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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凰欲鸣-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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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姐姐,这宫里不过是利用罢了,明贵嫔待我几时是真心?姐姐,你我一同入宫,姐姐如今贵为瑶章,还请姐姐救救我吧。”
“郁容华就断定我江妘笙是那等真心待人的人?”江妘笙站了起来,如今她必定不是这样的人了。只是要除掉宸妃,多一个帮手也是好的。
“这……”
江妘笙扶起了郁诗岚,看着她道:“你记住,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讳莫如深【第十四章】
柳梢一丝嫩黄挤在白茫茫一片天地里显得格外脆弱,江妘笙看着那嫩芽,心里默默叹了一声,春天了……
郁诗岚怀有身孕应该是真的。她不至于拿这样的事儿开玩笑。江妘笙看着那一丝嫩黄久久的出神,这一时她脑子里空空的。事至纷繁难得一空。
“江瑶章,可找着您了。”陆琣带着笑弓着身子道,“皇上正找您呢。”
江妘笙闻得如此点了点头,却没有动的意思,目光透过柳梢看向更远处,然而再远,也只是在这四面红墙之内。
陆琣有些着急地看了看江妘笙,她几时这么不懂规矩了?
“陆公公,你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吧……”能做到陆琣这个位置并不容易,不仅需要运气,更需要时间。
陆琣皱了皱眉,不知江妘笙是何意思,便笑了笑,道:“江瑶章,陛下在等着您呢。”
江妘笙便站直了身子侧首看着陆琣:“陆公公,有些话我也不知该同谁说去,便在这里请教你一声,可好?”
陆琣脸上的笑有些僵。他知道,江妘笙从来就不是那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这会儿要问自己什么?陛下可还在等着呢。
见陆琣不说话江妘笙自顾自接到:“宫里已经很久没有孩子的哭闹声了吧……真是有些冷清……”眼角瞥见陆琣脸色微变,江妘笙也适时止了话,笑道:“公公请前面带路,让陛下久等,妘笙可吃罪不起。只是今晚想来皇上不会去妘笙那儿吧……”
见江妘笙忽笑颜如花,陆琣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问,只带着她去往承乾。
是夜,了无星辰,漱玉宫的宫门还未落锁。陆琣由小太监领着倒了芷兰殿,在殿外看见灯火未灭,却踌躇着要不要进去。
“外面天寒,公公还是进来坐吧。”江妘笙喝了一口茶,声音听起来脆生生的。
陆琣便打发了小太监自己走了进去。
“给江瑶章请安。”
“公公果然来了。”江妘笙站了起来,含笑示意陆琣坐下。
陆琣笑了笑:“若是不来走一趟,只怕奴才也睡不着,还望瑶章您指点迷津才是。”
“是妘笙要请教公公才对。”江妘笙挥了挥手让妙彤也下去,这才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宫里从来是多说多错,多问多错,只是妘笙位在如此,不得不多问这一句。毕竟,为皇家繁衍子嗣,是我等本分。公公说,是吗?”江妘笙侧首看着陆琣,并不逼迫,但也绝非虚心求教之态。
陆琣看着烛火,脸色不变。白天听了江妘笙一席话已然猜到了大半,所以这才夜半来访。毕竟事关皇家子嗣,马虎不得,张扬不得。
“瑶章想问什么只管问便是,以瑶章如今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不必同奴才这么说话。”
江妘笙笑了笑略往回坐了些。
“以瑶章的恩宠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不知瑶章可让太医确诊过?”陆琣徐徐问道,太医院那里他是查问过的,并无江妘笙的问诊记录。
江妘笙低了眸子:“公公以为妘笙敢寻太医么?”
陆琣顿了顿。既知宫闱久无婴孩,自然是要小心为上。
“那瑶章如何确认?”
“我亦不知是否如此,只是希望有备无患。公公也说,以我之恩宠,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并未确诊……
陆琣沉吟良久才小心地开了口。
“大悲寺是静心养气之所,瑶章若是有心,不妨去参拜参拜。也许能得因果。”
江妘笙站了起来,“那就有劳公公替我去大悲寺打点打点,我明日就去同皇上说……”
陆琣也站了起来,低眉顺目看不清神色。
“那奴才就不打扰瑶章休息了,瑶章好好保重身体。”
江妘笙点了点头目送陆琣离去,然后缓缓地坐了下来。此刻屋子里极静,那烛火明灭映照着她的面颊,竟也有几分寒意。手指触碰茶盏,原来一切都已在不知不觉间凉透。
次日江妘笙果真同慕容皓提起去大悲寺的事儿,陆琣在边上听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怎么突然想着去那,天气还冷,不如过些日子再去。”慕容皓笑着携江妘笙坐下。午膳已经摆上了桌,山珍海味,光是看着就觉得饱了。
陆琣在一旁帮着试菜、布菜,听着江妘笙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自打回宫嫔妾就想去祈福,只是这身子未好,要是急匆匆去了,一病,倒还要让陛下担心。这些日子蒙陛下关爱,嫔妾已无大碍,故而提出,还望陛下恩准。”
慕容皓吃了一口菜细细地嚼着并不急着答复她。
“绿上柳梢,春日已在……嫔妾也想去看看外边儿的景……”江妘笙说着拿眼去瞧慕容皓,慕容皓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
“陛下……”
“打着好大的旗号,原来是为了游玩。再等等吧,过些日子朕陪你去。”
“嫔妾可不是为了游玩,嫔妾是真的去祈福,只是顺道可以一览春景。”江妘笙低了眸子柔了声儿,“也想去寺里住上些日子……”
慕容皓放下筷子看着她。
江妘笙笑了笑:“有些累……想去躲躲清净。陛下若能与嫔妾同去,那自是最好不过……”
“你啊……这才从宫外回来就想着往外跑……”
“嫔妾是去为陛下祈福。”江妘笙看着慕容皓,极认真的样子。“嫔妾的心没有陛下那么大,需要怀有天下,嫔妾只愿陛下安好。”
看着江妘笙目中绵绵情意,慕容皓缓缓点了点头,心里觉出一阵暖意。
大悲寺是皇家寺庙,离城不远。先朝有后妃前往祈福的先例。
“陆琣,你去安排一下。”慕容皓虽是对陆琣吩咐,却还是看着江妘笙。“一月,只一月,下月须回朕身边来。”
江妘笙展颜谢道:“多谢陛下。对了,郁容华以前也对嫔妾提起过想去祈福,只是不敢对陛下说,不如让她陪嫔妾一道去吧。”
“好。”有人跟着慕容皓自然更放心些。但陆琣却猛然看了江妘笙一眼——昨日不是她怀有身孕怕被害才想求一个法子么,怎么还要带上郁诗岚?
江妘笙眼角扫到陆琣,待一时午膳毕了出来时对陆琣道:“带一个人去,陛下会放心些。再者郁诗岚是同我一到入宫的,我也放心些……”
陆琣跟在江妘笙后边儿头也不抬地说道:“江主子莫忘了萧瑶章那事儿的荷包。”
江妘笙笑了一下,对着九重宫阙。
“那是个误会。”
陆琣这才看了江妘笙一眼,虽觉不妥,但也没再劝。他让江妘笙去大悲寺不过是卖个人情,以后说不定要有仰仗她的时候,况且事关皇嗣,他也想得些功劳。但也说不定……这宫里,起起伏伏,说能说一定呢。所以他也并不多劝。以他的身份到如今已不必那么卖力了。
“妙彤。”江妘笙回到芷兰殿随手递给妙彤一个绿玉坠子。
妙彤接过,手微微抖了一下。
“我会带郁诗岚去大悲寺祈福,须在那里见他一面。”
妙彤点了点头:“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恩,你去吧。”
妙彤行了一礼握紧了那坠子出了门直往内府司方向去。
宫道皆是红墙黄瓦,妙彤走得极快,只觉得耳旁几乎生风。眼见内府司就在前面她才停了下来,也不忙着进去,只在外溜达着。偶尔有人走过见她是江妘笙的婢女也都来问个好。妙彤漫不经心地打发了那些人,过了一会儿才看到小德子从里面出来。两人对视一眼,也不结伴,只一前一后走到了僻静处。小德子又折回去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道:“姐姐有什么事儿?”
“主子说她要带郁容华去大悲寺,需在寺里见王爷一面。”
“江主子可说是什么事没有,王爷如今在京城,反而不好走动。”
妙彤摇了摇头:“主子没说,若没有大事主子也不会冒险见王爷。你只管回去告诉王爷就是,至于其他,容不得你我做主。”
小德子想了想,道:“姐姐说的对,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就去告诉王爷。姐姐也出来好一会儿了吧,快回去吧。”
妙彤看了看天“嗯”了一声,将坠子拿给小德子就走了。
这小德子就是昱王安排来与江妘笙联络之人,他是内府司的小太监,出入要方便些。江妘笙要与慕容瞮联系时,只让妙彤装作去倒卖东西找小德子帮忙。宫里这样的事儿多,大家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上位不查,谁不想多捞些好处呢。
妙彤沿着宫道往回走,这才觉出背上有些凉飕飕的,想必是起了冷汗的缘故。
妙彤不知江妘笙是如何同昱王联系上的,江妘笙告知她昱王会帮她们时她并没有特别高兴,她只是觉得危险。就如同现在。若让人知道江妘笙与昱王有关系,那会是什么后果?且不论他们是否真的有染,这宫里人的嘴就是没有的也能说成有的。也不知主子是怎么想的,凭她现在的恩宠难道还要借助昱王的势力吗?昱王一个外朝王爷,又能帮得了什么?
一路思忖着不知不觉走岔了道儿,一抬眼就见着郁诗岚从明仪宫出来。妙彤让到一边垂首看着地面,待郁诗岚过去。不想郁诗岚却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
“妙彤?”不甚确定的口气,“我记得你是叫妙彤吧。”
“容华好记性,奴婢妙彤,给容华请安。”妙彤行了一礼,略抬起眸子看了郁诗岚。只见郁诗岚穿得略显厚重,眉眼都带着笑,却又不同于江妘笙那种晕染开来的笑意,郁诗岚的笑,总觉得是凝在眉间眼角的,少了一股子灵气。
“你这是打哪里来?”郁诗岚提步走在前面,妙彤也只好跟上答话:“回容华,才从内府司回来。主子要去大悲寺,有些东西奴婢怕准备不齐全,就先去内府司知会一声。”
“你倒是尽心,江瑶章可真有福气。”
妙彤略低了低头表示着谦虚和谨慎。
“这都是奴婢该做的。容华这是要往哪里去?”
“自然是去芷兰殿。”郁诗岚回头笑了一笑,“说起来还要多谢江瑶章,若不是她,我又怎能遂愿。”
妙彤略缓了缓,回味着郁诗岚方才那一笑。江妘笙既然要联络昱王,这大悲寺一行看来并不简单。那为何又要带上郁诗岚?妙彤不解,此时也不多问。只道:“是容华心诚。”
宫道悠长,二人说着些闲话不一时也就到了芷兰殿。
江妘笙正歪在日影里看书,见妙彤进来便放下书,问道:“如何?”
妙彤点了点头,道:“奴婢去内府司知会了他们,他们会好好准备的。在回来的路上遇见郁容华,与她一道回来,她正在外面等着主子呢。”
“她……请她进来说话吧,你去看看,不许再让别人进来。”江妘笙又看了妙彤一眼,“这事儿回头我再与你说。”
妙彤点了点头自去通传。
江妘笙站了起来走到椅子上端正坐好,瞧见郁诗岚来也不起,只抬了抬手让她免礼坐下。随着地位的提升,表面的谦卑已慢慢褪下。身在其位,似乎真的有一种俯而看人的感觉。人,便自觉的高出了一节来。
“我已禀告了皇上,你可同我一道去大悲寺祈福。”
“瑶章恩德,诗岚永世不忘。”
江妘笙摆了摆手止了郁诗岚的话:“这些莫要同我说,说来我也不信。我只要你记得,我是救过你的,以后那些荷包被别再送到我这里才好。”
郁诗岚脸上一阵发白。
江妘笙接到:“你回去吧,也需好好准备,如今天气尚寒,你又……注意身子。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是,诗岚告退。”郁诗岚站起来对了江妘笙行了一礼,虽还有些感激的话,终还是咽下了。对于江妘笙而言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在经历了这些多以后,实际的行动更能打动江妘笙的心。
郁诗岚出来后看了看天,她忽然觉得有些看不透江妘笙了。这宫里还真是让人……
一寺大悲【第十五章】
踏着有些潮湿的石阶,江妘笙一步步走向了大悲寺的大雄宝殿。登上最后一阶,视线就变得宽阔起来,远山含笑水流长,青烟渺渺云停步。站在大雄宝殿前,睨着脚下山野,身侧是卑躬的主持。只有那泥塑的菩萨还是慈眉善目,八风不动地注视着众人。众生平等,蝼蚁也罢,瑶章也罢,都改变不了那早已描摹定型的眉眼。江妘笙在心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静静地与那佛像对视,仿佛被带到了另一个天地。
远山的风带着寒意吹拂着那毛茸茸的狐裘,那细腻的绒毛抚着人的脸,有些痒,但让人不忍拨离。
这披风是昨夜慕容皓给的,他亲手为她系上,目中缱惓万千。
江妘笙紧了紧披风,觉得很暖和。慕容皓的柔情让她那冷冽的心有些波动。谁不想安于一人侧,相伴永不离?只可惜尘世间小女儿最单纯的绮念对江妘笙来说却成了一丝一出即灭的火。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在那样的柔情里,任谁都要沦陷,她也不例外。所以,还是不去想吧……只要知道,要先做什么就好。想得太多,牵绊太多,就不能前行了。
江妘笙低下头看着地面迈出了步子。虽然对慕容皓动感情与自己的目的并不矛盾,但自己若真的动了感情,还能忍心去利用慕容皓吗?若真的动了感情,还能这么冷静的判断形式吗?不要忘了,那个说男人说“朕”,他是天子,予取予求。自己却没有任何输的资本。
“瑶章远道而来,还是先到禅房休息,明日老衲再为瑶章主持祈福。”住持空明大师喧了一声佛号,命人送江妘笙一行去禅房。说是禅房,其实是一座院子,规格不大却布置清新。
到了大悲寺郁诗岚显得有些紧张,因为江妘笙并没有告诉她具体要怎么做。江妘笙让她先去休息,自己却要先将周围看上一看。
远山上的雪还没有化,远远看去像是上到一半的釉。江妘笙扶着妙彤沿着小路慢慢儿地走着。这一时天款地阔,让那颗紧绷的心松弛了下来。
“青灯古佛,这一刻倒是觉得很好。”
“主子怎么了?”
江妘笙摇了摇头放开妙彤的手转过身对她笑了笑,淡薄地如同天际的那一抹流云,风一吹,就散了。
“我只是觉得宫里太累……可是说到底谁也不能怨……”因为,是自己要进去的。
妙彤道:“既已来此,主子也就散散心吧……不是有一个月吗?”
“一个月……”江妘笙看着远处。时间真是很奇怪,有时候觉得很快,有时候又嫌它太慢。总是不能如意。
“主子,这里风大,还是先回去吧。”
江妘笙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远方,吐出一口气,倦极。
虽然倦极,但夜里江妘笙却怎么也睡不安稳。没由来的辗转反侧,让人烦躁。
她带郁诗岚来大悲寺一则是为了确认郁诗岚是否真的怀有身孕。太医院的人不能用,那就让昱王再找大夫好了。二则若是郁诗岚真的怀有身孕那么可以再作打算,免得在宫里被人看出端倪。若是郁诗岚骗自己,那么,她绝不会活着走出大悲寺。
是,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谋害自己的人,绝不能留。
江妘笙抓紧了被子,像是一松开自己就会灰飞湮灭似的。她不是菩萨,没那么好的心肠,众生平等在等级森严的皇宫简直是笑话。所以,郁诗岚,希望你没有骗我……
江妘笙朦朦胧胧谁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灰蒙蒙了,待不得她深睡妙彤就来叫起了。因今日有祈福道场,耽搁不得。江妘笙揉了揉太阳穴,苦笑着撑起身来,看着妙彤道:“可谓自讨苦吃了……沐浴吧……”
妙彤点了点头上前扶江妘笙前去沐浴更衣。
简单装点后江妘笙就去往了大雄宝殿,按着规矩,自今日晨起,到暮鼓鸣响,江妘笙是不能进什么食水的。清以体肤,惠以心智,便是要做足如此吧。
倒了大殿前,江妘笙放开妙彤的手走了进去。郁诗岚早在一旁侯着了。江妘笙朝她点了点头,她也没有多礼,此刻庙宇肃穆,凡尘俗礼也都避退一旁。
空明大师喧了一声佛号,请江妘笙入位。江妘笙双手合十还了一礼,走到正中的蒲团上跪好。
江妘笙正面所对是释迦牟尼佛,左边是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琉璃光佛,结跏趺坐,左手持钵,右手持药;右边是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结跏趺坐,双手叠置足上,掌中有一莲台,表示接引众生的意思。江妘笙的目光在那莲台上停留了片刻就阖目祷告起来。耳旁是众僧敲着木鱼绵长而有节律的吟诵。不知不觉,江妘笙也有了几分虔诚。
或许,那虚妄的一切,也正是人们最后的皈依。
我佛慈悲,愿吾皇福寿绵长,江山久固……
江妘笙真心地祈祷,对于慕容皓,她想要做到不带任何感情地计算,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还是感动的,对于慕容皓的柔情、包容、宠爱,她真的很感动,也很感激。但是她又不得不利用他,不得不在内心拒绝那些感情。所以,对于慕容皓,此刻江妘笙觉得深深的愧疚。与慕容皓相处日久,就江妘笙偶尔会忘记他是皇帝。这无疑是危险的。
就算柔情似水也罢,终究东流去……
江妘笙掀开眼帘,有些痴迷、虚妄地看着佛像。口中的低喃淹没在虔诚的佛经吟诵里。
“愿笙能达成心愿,为父母报仇,虽死而无憾。”
若能杀了他,就算自己死也可以吧。
合上眼帘的瞬间,脑海里又浮现出梁州的那一场浩劫。战火硝烟滚滚而起,接天连地。天上的云彩也被熏黑了,没有了洁白的颜色。人们拖家带口想要逃离,却一个个死在了那冷而锋利的铁器下。士兵们机械地挥动着武器,他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只有那发号施令的人冷漠地看着鲜血长流,最后微笑着离去。
今时今日,江妘笙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人的模样。只有在最甜美的梦里才会暂时将他遗忘。
“ ”一声铃铛作响,似灵台一声雷鸣。江妘笙豁然张开眼来。眼前的佛像依然慈眉善目,俯视众生。
江妘笙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佛像——不是说佛祖慈悲吗?为什么那么多无辜的人送了性命,而那个罪大恶极的人却依然福寿康宁?
众僧都愣住了,看着江妘笙,而后又看向主持。
空明大师却还是不慌不忙地敲了一下木鱼,念了一声佛,将手里的念珠摩挲。于是众僧也就定了心神继续念起了佛经。
江妘笙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跪了下来,甚至身子伏地。那冷硬的地砖让她觉得真实。
只有自己一步步得来的才是真实的,这些虚无的东西,留给那些痴妄的人吧。佛祖是慈悲的,只可惜,这世间不平事太多,佛祖也管不过来吧……
暮鼓传来,江妘笙已有些听不清了,她已一整天水米未进。郁诗岚提早被人扶着去休息了。终究是娇滴滴的小姐,养在深闺,虽一顿吃的极少,可拿个两三顿不吃就能晕倒。
“瑶章?瑶章?”空明大师连唤了两声江妘笙才缓缓张开眼来。
见江妘笙醒来空明大师这才放下心。
由妙彤扶着,江妘笙站了起来,她先看了看佛像,然后才有些机械地转过头看着空明大师。
“有劳主持了。”
“阿弥陀佛,瑶章心诚,我等何劳。瑶章请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须登顶祭拜。”
江妘笙点了点头也没有力气多说什么,由妙彤扶着走回了屋子。按照祈福的仪式,今日只是在寺中设道场,明日还须登上山顶祭拜。因为江妘笙是为皇帝祈福,所以明日是向天地祭拜。
“郁诗岚呢?”喝了一口水江妘笙觉得好了许多。
“在屋子里歇着呢,着人照看着,并无大碍。”
“可有大夫来看过?”
“还没有。因为郁容华回屋后略休息就醒了,醒来后也不让看大夫。说是怕这样娇气,落人口舌。”
江妘笙笑了一声。妙彤抬头看去,江妘笙却又不说什么。
“奴婢去准备些饭菜,主子还是进一些吧。”
“也好,明日还有事呢,我可不能像郁诗岚那样不是?”
妙彤不知如何回答,便转身出去准备饭菜去了。
江妘笙已将事情的大概向她说了,她同陆琣一样,劝江妘笙不要再帮郁诗岚了。可江妘笙只是笑笑,说:“已然答应了,就当是帮自己积些阴德吧。”妙彤无法,她是知道的,江妘笙重情义,虽然面上淡淡的保持着距离,那只是因为她的情重,不是谁都能负担的。
说起来在这佛寺里,江妘笙还真是想帮郁诗岚的。在这样的环境里,谁也会动一丝恻隐之心吧。若是郁诗岚真的怀有身孕,那孩子是无辜的。再者,慕容皓也需要一个孩子吧……
简单用过饭菜江妘笙就去郁诗岚屋里看望。
“躺着吧,起来又得头晕了。”江妘笙一摆手止了欲起身行礼的郁诗岚,而后走到她对面。郁诗岚的婢女搬了张椅子来放在江妘笙身后,江妘笙一顾便顺势坐下了。
“让您笑话了,说来是诗岚的身子不争气。”
“你的身子若不争气,这宫里的女人们可是要如何活?”江妘笙话里有话,说完示意奴婢们退下。郁诗岚的奴婢见自己主子也点了点头就跟着妙彤一起退下了。
江妘笙看着奴婢们退出去然后转头看着郁诗岚:“可有什么不适?”
郁诗岚摇了摇头:“多谢姐姐关心。是诗岚不争气,坏了姐姐祈福……”
听着郁诗岚一口一个姐姐,江妘笙心里泛出几许厌恶。但她又怀念着以前。自相矛盾。
“你也当知道,我出来自不是专为了祈福的。过几日我会安排人来给你诊脉的。”江妘笙站了起来,俯视着郁诗岚:“希望你没有骗我。”
“我当然不会骗姐姐。”郁诗岚撑在床头,声音里带着些急躁:“一切全凭姐姐安排就是。”
“那一切都等看过大夫再说吧。”江妘笙对郁诗岚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月光,踩上去脆生生的。
江妘笙慢慢地走着,消磨着一丝惬意。
“回禀瑶章。空明大师求见。”一个小宫女跑了来,扰动了几杆竹影。
后妃前来大悲寺都住在相对隔离的后院,有禁军把守,虽比皇宫大内松散些,但人员进出也非易事。
“请。”江妘笙望了望天上那一弯月亮然回头打发了一众婢女,只留下妙彤跟着。
江妘笙缓缓地走着,没几步,就见这人引着空明大师前来。
“阿弥陀佛。”空明大师先行了一礼,然后道:“瑶章面色如常,老衲就放心了。”
都是客气的话,但空明大师这样的出家人说来平白就添了一丝真意。
“劳大师费心,妘笙一切都好。不知明日祭祀可准备妥当?”江妘笙与空明大师一道走着,妙彤略落后几步跟着。地上的竹影被风一吹,此起彼伏。人就像走在波浪里。
“瑶章放心,都已妥当。”空明大师顿了顿才又看着远处已经辨别不出轮廓的山脉说道:“万物立于天地,虽天有明暗,但终不改自形。所谓变化,不过在于人心。”
“人心万变,故世事多变。”江妘笙低头笑了笑,看着空明大师道:“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空明大师看着江妘笙的眼睛皱了皱眉,苍老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瑶章有心结。”
“世人谁空明?”江妘笙回了一句,又笑道:“妘笙轻狂了。只是我乃红尘俗人,寻不到大师那般境界。”
空明大师喧了一声佛号,面上似乎有些笑意。
“世人谁无心结,红尘谁无痴怨。老衲只是见瑶章在殿上之举……若不是怨念深重绝不会迷了神思。”
“大师是要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扫除怨念?”
“不敢,此系佛门,万念皆在,万念皆空。”
“皆在……皆空……”江妘笙摇了摇头不愿深思——很多事,不去想,也就过了。这世上若事事明白,那也就太累了。
“瑶章今日劳累,老衲就不再打扰了。”空明大师显然话未说完,只是见江妘笙面有倦色,也就罢了。
江妘笙点了点头目送空明大师离去,待得周遭寂静却突然喃喃念道:“此系空门,亦是享皇家香火的……”
“主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天呢。”妙彤见江妘笙在风口上站着没有动的意思便上前劝道。
江妘笙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随妙彤回去。
月下,老僧。山门次第开阖,像是静水中的涟漪不断扩散开去,最终消失于无形。
空明大师还很健朗,他走得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稳。月光下他的僧袍染上了奇异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七月林中的萤火。
大约走了一炷香,林间的小路就开阔起来,然后又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茅草屋。一豆光堪堪泄了几许在外面,在这冷山寒夜添了些许暖意。
“大师。”带着笑意的声音比灯光更暖人。空明大师还未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后,虽只是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但却透着一股子英气。他已不在少年时,但那眼角的细纹只是给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丝毫不减他的风华。能有如此气度,能劳动空明大师深夜前来,这世上除了谢天下,还有谁?
“阿弥陀佛,好久不见……”
谢天下将空明大师让进屋里,二人分坐。
“这些年大师修为愈进,我却是大不如前了。”谢天下沏了一杯茶递到空明大师面前。
“何为进?何为退?这天下并没有什么进退,只是比较不同而已。”空明大师和蔼地笑着,看着谢天下,续道:“多年不见,这天下也没有你的音讯。老衲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
“我避天下人。”一句话极为自负,从谢天下口中说来却是淡淡。要避开天下人,于他不过是游戏红尘一场。
“今不避?”
“避无所避,唯迎。”
“能让你改变的人,不多。”
谢天下笑了一下,颇有些无奈的样子:“不多,两人。”
空明大师眼里有了些笑意。他与谢天下是忘年之交,知他天纵英才,但也不免目中无人。如今能有两人令他改变,已是多的了。今天做完道场他便收到谢天下的口信,相约一见。初时,绕是空明大师这等高僧也不免惊讶——要知谢天下已消失近二十年了。
“也只有大师才这等平静看我了,换做别人只怕早已将我掐死。”谢天下自解一笑。
“既有改变,深夜寻老衲,可是有什么急事?”空明大师饮了一口茶。茶味很奇怪。他看了看谢天下。谢天下也看着他。
半晌,空明大师笑了一声,将茶饮尽。
谢天下目中坦荡,但笑容里还是有些歉疚之意。
好在高山明月皆是皎皎……
江妘笙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看着天上乌黑的云层想起当时那一剑的光芒,以及剑光后的那一双眼眸。没由来得就那么记忆深刻起来。那双眸子里有惊诧之意和微微的不甘、痛苦。江妘笙闭上眼似乎这样能更好的回想那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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