道了。”

慕容瞮对外应了一声,又转过头看着温柔,张开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好了,她都请你了你还不去?见了就回来吧,昱王府里这么多事儿等着你定主意呢。”温柔低着头搅着头发,她的心很乱,像是掉进了鹅毛堆,四处找不到着力点,无端扑腾,耗费心力。

慕容瞮点了点头,一摆袖当先去了。

江妘笙倚着被子就着妙彤的手略吃了些东西。

“主子这么急着见空明大师做什么?”妙彤为她掖了掖被角,“郁容华方才也来过了。”

“郁诗岚不着急,急也没用。”江妘笙这会儿精神好了许多,“你要知道,这里毕竟是宫外,她不敢做什么的。”

妙彤点了点头把剩下的半碗稀粥放在一旁。

“你去看看空明大师来了没有,我有话同他说,不许人来打扰。这许多事儿,还得他来点开才好。”

妙彤应了,但她并不知道空明大师有多么重要。她也不会多问什么。有些事必须知道,不知道就要死。而有些事,知道了才会死。在宫里,每个人都有秘密,和盘托出对于宫里的人来说太危险了。你只要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就好,其他的自有人定。哪怕是心腹,哪怕是知己。

“主子,空明大师来了。”一个宫女开了门让空明大师进来,妙彤此刻已退了出去各处打点去了。

江妘笙示意空明大师进前说话,那宫女也一福退了出去。

“你……”江妘笙看着眼前的“空明大师”又皱了皱眉,“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慕容瞮张口正想说什么,江妘笙却又抢道:“不要说什么我这般聪慧,我从来就不是你想的那样。有什么话你还是直说吧,你我都没有这么多时间在这里打哑谜。咳咳……”似乎是说得太急了,江妘笙又咳了起来,她忙用手绢掩住口鼻,尽量不弄出声音,却伏在了被子上起不来。

慕容瞮走了过去扶起她,为她拍了拍背。

“不会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的,江瑶章何必这么着急。”

江妘笙说不出话来,听慕容瞮那玩笑的语气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慕容瞮一笑,放开她。

江妘笙缓过气来,有些虚弱地问道:“究竟是为什么?”

“在你心里,是不是只剩下慕容皓?”慕容瞮这一句问得很慢,他确定每一个字江妘笙都能听得懂。

江妘笙的眉不曾展开,此时越发纠结了。

“我要得宠。”她亦一字一顿回答。二人对视、僵持。谁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丝波澜,但他们都太过专注,以至于连起一丝波澜的心都没有。

过了半晌江妘笙才收回目光,懒懒地倚在被子上。

“这笔交易不是早就说好的么,王爷这么问是何道理。妘笙不懂。”

慕容瞮自嘲一笑。

“我亦不懂。或许不过是一念至?呵……”

江妘笙要得宠,她并不见得完全信任昱王。她现在依然需要依靠皇帝的宠爱来夺得一切。因为昱王现在并不能给予她什么保障。江妘笙想,昱王只是能给她提供帮助,而真正下决断的还是皇上。能除掉那个人的,只有皇帝。这个想法在江妘笙心里已经扎根多年。所以现在她与慕容瞮联手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慕容瞮于她只是多了一个选择。

至于慕容瞮,他之所以要帮江妘笙是因为江妘笙在宫里的势力越大对他的帮助也就越多。他利用江妘笙,现在倒很多是因为宸妃。后宫,毕竟他鞭长莫及。而他方才那么问听来觉得情意深藏,可多想想,也就觉得一阵心寒。

江妘笙若是太过在乎慕容皓,那么将来是不是还会帮自己?毕竟慕容瞮的目标是皇位,他可不希望到时候江妘笙会成为他的阻力。

江妘笙闭上眸子:“究竟为何?”

“你真想知道?”慕容瞮看着江妘笙。

江妘笙没有回答,慕容瞮略顿了顿便自己接道:“你要知道,我和靖王都不是良善之辈。”他走到一侧坐下,“宫中久无所出,不只意味着宫妃争宠,更意味着……皇权不稳……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后妃的本分在于伺候皇帝,为皇家繁衍子嗣。只有皇家子孙昌盛,国家才能稳定。历朝历代,因为储君未定酿成了多少惨祸已不必多述。何况现在慕容瞮膝下还无一子。

卑鄙而有效的法子。绝不是一个正直的人会去做的。因为一个正直的人是做不了皇帝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要做大事,阴谋算计本就是最基本的素质。

江妘笙没动,只是低眉看着自己的手,又或者她什么也没看。过了半晌才听得她问道:“昨夜是何人在外?”

慕容瞮一挑眉,他显然没明白江妘笙所指。于是江妘笙又道:“昨夜佛堂外面是谁令王爷又要装作空明大师?”

慕容瞮苦笑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实在不明白。”明明说着皇子之事,怎么忽然又跳到了昨夜去。

“我也不明白,或许不过是一念至?”江妘笙亦如此回。慕容瞮也就没有再追问。

“昨夜无人,也许是我太多心了。”

“无人么……可我走出去,在夜里,黑漆漆的,总觉得有无数的眼睛盯着我。王爷,我知道你是杀过人的人。那你有没有怕过?”

江妘笙的声音听来有些虚无,像是灵台幻音。

慕容瞮皱了皱眉抿紧了唇不开口。他又有些看不清江妘笙了。

江妘笙,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是有些怕的。”

“但你还是走回来了。”慕容瞮淡淡地说道。

“是,我还是走回来了。”

路再黑,再害怕,还是走回来了。因为退无可退。

宫里的争斗不是没见过死人,要江妘笙去算计郁诗岚这没什么,可孩子……她下不了手……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我说过了,身在皇家,就再别提这两个字。”

江妘笙看着慕容瞮,那一副慈眉善目下竟是这等薄情寡义。江妘笙觉得自己做不到——其实当初她又哪里想得到自己会成为如今这个样子。人事多变,这四个字是要等到里回头去看时才能看得透的。人往往比事变得更多。

慕容瞮目中坦荡,不避不闪。

“皇位,本就是白骨所累。后宫险恶,那还只是女子争宠。换作争夺皇位……”慕容瞮笑了一下,“我知道这法子很卑鄙,所以一直以来我都只是静观,而没有动手。”

“你这样静观同动手有何区别?”

“没有区别……”慕容瞮承认,但是他并不见得悔恨。“所以我说,有我和靖王在……这个皇位他实在坐不稳……”

“别太嚣张,你现在还不是皇帝。”江妘笙冒出这样一句,出于道义完全站在慕容皓一边。可是慕容瞮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她在宫里所求的是宠,不是爱。她不是那等天真的女子,此刻她不过是不能接受这个手段罢了。

“那咱们拭目以待。”

江妘笙咬着下唇盯着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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