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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扬尘-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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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饮血,发出道道嗡鸣。
张青岚陡然睁眼,提剑向前,三两步朝着姚乙棠奔去。
就在剑尖即将刺向胸口的一刹那!
姚乙棠死死盯着那锐利剑刃,喉间发出一声长啸。
作为幻阵压阵的阵眼,只见她原本已经趋近于干涸的妖力忽然暴涨——幻阵构建的场景被烈火击破,索性将灵气全数拆解回收,倒灌入海棠花妖体内,强行将她的修为提升一个境界。
一跟巨硕穹木瞬息之间从脚底窜天而起!将三人齐齐送上百米高空!
铺天盖地的重压凶猛反扑,如巨浪长风一般席卷而来,竟是将青年整个人从半空中重重拍下,一柄长剑差点脱手。
姚乙棠因此得以脱身,不管那单膝跪地的青年,踩着脚底下的棕黑树枝,足尖几下施力、朝着被幻阵之力禁锢在原地的敖战扑去:
“去死吧!”
张青岚瞳孔紧缩,抵抗着大阵的层层威压,振袖抖出三根金针齐齐刺进心脉。
身上的重压陡然一松!
青年终于得以起身,在花妖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抬起手中的长剑,试图阻拦花妖朝着敖战奔袭而去。
却不料那狡猾妖物猛然回头,趁着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时立掌反打。
张青岚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人将木人之中的一团灵气震开没入自己的心口。
随着灵气被姚乙棠震入胸膛,张青岚只觉周身温度骤降,一股寒冰之气以心脏为源,沿着血脉迅速蔓延至四肢。
不消片刻,青年整个人便如坠冰窟,站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同一时间,只听虚空之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下一秒,便看见双目赤红的龙王单手化为龙爪,身形如电,锐利尖爪径直穿透了花妖胸膛,将人一把掼倒!
死死钉于穹木之上。
……
场面瞬间归于死寂。
耳边传来的是火舌舔舐树干而发出的干裂声,戾风刮过,恍如哮吟。
姚乙棠躺倒在地,唇角染血,垂眸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龙爪,嘴角却是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她说:“敖战,这一回,你会怎么选?”
站在几步开外的青年闻言脸色一白,缓缓低头望向自己胸口处,入目之处则是一团单薄的莹蓝灵力跳跃得欢腾。
张青岚用力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指尖捻着衣角,不住摩挲——破阵须得将阵灵阵眼同时击溃,这是敖战一个时辰以前亲口同自己说的方法。
张青岚不认命,尝试着运转丹田处所剩无几的灵力,妄图将阵灵从自己身体中逼迫出来,换得的却是阵阵剧痛,喉间腥甜发痒,喷出一口鲜血。
花妖见状大笑出声,仿佛在嘲笑青年的天真一般:“放弃吧,阵灵喜生灵骨肉,只要被它沾上,没有甩脱的道理。”
“喂,敖战,”海棠花妖笑得肆意又刺耳:“如今阵灵就站在你的面前。”
“既然你知晓破阵之法,怎么还不动手?”
姚乙棠双眸涣散,声音沙哑,好像能拉得青年一同去死是件怎样的喜事一般:“莫非舍不得你这个小情人的一身好皮囊?”
尾音落下,无人应答。
敖战冷眼看着被自己死死钉在穹木之上的姚乙棠,面色冰冷。
阵眼重伤,幻阵对于他的压制当即减少了八成,身体内顿时灵力充沛,力量饱满。耳边一声声暗示般的呢喃低语也变成了蚊蝇的翁叫。
男人随手掰下旁边的一根花枝,用三昧真火烧得坚硬焦糊,随即将自己的龙爪从花妖心口处抽出来,转瞬便反手大力将漆黑枝条沿着同一个伤口插回去。
满意地听到花妖的痛呼,方才站起身,和张青岚对视。
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青年明显尚未回神。整个人怔愣在原地不动,苍白唇角被自己的鲜血染红。
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那粗糙外袍早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松散地挂在身上,更显得张青岚瘦削单薄。后脑的发带不知何时被削落,满头青丝纷纷扬扬地洒下来,一缕黑发被血污粘连在脸侧,将掉未掉的模样。
敖战见状,眼神微动。
嘴角随即勾起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反倒是自己站在原地,朝着张青岚沉声吩咐:
“过来。”
听到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青年手腕当即一松。长剑坠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四周的火光令浓密睫羽在眼睑处铺下几丝阴影。
得了龙王的命令,青年微微垂眸,忍着恍若在筋脉之中游走的寒气,一步一顿、慢吞吞地走到男人面前。
反倒是这个时候,张青岚变回了一贯淡然而冷静的模样,轻声喊了一句“敖战”。
却不料就在连脚步都还没站稳的一瞬间,敖战出手如电,竟是单手掐住了青年纤细脖颈,将人直接拎起、脱离地面。
从脖颈处忽然传来的巨大力道攫取了所有的空气,张青岚整个人当即涨红双颊,狭长凤目圆睁,望着头顶的一片空茫。
剧痛随着敖战愈发用力的指节袭来,张青岚喉间不自觉地发出“嗬嗬”气声。
胸口处的一团灵气仿佛是感受到了威胁一般,在青年体内开始疯狂窜动,带来的阵阵冰凉寒气更是雪上加霜。
敖战感受着指腹处传来的细腻触感,半阖着眸子,十分随意地瞥了地面上的花妖一眼。
“一个玩物脔宠罢了,”敖战漫不经心:“有何不舍得?”、
“你!”姚乙棠被眼前的场景所刺激,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咬牙切齿:“男人……果然都是些薄情寡幸的东西!”
敖战不以为然,催动一旁的焰火,将姚乙棠层层束缚。
青年此时已然进气少出气多,困在敖战的掌心之中,却出奇地没有挣扎。经过最初的怔然之后,却只是大口尽力喘息着,冰凉指尖轻轻搭在男人的指骨上,眼尾溢出几颗晶莹泪珠。
冷嗤一声,敖战在把人直接掐死的前一刻猛然松手,将青年甩脱在身前。
轻松拎起地面上的长剑,敖战两步走到张青岚面前,紧握剑柄,剑刃指向青年的胸膛处那团灵气。
张青岚被长久的窒息刺激得双眼前一片朦胧湿润,敖战此时的表情也因此变得模糊,叫人看不真切。
胸腔之中一团紧缩之感袭来,青年抿着薄唇,额前零散的碎发垂下,遮掩住了底下失神的瞳仁。表现出来的是一贯温顺驯服的模样。
待到他再抬头时,面色已然归于平静。
低头看了一眼那即将没入胸口的锐利剑刃,张青岚收敛了眼底的暗潮汹涌,朝着敖战点点头,嗓音嘶哑,说话的声音很轻:“我明白了。”
不好的预感当即袭上敖战心头。
话音未落,只见青年细瘦手臂抬起,趁着男人毫无防备,竟是大力打开了横亘在前胸的一柄长剑,迅速反身爬起,勉强站直了身子。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张青岚迈开步子,踉跄几步冲向巨木边缘。
敖战一双翠碧竖瞳顿时紧缩。
穹木生有百米,悬于半空,青年身形单薄瘦削,脚步不停。
一朝踏空,竟是朝着底下翻涌火海纵身一跃!
踏空的一刹那,张青岚回头,面色平静,漆黑瞳仁之中波澜不惊。望着敖战若冰霜覆盖般的一张脸,却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紧接着便如同一只断翅的鹤。
向着火海的漩涡中心笔直坠落。
第四十一章
青年急速坠落时候发出的破空之声仿佛一柄雪白利刃,彻底划破了男人面上覆着的冷静假象。
原本被花枝死死钉在穹木上的姚乙棠只觉胸口一轻,眼前随即爆发出一片刺目的灿烂金光。
耳边传来的是掠过苍穹的一声长啸龙吟,激荡于整个幻阵之中,震耳欲聋,尾音凝结久久不散。
待到金光散尽,只见火海巨木之间竟是硬生生地凭空现出一条巨硕青龙!
属于大妖的磅礴威压登时如小山一般大力砸下,逼得姚乙棠脸色惨白,又吐出一口心头血。
苍龙四周淡白色的云雾轻烟缭绕,海水的潮湿汽夹杂其间,裹挟着道道如刀般的锐利劲风,在漆黑遒劲的树干下劈砍出无数狭长的刻骨伤痕来。
一切不过是转瞬。
只见敖战化作原形,苍青巨龙大力冲撞开屏障一般纠缠的枝条树叶,朝着张青岚纵身一跃的方向疾速俯冲。
龙身本就硕大修长,此刻却因为敖战的动作生生变为一道苍翠残影,鹤唳一般的嗡鸣声响彻火海漩涡。
整条青龙不顾一切地俯冲而下,不过几息的功夫,巨龙已然出现在了烈焰的正上方。
青影伫立,巨龙双目赤红,视线盯着半空中那道孱弱身影死死不放,遍布周身的锐利鳞片在三昧真火的炙烤下散发着森冷光泽。莹润的乳白光晕青龙周身不断散发出来,逐渐汇聚成一个圆润结界。
几乎是张青岚即将堕入火海的一瞬!终于成型的晶球状结界急速向前,同青年僵硬得如同木偶一般的瘦弱身体两厢触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温和姿态将人全然包裹于其中。
至此,青年的坠落彻底归于凝滞。
莹润结界里,张青岚双眸紧闭,平躺于虚空之中,右手无力的垂下至身侧,已然陷入昏迷。
青年脸色已然极为灰败,若不是胸膛仍旧在缓慢起伏,几乎就要叫人生出什么毋须有的恐慌来。
结界将人接了满怀,之后便平稳地朝着一旁的青龙飘去,直至停在青龙那双血玉般的猩红瞳仁之前,全然无视其中闪烁着的刻骨凶戾。
龙息喷洒在火焰构筑而成的漩涡之上,苍龙动作一时间凝滞,盘踞浮空。
似乎是终于从后怕之中挣脱出来,敖战直起身子,硕大龙首轻轻碰了碰那颗莹润小球,血红双眸透过结界,望向其中遍体鳞伤的青年。
再之后方才控制着结界,将张青岚放在自己的后背,驮着晶球盘旋而上,回到之前穹木树枝的平台处。
此时的花妖已然支撑不住变回了原形,一株枯萎蜷曲的海棠树干静静躺在角落之中。
青龙盘旋于半空中,身边金光大盛,化作人形,包裹着青年的结界随之缓缓消失。
托着张青岚的肩背,敖战将人重新搂入怀中。
低头望着对方眼底的大片青黑,男人眉间终于还是忍不住出现了一丝沟壑。
那团莹蓝灵气随着青年身上生气的流逝,四处冲撞跃动的动作也变得缓慢下来,恹恹地盘踞于张青岚的胸口处,一动不动。
敖战趁着阵灵无力反抗出手如电,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小团已然格外虚弱的灵气从青年身上拔除,攥于掌心之中。
瞥了还想挣扎的阵灵一眼,敖战冷冷垂眸,反手将其打入不远处的花妖本体之内。
不经意间,余光却将张青岚的苍白脸色尽收眼底。
眉头一跳,敖战握住青年肩膀的左手顿时紧了紧,仿佛掩饰一般低声道了句“蠢钝”。
紧接着便微微颔首,吻住青年的下唇,一股精纯灵气顿时沿着两人交缠的唇齿渡了过去,暂时保住了对方的心脉不受损伤。
幻阵被三昧真火不停破坏蚕食,此时已然到了支撑的极限。
感受到了四周轰隆而来的震颤,敖战半眯起双眸。
顷刻之间,身形高大的男人重新化作苍青巨龙,后背上稳稳当当地驮着昏睡过去的青年,龙尾卷着一株枯木,在穹木破碎的前一刻腾空而起、朝着底下无尽绵延的火海烈焰直直俯冲下去。
巨龙腾飞的速度极快,瞬息便来到了烈火之前。
火海之中的漩涡好似提前感知到了敖战的气息,焰心之中顿时出现一个圆形的巨大空洞,空洞之后赫然是现世模样。
上古大阵终于濒临坍塌,四面八方,无数漆黑碎块如同雪花一般纷纷破碎坠落。
青龙几次盘旋,待到空洞扩大至足够范围,这才昂首长啸一声,趁着幻阵尚未完全消弭,一举越过空洞!
……………
夜半三更,烨城之中一片寂静。
只见一片漆黑的夜空中忽然闪过道道亮白电光,几声旱雷响彻天地之后,终于在那翻涌云雾之后显出一道隐约轮廓。
夜幕之中,巨龙闪现,无声长啸。
苍翠巨龙后背驮着一名昏睡青年,龙爪则随意抓着一根漆黑枯萎的枝条,于高空处盘旋飞翔。
片刻之后,青龙骤然消失。
同一时间,王府门口则缓缓显现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王管家早在听到龙吟的一瞬间便带着人等在了王府门口。一众人整齐排列在门边,各个低眉顺眼,恭候着晚归的敖老爷。
敖战怀里抱着昏睡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迈过白玉门槛,路过王管家面前时随手甩下那根枯枝,冷声吩咐:“把它关进水牢。”
紧接着便抱着那个浑身都是伤痕脏污的小天师,走进往常只有敖战自己需要闭关修炼时才会开启的密室。
虾兵蟹将们呆呆立在门口,望着龙王湮没在沉重石门之后的背影,面面相觑。
……
大门缓缓关闭,外界的光亮彻底被严丝合缝的砖石遮蔽,只留下房间中央的夜明珠,正在散发着浅淡光华。
同王府之中其他的屋舍相比,密室之中的空间并不算太大,陈设也极为简单。除了一片供给修炼的空地,再加上贴墙拜访着的一方粗糙石床便再无其他。
三两步行至石床旁,敖战俯身,松开双手将怀中之人轻放于床面之上。
光影斑驳,夜明珠的光晕轻落于青年的面庞上,像是想要抚平他轻蹙的眉头一般极尽温柔。
身上反复受着伤,又从那样高的地方义无反顾的跳下来。张青岚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精力灵气支撑不住,早早陷入昏迷,不省人事。
本应是润泽艳红的嘴唇变得干裂而苍白,面色灰败,整个人虚弱不堪,全凭敖战渡过去的灵气护着周身血脉。身上的衣袍脏污破烂,时间久了,沾着的血渍也变得干涸暗沉。
敖战垂眸望他,目光沉沉。
不得不承认,于幻阵中他的确有过一瞬间,动过亲手了结青年性命的念头。
张青岚来历不明,装疯卖傻,却又是极为罕见的毫无业障之体,六根清净,受天道偏爱庇佑。
一开始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这清奇体质想要一探究竟,索性把人留在王府中,方便探查……却不料阴差阳错,纠缠不清。
把这样不知底细的人留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敖战自认无情,幻阵其中不受天道限制,即便是他把这纯净之体杀了,天雷也无法越过阵法降到他头上来。
若是他足够狠心果决,掐在张青岚脖子上的那只手便不应有片刻放松。
还是心软了。
指尖传来的是张青岚脖颈处皮肤的滑腻触感,敖战眸色渐深。
大概是破阵之时青年天真得近乎愚蠢,果真逐字逐句地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不留半分怀疑。又或者是对方跳下去的时候脸上带着的、近乎于解脱和无谓的微笑。
还有别的什么……已经无所谓了。
回忆起青年纵身跃下的一瞬间从心底传来的紧缩感,男人双手紧握成拳,用力到骨节泛白。
敖战站得烦了,索性在床边坐下,伸手抚开青年遮挡在额前的碎发,又用自己的指腹擦干净对方嘴角沾着的血污。
张青岚受的大多是皮外伤,但是最重的几处却深可见骨。好在没有威胁到筋脉脏器,因此虽然看着可怖,却还算容易恢复。
青年呼吸时带起的胸膛起伏的弧度,落在敖战眼中,怎么看都显得过于微弱了些。
不知不觉间,敖战剑眉紧皱,又很快站起身。从密室之中的暗格里随意寻了些什么百年灵芝千年人参,轻轻打了个响指,半空中便无端燃起一团幽蓝焰火,缓缓将药材炼化。
天材地宝最终凝结成一枚乌黑丹药,浮于空中微微翻滚着。
敖战拿过丹药,捏着张青岚的下巴将药丸送入口中。那吸饱了真龙灵力的丹药入口即化,很快便化作一道淡色光华,滋养着青年的皮肉骨血。
转瞬之间,张青岚身上的可怖伤痕便恢复了大半,面色也重归红润。
指节蹭过仍在昏睡之中的青年的唇角,敖战仍旧是那副眉眼沉郁的模样。
男人站在原地沉吟片刻,看着对方身上破烂衣衫颇为不顺眼,一向随心所欲的东海龙王索性将青年身上的衣衫扒了个干净。
眼看着对方光/裸的身子就这样暴露于密室之中的寒凉空气,上面还有伤口没有恢复完全,露出一小片嫩粉色的血肉。
敖战面若冰霜,低嗤一声,甩甩衣袖便走出密室。
半盏茶都不到的功夫之后又重新走回来,没好气地捧着三五床辅助疗伤的昂贵蚕丝被褥,胡乱盖在青年身上。
直到那堆叠的锦被边角处不留一丝透风的缝隙,敖战这才皱了皱眉,转身关死了密室的大门。
第四十二章
王府西南角,地下水牢,一株近乎枯萎的朽木全然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其上覆盖着的清浅水波荡漾,映出星点波光。
水牢直接联通后海,海水腥咸潮湿的味道充斥着整个牢笼,海浪轻推拍打在生着青苔的石壁上,发出几声闷响。
门口的守卫早早望见敖战从不远处走来,当即打开门锁,用力推开地牢的石门。
挂着以千年玄铁所铸而成的锁链的地牢大门缓缓向两边移动,锁链相互摩擦,酸涩尖锐的响声回荡在庭院里,无端的带出几分寒凉气。
随着“吱呀”一声,惨白的月光沿着门缝倾泻进入,铺陈在向下延伸的阶梯上,显现出地面暗沉堆积的血渍。
敖战面无表情地走下水牢,固定在石砖缝隙之间的火把无声燃烧,斑驳跃动的火光映亮男人线条冷硬的一张脸,衬得他瞳色极深。
地牢并非像想象之中那样逼仄,宽阔清冷,四角点着桐油灯盏,幽幽映亮了由砖石搭砌而成的密闭空间。
囚牢中心落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深池,池壁刻着细密咒文,由此联通大海。
深红的缚灵锁将花妖束缚在池水正中,没了幻阵向她供给灵气,姚乙棠一副半人半妖的模样,双眸紧闭,脸上透出灰白的死气。
女人上半身姑且还能保持人形,下半则早早变回盘曲树根。
昏暗烛光下,缚灵锁千丝万缕,互相勾缠交织。
敖战负手而立,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眼尾余光吝啬地瞥向女人一片血肉模糊的胸口,面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王管家一早便在地牢里候着,此时躬身跟在敖战身后,低声道:“大人……已经一个时辰了,这花妖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
老人低缓沙哑的尾音回荡在空旷的水牢之中,混进浪潮翻涌的汩汩水声里。
“我什么都不知道,”花妖闭着眼,嗓音粗砺,其中透着深深的疲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管家额间顿时显现出几道极深的沟壑来,一双绿豆眼眯缝着,朝着那株海棠花投过去一道锐利眼神:“……你!”
他的修为自是比姚乙棠高得多,对上这百年道行的花妖,也就是一眼的功夫,周身的威势仿佛就能化作实质,压得对方又吐出来一口鲜血。
“无妨。”敖战忽然开口打断了管家的动作,随意摆了摆手,面色波澜不惊:“继续锁着便是。”
阵灵阵眼此时都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上古大阵难得,幻阵又是其中佼佼。如今阵法将毁未毁,尚有回收利用的价值,于背后主使而言,敖战这边的情况又不明朗。
因此无论是救人或是弃子,都有前来一探的价值。时机到了,自然有人自投罗网。
听到敖战这样说,姚乙棠才缓缓睁开双眼。
约莫是没了大阵的影响,花妖眼底褪去一层暴戾,整个人自从进了这水牢便变得沉默而平静起来。
借着地牢之中零星的几豆烛火,细细打量起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青龙血脉强悍尊贵,修为高深,化作人形时必然也是俊美无俦,长身玉立。穿着一身黑金广袖锦袍矜贵大气,眼底蕴着的满是睥睨众生的光。
跟她这种半路修炼的花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自嘲地笑了笑,压下喉间泛起来的血腥气,姚乙棠缓缓垂眸……却是在收敛视线的最后一瞬间,突然被男人衣袖布面之间、隐隐露出来小半银亮光泽晃了眼。
女人双手猛地收紧,杏眼圆睁,不顾缚灵锁的桎梏竟是猝然向前探身,五指化作利爪、眼看着就要朝着敖战扑抓而去!
海水也因姚乙棠的动作而变得扑簌作响、剧烈翻涌起来。缚灵锁感受到了灵怪出逃之意,血红丝线当即束紧、割裂开花妖皮肉,地牢之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粘腻潮湿的血腥味。
敖战皱眉,下意识地向着侧边移走一步,以避开晃动激荡的海水。
却也恰巧是因为这样的动作,原本便只是松垮挂在男人衣摆处的一小块银饰从布面之间掉落下来,“啪嗒”一声轻响,便安静躺在了地面上。
烛火幽暗跳跃,只能隐约看得出来个如意头的形状,缀着根长而细的锁链,泛起来淡色的光。
“敖战!”姚乙棠大喊,恍若被人拔了逆鳞,目眦尽裂,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那块银饰,浑然没了方才沉默淡然的模样。
双目充血,女人秀眉紧蹙,厉声质问:“你身上怎么会有我儿的长命锁?!”沉浸在震惊和恐慌的情绪之中,自然也就没有发现敖战眼底同样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探究。
“你,你不要……”愤怒过后,强行镇定下来的花妖收回利爪,眼眶泛着薄红,摇着头胡乱道:“你别对他动手,别杀他。”
弯下腰,敖战从地面上捡起那条平平无奇的银质项链,捏在手里端详片刻。
这项链明显是匆忙之间夹带在自己衣袍之间……敖战回想起最近唯一同自己有过接触的青年,眸色不由自主地暗了暗。
如此想来,长命锁当是他不经意间从张青岚那里带来的。
敖战脸色一黑,心想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当真什么杂碎都往身上揣。
听到花妖语气之中显而易见的退让示弱,男人收回思绪,这才将那长命锁重新攥入手心之中。
“既然如此,”索性将计就计,敖战抬眸眼神如刀,似笑非笑地望向面前的女人:“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便一并交代清楚罢。”
……………
姚乙棠自己的故事其实极为简单,即便是写在纸上,也不过三言两语。
百年之前的烨城还只是个没落县城,姚乙棠那时也还不是个妖怪。
她十四五岁没了爹娘,全凭着平日自己做些剪纸绣花卖钱,还有好心的街坊邻居救济来勉强度日。
时间久了,便成了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手工师傅,无论是窗花绣品还是糖人纸雕,做的东西精美灵动,价格公道。大家也照顾她的生意,逢年过节装点家里的饰品窗花总和她买。
如此过了三年。
哪曾想这样平静和美的生活只也就只持续了这样短暂的三年。
三年后,烨城内迁来了一户富商,富商家里的嫡子某次同她意外相遇,一见钟情。大少爷看上了姚乙棠的样貌,一时动心,随意用了些手段便轻易地把人带回了家。
虽说开头是强取豪夺,可说破了天,姚乙棠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大少爷起初待她极为温柔,出手阔绰,两人甚至一同外出游历,见识各种各样的风土人情大好河山。
不过两年,姚乙棠便已然沉沦其中无法自拔。甚至即便已然无名无份,也在几年的相处之中爱上了大少爷,甚至给他生了一个儿子。
只是好景不长,几年前吃的苦头终于发作,令她容貌不再。很快,大少爷看厌了姚乙棠人老珠黄的一张脸,就连来她那间破落别院的次数都减少了大半。
短短三月过后,姚乙棠亲眼见证了大少爷和宰相女儿成亲。
那两人成亲当夜,她疯了一般闯到正厅里质问他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身穿大红喜服的少爷最终也只是瞥了女人身上的粗糙装饰,冷漠道:“你容颜不再,不过是个孤女,对我家并无助益。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本留在这里?”
……薄情寡义可见一斑。
最后她的儿子被宰相那个善妒的女儿磋磨致死。自己也积郁成疾,重病垂危。
就在临死前,久不来人的别院门口忽然出现了个披着厚重灰袍的高大男人。
院子里一个侍女都无,那陌生人自然轻易便来到姚乙棠的床边,无视了女人满脸的惊恐讶异,只是低声告诉她,在这别院的地底下藏着上古秘宝。
只要她一滴血,便能启动宝藏,助她复仇。
弥留之际,姚乙棠痛苦不堪。过往再多的爱意也快要转化为浓浓仇恨。于是她强撑着点头,转瞬之后便昏死过去。
等到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化身成了院中那棵枯萎的海棠树,彻底脱离了凡人的肉身,成了花妖。
那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果然没有骗自己,姚乙棠妖力大盛,在恨意促使下直接杀了大少爷和那个女人。
再之后,便一个人踽踽独活了上百年。
……
姚乙棠眼神空茫:“我活了百年,再也没碰见过那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一次。”
“直到半年前,他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将我重新带回那间别院的旧址,告诉我是时候将这别院底下的阵法开启了。”
刻意避开了敖战审视一般的锐利视线,姚乙棠抿了抿唇,紧接着道:“阵法名唤‘回梦’,能够根据一些真正发生过的事情重新构造出一方空间。”
“听说在最初的时候,筑阵之人只不过是想要借助阵法重现一些过去的场景,待他陨落之后,回梦却被后世的有心人改造成杀阵。”
花妖虽然灵力低微,但是恨意绵长不绝,强烈感情一向是杀阵最喜欢的滋养。再加上她常年居住在大阵附近,阵有阵灵,于是在她死后化作妖怪的瞬间,机缘巧合之下便同那树根底下的阵灵缔结了契约。
“灰衣人告诉我,烨城里藏着一条真龙,只要将真龙引入大阵,他便能够叫我的儿子回想起前世的事情。”
忽然意识到敖战也许并不清楚其中的关节,花妖匆匆补充道:“毕新。”
双手被缚灵锁死死困住,姚乙棠闭了闭眼,压下不宁心绪:“……就是那个带着长命锁的孩子,是我儿的转世,我一直将他藏在幻阵之中的裂隙空间里,权当保护。”
好不容易寻得至亲骨肉的转世,所以她才这般心甘情愿地滴血入阵,充当阵眼。更是在其间扯了些拙劣谎言,试图掩盖真相。
“我知道的便是这么多了,”姚乙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敖战,你把儿子还给我。”
第四十三章
听完了那花妖絮絮叨叨的长篇大论,敖战一言不发地站在姚乙棠面前。神色探究,似乎是在考量对方话里究竟几分可信。
花妖挣动几下被缚灵锁勒出红印的手臂,抿起干裂起皮的薄唇,十分为难:“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长命锁小巧精致,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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